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窗——viburnum

“啊对，你是这一带的‘老住户’了哈~”

“是。”

“那你先回去吧，我也得先去秦广王那儿交个差了。”

“好。”说了声好，却没有迈步离开，丹朱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那个，多谢送我回来。”

“这有什么可谢的。”

“还有，多谢带我见识了地府。”

“和死人看见同样的景致，我还真看不出来哪儿值得高兴。”

“总之……多谢。”低着头，红着脸的狐仙说完那句话，转身就在一阵火光中隐去了身形。

辰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忍不住一声轻笑。

“救我一命，还帮我收了萨迦都帝昆，到底谁该多谢谁啊……”

带着心里某些格外格外复杂的情绪，辰回了幽冥界。

他先去秦广王驾前点了个卯，大致说了整个过程。对于没有把天罗刹带回地府这件事，阎君倒是并未怪罪，只说是辰也算仁至义尽，就这么收尾也不能说不恰当。

离开阎王殿，辰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他直接去找了荧惑。

那宝贝弟弟也不知在干什么。两天不见就开始惦念起来，一想到那小东西柔软的头发滑过指缝的触感，辰就有几分手痒。不由得加快了脚步，他去见最爱的小毛球了。

照例才一进门就被扑了个满怀，照例被那毛球一阵乱亲乱蹭，辰作为猫也好，作为兄长也好，所有的宠爱乃至是溺爱情绪都被调动了出来。

“这几天去哪儿玩儿了？”

“京师~”

辰一愣。

“怎么偏偏在京师晃荡？天下这么大。”

“京师有皇帝老子啊~”

“你跑去偷看禁宫的内幕了？”

“其实也没什么内幕可看，凡人的琐碎本来就与我无关~”撇了撇嘴，那红头发的小猫狡猾的笑起来，“倒是和景山的老土地神聊了聊，这老头儿很会讲笑话呐~”

“除了土地，还见到谁了？”

“嗯……就没有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人了。”

“真的？”

“这还有假。”

“毛球，你天生不会撒谎，又忘了？”挑起一边眉梢，辰没辙的看着自己的蠢弟弟，“你身上还带着檀香味儿呢，说实话，去哪个庙宇捣乱了？”

蜜色肌肤的少年没得狡辩了。

果然算计不过这个一肚子贼心眼的大哥，哼……╭（╯^╰）╮

“我就是在天坛转了一圈而已……”

“只是‘转了一圈’？”

“还和九龙藻井里住着的小金龙玩了玩~”

“只是‘玩了玩’？”

“哎呀辰哥你烦死了！△”被追问得再也藏不住秘密，荧惑干脆用耍赖逃脱责任，“都是那小金龙非要赶我出去，我就耍了他一遭，让他一路追着我到了回音壁。我留了个假影子在里头，他就在回音壁里兜了半个时辰的圈子……瞪我干嘛！”

“你啊……”真的拿这被宠坏了的毛球半点辄都没有，辰只剩了叹气的能耐。想来，亏他是上古猫妖，亏他一身本事，怎么偏偏次次都被这蠢弟弟的恶作剧弄得毫无办法。

“我只是好玩儿罢了，下次不会了还不行么。”耍赖过后，紧跟着就是撒娇，荧惑化作赤金色猫儿的姿态，挤到辰跟前，往大哥怀里扎。

连心都痒痒了，无奈透顶的辰抓开那毛茸茸的一团，抬手点了点那粉红色的小鼻子。

“等你闹出祸端来，看我管你才怪。”

“得了吧，我要是有难，辰哥你绝对第一个来解围~”美滋滋嘀咕着，荧惑开始转移话题，“倒是辰哥你啊，最近这身上可比以前温热了不少，是谁的原因呐？”

那明显就是狡猾的反击了！

辰愣了片刻，跟着抬手就在那多嘴的毛球脑门上弹了一下。

放下那小猫翻滚着表达不满不说，这身上越来越提升了几分温度的事，辰倒是确实也已经有所察觉。跟火性的狐仙在一块儿，自然感染了火的热度，若是长此以往，莫不是他就要从冰冷的猫妖，变得具备凡人那般的体温了？

倒也不能说是坏事啊……

辰暗自那么想。

当天，他又留在荧惑这儿了，兄弟两个一起睡了个安稳觉，直到第二天上午时分才睁开眼。

觉得自己许久没真像个贪睡的猫一样好眠了似的，辰离开床铺后，伸了个懒腰，继而推开门，走到院子里。

顺着侧墙的游廊随意溜达着，辰边走边整理着头发和衣襟。要不要去找丹朱的念头在心里打了好几个滚，而后在想到对方俊俏的脸和诱人的身体时实打实的成了必须做的事。

“唉~自己数千年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比不上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大狐狸，我好可怜啊~~”突然一声“悲叹”传来，不知何时跟出来的荧惑正以猫的姿态浮在半空，边舔毛边念叨。

“毛球，偷偷读取兄长心思，合乎礼数吗？”故意抖出了几分假装的威严，辰回过头，背着手。

“嘁，想去就赶紧去啊。”

