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一代一双人 下——丹沙

和冷渊都切剁过的那些鸡胸肉，他后来看冷渊做成了溜鸡脯——首先，将切碎的鸡肉加入蛋清搅成糊，再一小匙一小匙下到油

锅中炸成小小的鸡球；其次是将酒、盐、芡粉加入鸡汤内调匀，倒入炒锅，在旺火上搅成白汁；第三是将软绵的鱼肚和炖烂的

羊蹄筋放下去同煮，互相借味提鲜；最后放入鸡球和豌豆搅匀，小火滚开起锅。这一碗菜啊，白的洁白，绿的翠绿，香气四溢

不说，尝起来更是柔滑鲜嫩，让人直想把舌头都吞下去。

冷渊说，这道菜是容易的，等你来跟我妈学做熏鱼吧，从选鱼到最后上桌，十个步骤两天时间，结果你看你，一分钟吃掉一块

，十分钟扫光了大半盘。方少阳深感罪恶，可筷子底下一点没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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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冷渊让方少阳帮着冷母做饺子，从拌馅、和面、擀皮到包捏，全程参与。饺子好不好吃，端看馅儿拌得好不好。方少阳听

着指示切这个剁那个，粗细松软样样讲究。又看冷母调配料的咸淡与用油，直到把一大碗馅料搅拌得松腴柔润，不结不腻，才

叫大功告成。

和面的用水又是个学问。方少阳看着不难，自己下手才发现全不是那么回事。他像小孩儿玩泥巴，玩得乐呵呵，冷渊看不下去

啪地照他脸上印一个五指白粉印。他也不客气，一坨稀面糊弹到冷渊脸上，看它顺着冷渊鼻子往下滴，嘿嘿笑得欢。冷母及时

咳两声，阻止了一场面粉大战。

最后包捏时，冷母总算对方少阳刮目相看起来。方少阳修长的十指极为灵巧，试做了两三个便抓到窍门，冷渊擀的皮厚薄适中

，让他填上馅一只只捏合了口，整齐摆开，煞是玲珑好看。这俩孩子个性能不能合她还不敢说，但一块儿包饺子肯定能开馆子

。

傍晚时冷渊按顺序将热菜一样样做出来，四碗八盘十二道凉菜热菜，香气四溢上桌。冷老爹拿出一瓶学生送的五粮液与方少阳

对饮。冷渊没酒量也不该喝，但是过年图热闹，面前也摆一杯陪着浅酌，大半时候帮他们倒酒，还有伺候盘据在他腿上讨食的

暮暮。冷母陪着喝了三杯，随后不时叮嘱丈夫少灌方少阳一点，待会儿人家还开车回去呢。

酒酣耳热，冷轩与方少阳聊起大学读物理的趣事，知道方少阳是剑桥毕业，剑桥的物理举世知名。大学生涯说着说着，冷轩转

头笑看妻子，“你当年写给我的信我每一封都倒背如流，至今记忆犹新。”接着便念：“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

水，何有穷已时。你还记得我回了什么？”

冷轩读大学时颜若水已经毕业并且下乡，到偏远的农村去学习。她不知怎地有一种回不来的感觉，因此几次在信中暗示冷轩不

要等她。冷轩当然不予理会，只有更加勤快写信倾诉相思。

此时颜若水脸上一片红晕，不知是因为酒，因为欢喜，还是因为羞。她灿亮的双眼看着丈夫，微笑回答：“有美人兮，见之不

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方少阳对冷渊眨眨眼偷笑，心想岳父岳母一把年纪还这么有情调，冷渊家学渊源，自己将来的日子太有指望了！冷渊微笑不语

，知道父母是在演戏给这呆子看。都老夫老妻了，这种情话私底下都不见得说，哪里还会拿到外人面前来讲。

冷轩啪地放下筷子，伸手过去温柔握住那扭曲的枯爪，放轻了声音说：“不错，当年你怕自己在农村回不来，让我别等着你，

你想我怎么能够！功名富贵不过转眼，怎及得上与所爱之人相守一生。”

