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水流深 第三部+番外——簪叶立秋

作者:簪叶立秋  录入:05-05

那两人,竟不望我,只寻了自个儿的座儿,端的潇洒大方,不愧是一国王子。

慕容澈,好久不见,一张秀气容颜,竟添了几分倦色;韩焉,看来出人意料,乃君之专长。刘锶愚钝,自愧不如!

他竟是虢国王子,三年前破国时,我并未注意有此一人,以他才华,虢何以亡为何我完全不知有此人存在。父皇,你藏的好,竟毫不留余地。

如此一想,倒可解了心头疑问。

你与父皇之间,定有若干约定,否则,以虢之小境,与卫国并无姻亲往来,怎能让王室一脉苟延残喘至今;无怪乎你能翻云覆雨至此,各国朝堂之间能游刃有余。父皇暗中扶持,还不是为了卫国,你如此聪明,又怎会不懂鸟尽弓藏?

至于慕容澈,我当真小看了你。想来灭申时,你悄悄潜逃至桧国,就是与韩焉及刘钿来个内外接应。你投了桧王,刘钿又来搅和。桧王举棋不定,而韩焉自可有所动作。难怪父皇对我派镗儿行桧国不置可否,原以为他是碍着镱哥与文清娘娘的事儿,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侧目望眼刘钿,他面色和煦,正与身侧大臣说些甚么,见我看来,点头一顿,竟是一笑。

笑得好,若是我,定也是笑。看来刘钿早知韩焉身份,两人联手,将我逼到如斯境地。难怪父皇厚赏,赏的好,赏的好!只你于此事中得了甚么好处,倒想不出了。

“三王爷?”

我一顿,举目看时,原是庭继,遂笑道;“何事?”

庭继轻道;“都到了,王爷快些领宴吧。”

也就颔首应了。一定心神,该如何还当如何,怎能因着此事乱了手脚。

即使多么震惊,亦不可言说,不可表露,除非是弦外之音,另有所图。

不摊牌,无杀机。今日父皇明摆着将我推到这儿了,我当如何?

敬酒一巡,遥祝上苍,祈佑黎民;敬酒二巡,感念先人,恩泽社稷;敬酒三巡,各路神仙,庇护皇家。

无法向上苍推卸的,被迫挑起的担子,即是责任。

韩焉,你做的这些,当得起卧薪尝胆四字。一贯谦恭,只是因着复仇条件差一点儿才成熟。你如今势力渗透天下商界,朝臣中有多少是向着你,我说不准。你当是以复国为念,父皇忍你势力作大,好下手摘瓜,你不会无所觉察吧?

原以为父皇是想对付那些降国之人,如此看来,你才是心腹大患。

只是父皇,你藏得这般深,万一我猜错了,岂又是大罪一桩?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掩着浓浓杀机。

见酒已半酣,父皇离座赐酒,与降人喝酒谈天,混是洒脱。那边儿罢了,又行至朝臣这边儿。与刘钿并未多说,刘钿巴巴儿的讲些甚么,父皇只一瞪他,也就罢口。

转身到我跟前儿,忙的起身陪酒。

父皇瞅我一眼,幽幽道;“老三,今儿晓得该怎么做了?”

我忙欠身道;“儿子愚钝。”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父皇言外有话,“你心软,舍不得下手,就不要管朕如何作,看着就好。”

我身子一颤,忙垂目道;“父皇教训得是,儿子晓得了。”

武圣这才颔首去了镗儿铭儿一边,说说笑笑,毫不见丝毫杀机。

如此方是一国之君的气度,我苦笑一声,看来我当真不是为君材料。

等这一圈儿罢了,父皇推说累了,先行去了。走时,却又交代一句,叫各位不醉不归。

郭采又喝了几杯,推说年老不胜酒力,也就走了。自他之后,老臣们纷纷告辞,我并不阻拦,横竖今夜父皇要对付的不是他们。

果不其然,没多久功夫,高公公来传我,说是父皇要见我。

这就起身离席,行过韩焉身侧时,他只是一望,内里似有话说,却不曾开口。

御书房,终年不散玲珑香,既浓且醉。

“老三来了?”

我忙躬身:“父皇万安!”

“今儿怎么话少?”父皇端坐龙椅之上,不怒自威。

“今儿是亚岁,满天先祖瞅着,儿子岂能放肆。”我斟酌着。

“是么?”父皇叹口气道,“韩焉的事儿,你怎么看?”

我垂目道:“父皇一片苦心,真乃卫国之福。”

“你也别恼,韩焉之用,朕亦是百般考量。杀之定可消弭百事,然弃之可惜。”父皇瞅我一眼,“用且防之,你可懂了?”

我倒一愣,父皇,这算是对我解释么。一想方道:“父皇教训得是。”

武圣细细打量我一阵才道:“朕能替你做的都做了,接着就看你怎么做了。”

我不由一愣,举目望时,父皇脸色讳莫如深。垂目一思,并不接口。

武圣又道:“老三,你心不狠,做事留有余地,本是好事儿。可要看对甚么人了。民间说,救了田鸡饿了蛇,该怎么办呢?”一顿又道:“最好是两不相帮,一并干掉煮了吃!”

