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蓬寒——衣满清泪

“这怎么可以，一定要亲自送上去才有诚意。而且我也有大半年没有见到伯父和伯母了，本想昨日过去的，可爹爹不让。今日早已休息好了。”筱紫说完，让下人去房内取出早已包装好的东西。
烟柳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推托不掉，只有和筱紫一起告别了童树豪，朝着家中走去。
童筱紫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童树豪十分疼爱他这唯一的独生女。其实，烟柳并不讨厌筱紫。筱紫小他一岁，小时候，大家一起在外面玩，筱紫总是跟在他身后，他当时也挺自豪的，有个小女孩跟着自己。慢慢大家都长大了，烟柳对筱紫一直未变，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朦胧中的他似乎也模模糊糊懂了筱紫好似对他的感情产生了变化。而最令烟柳畏惧的是童树豪看出了女儿的心意且一心认为自己也有同样的心意。从未处理过这种事情的烟柳选择逃避，他不知怎样对他们讲出口。
“是筱紫来了啊。”靳豫看到筱紫，心中十分高兴。
“伯父，伯母。俗闻金州是41州产茶之一，盛产毛尖，这是筱紫从金州带回来的特产，特来送给您二老。”筱紫说完就讲东西送了上去。
“筱紫，怎么这么客气啊。”段辅信满脸笑容，他十分喜欢筱紫这个丫头，“来来，饭菜刚刚好，你就在这里吃晚饭吧。”
“去把清晓叫来，晚饭好了。”下人听到靳豫的吩咐，忙跑了出去。
清晓走到饭厅中的时候，愣着站在了那里，望着那个陌生的人，他不知是走上前坐下吃饭还是转身离去的好。平日都是只有自家人，清晓同段家主人一起吃饭无所谓，可如今有了陌生的人，他只是一个小书僮，有这么高贵的身份坐下同桌吃饭吗。
“快坐下啊。”靳豫热情的招呼清晓坐下，可清晓还是站在那里不动。烟柳看出了清晓的犹豫，起身将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在他耳畔轻轻说了句“没事的。”
“清晓，这个是童筱紫。”段辅信为他介绍。清晓看了一眼那个女孩，不带表情的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整个席间，筱紫在讲着她在金州的见闻。清晓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吃完饭，他默默的离开。在走出房门的瞬间，他听到段辅信让烟柳送筱紫回家。
清晓回到房里，捧着书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读进去，他的心里好闷，好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推开房门向隔壁看了一眼，那里还是黑的，看来是还没有回来。虽然相隔如此之近，烟柳也说过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但他也知道烟柳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因此，虽时时从他房门前过却一次都未进去过。现在却突然好想进去，坐在那里等着他。只要看到那里的黑暗，清晓就感到一种被抛弃的恐惧，他不敢想象若今夜这个房间一直空无一人，他会怎样。脚不由自主地踏出房门，手刚想推开那扇门却又停了下来。烟柳不喜欢，不喜欢。清晓的手在空中僵了半天，缓缓放下。他就这样站在烟柳的门口，他也不知道要等待什么。
虽然梅雨季节已经过去，但天气异常的闷热，白天还是晴朗万分，突然间，夜空中飘来了几朵乌云，顷刻间，雨就下了起来。烟柳暗叹自己倒霉，偏偏在回家途中遇到大雨，不由加快了步伐，最后干脆施展了轻功向家奔去。虽速度快却也淋了个满身尽湿，还未踏入房门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人，定睛仔细一瞧，不由大吃一惊。推门招呼那人进屋，却见他只是站在屋外不肯迈开步子，不由分说上前一扯，将人拖进屋中，关上了房门。
