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蓬寒——衣满清泪

作者:衣满清泪  录入:02-19

两人离去之时,已进入到了夏季,马上就又要迎来一个酷暑。
“邑儿。”烟柳走到清晓的身边,“你又在看落叶了。”
“夏季的时候还是繁华茂盛的一树绿叶,现在却光秃秃的立在这里。时光飞逝,虽留不住枝头上的绿叶,但那些叶子飘落后却也知落叶归根。”
烟柳一颗心又悬起来了,他害怕清晓的瞎想,害怕清晓无缘由的伤感。清晓深知烟柳在思索什么,他拉着烟柳的手,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不要乱想的是你。我只是喜欢看落叶,刚才只是抒发一下心中的感慨,没有其他的意思。这三年来,你带我好,我知道。我的家在这里,无论怎样,我最终都会回到烟柳的身边。你的那句话我是不会忘的。邑儿是烟柳的,烟柳是邑儿的。”
烟柳听着这如同告白一般的话语,心中一激动将清晓抱了个满怀。“听娘说,封叔叔家前几日生了一个儿子,封叔叔特别高兴,等他儿子满月了,我们去他家玩吧。”
封叔叔,清晓也随同烟柳这样称呼他。他是段府的一个马车夫,待人十分友好。在下人中也就只有他一个始终对待自己如亲人一般,想到他因生了儿子高兴起来,真的应该去好好祝贺一番,也就答应了烟柳。
“邑儿,快看,他睡醒了。”烟柳说着伸出手开始逗躺在那儿的婴儿,却被婴儿抓住了他的食指硬往口中塞,看的旁人哈哈大笑。
“好可爱啊,封叔叔真是有福气。”清晓也十分喜爱这个不怕生见人就笑的婴儿。
逗了一天的婴儿,烟柳和清晓都感到十分疲倦,当日是回不去了,那就在封叔叔家暂借一晚吧。
烟柳搂着清晓躺下,“生日快乐。”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清晓望着烟柳,从小到大从未过过生日,自己的生日就是母亲的祭日,拼命的想忘掉,如今等到自己真正忘记的时候,另一个人又提起来了,“你知道?”
“上回问盈姐姐才知道的。本想前两年就为你祝贺的,可一直又不好意思当面问你,况且那时对你这样说我怕你会想起伯母而伤心。所以,一直都不敢说。我现在想告诉你,任何一个婴儿的出生都是带着父母的祝福。虽然伯母生下你后就死去了,但她没有怨言,她喜欢你,爱你,才会让你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她赋予你生命,并将自己的生命也加在了你的身上,所以你要活下去,将伯母的那一份也精彩的活下去。”
面对烟柳的细心,清晓感动的想哭。从来没有一个人对他讲过这些,一直以来都以为父母对自己有的只是恨,因为自己夺取了年轻母亲的生命。听了烟柳的这些话,才觉得也许是自己一直以来误会了母亲。“谢谢你。”清晓钻进烟柳的怀中无声的哭泣。
清晨,两个人都醒来却都不愿钻出被窝。
“邑儿,昨晚我想到一首诗,本想说给你听,可你却倒在我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那就现在说啊。”
“香雾寥清影,霁氛照怡情。”
清晓等了半天,却没见烟柳接着往下说,“然后呢?”
