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都是为了侍奉皇上。如今皇上一言令下,这些汉家好女都要远离故国,却是侍奉仇人——如今大明上下,不怨恨蒙
古鞑靼的,又有几个?如此一来,皇上未免会落得民怨。皇上自来爱民如子,却不能因小失大。”
朱厚熜默默点头,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看来他还是太着急了。
本来今天就是因为夏言的原因心血来潮了一把,找来了他的班底,通一下气,并不是一定要立即就执行针对北疆的计划,
所以现在大臣们已经重视起这件事情,也都或多或少的认同了要将西北纳入版图之中,朱厚熜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至于通
婚政策还有和亲什么的,以后有需要了再说也可以。
于是朱厚熜点头道:“如此却是朕疏忽了。今日还多谢杨卿和王先生教朕了。不过,这互市的事情,诸位没有什么异议吧
?”
见到各个都点了头,朱厚熜有些自嘲的一笑。他本质上还是个普通人,没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也想不出来什么震古烁今
的好法子,就只能用祖宗留下来的“遗产”了。
王守仁似乎是看出了朱厚熜隐藏着的沮丧,微笑道:“若是有了好的计划,便是通婚也是个好法子。只是事缓则圆,皇上
不要心急,这些事情还要从长计议。”
朱厚熜如何不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当下也没有了自伤的心情,对着王守仁点了点头。
第五十三章:农民起义
在私下里商定好了要重开互市,彻底解决边疆的问题,首先要做的就是扬威边关,震慑一下西北部族,好让他们明白,现
在的大明不是原先的大明了,不会由着他们欺压抢掠。这次的互市是要好好做生意的,不能强买强卖,进行不公平交易。
朱厚熜计划着写封信给远在大同的杨一清,交流一下,传达一下思想,好让这位老大人配合一下他的计划。
这封信朱厚熜写了三四天才算是写好,因为这次是他自己写的,没有让现在几乎已经是专用秘书的孙敬亭来动笔。并不是
朱厚熜觉得自己的文笔有多好,只是现在是和同样是三朝元老的老大臣杨一清写信,还是亲自执笔更恭敬一点。如果还是
让孙敬亭写好了,他自己动手抄一遍,显得有点没诚意,总不如自己写的情感真诚。
朱厚熜的信已经写好了,但是却搁置了起来,放在了书架上落灰。这封写给杨一清的信,嘉靖三年三月皇帝亲笔的那一份
初稿从此就尘封了。或许很多年之后会有人重新打开它,发现它,将它当作一段历史来看待,又或者它最终沉没在历史的
尘埃之中,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那也必定会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因为现在,朱厚熜根本就不会有时间,也不会有心思,再去设计边疆的事情了。
三月二十六,贵州民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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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正是三月末,说不上青黄不接,但是也相去不远。一年的春苗刚刚种好,麦子尚未抽穗,水稻也正在努力的抽长茎叶
。如果说家中没有存粮,或许野菜能够暂时维持生命,可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贵州这个地方,朱厚熜没有去过,但是他听说过。印象中解放前对贵州有这样的说法:天无三日晴,地无三里平,人无三
分银。气候恶劣,地形崎岖,非常贫穷……总之,是个不适合农业生产的地方。
有句俗话说,穷山恶水多刁民。虽然这其实不是必然,贵州也算不得穷山恶水的地步。但是人嘛,没有什么后路,没有什
么倚仗,也就没有什么顾忌。其实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现在的贵州,情况估计不会比解放前好太多,顶多也就是没有战乱吧……如果百姓生计真的很成问题,铤而走险也不是不
可能的。
可是,朱厚熜从来没有想过,他居然能够遇上农民起义。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算是个不错的皇帝了。打从他继位以来,乖乖的干活,没有修过园林,没有加过赋税,没有征过贡品
。就算是选秀和打倭寇花钱了,用的都是内库的钱,这等于是皇帝的私房钱,后者还搞了募捐,节省了不少,并没有给老
百姓造成负担。
更何况,还在正德十六年的时候,他就在全国范围内推广玉米土豆和红薯这一类适合贫瘠土地生长的高产粮食作物了。贵
州那里就算是土地贫瘠,山地多,玉米也应该能够存活吧?如果种上了玉米,起码口粮应该是能够自给自足的。
就算是那边地形崎岖,实在不适合种粮食,可是人口相应也少啊。算起来,就算不能温饱,起码还是过得去吧。总不会到
了饿死人的地步。
再者,先前贵州也并没有上报旱灾或是水灾之类的,地方官员也没有声称有饥荒。没有饥荒,为什么会有民乱?如果实在
是日子难过,地方政府应该会上报吧?还有设在当地的谍报机构,镇守太监和锦衣卫耳目,也总该有消息传来吧?总不能
平白的就忽然冒出来一群人,说他们吃不饱穿不暖想要造反吧?