“邑儿，你怎么会在这？”
听见问话，清晓才回过神，环顾了一下四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摆设，看到眼前站着的人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在烟柳的卧房中。想到烟柳已经回来，一颗心就安定下来。
“怎么了？”烟柳见他只是站在那里并不开口，心里也焦躁起来。
清晓望着烟柳，听出他这句话里带着火气，又想到烟柳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不由的紧张起来。赶紧向门外走去，却被烟柳一把拉住，清晓现在这个神情让他很是担心，“别回去了，你就睡在这里吧。”烟柳将清晓拉到床上，让他睡下，不由打了个寒颤，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湿衣服还贴在身上，赶忙将衣服换下，熄了灯，在床上躺下。
“刚才……”清晓只说了两个字，就闭上了嘴。烟柳只能听见清晓均匀的呼吸声，静静的等待这下文，“我好怕你今晚不回来。”烟柳心中已经，侧过身，将清晓搂在怀中，那个人的身体冰凉，定是被吓得了。“傻邑儿，我怎么会不回来呢。”这个孩子这样孤独，害怕被抛弃，怎地今日自己就这样伤了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心情是怎样的，烟柳不敢再想，不由又将胳膊紧了紧。
“烟柳，你刚才淋到雨了。”清晓躺在他的怀中，蹭到了烟柳还未干的头发。
“没事，习武之人身子不弱，快睡吧。”烟柳拍了拍清晓的背。
“少爷，少爷。”
烟柳听到门外的叫声，皱起眉，看了看床上躺着的人，还好没被吵醒，走过去将们打开把来人挡在了门外。
“轩儿，什么事？小声点。”虽在屋外，门关着，淹留还是怕吵醒正睡着的人。
“老爷和夫人请少爷去一趟。”
“知道了。”烟柳跟着轩儿向正屋走去。
“好了，轩儿，你可以退下了。”听到命令，轩儿乖乖退了出去。烟柳看到段辅信和靳豫面容严肃，一想就知道出了大事。
清晓醒来，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昨晚发生的事，看看旁边的空位，笑笑，果然身体好每次醒的都比自己早。穿好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却撞上刚刚从正屋回来的轩儿。轩儿见到清晓从烟柳的卧房中走出来，很是惊讶，心里一时充满了嫉妒，狠狠的瞪了清晓一眼。清晓对轩儿的态度没有怎样在意，转身向书房走去。
清晓被“吱吱”声打断了思绪，他看到烟柳从外面进来，脸上带着不自然又无奈的笑容，“怎么了？”
“爹娘早晨叫我过去，虽然这事我早就猜到，却一直逃避，以为只要不去想它就不存在。可爹早上十分明确的告诉我，他说童伯父已经多次暗示他了。”烟柳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清晓也紧张起来，他也猜到是什么事情，可也不愿去承认，“爹娘让我去定亲。”
最不愿承认的事情却被烟柳说破，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哦。”清晓淡淡毫无感情的答了一句，低头，装作继续低头看书的样子。他嘲笑自己傻，明明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因素是谁都不可能抗拒的，还要去相信。家这个词对自己来说，只能是太遥远，天下之大，无一处可以安身之处。如今，烟柳也要成家，就像当初天楚那样，有了自己的家。对我，那誓言就当作那时的游戏吧，随风而逝，飘散在空气中，水也不要再提起。
烟柳对清晓的反应感到很是诧异，他走上前硬搬起清晓垂下的头却发现他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一痛，俯下身，情不自禁的吻去清晓脸上的泪水，咸咸的，流到心里却是如此苦涩。明明昨晚暗暗发誓不再伤他，可今日却又伤他如此之深。