我笑道:“是,多谢父皇教诲。”

武圣微微眯眼:“用人当如何?自是量体裁衣,只能以其才适其位,则能以其位反适其才?所谓用人得当,不外是将之置于其位上,使之才学得展,且莫反其道行之。”

我垂首一躬:“还望父皇明示!”

武圣咳嗽一声道:“老四你就用的好,他和你一般心性儿,几番历练,可为将才;然老五,性子偏软,终不是驰骋沙场之人,早年跟着你,并无不妥。现下再留于兵部,反是阻了他的前程。”

我跪下叩首道:“是儿子考虑不周。”

“这也罢了。”武圣摆摆手,“朕明儿就会下旨,兵部给老四看着,你就挂个虚职吧。”

我一皱眉,这不是要削我兵权?遂道:“既如此,儿子求父皇将蒋含中军一并收归,免得…”

“朕不是要你的兵权。”武圣横我一眼,“而是要你入朝理政!”

我装着惊讶:“父皇言重了。儿子领兵部,亦是一般,莫非兵部出了茬子,叫父皇挂心?当真该死!”

武圣哼了一声:“别绕圈子!你那点儿心思,当朕看不出来?”

我忙的垂下头来,他又道:“你那性子,恨不能现下就飞出宫去。可你要晓得,朕这些儿子里头儿,朕只放心你!”

我磕头三响:“儿子定当忠心为国。”

“你的忠心,对朕就够了。”父皇淡淡道,“他日为君,定要谨记天下之责。”

我身子一抖:“父皇…”

武圣一摇手:“你该晓得,朕养你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养个武将!”

“儿子从不生非分之想,父皇明鉴!”

“若朕要你想呢?”

我一愣,抬头一看,父皇满面慎重,不私试探,亦非玩笑,遂肃声道:“儿子自问不是为君上选。”

“那么谁是?”武圣语气一转,“老大其心不正,与老六行那苟且之事,如此能为一国之君?”

我指尖泛凉:“儿子亦有不妥之处。”

“故朕替你下手,你可明白了?”

我大惊失色,原来,文思真是,真是…竟不忍再想。

武圣自顾言道:“本想给他一杯美酒上路,谁晓得韩焉那小子敢来搅和。”

我眼角轻跳,当真是错怪了他。武圣察我不语,轻笑道:“朕看上的人,谁跑得掉?”

自然,你狠得下心,出得了手,我,我却不能如此。

武圣话锋一转:“那些扰你心神的,早些除了为好。你与老大针锋相对,却又给自己留着后路,扶着老四,朕不说甚么,可不是默许了。老四不是那块料儿,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我忙道:“儿子不敢。”

“你娶刘滟也是好事儿,减了安俊侯野心,叫他摇摆不定,真若是叫他和老大勾搭上,还说不准要闹出甚么茬子。”武圣目有深意,“他现下回了封地,老大孤掌难鸣。朕这几日行些手段,就是叫他暂不设防,你才好上位。”

“儿子何德何能,叫父皇这般垂爱。”

“老三啊…”武圣一声轻叹,“你是朕一心所望,万莫辜负了朕…”

我心里一凉,面上却笑道:“儿子定当牢记父皇今日之言。”

“小时候,不能对你好。皇家之中,皇上的爱,不能随便给,不能随便现,那是毒药,杀人不见血的。”武圣缓缓道,“朕晓得你有将才,才不顾规矩调你入兵部行军,虽是累些,可实打实的功劳,谁能说个‘不’字?你治夕阑,颇有成效,可入户部;朝臣之间,其过是朕股肱之臣,晓得朕的意思,这些年明里助你,你亦懂得分寸。张庭张广不过是替朕看着你,你倒真是滴水不漏,深谙为官之道,吏部亦可为之。”

我忙躬身道:“父皇谬赞了。”

武圣笑道:“郭采早给我上过折子,说他老了,郭俊还年轻,也不可接手,你晓得了吧?”

右相?我眉毛一挑:“父皇,儿子年纪尚轻,出任此职,恐多不妥。”

“事在人为…”

话音未落,门外隐隐杂声,高公公隔门道:“皇上,皇上!”

武圣一皱眉:“进来吧。”说着扬手叫我起身。

高公公进来跪下道:“起奏皇上,华延阁,华延阁走水了!”

“甚么?!”我瞪圆双目,“还不快救火!”

“禁军正做着呢。”高公公颤声儿道:“也不知是哪位大臣喝醉了酒,踢倒烛台,这才,这才…”

父皇淡淡道:“可有大臣受伤?”

“这个还不清楚。”高公公滴下汗来,“里头火光熊熊,看不清里头儿如何。”

“都还有甚么人在里头儿?”我心里微乱。

“回三王爷,里面是其余几国的王族,呸!奴才该打,是那几个诸侯王子。还有几个大臣。”高公公自个儿掌了嘴,面上红起一片。

武圣道:“烧了多久了?”

