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响——空窗

正要脱下身上的衣服，邱墨却被外面骤然出现的响声吓了一跳。

“邱书？”

邱墨朝外走去，在卫生间半掩着的门里看到了邱书的身影，邱书的头低着，背微躬，双手似乎是撑在漱洗台上。

“怎么了？”邱墨边问边走过去，推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看到了漱洗台里散落的玻璃碎片，闪着锋锐的光，邱书

的右手指下有一点红色晕染开，而邱书仍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再看仔细的话，邱墨发现邱书的双手竟然在令人不易

察觉地颤抖着，不仅是手，还有双腿，难道是因为站不稳才要用双手撑住？

邱墨一时间也荒了神，不明白刚刚怎么还好好的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明明是自己受的伤比较严重，心里虽然有很多

疑问，邱墨还是赶紧用手扶住邱书的身子，让他攀住自己带到了房里。邱书始终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却主动用手从

后搭上了邱墨的肩膀。

邱墨两眼不眨地盯着此时屈膝坐在房间的角落里埋着头用双手护住的男人，邱书已经保持这个姿势将近半个小时了

，其间只对邱墨说过一句话：“我没事，让我稳一下。”声音暗哑低沉，泛白的脸色却怎么也让人放心不下来。就

算在邱墨为他处理手上刚刚被玻璃刮伤的伤口时，邱书也只是任他处理，没有动过。邱墨看着那五指修长，骨节分

明的手，连指甲都干净光润得好看，喉头又是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

“真是没救了。”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道，邱墨放开那只好看的手，收拾好东西就开始坐在床上看着那个人

。

还是找医生吧，邱墨正想着，看见邱书已抬起头来，脸色也比刚才好了很多，只是仍是一副恹恹的样子。

“怎么回事？”看邱书终于恢复‘神智’了，邱墨问道。

邱书的眼睛瞥过来，目光里带着一股复杂而让邱墨费解的意味：“没事，刚才打得太狠了。”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无视仍旧莫名其妙的邱墨，邱书起身就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你去拿条毛巾，顺便打桶水进来。”顺口对邱墨说

。

等邱墨拿来东西，邱书已经脱得一点不剩了。也不看邱墨，邱书接过毛巾蘸了水就往身上擦。房间里没了第二种声

音，邱书擦了许久才发现不对劲，抬头看见邱墨正咬着唇站着，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自己身上，眼珠子动也不动。

“看够了没？”

邱墨不动。

“妈的我是你哥，你别一副看裸女的眼神！”

邱墨还是不动。

邱书终于火了，一把吼道：“看毛看，滚出去！！！”

看着邱书稍微变好的脸色现在又开始臭起来，眼角微挑，双眉间的纹路纠结在一起，邱墨张开嘴想说点什么。

“滚！”邱书却立马又吼了过来。

各种情绪涌上，一一被邱墨按压下，最后邱墨还是走出了房间，顺便把门给关上了。

打开电视，嘈杂的声音立刻在房间里响起，邱墨坐在地上无聊地玩着抱枕，想着邱书颤抖不稳的身体，想着邱书苍

白的脸，想着邱书一动不动靠在墙角的姿态，想着邱书的话，有什么在脑海里成形，却被瞬间揪紧的心再次模糊。

“哥……”

……

“邱书……”

……

“邱书，我喜…………”

……

再次打开房门，邱书已经又睡下了。桶里的水少了大半，毛巾与脱下的衣服随意扔在一起，水渍散布在地板上。

邱墨看着这一片狼藉，再看看床上的人，动作停顿了许久。

“好吧……病人需要休息。”

第三章

“嘿，邱书，你这脖子上是什么？”谢函饶有兴味地观察着邱书脖子上的那个红痕，怎么看怎么像牙印。

一把拍下谢函想摸上去一探的手，邱书捂住自己侧边颈项，沉着脸说道：“你没事往那看干嘛。”

“那么明显想不看到都难，说真的，你是不是把上了个猛妞啊，太刺激了吧！”谢函凑近邱书的耳边，那副八卦王

的样子让邱书的心情又沉下去了十分：“胡说什么呢，没影的事。”

“那这牙印是怎么回事，你不会告诉我是你自己咬上的吧。”谢函一脸不信的表情。

“随你怎么想。”邱书干脆埋下头去不再理谢函，过了一会又忍不住问道：“真那么明显？”此时距离那场可以说

是开始得莫名其妙的打架早已过去一天有余。

谢函郑重地点点头。

“那个臭小子！”邱书感觉肚里的火气又开始往上冒，恨不得马上回家把邱墨那兔崽子抓起来再揍一顿。

“你说什……”谢函一句话还没问完，邱书斜过眼冷瞪了他一下，谢函立马感觉寒意侵身，不再说话了，只在心里

暗自咂舌，邱书虽说平时的脾气也不算好，情绪外露到这种程度的时候也不多见，错不了，一定跟那个牙印有关…

…

看今天这状态邱书是一定不会说清楚了，谢函正想着，就看见邱书已经站了起来，说道：“我回去了。”