颜若水那一笑，倾国倾城。

冷渊感到膝上的手被一只温暖的大掌包围。父母本来是在演戏，但到这时真情流露，完全忘我。方少阳怕是从未见过自己父母

这样情深意笃吧。他反握住那只大手，对那人绽开暖暖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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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和乐融融地守岁，午夜将到，冷母去下饺子，冷渊拉着方少阳下楼去放鞭炮。许多小孩儿在区里跟街上奔来窜去，也不怕

冰雪滑了脚，呼出的白气像一团团悬在空中的棉花糖。蓟城前两年不准放鞭炮，现在是各小区可划定一处大家一块儿放，家家

派了代表去点，笑闹声中点燃后纷纷逃开。方少阳奔回公园树下冷渊身边，在爆竹轰响中抱住冷渊在他耳边欢声道：“朝朝朝

朝，新年快乐！”随即帮他捂住双耳。

冷渊仰头看着眼前的人，笑弯了眼，眸中光芒灿若晨星。方少阳推冷渊后退几步融入树后暗影中，低头吻他，温柔缠绵，情深

无限。爆竹声响此起彼落绵延不绝，两人抵着对方的额头低低喘息。方少阳满足地叹一声说：“朝朝，我以后年年都跟你这样

过，过一辈子，好不好？”

冷渊抿嘴一笑，拉起他的手在掌心写了个“好”。

方少阳的心欢喜得像这时天空中炸开的烟花，灿烂得没个底。冷渊推他转身看烟花，他把冷渊拉入怀中，从背后环住他说：“

你爸妈的感情真令人羡慕。我们一定要青出于蓝，比他们更恩爱。”

冷渊拉起那环在腰上的大手，在掌心上再写个“好”。

方少阳低头亲了亲冷渊额角，说：“不许反悔，生生世世，永结同心。”

冷渊抬手探入层层衣物，摸索着从脖子上拉出那条链子，取下戒指放进方少阳手里。方少阳握住戒指拥紧他片刻，然后拉起他

左手套进无名指。还是松，全靠指关节卡着。他把冷渊转过来，两人的唇再次缠绵。方少阳没敢贪多，在外头不过站了十来分

钟，冷渊的手跟唇已经十分冰凉。

“上楼吃饺子。”方少阳说：“我一定要快点把你养胖，戒指才不会掉下来。”

两人上楼进屋，脱了外套挂好。两老在阳台看烟花，见他们进门，冷母也跨进屋里说：“我给你们下热饺子吧。”桌上一盘已

凉。

冷渊走到厨房门口探头，说：“不用，汤还热，我们就着热汤吃。”他舀了两碗热汤，跟方少阳在桌前坐下。

冷老爹也进了屋，关上落地窗。两老分别洗漱了要进房歇下。方少阳放下碗筷说：“爸、妈，我酒喝多了，让朝朝开车送我回

去好吗？”

冷渊一口饺子差点噎住，胀红了脸瞪着方少阳。二老听到这称呼都愣了一下。冷母看了儿子一眼，冷渊一脸既困窘又欢喜的神

情，她心中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没说话。冷轩是一脸掩不住的乐，“走的时候记得带些饺子凉菜，睡醒饿了才有东西吃。”说

完嗤嗤笑着走进房。

冷母伸手照丈夫后脑赏记爆栗，方少阳看得一哆嗦，原来冷渊是跟妈妈学的这一手。冷母敲完丈夫接着转头说：“朝朝不能累

不能饿，你记得把他给我完完整整地带回来吃晚饭。”说完碰地关上门。

桌上两人对望，正不知该惊该笑，房门又开，冷老爹说：“记得把暮暮带走哈。”

两人一愣。门碰地再关上。

方少阳和冷渊同时呻吟出声。

刚才被鞭炮吓得炸毛躲得不见踪影的猫，听着外头终于风平浪静，从躲藏处抬头挺胸走出来，跳上桌审视二人。

“能不带她走吗？”方少阳问。

“喵呜～～！”暮暮说。

“她说不能。”冷渊翻译。

“那——把她关书房。”

“喵！”

“她说你敢。”

“岂有此理！我为什么不敢？”

“喵嗷呜～！”

“她说她会抓烂你的书。”

“……！”方少阳扶额。

冷渊用德文说：“她吃软不吃硬。你多给她点罐头，吃饱了她就会乖乖睡觉的。”