“我去了，你又要到哪儿恶作剧？”

“那就随我高兴了呗~”

“你行了。”无奈的走过来，摸了摸宝贝弟弟毛茸茸的头顶，辰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我就先去丹朱那儿看看，你不管上哪儿玩，记得别惹祸也就是了。”

“放心放心~”敷衍了事的点了点头，调皮的小猫眼里闪出光亮来。

又叮嘱了两句注意安全，辰离开了荧惑，离开了地府，再次往那让他总也放不下的所在走去。

第二十二章

从走进和府的那一刻起，辰就一直在仔细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他有一种预感。

这预感在他见到丹朱的时候得到了验证，然后在他抱着丹朱细语爱慕时被验证了个彻底。

那一身大红的男人就那么任由他抱着，而后抬起头，主动吻上了他的嘴唇。

辰暗暗在心里笑了起来。

果然。

一下子更加收紧了手臂，他单手摩挲着对方的脸颊。

“我身上‘别的地方’，你愿意用这张嘴服侍吗？”撩拨的言语说着暗示性的话，辰向后退了两步，坐在那张檀木床上。

他眼看着那狐仙迟疑片刻后走过来，眼看着对方慢慢跪在地上，眼看着那温文尔雅的家神扶着他的腿，朝他股间靠近。

辰终于笑出声来。

“贱货。”他眯着一双冰蓝的眼，用飘忽的腔调骂了一句，紧跟着，眼里霎时满是杀气，猛伸过手去，他把指头沿着丹朱颈侧快速滑过，继而在某个穴位上重重点了下去。

一声的确足够凄惨的嚎叫响彻了宅邸，却并非来自丹朱口中。就在那个被点过的穴位处，丝丝缕缕一阵妖魔气逃逸出来，而后越凝越多，终于在全部脱离了那狐仙身体后，在半空中，凝聚成原本的姿态。

像牛，像虎，又像狗，口中有獠牙，背后有双翼。

那是穷奇。

“你居然敢回来。”辰挑起嘴角。

“你居然能识破……”咬牙切齿的怪物闪着一双血红色的瞳仁，翅膀扑扇了几下，掀起阴冷的风。

“你一身腥臊恶臭，从几里地之外就能闻得见了。”嘲讽着对方，辰看丹朱稍稍恢复了神智，便放下心来，继续和穷奇对峙，“原本看在都是妖魔的份上，我是想放你一马的，可谁知你不但不思悔改，还敢附在我家狐仙身上，真让我想不杀你都不行了啊~~”

听着那样挑衅的话，穷奇喉咙里一声怨毒的低吼，紧跟着，翅膀一扇，豁出去了的怪物，干脆扑过来要跟辰鸡蛋碰石头了。

“找死。”哼了一声，辰开始抵挡那愚蠢的进攻，然后一点点把对方引出室内。

狭小的空间，终究不是厮打之所，虚晃了一招，便纵身一跃化为白猫，顺着敞开的半扇红窗跳到了院子里，辰回过身来，看着跟出来的穷奇。

很好，这怪物开始气急败坏了。自己明显破坏了他的原有计划，妖兽附在家神地仙的身上，无外乎就是为了借尸还魂一般有个能在凡间自由行走的形体，然后再一点点消耗掉附体方的力量，直到自身完全取而代之。

一想到这妖兽是打算吞噬自己心爱的狐仙，辰的怒气就不打一处来。

即使这样，就休怪我下杀手了！

这么想着，白猫已经化作了本体的兽形，那比穷奇大了不少的异兽，向后退了半步，准备扑上去，干脆一口咬死这怪物。

然而，就在他本以为可以跟对方厮打一阵而后除之以后快时，一股极为强大的妖气却让他突然心里一惊。

原本进攻的姿态僵住了，甚至对面的穷奇也紧张起来，耳朵背到了脑后，双翼收起，尾巴不安的抖动着。

辰知道，这次，来了了不得的家伙。

这是一股似曾相识的力量，这力量格外强大，格外古老，甚至连他这个上古猫妖都要敬畏三分。

九尾狐！

这是九尾妖狐的味道！！

猛然间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程度，辰用最快速度收了进攻的架势，接着重新化为白猫，在最后一刻，躲进了身后的假山洞中。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半空中就直直的劈下来一道火光，这火光裹着雷电，带着毫不留情的残忍，重重落在庭院里。

来不及躲闪，或者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躲闪的穷奇，就成了那雷火的攻击目标。

红光携带着令人窒息的妖气，凝成一只形象模糊的狐狸，狐狸张开口，在落到地面的同时一个回身，稳妥又极其狠毒的，一口咬住了穷奇的哽嗓咽喉。

连半声惨叫似乎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原本嚣张跋扈的怪物，就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咬破了喉管。紧跟着，狐狸重新化为烈火，包裹住穷奇的身体，只是片刻工夫，就将之烧了个尸骨无存。