“我不会离开你，邑儿不要害怕，烟柳决不会离你而去的。”烟柳捧起清晓的脸，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得极其认真极其清楚。看着清晓的样子，烟柳也心痛的落下泪来。
“不会离开你！绝对不会离开你！”
喃喃细语消失在紧贴的唇畔间。
第十五节
那天过后，烟柳一直让清晓睡在自己卧房，他不想失去清晓。烟柳同段辅信和靳豫把话讲的很清楚了，两人无奈，他们不会去逼迫烟柳，一切都看他自己的选择。但碍于情面也不好直接对童树豪说实情，为这样闹得两家翻脸可不是一件好事。于是，段辅信就千方百计暗示童树豪，烟柳这孩子年纪还小，过几年懂事了也不迟，婚姻大事应当甚重。童树豪十分喜欢烟柳，他只当这是烟柳想先立业后成家的雄伟壮志的一个借口，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日子一天天走着，过了年就又是一个春日。春夏秋冬这么交替变换着。杭州的景物两年来烟柳早已带清晓逛了个遍。
冬日是清晓最喜欢又最不喜欢的季节。算来这已是他来到杭州的第三个冬季了，这里比不上京城的寒冷，那里有凛冽的西北风，而这里的寒风却带着湿气，让他这个从小在北方长大的人很不习惯。
灯下，烟柳还在看书，清晓坐在他的身边，手上磨着砚。烟柳已经说了很多次他不用做这些，可清晓却是十分高兴为烟柳磨砚，最终烟柳无奈的也就由着他了。其实，烟柳十分喜欢看清晓的那双手在砚盘上不停的转动，他觉得清晓的手十分好看，十根指头长得又细又长，动作起来十分灵巧。
“烟柳，去睡吧。姨丈和姨娘会心疼的。”
烟柳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微笑，“那邑儿呢？也会心疼我吗？”
磨砚的双手微微停了一下，没有言语，红红的脸轻轻地点了一下。
烟柳站起身，拉着清晓，“好吧，今天就不看书了。”
清晨的阳光射进屋内，烟柳醒来嗅着房间还未散去的夜晚留下的爱的味道，想起了昨夜的一切。清晓的手臂上没有新伤，听见他那句“不用担心，和你，我是不会那样做的”，一颗心安稳下来，清晓没有后悔，这就够了。已经都习惯了清晓在自己的身旁睡去，但当初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事情，渐渐的相处，烟柳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清晓，这种感情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慢慢的在心中生根发芽，昨天夜里完全开放。烟柳望着清晓的笑容，翻身将他搂近怀中，没有问他的心情，只是在他耳边喃喃重复着“邑儿，邑儿，邑儿……”清晓听着烟柳的低语，感到他的热气撩着自己的耳廓，很痒。他觉得这时候的烟柳可爱的就像个孩子。烟柳随后的那句话让清晓心头一暖，其实烟柳许给他的承诺早已做到。
“邑儿是烟柳的，烟柳是邑儿的。烟柳和邑儿有一个共同的家。”
“邑儿。”烟柳从身后轻轻走过去，猛地抱住清晓。清晓正在这里盯着枯萎了没有树叶的梧桐发呆，突然身后一个紧紧的拥抱，感受到那熟悉的味道，顺势将头一扬靠在烟柳的肩上。看到烟柳的样子，清晓便猜到定有好事。
“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你。”烟柳在清晓面前晃了晃一张纸，清晓伸手却见烟柳手臂一抬没让他拿到。然后就逗着清晓，让他来取却又不让他取到。清晓追着烟柳满院子的跑，直到清晓累的开始喘气，烟柳才停下来，将清晓拉回怀中，“还是运动一下好，刚刚你浑身冻得渗凉。”看到清晓微微开启的双唇努力的呼吸着空气，烟柳将自己的唇送上为清晓传着氧气，却越吻越深，直到清晓倒在烟柳的怀中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才放开他，低头一看，怀中的人早已羞得脸上红透了半边天。“是盈姐姐说她年后要过来。”清晓从烟柳手中接过信，细细阅读，脸上荡漾着令人醉心的笑容。