方少阳用德文答：“可她万一中途睡醒跑来捣蛋怎么办？”

“那你就先伺候她。我批准你收她做小。”冷渊不痛不痒说。

方少阳大惊，告饶道：“我生生世世只要你一个就好！”

“喵喵喵！”

“她抗议并禁止我们说她不懂的外国话。”冷渊改为普通话。

“……！！”方少阳颓倒在桌上。

纵横情场多年的方大少最后竟栽在一只母猫手上！现世报啊这是！方少阳捏紧拳头内心暗道，看我过完年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只

公猫，不，公老虎，说不定公狮子，来收服你这女霸王。小爷我下半辈子的幸福，绝不容你这丫头来搅和……。

尾声一

左拥右抱，是方少阳在大年初一早晨醒来时的写照。

温暖的被窝里，左边紧拥着的是冷渊，右边臂弯里抱着的是暮暮。昨天深夜入睡时他是甜甜蜜蜜搂着朝朝没错，可暮暮是怎么

钻进被窝又钻进他臂弯里的，完全不可考。

他轻轻挪动右臂，摸到猫肚子，手指开始挠，从肚子到下巴，来回多挠几下，被窝里传来明显的震动，暮暮舒服得直打呼噜，

高高仰起脖子，小毛手一张一合按压着方少阳身侧，喵式爽翻按摩。

身为企业家，复制成功经验是很重要的。

方少阳小心翼翼挪动左臂，把手指从冷渊衣摆底下探进去，柔滑细腻的触感简直让他登上了天堂。他爱抚着冷渊平坦的腹部，

间或挠两下，听到冷渊鼻子里模糊嗯哼了两声，没醒。他的手指大胆向前，抚上胸口，轻轻拨弄那可爱的小颗粒，享受怀中安

稳沉睡的身子在他手中缓缓苏醒，生出反应。

方少阳闭着眼满脸笑意泛滥，正想弃了猫翻身压倒人，左边颈根突然给用力一口咬住。猝不及防，方少阳痛叫一声整个人在床

上弹了下，猫受惊冲出被窝时狠挠了他一爪，他再次惨叫。从美好天堂坠入凡尘，方大少欲哭无泪，从今天开始过起有家有眷

凄切成群的生活。

新生活手则第一条：猫睡觉时可以挠，干扰泼猴睡觉，会被痛咬。

尾声二

因着先天体质的缘故，冷渊一直寡欲。当同龄青少年多半叫贺尔蒙搞得日夜不宁时，他仍专注在学习上，即使有多余的精力，

也都在练武时消耗掉了。他能文武双全、出类拔萃，原因之一在于比别人定心。他先天的弱点，在母亲巧妙的导引下，转变成

他后天的优势。

但是先天问题还是在的。这是颜若水之所以从潜意识里排斥方少阳的原因。方少阳这孩子样样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跟他家朝