至于地方官员们的问题,自从改元之后,朱厚熜也都一直在搞廉政建设,各地派遣监察官员,严格监督贪污腐败和渎职行
为,就算是地方官想胡作非为,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躲过皇帝的眼睛。这些官员们其实也没有那个为非作歹的
能力啊……
粮食方面没有差错,没有天灾,地方官员们也没有过分压榨过百姓,可是为什么贵州还是会有暴民叛乱,农民起义?到底
还有哪里做的不好?
朱厚熜拿着谍报,手有些颤抖。他从穿越以来,还没有遇到过这么大的事情。
农民起义……这在历史教科书上都是乱世才会有的吧……为什么他已经这么努力了,却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顿时一种不自信的感觉,混杂着手足无措的焦虑袭上心头。朱厚熜坐在椅子上,大口的喘气,他觉得心口压抑得难受。
打从知道自己到了明朝这个历史上的时代,朱厚熜其实就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尤其是做了皇帝之后,一言一行都是小
心斟酌之后才做出的。唯一的一次失控,就是在杨廷和面前冲动了一回,那次失控却还有一个好的结果。
他觉得自己够谨小慎微的了,也够努力的了。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去做一个好皇帝——就算不能说是明君,但是起码也
要没什么大过错。他改掉了以前还是苏沉照的时候太多太多的一个皇帝不该有的习惯,在外人面前挺直了脊背坐着,一向
是浅淡而庄严的笑,从来不敢失态;到了北京之后,他更是改掉了安陆的朱厚熜几乎所有的喜好和毛病,专心致志的做一
个符合他自己内心标准,也能够让天下人满意的皇帝。现在,几乎已经没有苏沉照了,没有朱厚熜了,只剩下嘉靖帝了。
压抑了自己的本性,他还在努力地压榨自己原本就已经淡忘了的,来自现代的知识。运用能够想到的一切有用的方法,去
改善现在的制度和政策,努力地让这个国家变得美好起来。在这几年间,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认真,都要卖力,都要专
注。
可是,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事情?为什么现在农民起义的战报放在了他的书桌上?朱厚熜拿着那份刚刚他只是胡乱的扫了
一眼的谍报,按捺住心情,认真的重新看了一遍。
起义的原因……暴民遍及贵州,计万余人……
没什么文化的乡民们说不出什么义正严词的口号,只不过是为了吃饱饭而提着头跟官府对上了,那该是何等的悲凉……这
不是后世闹革命,为了解放全中国的豪情壮志。只是为了生存而已。这么多的人,都是为了生存……
朱厚熜捂住眼睛,思绪乱成一团。
这样的挫败,这样的突如其来的民乱,让他对于自己的信心完全的崩溃。现在他也算是活过了将近四十年,四十年来没有
什么成就,但是,到了这个时候,却实在是经不起失败。
难道说,我真的没有治理一个国家的天份,真的不应该奢望着能够让这个世界改变,能够抹去本该发生的历史……我的穿
越,其实只是个错误……
朱厚熜咬住下唇,沉重的感觉让他叹气都叹不出来。他总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的,能够让这个国家走上一条更好的道路,
遇到更好的境况,然后拥有一个更好的未来。可是现在,他真的不能确定了。他真的有能力改变什么吗?
或者他的到来,其实是让这个国家陷入了更危难的情况之中……
或者就是因为他的穿越,才会导致日后的中国有着那样的历史……
中国的百姓,历来是最温润最老实最柔弱最逆来顺受的,有什么样的压迫和委屈,能够让他们不顾性命,揭竿而起……
难道这个皇帝,真的有那么失败,让远远的贵州百姓,就那样受不了了?
还是说,他的一系列举措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用处,而所谓的监察系统,根本就是摆设而已,他朱厚熜只不过是一个耳聋目
盲的皇帝,对于一切都不清楚,只是一味地在盲目乐观吗?
