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夜带刀[古代架空]——BY:元灵宇

作者:元灵宇  录入:02-16

  谢翊之将贡品摆出,与元也一道最后拜了三拜,才转身离去。在下山的路上,元也内心在纠结,谢翊之也在沉思,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眼见着谢翊之越走越快,元也终于在曲水边将他拉住,道:“翊之,你方才的话不对。”
  谢翊之面色冷淡地看着前方,不为所动。
  “若是二十年前,我会觉得你说的在理,但是现在,我不能苟同。”元也走到谢翊之面前,认真道:“先前我说起婴孩时期的事,你不是一直觉得很奇怪么?现在我告诉你我记得这一切的原因——因为我有前世的记忆,我的前世……我不知该如何与你解释,总之我的前世似乎与这里不属于同一个世界,更像是未来,不过这些不重要——前世的我并不健康,很小就得了不治之症,终日不是在病房,便是在家中,所以我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是一直到病死,我都没能走出去。”因为没有太多美好的回忆,元也早已将这些往事埋藏在心底,从来到这里起,他一直告诉自己,这才是真的人生,以前的一切都是梦,但现在为了谢翊之,他不得不开始正视过往,“翊之,前世临终前,我猜测过死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模样,会有地狱么?会有鬼魂么?还是如你所说,会归于虚无?而现在我站在这里,就是答案——我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荒诞,但我可以发誓没有一字是谎言,现在我将最大的秘密告诉你,你能明白我的意思么?”
  谢翊之惊愕地看着元也,有一瞬间,他确实被打动了,但是很快他便想起自己的打算,于是冷漠地抽回胳膊,侧身负手,淡淡道:“即便你所说都为真,那又如何?千万人中,都未必有一个你,众人皆是如我一般的凡夫俗子罢了。”
  元也为之一噎,想了想,道:“其实那天带你离开王家并不是一帆风顺,我与追兵交过手,他们不是等闲之辈,有一瞬间,我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会稽城,但是你在我身边,只要想到这一点,就有一口气撑着我坚持下去,也是在那时,我忽然明白了溪娘,当年她就是靠着这股意志,带着我从钱塘江心游回了岸边——翊之,我知道这些日子你很不好过,但是不要被仇恨蒙蔽双眼,爱比恨更有力量。”
  “爱比恨更有力量……”谢翊之蓦然笑了起来,饶有兴趣地看向元也,一步一步走近,“师兄,往日你总爱装白丁,我竟不知你说起来大道理竟如此动听。”
  元也有些无奈,正要解释自己是真心实意,谢翊之忽然欺身上前,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不等他反应,冰冷的唇便压了上来,元也呼吸一窒,只觉一股奇怪的感觉直冲颅顶,让他整个人都陷入僵直之中,下一瞬,谢翊之忽然狠狠咬住了他的唇,元也只觉全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痛觉让他找回了理智,他猛地推开谢翊之,连续后退了好几步,才算稳住心神,他呆呆地摸向下唇,果然摸到了血,愣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方才发生了什么,登时怒道:“你疯了么?!这是在做什么?你在羞辱我?”
  “怎么会呢?这是爱啊,我心悦于你,对你图谋不轨,已经很多年了,你都没发现么?”谢翊之摔倒在地,笑着笑着,眸色渐渐变冷,最后一丝笑意也没了,只剩下满脸的厌恶,“失望么?觉得我恶心么?”
