抉择——韩枫

"小扬，爱上同性不是你的错，也没人说你错。但你要明白，如果你爱上的是异性恋者，那么最痛苦的，只会是你。"
"你要我放手？"
"是。"
"笑话！是你说过，爱上一个人就要努力去争取，不过现在却又来说这样的话，这未免也太好笑了吧？"
"是，我是支持你去寻找你的真爱，但不是你大哥。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该强求，否则只会给他带

来痛苦。"
"我没有！"
"但你却一直在拴住他！"
我在拴住他？你说我在拴住他？！你！......
"你......你说够了没有？"
"小扬......"为什么还在蒙着自己的眼睛，你该好好看清楚......
亦扬却已不想再听下去，他打断叶欣的话，大声唬道：
"总之我家的事不用你来操心！我哥要怎么做他自己会懂，你少在这里多管闲事！"
然后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疾跑回家。
可恶！
混帐！
你这可恨的......
情敌......

叶欣默默地回到家里，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床上，静静思考。
刚刚似乎做了一个破坏他人的坏女人角色呢，真不知是可悲还是可笑。
我是爱他，可我不会为了得到他而破坏别人，我只是觉得，无论如何，你们都不应该这样纠缠下去，否则只是在浪费你们

的生命，而我希望有办法去多少改变一些，只是，却似乎有些不自量力了。
叶欣看向自己的书架，书架上密密集集地放满了书，最上面的一行，是自己的。
叶欣写得最多的，是言情小说，书中的男女主角，总是经受各种各样的磨难与挫折，或来自社会的，或来自家庭的，总之

一句话：剧情需要。
这倒也是常理，如果只是平平淡淡的爱情，又怎会有人花钱去买，所以才会有作者，由作家去编出各种各样的奇怪故事，

来满足人们的猎奇心，当然，无论中间如何，最后王子和公主总是可以幸福美满地走到一起，这就是言情小说的共性。
叶欣也写过关于同性恋的书，他们会经受更多更多的挫折，但他们所受到的，是绝对现实的、几近残酷的对身心的折磨，

他们在社会中打拼，去寻找一个能够容纳自己的能够属于自己的空间，然而，前路却是渺茫而艰辛的，最后甚至会成为现

实的牺牲者。
这就是她小说里的同性恋爱情，现实而冷酷，它们伴随的，是一种悲剧的宿命，所以每当写着这样的故事，内心总是低落

而悲伤的。但毕竟，那是自己构思的故事，即便再是悲哀的宿命，也是出于自己的安排，所以心里再怎么难受，毕竟也只

处于表面层次。
记得那时也曾想过，如果在现实中，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又或者，自己甚至参与其中，又将会是如何的感觉？
只是却从没想到，这样的假想，竟也有这样成真的一天。
也只是在这时，才能深深体会这种难受而痛苦的心情。
自己作为第三个人尚且如此，那么小扬呢？
面对着一份注定无望的爱情，他宁愿舍弃爱情以抓住亲情这条唯一的连线，这样的他，又会是如何的痛苦与绝望？
或许我确实早该设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
否则，便是自私。
或许我早该退一步去想，小扬视爱情为生命，亦言却视亲情为生命，所以他们之间有着一个奇妙的平衡点。这样的话，就

算他们之间永不会有爱情，他们也能永远生活在一起，过着一种介于爱情与亲情之间的平和生活。
这或许有些奇怪，但他们却可以。
这世上的感情原就不是仅有爱情，他们拥有浓厚的亲情，而他们的亲情原就不受血脉的束缚。正是这种至亲的爱将他们连

在一起，任谁也分不开，所以他们能够找到一条通向幸福的道路，只要没有外来者的闯入。
而自己，正是这突然出现的外来者。
所以，如果那是他们的选择的话，自己为什么要去阻止，只为了自己的爱情么？
也或许，是时候该还给他们一个平静的世界了。
打从一开始，只因为好奇，自己便大咧咧地闯进他们的生活圈子，继而引出这么多的情感波动，引出亦扬极力想要忘掉的

伤痛，也破坏了他们之间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安宁与平和。他们原是开心而无忧的，为什么自己却偏要在这个时候出现，

来打扰他们的安宁，以致令他们有了这么多的烦恼与不快呢！
罢罢罢，不如就此离开吧，否则我将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随后的日子，叶欣都没再到亦言家，即使如此想念他，她却忍住了下楼敲门的冲动。她开始在网上留意租房信息，而且，

不久之后，她找到了合适的房子，然后，她联系了搬家公司。
搬家那天，在搬家工人工作的时间，叶欣下了楼，按响了那熟悉的门铃。
不久之后，门打开了。
门里的人和门外的人看到对方，均是愣了一下，然后，便静静站着，静静地看着彼此，一时之间心潮起伏，却不知该如何