朱厚熜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勉强自己再次看一遍那份短短的,却让他一点都不想看它一眼的谍报。
今年,或者说真的是个不好的年份……正月里两畿、河南、山东、陕西同时地震,朱厚熜专门去天坛祭祀了一番,以安定
朝廷上下的心思。然而二月底,南京就又地震了。
虽然这几次都是小地震,没有什么严重的损失,而人员伤亡几乎接近于零。之后朱厚熜也及时的赈灾了,还专门着人制定
了所谓《救灾应急预案》来作为赈灾的规范。
可是,地震的影响绝对不止是伤亡和财产损失。自古以来,地震都被中国人看做上天的惩罚和警示。朱厚熜当然是不相信
这一套的,他是学地理出身,对地震的了解比他对夏言的了解还多。但是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和他一样,从科学而
不是迷信的角度去看待地震呢?特别是南京的地震,那里是故都,又是太祖陵墓所在,在明代人们的心中意义非凡。有什
么风吹草动的,都是人心惶惶,要好久才能安定下来。更何况这次是地震……
南京地震之后,朱厚熜还曾经想着借这个机会取消大婚,可是结婚却被说成是冲喜了,于是朱厚熜只是白白的祭祀了很多
天,吃了很久的水煮青菜。
然而现在,对照一下贵州传来的农民起义的消息,朱厚熜也不免心中有些不安了。
本来他就是很玄乎的穿越而来,虽说他只是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明朝,来到了现在的这个身体里,穿越前并没有什么人告
诉他,你是被上天选择了来穿越,或者是你被惩罚来穿越,可是,穿越这件事情本身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科学可以解释的
事情。好吧,或者说虫洞理论可以解释,但是,为什么一个成年人的灵魂会附身在一个小孩子身上?像这样类似借尸还魂
这样的事情又该怎么解释?然而,在二十一世纪的他应该是死了,却也没有见到过什么牛头马面,阎王判官,观音地藏什
么的。所以现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鬼,有没有宿命和天运,就算是经历了死亡和重生,过了两辈子的朱厚熜也不
敢肯定的说。
或许这样的不安只是基于自信的破碎而产生的疑神疑鬼,可是现在朱厚熜心里的不安已经很难按捺住了。就算是迷信也好
,他现在期望着能够有谁肯定的告诉他,这并不是上天的示警,也并不是因为认为他是个不合格的皇帝,是个昏君,这样
的事情都是为了惩罚他。
可是,现在身边没有一个人,敢上来握着他的胳膊,说一些安慰的话。或者是信誓旦旦的保证这件事情会过去。关于国运
社稷,谁都不敢说什么。更何况,皇帝的身份让他与身边的人相隔千里。现在朱厚熜身边只有一些伺候的太监们,就算是
相伴了十几年的黄锦,在朱厚熜面前也只能谨言慎行——这是规矩,也是让自己活得更长一些的秘诀。
至于大臣们……不知道夏言有没有收到这个消息?可以想见,王守仁和杨廷和必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他们又会怎么想呢
……
朱厚熜现在忽然很希望夏言能够在他身边。就算夏言会说一些不中听的话,就算夏言会不耐烦的提醒朱厚熜——他的大老
板——他还有工作要做不能闲扯,就算夏言对于这件事也是紧皱眉头长吁短叹……就算他的到来会让朱厚熜有更多更麻烦
的烦恼,起码他在身边陪着,能够让人不觉得那么无助。
总是孤身一人,面对不知道方向的未来,那种感觉,真的很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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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临时加开的小朝会就在静怡斋举行了。王守仁和杨廷和很显然都有自己的情报体系,他们得知贵州民乱的时
间几乎仅仅是在之后。现在朝廷上还只有消息灵通的几个人才知道民变的事情,正式的文书和奏折估计还要等上一天才能
送到京城。
只是现在知道了贵州民变的朝廷重臣们,都一致的沉默着。他们沉默的样子,和不由自主回避着的表情,昭示着他们或许
知道为什么会有民变,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朱厚熜。
这让年少的帝王阴沉下了脸色,他站起来,向前踱了几步,用刚刚变声的少年嗓音问道:“贵州民变暴乱,诸位可有什么
见解?”
第五十四章:民变祸端
朱厚熜环视着厅堂之上的这些身穿红袍的高官大员们,他们之中有的位高权重,有的深得皇帝信赖,有的,还是皇帝的心
腹。可是现在,看他们的表情,分明是知道贵州民变的起因,也知道该怎么办这件事的,却不约而同的缄默了。
先不提两面滑的蒋冕,可以等同于摆设的王谦,还有永远都是附和杨廷和的毛纪等人,他们的如坐针毡朱厚熜看在眼里,
也是明白的。如果不是他们实在没有什么对策,那么,想必贵州民变的原因,对于他们来说,是不好说出口的。这样,也
就是意味着,这涉及了他朱厚熜本人的一些事情。或许真的是他哪里做错了,才会导致了这一次的农民起义。
可是,为什么王守仁也是一言不发?如果说这世界上还有谁足够敏锐,知道事情的真相,又有那样的胆量,敢和他说出事
实的真相,那么,这个人就该是王守仁。就算是夏言,他因为没有帝师的身份,有时候也会多有顾忌。
难道真的是因为他,他的一些不当的政策和举措,才会让贵州百姓起义吗?那么,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居然能够逼得百姓
动乱?
朱厚熜有些急躁起来,他看了看王守仁垂着头的样子,在看看一向直言的夏言也侧着头没有看他,也明白这件事不该就这
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于是朱厚熜深吸一口气,对着下面坐着的,那些尽量隐藏自己的气息(如果不是礼仪的要求,只怕他们现在已经缩成一团
了),努力让皇帝忽视他们的朝官们道:“朝廷养士百五十年,就是为了让你们为国君分忧,为朝廷决策。如今诸君一言
不发,却是好风范!此刻朕观之,诸君倒是都很清楚,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道理啊!”
他心里不痛快,自然也不想对这些大臣们客气。只是现在教训这些人也没什么用,说完,朱厚熜就挥了挥手说:“如今贵
州是这般危局,地方巡按都被暴民杀害,地方望族更是十去八九,尔等却一言不发。朕记得当年诸君可都是科举出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