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猜到你们在这里,但真的见到,却属意外之喜。”照预李观镜原本的打算,他是想亲自带朗思语出发的,不过方才见元也的伤口结痂了,才临时改了主意,“不过我今日来是为了找……”李观镜手抬到胸前,想指向某处,无奈落不到具体的点,他在原地转了半圈,没想到透过半掩的房门,真的看见了那个人。
房门被推开,杜浮筠看着指向自己的手,目光一路上移,落在那双清亮的凤眸之上。
李观镜放下手,释然而笑:“为了找你。”
房内仿佛出现了一只无形的屏障,将相对而立的两个人笼在其中,在苍茫天地间为他们隔绝出一个单独的小空间来。
谢翊之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寻常,缓声道:“我们……”
杜浮筠醒神,道:“我有些事与镜天谈,先带他走了。”
元也不明所以地看了看杜浮筠,又看向谢翊之。
谢翊之心领神会,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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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吧阿sir?还没写完?
第131章
月湖中央的小洲沉在冰面之下,现在看过去,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了。月湖里关于中秋月夜的传说还在继续,但是湖中央已经没有任何宝物了。
杜浮筠看向身侧的人,问道:“为何想来这里?”
“苍玉佩。”李观镜迎上目光,温声相问,“为何要将如此珍贵的礼物送给我?”
杜浮筠没有回答,只道:“冷么?”
李观镜裹紧斗篷,老实回答:“好冷。”
杜浮筠失笑,往右侧挪了挪,将李观镜揽进怀里。
李观镜身材欣长,比杜浮筠只矮一点,再加上身上那件厚厚的斗篷,其实杜浮筠的拥抱实际意义不大,可是不知为何,李观镜忽然感觉浑身热了几分,连着脸颊也如火烤一般。
杜浮筠感觉李观镜侧头看自己,他神情坦然地目视前方,道:“我见过小裴太医了。”
李观镜脸色一变,身体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杜浮筠收回目光,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两人离得太近,足以让他看清李观镜脸上的病色,他眼中的痛色也在李观镜面前表露无疑。杜浮筠微微倾身,将额头抵在李观镜的耳边,轻声道:“阿镜,我们去药王谷罢。”
李观镜以为裴绍也拜服杜浮筠的魅力之下,将自己的病情兜底交代了,便也不再隐瞒,道:“既是天命,药王谷也没有法子,在哪里都一样。其实我觉得不打紧,活好接下来的每一日便足矣。”
杜浮筠呆住,他猜到李观镜情况不好,没想到却是寿数折损。
李观镜的心扑通扑通狂跳,偏偏罪魁祸首不自知,就这样靠着不动了。他暗自调整呼吸,轻轻动了动肩膀,道:“真的没事。”
杜浮筠直起身,沉默地看过来。
李观镜被他看得心虚,下意识想要解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道理心虚,清了清嗓子,道:“我今天来是有其他事。”
杜浮筠了然,松开手,道:“阎如意。”
“我看到那幅画了,不过昨日有些事,没能过来——你最近见过他?”
杜浮筠点头。
李观镜连忙问道:“他在哪里?”
“为何找他?齐王的交代?”
李观镜一愣,顿了半晌,再开口时,感觉喉咙微微发涩:“你……查到了多少?”
“阎如意,阎姬,云韶府,齐王。”杜浮筠负手往前走了两步,只留下清冷的声线。
李观镜看着这道背影,心渐渐从悸动变得清明:“你告诉太子了么?”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李观镜轻轻呼出一口白气,如实将阎姬向自己求救的经过道出,最后道:“你既然查到阎姬身上,我便也不瞒你,当初回长安,是她帮了我,所以我要报恩。”
杜浮筠心情稍稍好转,沉默片刻,淡淡道:“不必担心阎如意,他在东宫当差,只要太子在,没人伤得了他。”
“东宫?”李观镜脑子有些转不过弯,他拉着杜浮筠的胳膊,让对方的脸留在自己的视线内,确认道,“在东宫当差?”
“不错,我在东宫遇见他,想起你曾经提过太常寺的阎姓乐人,这才往下查了下去。”杜浮筠见李观镜茫然,补充道,“他平安无事,太子对他态度也不错,所以说你不用担心。”
李观镜不禁喃喃道:“怎么会?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太子难道会查不出他与齐王的关系?”