“步清晓！”人未到声先到，清晓望着从马车上跳下一少女，看见他就笑了起来，站到他面前伸手比了比，“哎，还是小时候可爱，现在……”
“冬儿，你的嘴还是这么厉，当心嫁不出去！”清晓在她面前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你——”冬儿气的满脸通红，却回不了半句话。
“冬儿，你就别跟他闹了。清晓可不是当初那个任你欺负的小孩子了。”盈儿掀起帘子走下马车。
“是谁欺负我的邑儿了？”烟柳听到门口的动静，也跑出来看看“盈姐姐！”
“进屋吧，别都在门外站着啊。”
盈儿在正厅上陪着段辅信和靳豫聊天，冬儿强行将清晓拉走玩幼时的口舌游戏，烟柳站在一旁看着冬儿被清晓说的面红耳赤，哈哈笑了起来。他觉得这样的清晓看起来十分可爱，似要将许多年的帐逗讨要回来。
“怎么了，冬儿？还在生气？”盈儿望着冬儿，从下午起，那嘴噘得一直就能挂好几个油瓶。
“明天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他！”冬儿发狠。
“呵呵，算了吧，冬儿，你斗不过他的。现在可是清晓厉害，你定不会从他嘴中取得优势。”盈儿说完不再理他。
“清晓……”清晨一大早，精神极佳的冬儿就站在饭厅等着清晓的到来，在他耳边轻轻一语。只一句话，还朦胧中的清晓一下子清醒过来，脸慢慢红了起来。
吃饭的时候，多了一个冬儿，热闹了许多，她的一句句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只有清晓好似没有听到，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吃着饭。
“怎么了？”烟柳感到诧异。
清晓突然感到烟柳望着自己的火热的目光几越靠越近的气息，一下子慌张起来，抬头对上冬儿邪恶的笑容，脸更加红了。
“冬儿！”吃完饭，清晓迅速回到房中，就像在躲着自己，烟柳叫住了还在院中玩耍的人。
冬儿听到叫声回头一看，“段公子。”依旧还是那嘻嘻哈哈的笑声。
“你对邑儿说了什么？”
“啊……没说什么啊。”冬儿眨眨眼睛，但看到烟柳变了色的脸，不能再玩下去了，“我只对他说‘段公子还让你今天能起得来啊’。没想到他就红了脸，他太爱害羞了，不过他害羞的样子十分可爱。”
“你——！”烟柳听到冬儿的话，一时也不知怎么说她好，一甩袖子离开了。
清晓离开饭厅后，在房中呆了一会实在无聊，就去了盈儿的房间。“盈姐姐。”
“清晓啊，快进来。”盈儿看到门口的人忙招呼进来。
“盈姐姐，哥他还好吗？”
“天楚很好，他接到你的信听说你在这里很好也就十分放心，只是宫中事忙，他不能过来。”
“那爹呢？”清晓的声音淡下来，
“爹他身体不错，只是真的他老人家十分孤独，我和天楚都会经常回去陪陪他。不过，我们有感到自从将你送到这里来后，爹他好似变了。他不像以前那样对任何都冷冰冰的了，他是不是后悔对你做的那件事情，我们猜不出来，但直到爹他现在能看开很多了。”
“这样就好。”无论怎样，听到这个消息，清晓还是感到由衷的高兴。
“清晓，我那调皮的弟弟有没有欺负你？”盈儿终于也忍不住想逗逗清晓。
又提到烟柳，清晓的脸一红，声音极细极小，就像一只蚊子在唱歌，“烟柳没有欺负我，他带我很好。”
“盈儿。”靳豫叫住了盈儿，几天下来，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和她独处的机会。
“姨娘，有什么事吗？”
“姨娘是有事想同你说。本来这事是该姐姐说的，可她写信来委托我。”靳豫看到盈儿十分不解的望着自己，继续说下去，“盈儿，你同天楚结婚有五年了吧，怎么就还没想过要个孩子。”
盈儿一听靳豫所指事情，害羞的低下头。她同天楚确实没打算要孩子，可她却忽略了两位老人想抱孙子的心情，又突然想到说不定步溟渤看到孙子时一颗冰冻的心会慢慢融化。想到这喃喃的回应了一句，“我们会尽力的。”
听到这句话，靳豫似乎又放下了一颗心。
盈儿和冬儿在杭州住了近两个月，她看到清晓找到了属于自己真正的幸福，她知道清晓在这里过得很开心很快乐，就放心了。只要清晓过的好，她和天楚就都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