“我只想到两句,后面的就归你了,你负责把它接完。”
“烟柳,你耍赖。”
“昨晚本来好好的兴致,谁想到你却睡着了,弄得我作不下去了,本就该你负责。”
两人又在床上闹了一会,时间也不早了,便相继起床,又陪着小盈儿玩了一天,清晓看到封夫人那双充满爱意的眼睛,对烟柳前一天晚上的话又有了一种感受。两人吃了晚饭决定告辞,空中飘落着雨水,封叔叔不放心两人,硬是要驾车亲自送两人回家。
途中,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在城外一个山间小道上,马受惊,滚落到了山坡下。
……
-暮霭清辉皎 end-
第四卷 掩泣袅窕潆
第一节
"等我醒来的时候,爹和娘告诉我,邑儿和封叔叔都死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人还活着。"烟柳坐在床边,为这个故事做了最后的结尾。
这长长的故事讲完后,没有人再作声,每个人的脸上都浮现出痛苦的令人心酸的神情。
天楚、盈儿和烟柳努力的稳定着自己的情绪,他们亲眼目睹过清晓幼时的遭遇,只要稍稍想一下就感到胆战心惊,现在却一點一點全部讲了出来,就好似在抽自己心脏的血,慢慢的流出体外,心脏在一点点萎缩,好痛,用手揪住心口的衣服,紧紧的,克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
杜倩和锦儿,她们插不上话,如今讲完了,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之间好想笑着说句"你们不要再编下去了。"但看到三个人的神情,这话就卡在那里,怎样都出不了口。她们一點一點的相信,这是一个她们完全陌生的故事,听起来,心痛也无奈。
"这么说,清晓还活着?而且曾经失去的记忆也都恢复了?"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天楚。
"是。"烟柳闭上眼睛无力的回答,"我开始遇到他的时候不可思议,一直在心中好不容易承认邑儿死亡的事实开始渐渐动摇,越同他相处,越是能感受到他身上邑儿的气息。我试着让他去回忆让他去接受我,给他讲我和邑儿在一起的事情。终于,他想起来了,他承认了自己就是我的邑儿。然后,......"烟柳睁开眼睛,尽是自责的神情,"邑儿却丢了,我把邑儿弄丢了。三年前我没有保护好他,如今,也都怪我,若不是我,他就不会想起那些事情,他就不会不告而辞。都是我不好,知他现在过的不错,为何一定要逼他想起过去,不认识我又如何,但现在却......"也不在乎屋中还坐着外人,烟柳的身体颤抖的十分厉害,哽咽的抽泣着。
盈儿轻轻拍着烟柳的肩膀,试图去安慰他,"不是你的错,不是的,我们一定会将清晓找回来的。"
"小姐,那是--"杜倩顺着锦儿的指向望去,,在烟柳的枕边躺着一把剑。她走了过去,剑出鞘,泪水滴在剑身上,"不会的,不会的......"
几人见她这样纷纷抬头望她,杜倩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了一声"不好!"
"怎么?"
"我爹和娘为步月编织了一个全家被灭的凄惨故事,他这次进京的最终目的就是来报仇的,可现在已经恢复了记忆。"
"报仇?"三人一怔,"仇人是谁?"
"步溟渤。"锦儿见杜倩张了张又闭上的嘴,替她说了出来。
听到这三个字,天楚三人身上冷汗直冒,"怎么会这样。"他隐约想到几年前曾发生过的一件事。
烟柳和盈儿是没有见过杜义词的,但闻步溟渤能将清晓放于他家中寄养五年,两人交情一定不浅,怎奈何现在却有这样的深仇大恨。杜倩也同样不解,在家中二十年从未听两人提起过步溟渤这位旧友,为何现在竟会编织谎言让清晓去犯下杀父的大逆不道之罪。他们都从天楚口中得知步溟渤与杜义词曾经是帮助卓成夺回温氏天下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好友,怎会弄到如今这种反目为敌的地步。
到底是不告而别还是出了什么事情?
"先回家吧,事情总会解决的。"烟柳听到天楚的这句话,无力的点点头,他已经疲倦的不行了。
"小倩,你也过来吧。"盈儿拉起了杜倩的手,那孩子一时受到的震惊太多了,手没有一点温度。
"盈儿,你带他们先回去,我回去看看。"他们都害怕步溟渤知道当年的真像。
客栈的门口,天楚向左,盈儿向右。
"爹。"天楚一进家门就直接来到了书房,看到步溟渤平静的表情,放下心来,接着说,"烟柳已经来了,盈儿要照顾他,这几日就不能来了。爹有什么事让人过来吩咐一声就好了。"
"噢。"步溟渤算是做了回答。烟柳,就是盈儿那个远在杭州的弟弟,他上京来参加科举考试,那么......