开口，更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两人便是这样站着，任由时间慢慢流去。
这些天来亦言想了很多，叶欣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回荡着，令他久久无法平静。或许叶欣是对的，然而正确的与最好的

到底是不是完全一致，亦言并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他必须好好保护他的弟弟。
所以，尽管每每坐在家里，总会不由自主地看向大门，隐约之间似乎能看到某个人正站在门口，微笑着，伸出手，按到门

铃上，但是，却每次都只是幻影。
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或许日子不算长久，亦言却已很了解叶欣。他知道她性格向来干脆利落，说一不二，从不会罗唆拖

沓，而且，一旦认定的事，便绝不会轻易改变。这一点，正是自己最难做到的，然而，却又不知该如何做到。
亦言一直思考着，却一直无法得到答案，而亦扬这些天显然心事重重，常常坐着坐着，思绪便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但有

一点亦言却是知道，这些天叶欣没有过来的事实，确实令亦扬感觉好了许多，这个，正是令亦言最为触动的地方。
而现在，女孩按了门铃，而且正站在自己的面前，亦言更为心乱。
"萧大哥，很开心能认识你，还有亦扬，很抱歉给你们带来这么多的麻烦，我今天搬家了，所以过来打声招呼......"
"叶欣！"听到这话，亦言大吃一惊，这实在太过突然，"怎么突然就搬家了，你都没有说过......"所以我才慢慢地想，我

以为，时间很多......
"我也不知道，"叶欣淡淡一笑，"突然的就下了这个决定，然后就不想再改了，你知道我的性格的。"
"叶欣，一定得这样吗？或许......"或许，再给我一点时间，一些我不敢去想的问题，却其实，早该去想，难道事到如今

，已经太迟？
"没有或许，萧大哥，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做不了决定，我帮你做。"
是的，萧大哥，我知道你难以做决定，但是，事情总得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我不先开口，又要等到何时？长痛不如短痛，

倒不如快刀斩乱麻，或许还轻松一些。所以，萧大哥，就这样吧......
"可......你觉得这样最好吗？"
"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如果能够知道就好了，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这么优柔寡断的人。
"所以......"
"叶欣！"
"......萧大哥？"
"似乎......你所做的决定，与原先说的不同？"
"那你的决定呢？"其实，我还在奢望着你能做出你的决定，可是......
"......"为什么......不能让我再想想......
"所以，就让我来帮你决定吧。"
叶欣......

晚上，亦扬回来了，兄弟两人一起吃完饭，亦言休息，亦扬洗碗。
亦言坐在厅里，看着弟弟那修长英挺的背影，心情颇为复杂，许久，他终于淡淡开口：
"小扬，叶欣今天搬家了。"
亦扬擦着碗的手停了一下，身子也不由地顿了一顿。
"是吗？"他淡淡回应一句，仿佛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其实房子里的两人都知道，这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个平淡的消息。
亦扬依旧继续静静地洗碗，但没多久，他便坚持不下去了，说不在意，自然只是自欺欺人。
"她搬去哪里了？"于是他问。
"不知道。"她没说，我也没问。
"是吗？"亦扬只是淡淡应了这句，便停了口，心中却似乎有松了口气的感觉，可是这松一口气的感觉并没维持多久，很快

地，他只觉心中有了一种莫名的负罪感。
负罪感？真是可笑，亦扬这样自嘲。
萧亦扬，这不是你一直盼着的事情吗，如今终于成为事实，高兴还来不及，却为何竟有负罪感，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善

良了？！
反正，叶欣本来就是中途杀进的人，如果没有她，自己和大哥一定可以平平静静地生活，过着平淡而快乐的生活。都是因

为她，事情才会这样越慢越乱，现在她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不是正好吗，自己又何必再为此在意，为此心烦。
没错，无论如何，错的绝不是自己，所以不必自责，她退出完全是她自己的选择，我没必要为她的选择承担什么。
既然如此，那便不要再想太多了，凡事皆顺其自然吧，究竟是对是错，就让时间来作裁断吧。
然后，亦言亦扬再没提到叶欣的事，几乎仿佛从没认识过这个人，但其实两人都知道，他们只是不敢提起。
亦扬一直努力着，他努力地装作已经忘掉以前的不快，然后，努力地维持着一种看似平静和协的生活。亦言看出弟弟的努

力，所以他也配合着，去营造这样的氛围。
生活便是这样继续了下来，平淡，而且看来很安宁，很快乐。
他们似乎以为自己成功了，但是，却似乎又不是。
亦扬发现大哥变得比以前更加安静，而且爱发呆了，他坐着坐着，然后会看着某处，想着什么。当亦扬问起时，他会笑笑

说没什么，在想广告的创意，但亦扬知道，那绝对不是；而且亦扬知道，这其中的真相，必定不是自己想要的。
亦扬很想改变这个现状，因为这令他痛苦，而且，甚至可能变得一条导火线。于是他尽量地抽出时间回家陪着大哥，平时