“是齐王将阎如意送……荐入东宫。”
李观镜反映一瞬,明白了其中含义,不由惊愕地瞪大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想错方向了么?难道阎姬所求不是为阎如意?你确定太子真的会保护他么?”
“我想是的,太子……”杜浮筠正打算斟酌一番,将那日所见情形委婉道出,但就在这一瞬,一个想法如惊雷一般劈进了他的心中,他登时变了脸色:“不对!”
“什么不对?”
“你没猜错,是李璟要杀阎如意!”
李观镜方才并未说起阎姬留给自己的信,没想到杜浮筠还是联想到了李璟,问道:“怎……怎么说?”
杜浮筠立刻听出端倪,定定地看着李观镜:“齐王牵涉其中,你知道。”
“颍州那次刺杀是阎如意安排,我猜到阿璟可能会为我报仇,但他人没回来,我不确定。”
“是了,阎如意前往东宫自然带着目的,只是从前他或许可以全身而退,如今齐王因为你选择以杀死阎如意的方式达成目的,他是被献祭的棋子——我要进宫!希望一切还来得及。”杜浮筠果断转身往外走。
“我们一起!”李观镜这才发现事情远比他所想要严重,连忙跟了上去。
杜家几处府邸相连,两人穿过重重院落,回到了杜浮筠的宅子里。他们刚走到前厅,外间忽然传来一阵甲胄碰撞之声,一群禁军毫无征兆地闯了进来,将两人惊在当地。
北衙禁军一共来了二十余人,进院之后,分列两排,整齐地站好。三名内常侍紧随其后,从影壁转出,中间那人手持敕旨,环顾四周,肃声道:“左庶子杜浮筠接旨,闲杂人等退散。”内常侍看了一眼李观镜,认出是余杭郡王府世子,便加了一句,“访客出府!”
杜浮筠微微侧过脸,冷静开口:“李世子,劳烦将贵府的人一并带走。”
李观镜领会,转身前去客院。
元也和谢翊之正在炉火边说话,见李观镜神情肃然,正待相问,李观镜先道:“赶快收拾一下,随我回府。”
这个“收拾”自然是指易容了,两人不明所以,一边迅速改变容貌,一边问道:“怎么了?”
“禁军来了,看情形不是好事。”李观镜焦急地在屋中踱步,忍不住催道,“快些!”
“好了!”元也戴上帽子,伸手要去拿剑,李观镜及时止住他们,带着两人匆匆出门。
三人在两名禁军的看管下走向前门,临别前,李观镜不禁看向宅子主人,杜浮筠脸色有些发白,不过还是冲他轻轻点了点头,李观镜深吸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转身带着人离开。
回到郡王府后,李观镜将元也和谢翊之带到自己院中,他来不及安顿两人,到书房取出苍玉佩便要出门。
入画一边唤他,一边将他拦在了院中。
李观镜敷衍道:“我很快回来,不会耽误晚宴。”
“公子,除夕宴取消了!”入画拉住他,急道,“大约半个多时辰前来的消息,琳琅姐姐说若是公子回来,千万去主院一趟!”
“什么?”杜浮筠家里被围,除夕宴取消,这个时间太过巧合,李观镜紧握手中的玉佩,思考一瞬,便决定先去问清原因,临走前,他吩咐道:“将院中两间厢房腾出来,招待好我那两位朋友。”
入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李观镜已经快速出了门。
主院一片寂静,李观镜直奔书房,没想到夫妇二人竟然都在。郡王妃起身迎过来,埋怨道:“你去了哪里?急坏我了!”
李观镜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向郡王道:“我从宣阳坊来,杜学士家中来了敕旨,是不是和除夕宴取消有关系?”
郡王忧心忡忡地看过来,点了点头。
“到底怎么回事?”
“东宫出事了。”回答的人是郡王妃。
郡王接着说道:“出事的时候,圣人正在与你外祖谈话,因此我们才能得到些许消息,如今如何事发不知,只知圣人大怒,连斩东宫三名宫人,连坐族亲。东宫臣属尽皆以渎职之罪被禁足府中,待圣人查清始末后一并问罪。”
李观镜颤声问道:“哪……哪三位宫人?”
“齐心,韦灵鹿。”郡王脸上露出厌恶的神情,“此二人迷惑太子非朝夕之事,先前圣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想如今又来了一名乐人,竟让太子与他以夫妻之礼坐行,圣人如何能忍?”