天楚见步溟渤没有什么事情且看他的样子还并不知情,心里又惦记着家中烟柳那边的情况,也就呆不下去了,告辞离去。
"楚儿。"天楚听见步溟渤的叫声,走到门口的身影停下来,步溟渤张了张嘴,半天也没说出一个字,摆摆手,"没什么,你走吧。"
天楚走出书房,他感到步溟渤有些不对劲,他这个欲言又止的样子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自从母亲过世后,他就将一切感情掩藏了起来,从来没有人能看透他在想着什么。可今天这个样子,天楚甩甩头,还是将爹这个反常先放下日后再想吧。现在最重要的是上官家那里的一切,想到这,不由加快了脚步。
饭桌上,虽然坐的人比平日多,但少了往日的说笑。上官空和靳逸从盈儿讲述中知道了一切。他们也是看着清晓的童年,怎能说心不痛,本以为以后可以好好生活了,却又遇到这种事。他们同样心疼着烟柳,他这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到。
夜已深,每个人都还无睡意。
邑儿,你现在究竟在哪里?你可知我一直在苦苦找寻你。既然已经相识相认,为何又独自离去,像三年前一样将我一人留下。三年了,你不在我的身边,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坚强的独自生活,而你却只出现一面,就将我这三年来形成的保护一语击碎,好狠心。你不是将证明身份的玉送给我了吗?你不是抛弃了原来的身份了吗?为何还要傻的想去承担一切事情?你不是步府上的二公子,你只是我的邑儿,你是段烟柳的邑儿。我给你的家,厌倦了吗?
清晓,三年来,你就如同毒药一样存在我的心里。三年了,一直都藏的很好,我怕触碰那里,不时的提醒自己要避开,可如今,你丝毫不怜惜的将这展现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身躯的面前。我的弟弟啊,你生活在三年无记忆的状态下,如今可曾想到了哥哥的这颗心。我知道你从小都十分懂事,为何这次这样不考虑我们的心情。失去了你,我的心有多痛,你知道吗?如今,你到底在哪里啊!
步月,对不起,对不起,我只能对你说这三个字。爹娘欺骗了你三年,我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我要带他们向你道歉。我是喜欢你的。如今我才真正知道为何你总是以那样的心情对我,原来在你的心中早就有了那个他,就连你失去了记忆还是抹不去他的影子。我不恨,但我不甘心。我只想你快些回来,不要让我伤心,更不要让他伤心!
清晨的饭桌上,依旧是如同昨夜一样压抑的气氛。
"我想到一个地方。"天楚突然说了一句,一桌人听闻,纷纷放下碗筷望向天楚,"娘,清晓一定会去看娘的,那个地方清晓一定会去的!"
还没等众人反映过来,烟柳就已经冲了出去,天楚等人忙起身紧紧追赶在烟柳的身后。
步家的祖坟,一眼望去未见人影。他们跟随天楚来到顾绮织的墓前,是一座装饰的辉煌的坟冢。大家都看到目前放着一束花,明亮惊喜的双眸瞬间黯淡下去,失去了光彩。清晓来过这里,但已经晚了,一切又都失去了线索。
烟柳在墓地中走着,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停了下来,他望着身前那墓碑上刻着"爱子步清晓之墓"。哈哈大笑不止,一直笑道眼泪流了出来,疯狂的笑声转变为抽泣,既而又大哭起来。天楚阻拦下身边的人,没有让他们过去,他太知道烟柳现在需要什么了。
爱子?烟柳坐在墓碑前,手轻轻抚过这两个字。让他进入那种地方,遭受那种精神肉体的摧残,步溟渤你果真爱他啊!烟柳的手继续缓缓向下,停留在后面三个字上,细细摸挲,像是在抚摸清晓的面,清晓的唇,清晓的身躯。
邑儿,你可知我三年前也这么坐在你的坟前痛心疾首,然而,两次,你的两个坟穴中都埋葬的不是你,这不是很好笑吗?原来是我一直都弄错了对象。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狠心,不要每次都将我一人留下,孤独的滋味难道你不知道,难道你不心疼我去品尝孤独之苦吗?不要忘了,烟柳是邑儿的!无论再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的。家的这个诺言还没完全实现,你不能逃!