“怎么这么早？”谢函讶异。

“家里有事。”

“你就一个人住能有什么事？”

“……”

“不会真的是金屋藏娇吧……我就说你还不承认。”谢函朝后仰靠在吧台上，咧嘴笑起来，一副‘我就知道’的表

情，更让人觉得欠揍。

“我以前怎么都不觉得你这么有好奇心。”邱书没好气地说。

“好兄弟嘛，我当然要关心一下。怎么样，也让我上你家去瞧瞧？”谢函又站起攀在邱书身上，哥俩好地想要进一

步探听虚实。

邱书决定不再跟谢函啰嗦，把钱放下就往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对谢函说道：“我什么事都没有，你不要自己脑补

过度了。“

谢函摊开双手，嘴里好像又说了点什么，不过邱书没听清就径自走出了店外。

用手轻抚着脖子，拇指来回摩擦着那处些微陷下不平的皮肤，口腔的湿热，牙齿坚硬的触感仿佛还留在上面。蓦地

，邱书像被火烫到似的猛然放下了手，心脏不受控制地‘咚咚咚’地鼓动起来。

“……”

停下前进的脚步，邱书垂下头，面无表情的脸上划过一丝阴霾。

“喂…”手臂被突然拉住，随后而来的是一个软糯的声音。邱书惊起回过神，低头看只见一个大约只到自己肩部的

孩子，那孩子仰着头，软软的头发柔顺地搭在额上，正大睁着椭圆形的像猫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

“帮我个忙好么？”孩子问道，笑着，右脸颊上浮起一个浅浅的酒窝。

“我认识你吗？”邱书看着小孩，认真仔细地想了一遍，确定自己记忆里并没有这样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手还被

这个小孩抓着，邱书便想要收回来，却被紧紧地拽住不放。

“我叫阳西。”小孩自顾自地说着，两眼更是盯着邱书不放，“只是一个小忙，不会浪费你很多时间的。”

邱书踯躅了许久，但看那叫阳西小孩看上去也挺楚楚的，况且自己也确实不急，也只好点了点头：“说吧，你要我

干……啊。”被阳西拖拉得一个趔趄，邱书皱了皱眉，看着小孩拉着自己的手，脸上兴冲冲的神情，最终没说什么

还是跟了上去。

两人七拐八弯地进了穿过一条小巷，停在一家掩着门的店前，暧昧的光线隐隐从门后透出来。

阳西打开门，领着邱书熟门熟路地穿过拥挤摇摆的人群，邱书环顾着四周，闪烁的灯光，吵闹的音乐，在角落里拥

吻的人，一些浓妆高跟的女人在他经过时抛来的媚眼，这间看过去普通无比的酒吧，却没来由地让他心底涌上一种

不舒服的感觉。没来及细想，阳西就把他拉到了一间包厢前。

“SUN，不是说好陪我们玩得吗，怎么出去了这么久？”阳西刚打开门，一个男声便传了过来，几个男人坐在包厢里

的沙发上，看过去都是三四十岁的样子，几个男人在看到阳西时还笑得油光满面的脸在看到邱书时便愣住了。

“SUN，这位是……”一个男人问道。

阳西几步走过去拿起自己先前放在沙发上的挎包后又迅速地退回了邱书身边，弯着嘴角说道：“他是我哥哥，看我

这么晚还没回去就出来找我了，对不起几位【叔叔】，今天不能陪你们玩了。”阳西特意在叔叔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然后抬头一脸乖顺地看向邱书。

邱书在刚刚就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瞟了包厢里的人一眼，也配合说道：“抱歉，我家小孩喜欢乱跑，我这就把

他领回去，多谢照顾。”说完拉着阳西就头也不回地走掉，等包厢里的几个男人回过神来时，邱书和阳西早就没影

了。

回到两人原先碰见的那个路上，阳西看着邱书时仍是一脸灿烂：“真是多谢了。”

“没什么。”邱书看了眼时间，这一下拖了不少时间，邱墨那小子大概都已经睡了。

“你有急事吗？”阳西偏头问道。

“没有。”邱书低头看了眼阳西人就抓着他的手，“你可以放开了。”

“什么？”

邱书挑挑眉：“手。”

“哦。”阳西应了声，手上却没有该有该有的反应，反而又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叫什么？你手机是多少？我想谢

谢你。”

“不用了。”被一个陌生人一直拉着，邱书心里也有点烦了，面上便也有点冷下来，“你一个小孩以后别来这种地

方了。”

“我都20了。”

“……”发育不良？邱书看着那个小小的人，听起来软绵绵的声音，竟然比邱墨还大，还真是没有什么说服力，到

底是怎样长大的才能长残成这样……心里虽这么想着，不过这是别人的事，邱书也不想多管，“反正我已经帮了你

，没事我走了。”

