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灭立在门口,仿佛完全没听见他们的对话,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姐,龙仔死了……”异尘说。
木真真惊了一惊,“什么?!”
她与雷龙并不熟识,然而好歹也知道那是当年她收留过的红发的小毛头、如今的魔界军长。军长殒命一事非同小可。
“是残做的,”异尘低低地道,“并且诬陷在我身上,我这一趟是要回魔都找他问个明白。”
“林残?”木真真疑道,“怎么会?他不是和你……再者说,雷龙和他不是自小的朋友?”
“我不知道,”异尘痛楚地摇摇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我想回魔都,当面与他问清楚。我不明白他为何这
样对我。”
木真真思索了一会儿,转身抓着他肩膀道,“不,你听我说,这事太突然了,而且十分蹊跷。若真是林残要害你,魔
都目前必然戒备森严、一见你便格杀勿论,你是回不去的。不如这样,你先在这里躲藏一段日子,等打探清楚情况,
再行动不迟。”
异尘摇摇头,“我等不了。我只想问他个原因。”
他过了一会儿,哑着声道,“……其实我不信他会害我。”
“姐,你的情报网能借我一用么?”他问。
木真真却摇了摇头,“十余年前整个情报网就已撤除,之后我嫁来红城,更完全不关心外面的事情,只求自己清静。
”
“那便罢了,”异尘有些失望,“我明日便要走了,姐。这事了了之后,再回来见你。”
“尘尘,”木真真抓住他胳膊,想了一想,道,“你且耐心等上几日。情报网虽然撤了,总还能想出些其他的法子,
你……”
“我等不了,”异尘仍是摇着头道。
酒楼大厅里突然冲进一名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蓄了一嘴小胡子。
“那登徒子呢?!”那男子哗地化了柄剑在手里,一抖剑,冲跟在身后的家丁道。
“方才就在这里!”那跟他报信的家丁道。
那男子脸色铁青地四下一望,小二忙指指内室里头。
门外突起的打斗声惊了异尘与木真真,刚转过头去,便听碰哐一声巨响,木门碎片飞溅,烟尘四起。
四仰八叉狼狈不堪躺倒在破门堆上的中年男子怒吼一声,一跃而起再次向袭灭袭去。被袭灭一匕击飞了手里的剑,干
脆就扑上去手脚并用口牙并用,狗皮膏药一般缠着袭灭扭打,被蹬开了还犹抵死挣扎地抱住袭灭一条腿。
袭灭阴森着脸一扬匕。
“夏念!”木真真尖叫。
“灭!住手!”异尘也叫道。
袭灭手顿了。
木真真扑过去把那中年男子扶起来,“念,你怎样?!”
那男子犹赤红着眼冲袭灭挥舞着拳头,对异尘吼,“登徒子!!离我夫人远些!”。
“这是个误会,”异尘说,“姐……”
他那个姐夫还没叫出来,那已然气疯的男子突然冷不丁再次窜起来,一头冲他撞去。
“夏念!!”木真真又尖叫。
袭灭一侧身挡在异尘前面,收了匕首只是反肘击去,男子“碰”地被撞回去老远,一头撞在床头,晕过去了。
木真真脸色惨白地扑过去探那男子状况,见没什么事,松了口气,卷曲的长发在那男子翻着白眼的脸上狠狠一抽,“
蠢蛋!”一边回头冲门外围观的家丁们道,“看什么看,还不赶快给老娘把这醋缸子弄回去!”
几个家丁诺诺地上来把他们男主子弄走了。
袭灭也收了势,沉默地退出门,站回门边的老位置。
“真丢老娘的脸……”木真真用一缕头发扶着额,叹道。
异尘展扇遮了面笑,“挺好的,有人这么在意你。”随即唏嘘道,“真羡慕你,姐,瞧瞧我这孤家寡人的,唉……”
木真真光挑了眉看他,又瞟了眼门外,冷笑了声。
……
捂着嘴闷咳了几声,看了看掌心的血迹,袭灭沉默地迅速握了拳收回身侧。
“灭,回去了。”异尘从他身后门内出来,随口道。又冲门内的木真真道,“不用送了,姐。我过段日子再来看你。
”
木真真冲他们扬了扬头发。
她望着二人离去的方向静静站了会儿,大厅里传来酒醉的人与小二纠缠的声音。
屋子里犹一片狼藉,她看了看异尘和袭灭方才站过的地方,突然敛了眉,走过去,卷曲的长发在地上一点黑色的粘稠
液体上沾了沾,伸到眼前。
“受伤了么,袭灭?”她低吟道。
自然不可能是她男人伤的,应该是之前本就负了伤。难怪方才会被她男人缠斗上。
她叹了声,摇摇头道,“你便继续折腾他吧,折腾没了看你怎么哭。”
……
又是一座死城。
从城门行至城中心,不见一个活人,尸体堆砌在中央的广场上,似乎是准备要焚烧却没能来得及,成群的乌鸦徘徊在
尸堆上,被脚步声惊起,如乌云般蔓延至天空,盘旋笼罩在众人头顶。
乘可从城守的府中出来,“主子。”
“怎样?”卫琰道。
“没有活人,通信连接不上任何地方。”乘可道。
“卫年和卫虎也没有留下任何信号?”卫琰皱眉道。
“没有。”乘可道。
卫琰沉吟。
一路潜回魔都,途径的城市都差不多处在被血祭血洗的死寂之中,消息闭塞,行至后来几日,他们不仅再联系不上近
边界的卫啸等人,也无法得知魔都那边情况如何。
在玉城留了半日,却没有寻到本该在此待命的他的两位族中心腹卫年和卫虎,不知道是他们在路上出了事情,还是卫
啸根本没能将消息传送到。
一切都捉摸不透,无法把握,透着蹊跷与古怪。
“小琰,”异尘道,“如今情况不明,这样贸然靠近魔都不妥当。不如我们往西先去绿水城,古四在那里,他消息灵
通,也许能帮得上忙。”
卫琰苦笑了声,“古四?”