  元也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谢翊之气死,恨不得甩袖离开,但是眼前的人如同困兽一般,若当真放任不管,他可能真的会毁了自己!凭借元也对谢翊之的了解,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离开后谢翊之会做什么:他会去杀了王爻申,然后失去对生的渴望,在无人的角落独自死去。
  元也不会容许这种事发生。
  “跟我去一个地方!”元也一把拉起谢翊之,也不管他跟不跟得上,怒气冲冲地往山外走去,约莫半柱香的功夫后,来到了一座院子前。
  崔宅。
  谢翊之抬头看着牌匾,不禁愣住:“这是……”
  元也放开他,道:“这是你爹送给你娘的礼物。”
  “……他们俩要舍掉家族名姓,到兰渚山下隐居……”谢翊之忽然想起采蘩的话,他缓缓走到院门前,看见上面是一把老旧的锁,锁上有锈蚀的痕迹,想来很久无人来过这里了。元也上前一步,从袖中取出钥匙,将院门打开,入目是一块庭院,正对着一座堂屋,两侧各有三间屋子,这间宅子年久失修,布满了蛛网和灰尘,但依旧能够看出这里本来应当颇为雅致秀丽。
  “若是……”谢翊之站在院外,呆呆地看着里间,说完这两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了——若是谢霁活着,他是不是应该在这里长大呢?有双亲为伴,也许还有弟弟妹妹,闲暇时候,谢霁或许还会带上他去参与文人雅士的“流觞曲水”。
  但现实却只有满院荒草。
  谢翊之垂下眼眸,不愿去看,只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王爻申知道这里,当年就是他派人将你和崔娘接回会稽了,但是你看,现在这里却没有追兵。”
  谢翊之立即明白过来:“换家主了。”
  “不错。”元也从怀中取出药瓶,抛给了谢翊之,道,“当日给你换衣服时,这个瓶子从你衣襟里掉了出来,你那时既然带着解药去见王爻申,想来是确认他已经中了毒,不过还是想着给他一个机会。在你昏迷时,我回会稽做了两件事,一为迎回崔姨母和采蘩,第二件事么……我去见了王爻申,他已然毒发,如同死尸一般躺在床上,可意识却是清醒的。我将你有解药的事说与他听,你不知他有多后悔,但他什么都说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离开,眼睛都要瞪裂开了。”
  谢翊之握紧药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药瓶连着里面的解药一同碎裂,沾染着鲜血,落在地上。
  元也伸脚将它们统统踩进土里,然后看向谢翊之,道:“你比我更清楚,王家那几个兄弟都恨他,他如今已经得了报应,这样活着比死更难受,所以你不必为这种人渣赔上自己。”
  谢翊之压抑多日,到现在才破了心防,他怔忪许久,忽然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元也松了口气,心道哭出来总比憋着强,他坐到门槛上,安静地陪着谢翊之。
  等到太阳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在了天际,谢翊之终于哭累了,他靠在门边,疲惫地看着前方,哑声道:“阿也,谢谢你。”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元也欣慰地笑起来,嘴上却不饶他:“不闹脾气了?”
  谢翊之抿住唇,面露愧色。
  元也便放过他,道:“既不闹了,我们就开始说正事罢——你准备回武康谢家么?”
  谢翊之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道:“不回了。”
  元也赞同道:“不回也行,不然少不了一堆麻烦事。那你后面有其他打算么?”
  “没有。”
  “那就跟我走罢,我们去五台山。”元也说罢,忽然虎着脸,道,“不过你以后可不许像方才那样戏弄我。”
  “我没有戏弄你。”谢翊之目光沉静,“我说的都是真的。”
  元也:“……哈?”
  谢翊之忽然笑起来:“骗你的。”
  元也“哼”了一声,回敬道:“变成一只蟹果然就不一样了嘛,晓得欺负师兄了。”
  此话说出,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第一次同去学堂的经历,顿感光阴如梭,八年时光倏忽而过,周遭的事情一直在变,好在无论何时,两人都守护在彼此身边,这才免于尝尽“物是人非”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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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登科后》
  中卷结束,下卷开始合线啦。
  我出息了,文里终于有吻戏了(不是
  # 下卷天下之大
  

第98章
  北台顶是五台山最高的山峰,峰顶树木很少,只有一座名作“灵应”的山寺。相较于五台山其他庙宇,灵应寺周围显得十分空旷,据说这是因为每到冬日,北台顶便会刮起十分剧烈的大风,但凡是扎根不牢的小树,统统都会被连根拔起。不过树木稀疏应当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这里实在是太冷了。七月初本该是炎炎夏日,但是来到灵应寺的信徒即便穿上冬服,也抵御不了严寒,若是细心去找,此时还能在背荫之处看到未化尽的冰块。
  寒冷和高峰阻绝了不少香客的脚步,这里的僧侣也早已习惯了冷清的生活。
  清晨,一位年轻的和尚来到山门前,他面目清秀,神朗气爽,看上去文质彬彬。守门的僧人看见来人,与他互行一礼后,道:“云心禅师有礼,今日一早来了两位施主,在正殿礼佛,朗施主避退在住所。”
  “多谢。”云心告别守门僧,穿过一众殿宇,来到佛堂后的一座小禅院内,禅院内有一棵此山难见的菩提树,树下石桌上已经摆上了棋盘,此时,一名少女正坐在棋盘边,笑吟吟地看过来,道:“云心,你来了呀。”
  云心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心,道:“贫僧来给施主问脉。”
  “哦,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来嘛。”少女撇撇嘴,抓了一把白玉棋子,又让它们从指缝落下,叹道,“禅师今日来,我昨日便开始欢喜,想着终于有人能陪我下棋了——唉,可惜天不遂人愿,佛祖一点儿也不眷顾我这个苦命女子。”
  云心放下手,轻叹一声,抬步进院,坐到了少女的对面,道:“只一局。”
  少女笑灼颜开,歪头道:“我知道云心是不会让我难过的!”