阳西却仍是不依不饶，硬是要邱书把名字和手机告诉他。

看着阳西那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到最后邱书实在是不想再纠缠了，只好迅速地说了遍。——记不记得住就

不在邱书的考虑范围了。

也幸好阳西马上就爽快的放了手，看样子像记住了。记忆力还真不错，倒霉。邱书只有这么一个感想。

“那再见，我会联系你的。”阳西边走边回头挥手喊着。

邱书没理会，径自踏上回家之行。

到家门口时，邱书已差不多忽略掉了那段小插曲。

跟原先想的不同，屋内的灯光隐约透出来，证明里面的人可能还醒着。当然也有可能是邱墨忘了关了。但这一切显

然都不是重点。

没睡更好，省的还要叫醒了再算账。抽出钥匙插入锁孔里，门刚被打开，一阵浓郁的香味就飘了出来，肚子‘咕嘟

’一声，邱书的食欲立马就被引了上来。奇怪，家里又没有厨房，是谁在煮东西。

脱完鞋走进去，邱书一眼就看见邱墨面向着窗坐在地上。

听到声响，邱墨转过头，说道：“你回来啦。”然后又回复了原来的姿势。

“你在做什么？”

“煮东西啊。”邱墨头也不回，“我从柜子里翻出了电磁炉和锅，就去超市里买了点吃的。”

邱书愣了数秒，才回忆起那锅和炉是怎么来的，那是刚从宿舍里搬出来时小姑为他置办的生活装备里的其中一样，

不过因为懒再加上实在没啥厨艺，这东西不久后就彻底被他遗忘在了不见天日的地方，一次也没发挥过作用。不过

现在好了，终于有能够赏识它的人了。

见邱书久久没有回应，邱墨又转头问道：“你要吃吗？番茄牛肉面。”

“牛肉面？你煮的能吃吗？”邱书是真的怀疑，一个在国外呆了那么久的人会煮牛肉面这种东西？外面不是只有面

包牛奶和汉堡吗？

邱墨关掉电源，便盛面边说：“我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挺有自信的，放心，不会毒死你。”说完，便把手中刚盛好的

那碗面递了过去。

细长的面条，红色的番茄，绿色的葱花，再加上酱制过的牛肉片，看起来确实是一副好味的样子。

卖相倒是不错。邱书心想，然后卷起面条尝了一口。

“怎样？”坐在对面的邱墨一脸期待的表情。

“你小学生吗，还想要表扬啊。”邱书抬头像是很受不了地看了邱墨一眼，不过却不得不承认，味道还真的不错，

比外面的那些贵的要死的面馆里做的好吃多了。

“你在国外也煮这个吃？”

“恩，厄，还是中餐吃得习惯点。”邱墨没说出口的是，其实他中餐和西餐都做得不错，平时都是混搭着吃。

“哪学的？”

“……书看的，多做几次就会了……”邱墨的声音低了下去，然后埋头沉默地吃起自己的那碗面。随之相关联的，

是些并不以愉快来标记的记忆，那最初的过程被邱墨选择性地遗落在记忆深处，只要享受着它的结果，那些失落也

不会突然涌上，再次回到那种沉郁的茫然与悲伤当中。

有很多事，习惯着习惯着也就熟练了。就算过程并不美好，就算并非所希望，也还是在漫长的时间中给学会了，无

关个人的意愿，只是不得不这样，无计可施，别无他法。

而这些都是无关于邱书之外的故事，想必他也没兴趣知道……能够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或许就该餍足。

邱墨被刘海搭盖的面颊，看不清面容与表情。当然也阻断了邱书投射而来的目光。那八年相背离的记忆，相迥异的

轨迹，他不懂，他也不明，这一段空白，对邱墨来说，是无处申诉的黯然，对邱书来说，又是什么呢？对于那个做

出选择的人，心里有过一丝一毫的波澜吗？

邱书端着碗，面已被解决干净，只剩下香浓的汤汁，邱书把碗凑在嘴边灌着，邱墨透过发丝的缝隙看着那一上一下

滑动的喉咙，突然高兴地笑了起来。

突兀的笑声响起时，邱书显然吓了一下。

“神经！”邱书摆着不明所以的表情，哼了一句。

第四章

“你不都早睡吗。”坐在地上看着电视，邱书随口朝还在屋内收拾的邱墨问道。

“时差倒过来了。”

时差？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却不在邱书的理解范围内，他的人生经历中还没有跨时区这一项，虽然曾经有过那样的

机会。

他们的人生是不是就在这两个小时中错轨了，邱墨手上洗着盘子，目光穿透镜面看着对面的自己，所有的变化一天

天的累积起来，就成了颠覆。——他一直都看得很清楚，原本圆润的脸拉长，变成现在立体有棱角的摸样，经历过

骤然而来的成长期后，原本与邱书一头的距离现在也只差毫厘，小时候结巴的习惯也早就消失了，他不再是整天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