他摇了摇头继续苦笑道,“你来魔都之前,议会刚撤了古今会的‘官商’,另立烟只楼。古四为此必然损失不小,现
在只怕恨我入骨。”
“撤了他?”异尘惊道,“你们跟古四闹翻了,为什么?”
当年无论“回巢事变”事中还是事后重建魔界,古四的古今会都给了新议会莫大帮助,没有古今会的经济支持,新议
会要在魔界站稳脚跟万分困难。当然,有了议会作靠山,古四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几乎垄断整个魔界。双方本是互
惠的好事。异尘想不明白他们有什么理由能闹翻。
卫琰苦笑道,“这么多年了,很多事自然是要变的。”
为商的自然胃口越来越大,吃遍所有生意,甚至想插手议会事务。为政的自然不愿钱脉长久地握在旁人手里,寻着机
会要过河拆桥,更不会容忍对方对自己指手画脚。闹翻是迟早的事情。
异尘愣住了。
他记得这句话,同样的话,雷龙也说过。
第 32 章 修改版
最终还是决定先往西去绿水城,仅异尘出面寻求古四帮助,卫琰不出现便是。
到了地方却只见了满城挂白。门口排查的士兵感慨道,“如今这般局势,稍有不慎便要染上血祭,也亏得你千里迢迢
来参加古爷的葬礼。”
异尘僵在那里,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古四死了?!怎么死的?!染了血祭?!”
“我们城中没有血祭!”那士兵道,“都是多亏了古爷高价买来烟只楼的奇茶,分给大家,”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
“古爷是被人暗杀的!不知哪里的贼子……”
他犹在咒骂,异尘却听不下去了,呆然一会儿,回头看看卫琰。
卫琰绞紧了眉。
古四府中死寂一片,只余低低的哭声。灵堂里阴风嗖嗖,跪了一排家奴。
死的不止古四,还有古四的妻儿与亲妹,连同古家的大账房与管家。皆死得十分离奇,身上找不到一丝伤口,面色奇
黑,像是中了毒,却查不出是哪一种毒。
暗杀者似乎不仅仅是要古四死,而且要让古今会的生意再也做不下去。
有那老家奴还认得异尘的,扑上来抱住他的裤脚,哭求他替主子报仇。
袭灭在古四出事的书房里搜查了一会儿,捻起桌脚一点不易察觉的灰烬。
“你主子这些年改抽烟了么?”异尘问那老家奴。
老家奴茫然地摇摇头。
……
夜里睡不着。挑的客房位置太好,月色皎皎都从窗边泄了进来,明晃晃的。
异尘大睁着眼发了会儿呆,房间里的光亮突然暗下去,是袭灭走到窗边挡住了光。
“不用挡,”异尘低低地道,翻身侧着向他,拍拍床道,“过来。”
袭灭走过来,弯了腰沉默地看着他。
异尘把他拉下来坐在床边,自己侧躺在他背后,手臂环着他的腰。
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躺了会儿,异尘脸埋在袭灭后腰上闷闷地说,“灭,冷。”
袭灭动了动,想转身,却又被他蛮横地一收手臂抱得更紧,嘴里说,“不准动。”
“灭……”他声音闷闷地继续说,似乎只是想说,并不是要求对方的任何动作或者回答,“好冷……”
他是心里发寒。
“我得问他这些是不是都是他做的,我得问他为什么,”他低声道,“可是如果他都说是,我该怎么办?杀了他么?
还是杀了我自己?”
袭灭又想转身,又被他手上一紧,“我说了不准动!”