高公公道:“到这会儿,怎么也有小半个时辰了。”

武圣一点头:“叫张庭他们动作爽快些。”

“是!”高公公躬身去了。

武圣又道:“且慢!”

高公公忙的折回来:“皇上还有甚么吩咐?”

“…等火都灭了,再来告诉朕。”

一波未平

高公公忙的去了,我虽有些应对,终究挂心,偏又碍着父皇,不好离身。

武圣端着茶盏,眼却瞟我;“老三,今儿喝了不少酒,舌头还爽利吧?”

我忙躬身答了:“倒叫父皇记挂,没甚么打紧。”

武圣饮口茶又道:“尝尝这茶,说是承天府新品的白毫。”

遂接了宫女奉的茶碗,饮了一口:“好茶,好茶。”

“朕倒是中意普洱多些。”武圣眯眼笑笑:“晓得你爱喝白茶,就叫内务府捡了今春新茶来试,亦是不错。老三是个会享受的主儿。”

我忙躬身道:“父皇言重了,儿子知错。”

“朕有说你错么?”武圣瞅我一眼,“锦衣玉食,钟鼓之乐,王家气派,那是该的。至于…”

我心里咯噔一下,猜着他要言欢爱之事,忙着留神。果不其然,武圣搁下茶盏道:“至于房纬之事,本不该朕多言,可你也确实有些过了。”

我正欲辩解,武圣一扬手;“朕听滟儿说,大婚那日你醉了,一宿没回房,接着又赶上夕阑之事,至出征前都没见她一面。现下回来几日了,也没在永璃宫住上几天,这可不太妥当啊。”

我颔首道:“儿子俗务缠身,等闲时,宫门早闭。况此事也不急在片刻,太过宠爱,恐滟儿娇纵,也怕大臣们颇有微辞。”

武圣哼了一声;“你娶的正室,连碰都没碰过,朕可没看出有甚么太过宠爱的?”

我忙陪笑道:“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武圣瞪我一眼,叹口气方道:“老三,你同朕说实话,你是不喜欢刘滟,还是…”

我一怔,武圣咳嗽一声:“狎戏娈童,本也没甚么,可你要将心放正。”

这话里话外指斥颇多,一时倒也不好接口,只得垂目听着。

武圣又道:“白槿和慕容泠的事儿,朕估摸着,你还是考虑社稷的多些,但当了结时却拖泥带水,总不是好事儿。朕替你收拾过一次,这是第二次了,别叫朕再来第三次。”

我背后一凉,真不知华延阁现下是何状况,也不晓得子敬麟尉他们得手没有,转念一想,还有连之并着南宫,就算有些不妥,也不会出大乱子…

“…老三,老三?”

我猛地一惊,忙道:“在!”

武圣横我一眼:“你和林连之两个,朕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却不动手,你可晓得为何?”

我翻身跪下:“父皇开恩!”

武圣轻道:“一来,你二人行事低调,哪儿像南宫那厮,招摇得叫朕讨厌!”

我正想分辩,武圣连连摆手:“可朕装着不晓得,压下不少弹劾他二人的折子,只为朕心里疼惜人才。你可晓得了?”

我忙颔首道:“父皇谋略深远,儿子记下了。”想来连之当无大碍,略略宽心。

武圣又道:“其二,无论如何,终是我朝之人,是卫国子民,弄不出甚么乱子来。可白槿之流,非我族类!”

我不由一抖,武圣肃声道:“尤其是韩焉,他的心思,不必老三你差,可别被他的样儿骗了!”

我苦笑一声:“父皇所言极是,儿子,儿子晓得了。”

“当真晓得了?”武圣舒口气,“朕知道你不忍心,这回子可会埋怨朕?”

我压下心头不快:“儿子不敢,不敢。”

武圣鼻里一哼,正要言语,外头高公公又道:“皇上——”

武圣起身道:“怎么?”

“华延阁火灭了,皇上可是要去?”

武圣行过来,瞅我一眼:“朕和老三一路去,备撵!”

一片焦土,七零八落。偶有余星火苗,散着阵阵焦气。

触目惊心。

我跟在父皇后首,心里煎熬,面上却得淡淡的不露痕迹。

武圣且行且言;“怎么回事儿,说来给朕听听!”

张广打个躬方道:“回皇上,三王爷走了没多久,筵席西头儿突地起烟,少时竟蔓延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臣忙的招了禁军来救,这回子方扑灭了。”

“好好儿的怎地起火了?”武圣一顿立住,“可有伤人?”

“缘由现下还不晓得,初步推定是某位大臣酒醉,不小心碰倒烛台,周围皆是酒水等物,这才引起火来。”

酒水?只怕是早在地上撒过桐油,否则今儿的麝香,何故烧得这般浓?我冷笑一声,也没言语。

张广又道:“烧伤的臣子居多,一些个惊起退出时,有所挤踏,多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这么说,还有伸了腿的?”武圣一皱眉。

张广啪的跪下:“奴才失职,奴才该死!吏部、户部有几个员外郎没救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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