朝的关系。她无须为方少阳把脉，也知道朝朝应付不了方少阳旺盛的活力。普通夫妻房事不偕都要出乱子，更何况这种名不正

言不顺的关系。颜若水的结论是，方少阳若不是搞坏朝朝的身子，就是养外室。更有甚者，两者兼具。

朝朝若是女儿，颜若水说不定就直问了。可两男人之间那种事，别说问，颜若水连想都不愿去想。于是她变着花样给朝朝补身

体，逼着方少阳周末有空时学这样那样的菜。如此半年吃下来，冷渊很有些珠圆玉润的味道了，方少阳却愈来愈觉得不妙。食

补在他身上，即便只在周末吃一次，也够添乱的。

冷渊一直以来清心寡欲，方少阳教他懂了鱼水之欢，他当然喜欢两人之间的亲密缱绻，也一直很快乐满足。单纯的经验，让他

无法意识到方少阳其实并未尽兴。在情事上，两人的差距好比小学生跟博士后研究。冷渊没意识到他们之间的不平衡，方少阳

不会点破，他舍不得冷渊因此沮丧或郁闷。

那回他们从坎尼到罗马，二十四小时内交欢三次，冷渊的理解是，方少阳如此渴切，只因他们时日无多。他不知道，即使现在

关系稳定，两人每个周末相聚时，对方少阳而言，一夜要五次都不嫌多。

方少阳当然不会对冷渊需索无度，他比谁都在意冷渊的健康。两人在欢爱时能水乳交融，冷渊的体力跟技巧都在进步，他已经

非常满意。每次他看着枕上的人在高潮余韵里单单为他展现的惊人美丽——绯红滚烫的脸颊，湿润红艳的唇，汪着水的迷蒙双

眼中荡漾着满足，若有似无的乏力微笑带点儿脆弱——他只感觉爱这人爱得要涨破胸腔了，抚着那发颤的身子，自己满足尽兴

与否再无所谓。毕竟，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冷渊体弱，强者体恤弱者于他是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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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期间，方少阳积极着手忙碌的是他能改变的部份。譬如，为自己和冷渊觅个新住处。事情不是两人搬进一套房子那么简单

。他得考虑泰格一家子，冷渊得考虑父母。最后，是周秉风帮他们拿定主意，跟蓟城市府签下一块地，在后海胡同里，把杂院

里乱七八糟的建筑拆除，树木尽可能保留，按明清四合院的格局重建一大一小两户人家。签约取得建地的事，方少阳之前要盖

工厂时办理过一次，程序的繁琐度与难度，看人而定。这次有周秉风帮忙牵线打点，他干脆顺带在国贸区签下一处地计划盖两

栋复合式商业大楼。当然，他们那时候并不知道蓟城的房价在十几年后会飙升成天价。

盖四合院的事方少阳全权交给了冷渊。虽然冷渊保证就在外交部老老实实上班，方少阳还是觉得最好让冷渊忙得无暇他顾。冷

家全家参与这事。建两户人家，一户是给冷父冷母住。方少阳建议，冷母若是愿意，可以开放东西厢房做民居，接待精挑细选

来的外国旅客。并且，家里正式请上打扫与做饭的阿姨，由冷母全权管理指导，冷母只管安稳当她的女主人，闲时与客人喝茶

聊天，过惬意的退休日子。

冷渊对此大力附和。方少阳那点心思他哪不清楚，不就是让冷母有事可忙，省得把注意力全摆他俩儿身上。这两处房产登记的

是冷渊和颜若水的名字，算是方少阳对冷家的一点心意（事实是，方大少考虑了半天，为了晚上回家能夫夫和谐，没敢说出「

聘礼」二字）。是到这时候，冷母终于觉得有这女婿不比讨房媳妇差，再说与朝朝隔墙而居，朝朝受什么委屈可以马上回来，

不必待那屋里看人脸色。

于是，从选定建筑事务所绘图，选择建商与建材，建筑过程中的监工以及和建筑师沟通，到最后选择家具择定日期迁入，都由

冷家母子决定。冷渊帮父母迁入都安置好，才来顾及他跟方少阳的家。

当方少阳带着泰格一家并他的新助理燕北山入住时，对这青砖灰瓦，玉阶丹楹，墙体磨砖对缝，工艺考究的传统中国住宅，最

兴奋的是泰格的一双儿女。比起现代电梯大厦，住这种格局的房子真是太酷了。至于讲究隐私的大人，看见建地广距离够，虽

同在一个院里却不会声息相闻，倒是都松了口气。

冷渊最愉快的是，正房五间，方少阳将窗外景致最好的一间给他做了书房。那是他的私人天地，未得他允许，连方少阳都不会

擅自踏入。那人尊重他的自由与自主，从一开始到现在，一千五百多个日子，不曾打过丝毫折扣。于是，他决定接受方少阳的

邀请，一同携手创业。

尾声三（之一）

冷渊一直为外交部出席各类晚宴或会议的翻译工作。除了他外文能力好，最明显的自然是他外貌俊俏，拿得出去。这两年有方

少阳帮着打点衣着，他就越发出众了。

今天晚上又是中秋晚宴，他辞呈早生效都不上班两礼拜了，上头还是要他来帮个忙。不用去上班他其实挺高兴的。那些有关他

的流言碎语，虽然他不在乎，但能不听见，不叫人在暗里指指点点，总是省心。

出席宴会场合得穿正装，冷渊最讨厌打领带，今晚却不得不为。这两礼拜他天天旧牛仔裤棉罩衫，舒服的没个底，以致于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