没课时，周末放假时，只要有空，他就尽量回家，呆在大哥的身边，他不要大哥寂寞，因为，一旦寂寞，大哥便会想起之

前一直陪着他的那个人，所以他要努力地令大哥无暇想起。
但是，尽管努力着，却似乎效果不佳，亦言仍然安静，而且，失落。
亦扬感觉心痛，他并不想看到大哥这样，他只要大哥快乐，可是，能真正令大哥快乐的，却似乎并不是他。虽然大哥总是

笑着说他现在很快乐啊，但亦扬知道，那其实只是在安慰他。
傍晚，日落时分，亦扬坚持要扶大哥到外面散步，以有助腿部康复，于是兄弟两人慢慢走到公园，来到草坪上。
亦言看着四周休闲的路人，还有那远远挂在天边的夕阳，不禁又想到了那时的情形，只是，他不会让小扬看出。
几个小孩在草坪上玩耍，看到亦言，一下子便记起了，于是欢叫起来：
"大哥哥，你们今天在演什么，绝代双骄吗？"
什么绝代双骄？亦扬看向大哥。
小孩却是继续叫着："上次的荷仙姑姐姐呢，怎么今天没来？"
荷仙姑？亦扬即刻知道这些小鬼所指何人，心不由地也沉了一分，他担忧地看向大哥。
亦言听到孩子的话，心里一阵发酸。
连这些不认识的小孩子都记得她，难道自己真能忘了她？这又怎么可能？是的，又何必自欺欺人。这些日子以来，尽管自

己一直都是刻意想去忘掉她，但其实，越是刻意，便越是一直忘不了，而且，随着时间流去，这份想念，却是越来越浓。

只是，为了不让小扬不开心，于是自己一直将它藏在心底，只望小扬不要察觉。
无论如何，如果小扬满足于这样的生活的话，那么，就这样下去吧。
感情的东西，总会随着时间慢慢变淡的，也幸好这份感情根本没有开始过，所以，应该会更容易淡去吧。
其实，是知道叶欣对自己的心意的，只是彼此没有点明；而自己对叶欣的心意，那个时候实在不敢去想，因为不想再有伤

害。但，为什么在叶欣离开之后，自己却反而清楚地发现这个事实？这该说是幸？还是不幸？
罢罢罢，已经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现在多说无益，或许一直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好......
爱情，实在是个累人又伤人的东西......
那么，便不要也罢。
然而，大哥那出神的样子却全入亦扬的眼底，那带着思念，带着忧愁，带着哀伤的眼神深深刺痛了亦扬的心。
这个时候，亦扬终于看到大哥的痛苦，这完全因为自己的自私而带来的痛苦，原来，自己一直都在利用大哥对自己的爱而

无情地伤害着大哥......
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都是大哥在保护着自己，为了自己他甘愿一次次地放弃爱情，但自己却一直在肆意放纵着自己的任性，丝毫不

顾大哥的感受。
这样的自私，这样的错误，自己到底还要重犯多少次？到底还要再伤害大哥多少次？
这个罪过，自己又该怎么去停止？该怎么去弥补？
似乎，是该自己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后来一天晚餐前，亦扬站在餐桌前，一边摆着碗筷一边说道：
"大哥，我觉得这样每天跑回家真是满辛苦的，所以我决定回学校住宿，周末才回来。"
哦？亦言看向弟弟，不是一直都是他自己坚持要回家的吗，怎么突然又变了主意？没出什么问题吧？不过回校住宿也好，

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这么辛苦了，只是，以后就要一个人呆在这个空空的房子里了，还真是舍不得啊......
"也好，你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啊，准时吃饭，准时休息，知道吗？"亦言叮嘱小弟。
"嗯，我知道的。不过让大哥一个人在家里我也不放心，所以想请个人回来照顾大哥。"亦扬点点头，继续说道。
"不用了，你真把大哥当成个废人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的，你放心吧。"
"那怎么行，反正我人也请好了，就这样决定了。"亦扬不容拒绝地说着，然后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门，冲着门外大叫一声

，"喂，佣人，进来。"
亦言还真有点奇怪，怎么这么快就请好佣人了，而且还让人家在外面等着，这个小扬啊，就是鬼主意多，真是拿他没办法

。
接着，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再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而，这个人，竟是叶欣。
"你......"亦言几乎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他只说了这一个字，便是张着口，愣在当场。
"没想到这么快又再见面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呢，"叶欣看着亦言，笑着开口。
"叶欣，为什么你会......"亦言仍然处于意外中。
"问你的宝贝弟弟啊。"叶欣又看了亦扬一眼，依然笑着应着，"我也很意外啊，这小子买了我的书，以读者的身份和出版

社联系，给我留了话，弄得我不见他也不行。"
"小扬......"亦言更为意外，他看着弟弟，实在不明白弟弟心里在想什么，之前他不是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