袭灭沉默地不再动弹。良久,异尘叹口气道,“罢了,到时再看吧。诶,我说……”
最后那几个字代表后面的不是自言自语,是要说给对方听的。
“我说真的,”异尘道,“等这事了了,我们就尽快回人界吧。”
“唔。”
“……我要还活着的话。”异尘却补上句。
“我要是死了,”他叹着,继续道,“你……”思索了一会儿,“你就去跟着真姐。或者敏敏,诶,不,她好像蛮讨
厌你的。你就跟着真姐好了。或者羲叔,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平安无事,你回去伍府也挺好的,他会很器重你……
”
他自己碎碎念着说了一堆,却又突然顿住了,皱眉了一会儿,突然反悔道,“不行……”
又想了半天,终究觉得白送了别人不划算,“不行,哪都不准去!”
“……”
“不行,我要是死了,你就给我守坟,哪儿都不准去。听见没?”
“……”
他等了半天,袭灭还是不发话,连个唔字都不肯给他,终于不耐烦起来,摇了摇袭灭道,“我说的话听见没?”
“……”
“诶,喂……”摇摇摇。
袭灭的身子突然虚晃一下,仿佛无力一般向一边倒去。
但他在异尘张口尖叫前自己伸手撑住了床,勉强稳住身体。
“怎么了?!”异尘急急起身去扳他。
袭灭低头揉着额角,半张脸隐在阴影里,瞧着仍是没什么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起头来。
“哪里难受?头痛?”
袭灭摇摇头,那是代表没事的意思。一言不发地,站起来靠回墙边。
……
熹微晨光覆上绿水城第一块砖瓦时,城门外突然响起喧哗之声。
袭灭警觉地睁了眼,走到窗前。
“不得了!打仗了打仗了!!”出门买菜的小二在客栈门口丢开推车,一边嚷着一边跑进大堂。
住店的客人都被吵了出来,异尘单衣跳下床,被袭灭追着披了件大衣,趴在二楼栏杆上,正见小二在下面大喊,“城
外来了好多兵!大家快都躲躲!”
“瞎嚷嚷什么!”有那不耐烦的客人从门内冒个脑袋,“这里近魔都,护卫队过来巡查常有的事!”
“哎哟我的娘耶!”那小二叫道,“我可是在这住了多少年了,那哪是巡查的架势!那兵器可都带着血哪!个个眼睛
都火腾腾的!那可是才杀了人的样子!我可是亲眼看见的!五十年前内战的时候可不就是这个样子!”
“霍!正好!”边上有个佣兵打扮的客人回房去拎了兵器,“老子手痒了几十年,倒要看看谁和谁打起来,寻个好东
家!”
“您够胆大!”那小二道,“咱这灵力低的可经不起折腾!”一边喊着一边往内室去,“老板娘!老板娘仗打起来了
!收拾东西躲躲!”
“小二哥。”一个沙哑疲惫的声音突然道。
那声音太低,正激动中的小儿哪听得见,正继续往内室跑呢,二楼上凌空跳下来个灰色的身影,一把拦住他。
“小二哥,”卫琰裹着大衣在上面道,“你看见的那些兵,作什么打扮?有什么记号?是哪一族人?”
那小二被乘可拦着,瞧着对方手把在腰间剑上,不敢再走了,只能抬头哭笑不得地应道,“客官,我可是一见都腿软
了,哪看得清是哪一路的兵!”
“那你可曾见到他们军旗?是蓝羽雕旗还是黑甲龙旗?”卫琰又问。前者是林残的旗号,后者是他自己。
“都不是!”那小二道,“我没瞧见旗子!倒是领头那人穿了一身白甲,脸上有伤疤!”
“伍羲?!”“羲叔?!”卫琰异尘同时疑道。
绿水城是魔界最大的贸易城,城中并没有驻扎军队,城守也是名存实亡,真正的主事者是古今会的老爷。如今古四已
死,纵然他养了再多家丁,也是群龙无首。势单力薄的护城队也自然不敢与城外看似训练有素的军队抗衡。偌大的绿
水城,毫无抵抗地就让那千百人的军队入了城。
军队入城,并未扰民,而是迅速把守城门,像是要抵御后来的追击者。
“咳,咳咳!!”白甲的战将在坐骑上低低咳嗽,黑色的血液沿着指缝下溢。
“族上!”后面的副官忙道,“族上您再撑些时候,属下已派人去了古四府上,他那里必有奇茶剩余!”
伍羲摇了摇头,哑声道,“我不要紧。先去查看城守通信是否能用,不行的话,用术法信笺直接传信去边界。”
副官得令而去。
伍羲下了坐骑,由侍卫搀着上了高高的护城墙,远眺着魔都方向。
远处沙丘重重,不时有风吹起沙尘席卷过山头,扬起一阵黄风。
突然身后喧哗,箭矢破风之声和兵刃交接声。伍羲皱眉回头,却只见半空中一抹白衣黑翼的影子。流箭被银扇纷纷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