郡王妃掩口道:“当真是恶心死人了,虽是太子,我却也看不起这般行径,这几个贱奴也该死,只是连累了其他人。”
终归是晚了。
李观镜愣愣地坐下,一时心中空落落的,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听明白郡王夫妇二人对龙阳之好的指责,他抬起头,想要争辩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郡王见李观镜失魂落魄,心中的猜测得到印证,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那名乐人姓阎,与昨日你去云韶府所寻之人同姓,此事与你是否有关联?”
“算是罢。”李观镜不想再解释了。
郡王怒道:“糊涂!圣人若是查到你头上,你有几颗脑袋?!”
“不会查到我这里。”李观镜知道李璟既然有本事将阎如意推出来,一定是找到了替罪羊。夺嫡之路难免会见血,李观镜一直以为自己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当这样血淋淋的斗争真的摆到了他的面前,他还是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那个活生生的、痴恋李璟的人,被自己的爱人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这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谋已久,所以束凌云才会离开长安,好避过这一阵风雨。
璟凉薄无情,对于阎姬来说,这是事实。
那厢郡王妃还在抱怨阎如意等人带坏太子,李观镜感觉自己无法再继续留下去,他踉跄着站起,道:“我先回房了。”
郡王妃一愣,拍了郡王一下,低声道:“谁叫你说他的?”
郡王嘴角微抽,清了清嗓子,道:“镜儿啊,我方才……”
“杜学士会有事么?”李观镜走到门口,忽然问道。
郡王沉吟片刻,道:“若是查证与他无关,自然无事。”
李观镜茫然地想了片刻,未想出个定论来,不过在万千思绪之中,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即便是说情,这会儿也不是进宫的时候。
郡王妃抚上李观镜的胳膊,温声细语地问道:“这位杜学士是不是杜家那个三郎啊?他如今是你的朋友?”
李观镜躲开目光,短促地“嗯”了一声。
“杜学士家学渊源,怎么会掺和进这种腌臜事里?如今太子只是禁足思过,圣人气头过去就没事了,别担心。”郡王妃想了想,又叮嘱道,“今年宫宴既然取消,我们一家就在府里过年,这几日风声紧,就别出门了,你回去休息会儿,晚间记得来守岁。”
李观镜点了点头。
郡王妃不放心,又加了一句:“要记得小裴太医的话,回去别再想这些事了。”
李观镜再次点头,这回却没有方才的底气了。
第132章
太子被禁足的消息伴随着除夕夜的大雪,很快飘满了整个长安官场。
正式传出的原因是太子对圣人言语冲撞,众人皆知圣人偏宠太子,因此都觉得这片愁云惨雾很快就会散去,只有一小部分见过现场的人知晓真相,也只有他们才知道,当阎如意被处死时,太子是如何癫狂。
长安官员不敢热闹过年,民间却不受影响,到处是迎新年的喜气洋洋。
大年初三,元也一大早换上李观镜的装扮,在谢翊之换装的间隙,两人在房内大眼瞪小眼,最终李观镜跨出一步,笑着拍了拍元也,道:“从前互换身份,你一直为我身陷囹圄,来长安后,我也一直没能好好招待你们,今晚没有宵禁,趁这个机会,你就好好出去玩一玩罢,有陈珂陪着,他会帮你们打点好一切。”
元也问道:“那你要不要一起?”
李观镜记得要保住小命,所以这几日一直在调整心态,只是心意向来不由人,他心中记挂着杜浮筠,每晚入睡时,便免不了辗转反侧,因而身体状态并不好,今天就算出去了,也待不了太晚,何况他也没有出去游玩的兴致,因此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眼下的青黑,道:“今日不用去走亲戚,刚好补眠,等到上元再与你们一起去。”
谢翊之从外间走进,听闻此言,道:“好啊,听说上元长安有灯会,到时候一道去猜谜。”
李观镜笑着点头。
离开兰柯院后,元也不禁小声问道:“你真的想解谜啊?怎么前面几年没见你上元出去逛灯会?”
“说这话是为了让你今日不要再邀请他一道出去了——杜三哥前途未卜,镜天心情不好,这几天还是让他歇歇罢。”谢翊之觉得近日诸多不顺,轻叹一声,道,“但愿今日能叫朗小娘子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