辰始终在假山洞里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直到雷火消散。

他脸上起初是不可思议的表情，之后，便是绝对的惊喜和了然了。

好你个深藏不露的小狐仙啊……

你竟然是九尾妖狐的嫡传！！

当初九尾狐长眠之前，曾给自己的子孙血脉中留下永世不灭的杀生咒，在极端愤怒或是惊恐时，杀生咒会自动起效，引来天狐之火，将方圆数里之内强于自己的对手尽皆剿杀。随着年代更迭，九尾狐的后裔因为各种原因血统越来越不够纯粹，有灵性的，可以驾驭杀生咒的，也越来越少。而现在，辰一直以为已经断绝了的妖狐气脉，竟然还残存在这家神丹朱身上……

他很庆幸自己行动足够迅速隐藏了气息，不然若是他还保持着妖力强盛的本体兽形，怕是非要和那天狐之火打一场硬仗了，到时，不两败俱伤才怪！

吁了口气，辰走出山洞，回复人形，而后朝内室走去。

屋里，地上，是蜷缩起来，正微微发抖的朱红色狐狸。

“果然受损了。”辰皱了皱眉。

以地仙之体，驾驭杀生咒，太过吃力。想来，大概丹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否则绝不会冒险擅用。估计……是穷奇附体时，妖气从内部扰乱了他的心魂，才会完全出自本能防御的唤下雷火吧……

“真是要对你刮目相看敬畏三分了。”无奈又心疼的笑了笑，辰小心把意识模糊的丹朱抱在怀里，而后，他边念动咒词，边在自己左肩后方的某几个穴位上点了下去。

所有的猫妖，都有可以封禁自己妖力的方法，封禁之后，就只剩了一个人形，有体温，有心跳，有鲜红的血液，会疲惫，会饥饿，会老，会死。

没有谁愿意封住妖力做个凡人，但眼前的情况，辰别无选择。丹朱的气脉不能再受半点影响了，只有以凡人之躯，才不会伤他更深，只有凡人之躯，才能多给他一点温暖。

叹了一声，辰翻身上了床榻，而后拉过锦被，将彼此小心包裹起来。

第二十三章

辰抱着丹朱，守了他整整两天三夜。

九尾妖狐果然可怕，杀生咒也果然厉害，能把上古妖兽烧成灰烬，当然这力量的反作用力也足够伤人，让这小狐仙直到第二天天亮才回到人形。

啊哈，光溜溜的人形。

从最开始贴着那毛茸茸的朱红色皮毛，到后来贴着那光滑的裸背，辰觉得自己的定力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

而被抱着的男人，在终于苏醒了之后，却陷入了极大的窘境。

又来了！！！

又是一丝不挂展现在这家伙面前！还被那双眼睛带着邪气的笑意盯着看，鬼才受得了这种反复的窘迫！

“这、这、这……”

“怎么，杀生咒的副作用包括把人变成口吃吗？”辰一把抓住那试图推开自己的手，将之压在床榻上。

丹朱一愣。

“什么杀生咒？”

“你自己不知道？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就只记得……”

“什么？”

“我刚回来，就……”红着脸下意识的去回忆，丹朱好一会儿才完全想起发生过的事，慌张的情绪也稍微镇定了一点，“我被那穷奇附体了，是吗。”

“起初是，后来呢？”

“后来……我就记得有种……心血翻涌的感觉，好像我念了什么经文。”

“那哪是经文啊~~”忍不住笑出声来，辰再度压住那想要逃走的狐仙，“你用的可是杀生咒，上古时代九尾妖狐刻印在子孙后代血脉里的心法。”

丹朱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

“我只在典籍里读到过九尾狐的事，莫非……”

“没错，你就是他的后裔。”

“怎么可能，我的兄弟姐妹都只是普通狐狸，父母也是啊。”

“九尾狐的血统越来越混杂，你应该是隔代传承的。”

“……”

“难怪我看你一眼就觉得魅惑非常，原来不光是因为你是狐狸，更是因为你骨子里有妖气~~”吃吃笑起来，辰抱住那听到“妖气”二字格外不快的男人，凑到对方耳根细细亲吻。

“够了，放开……”丹朱克制着被那亲吻挑逗出来的某种感觉，想要继续抗争。

“怎么放得开啊~你都把我的手吸住了~”在那光滑细腻的皮肤上缓缓游走的手掌像是上了瘾中了毒，怎么都不肯离开，“再说，我可是封禁了妖力暖了你两天呢，半点回报都不肯给我吗？”

丹朱慌乱中听着那些话，听到最后才赫然意识到，这个抱着自己的男人，果真和上次不同。上次，是毫无血色的冰冷，这次，却是异乎寻常的温热。

“你……”下意识的伸手过去，贴在对方胸口，丹朱感觉到的是强有力的心跳。

那是活人肌体的特征，那是靠血液支撑的跳动，而不是妖力维持的结果。

“我这儿，有个穴位。”拉着对方的手，辰让丹朱摸了摸自己左肩后方的某个位置，“点过之后，妖力就能封住。妖力发不出来，我就是凡人身。”

“这样……不会损伤自身吗？”

“还好吧，又不会一直封着，至多能维持三五天而已。”

“之后会自动解开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