  云心默默地将黑子挪到手边,道:“施主请。”
  “都说了多少遍了,不要老是施主施主地叫我。”少女忍不住抱怨,“来到这里,谁都是施主,那我与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云心道:“众生平等。”
  “佛前是众生平等,在你面前,我偏要特殊。”少女坚持道,“叫我思语!”
  云心收回手,端正地坐着,不发一言,以沉默对抗少女。
  少女登时红了眼睛,丢开棋子,哭道:“你走罢!反正你不想见到我,我也不敢劳驾,从此我们两不相干!”
  云心有些头痛,道:“你……”
  少女抢白道:“我的死活与你无关!”
  云心站起身,顿了片刻,又无奈地坐下,道:“朗施主,贫僧若有错处,你只管打骂,但你身上热毒未净,莫要动怒才好。”
  少女正是朗詹之女朗思语,从出生起便身患娘胎里带来的热毒,随着年岁渐长,病情越来越严重,于是朗詹依从他人建议,将她送来了五台山,一为远离尘嚣,静心宁神,心不动则热毒不起,二为北台顶上终年严寒,可从体外着力,驱散热毒。自从来到这里,朗思语病情确实好了很多,但是一下山则又会反复,直到去年,云游到此的云心禅师受方丈所托,前来为她医治,如此逗留一年有余,朗思语身上的热毒已去其九,很快就能够痊愈了。
  此时朗思语见云心肯让步,最起码在施主前加了一个姓,也不好逼迫过甚,便勉为其难道:“那你今日要陪我下两局。”
  云心温和一笑,道:“好。”
  朗思语立刻道:“三局。”
  云心投来沉静的目光。
  朗思语摆摆手:“好了好了,两局便两局。”
  云心垂眸去看棋盘,露出不经意的微笑,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朗思语棋艺全赖自学,其实并不好,即便云心有意相让,对局也很快来到了第二局尾声,就在云心沉思该如何放水时,朗思语瞥了他一眼,持一枚棋子,轻轻敲着棋盘,问道:“你方才来,经过北极玄宫了么?”
  北极玄宫是灵应寺过殿,为入寺的必经之地,因此云心点头,道:“自然。”
  朗思语轻吁一口气,顿了顿,又道:“那禅师你……可知道北极玄宫里供奉的是哪位菩萨。”
  “韦驮菩萨。”云心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抬眼看向对面。
  朗思语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前几天听到一个故事,关于韦驮菩萨的,你要不要听?”
  云心问道:“是僧远僧人么?”
  朗思语摇头。
  “那是出自《广异记》 ?”
  朗思语依旧摇头。
  云心笑了笑,道:“贫僧不知,你且说来听听。”
  “这个故事,与昙花有关,所谓昙花一现,只为韦陀——”朗思语收敛了笑容,认真道,“传说,昙花原本是一位花神,她掌管着世间所有的花开花谢,让四季都有花盛放,每日都能闻见花香。有一天,一个病重的母亲想要闻见栀子花香,可是那会儿正值冬日,要去哪里找盛夏才有的栀子花呢?于是她的儿子便日夜祷告,希望庭院中的栀子花能够开一次,了却母亲最后的心愿。因为儿子十分虔诚,所以这份心愿便被大风带到了天上,花神听见了,她觉得很感动,便下凡显灵,让栀子花在冬日开了,那位母亲闻见了花香,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带着笑意离开了人世。花神却没有就此离开,她爱上了这个男子,决定与他相守,可是仙凡有别,天帝知晓此事,勃然大怒,将花神贬为一生只能开一次的昙花,然后又将男子送去灵鹫山出家,赐名韦陀,让他忘记了一切前尘,也忘记了花神。”
  云心眉头一跳,低声道:“佛门圣地,莫要胡说。”
  “我没有胡说啊,我听说的嘛,就说给你听听呀,佛祖这也要怪罪么?”朗思语蘸水在桌上写字,辩解道,“你看,我说的是韦陀尊者,又不是这里的韦驮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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