盈儿望着烟柳坐在那里哭得好似只剩一口气,心揪的生疼,但天楚紧紧的拉住她不让她故去。
轩儿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烟柳,他感到自己身心都痛,他恨清晓,若不是他,烟柳现在也不会这么痛苦。三年前也曾见过烟柳坐在清晓的墓前,那时也没这样难过过。虽然知道烟柳心中没有自己,但好想冲过去安慰他。
"少爷,老爷叫您速回家一趟,有要事商议。"
天楚看了看身后传话的人,是步府的一名家丁,摆摆手让他先退下。说得这么急,一颗心七上八下起来。
第二节
城郊外,一座房宅的里间,幽暗见不到太多的阳光,门"吱--"一声被笨重的推开,坐在角落的人抬头看了一眼,闪过一丝惊奇,"是你们啊。"
"步公子,我们不是第一次见面了。"站在门口的是一男一女,正是当日所救的那对乞丐兄妹。
"苏公子不是第一次,但步清晓是第一次。"说话的人依旧是刚才的动作,没有动一下,话语也不带丝毫感情。
"确实如此。"哈哈大笑过后,没有了话题。对立的立场,还有什么好交谈下去的呢,"为何不问我们当日阻拦你的原因?"
清晓没有接话,他确实想不通,这些人是杜义词的手下,为何当初还会阻止他上京报仇,耽误他的时间对双方都不好。但他好像并不想知道原因,"现已这样,知与不知有何差别!"
碰了钉子,两人尴尬的站在那里,清晓没有兴趣再同他们交谈下去,只好转身离去。关上门时,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我只想告诉你,当时是夫人派我们去拖延时间阻拦你的。"
随着"吱--"一声,门又被沉重的关上,这时刚才留下的话才传到清晓的耳中,他动容了一下,"杜夫人?还真是难为她了。"清晓冷笑,这场恩怨早就种下了因,怎样努力,最终都会回到它原来的轨道上。将自己从深宫中救走又能怎样,还以为可以一直那样幸福的生活下去,可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这个果只有结束后一切才能开始。幽暗的房间,慵懒的阳光,孤独的身影,好像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的在生活,也应该习惯了吧。果然,一切的幸福对自己来说都是奢侈品。
清晓想到了烟柳,那个他爱着的人,心里的甜蜜多于痛苦,脸上浮上了淡淡的醉人的微笑。
烟柳,你现在是不是在怪我狠心,又将你一人留下?我想念你的温柔,你的怀抱,你的双唇,你的一切。可是现在还不到时候,因我而起的事情只有我才能彻底结束。我欠你了太多太多,你对我的承诺我是多么想一直包裹在里面,可......对不起,如今先破坏誓言的是我。三年的时光里,我忘记了以往的一切,沉浸在你的爱中,这是我最快乐最幸福的时候。当我前几天回忆起一切时,真的不敢想象当你得知我死去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如果要我在那个幸福时光失去你的话,不知自己有没有勇气再撑得下去,我只能对你道歉,爱你,不想伤害你,不想让你再伤心,可你用三年去愈合的伤口又被我撕开,我不忍心,却也只能选择这条路。我知道你会理解我的,邑儿是烟柳的,邑儿答应过无论怎样一定会回到烟柳身边。
"清晓,感觉怎么样?"
清晓的思绪被打断,他厌恶的抬头,看了一眼买入房门的中年人,"杜伯父。"
"我很惊讶你居然都想起来了,为何还这么乖乖跟着骨骨回来,真是不费我一兵一卒。"平淡,略带些讽刺。
"杜伯父,几年偏居江南的安逸难道不比宫中的钩心斗角要更舒心吗?"
杜义词想张口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惊异于清晓的才智,这个聪明的孩子看透了一切。为了烟是自己的窘态,吼了一句"你知道什么?"却看到清晓依旧毫不动容的坐在那里,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缓缓开口继续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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