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璋的眼神重新活络起来:“宝茱?”
何锦佑毫无底气道:“就是娘在乡下给我寻的未婚妻……”
沈怀璋随口问道:“她在公馆里?”
何锦佑连忙摇头,诚惶诚恐道:“不不不,我把她安置在旅馆里,她只是偶尔来照顾白少爷。”
金銮殿插嘴道:“我三哥人呢?”
何锦佑看向他道:“白少爷服了药,在楼上休息。”
金銮殿就要上楼,沈怀璋抓住他的胳膊,将他交给何锦佑:“给他安排房间睡觉,不准他乱跑。”
沈怀璋径直上了楼,走到自己房中,推门进去,他看见了白弘麒,月光渲染出他的轮廓,他正在睡着。
沈怀璋反锁房门,边捻衬衫扣子边走向阔大柔软的双人床,他在床边坐下,抬手拧动琉璃台灯的开关,床头被明黄灯光笼罩。
白弘麒的睡眠很浅,感到身旁一陷,他醒了过来,并且知道沈怀璋回来了,他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有气无力道:“滚。”
沈怀璋脱掉鞋袜衣裤,躺到他身旁,细看白弘麒,他的面孔有一种病态的惨白。
沈怀璋捏着他的下巴尖亲了两个嘴,就给白弘麒的嘴唇染上桃花红色,可见他吻的十分有力。沈怀璋温声道:“三哥,几日不见,我很想你。”
龙彧麟将沈怀璋痛打了一场,白弘麒原本还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及至他被沈怀璋强掳到奉天,他才如梦初醒。
沈怀璋肋下也有一道陈年伤疤,那日对他行不轨的人,不是龙彧麟,而是沈怀璋。他料想沈怀璋蓄谋已久,深恶痛绝又加深了一分。
白弘麒气的浑身颤抖,他掀起薄被,正欲起身,沈怀璋翻身压住了他,对他且亲且摸。沈怀璋激动起来喜欢迫害人,不过不会对白弘麒又拧又掐,因为他有点不忍心把白弘麒折腾死。
白弘麒是上过战场的人,这双手也是握过枪的,他发起癫狂来丝毫不手软,只是临睡前何锦佑让他服下大量的镇静剂,他轻易疯癫不起来。
在镇静清醒的情况下,白弘麒对沈怀璋很是厌恶,厌恶之余又有些恐惧,这恐惧不是来自沈怀璋本身,而是让他想起田志兴的嘴脸,想起商丘一别,他再也没有见过安维民。
白弘麒口鼻间呼出浓郁的药酚药酊气味,沈怀璋嗅到之后,便不再压着他,一来他忌惮白弘麒是个病人,不能像金銮殿一样随便玩;二来他讨厌药气,他认为白弘麒应该是有香氛味道的。
白弘麒气喘吁吁闭上眼,但凡活着没有一点念想,他此刻就是一具死尸了。白弘麒冷冰冰道:“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沈怀璋解开他的睡衣扣子,埋头拱到他胸前,才嗅到一些清新温热的肌肤气息,脸贴着他的胸膛,惬意道:“哦,三哥,你在北国无亲无故,我让金銮殿来陪着你,你还能住很久很久。”
沈怀璋又道:“说起来你在南方也无亲无故,你就死心塌地和我过日子吧。”
白弘麒漠然道:“我想睡觉。”
沈怀璋在他胸前亲亲吮吮:“大宝贝,你不想先见见小宝贝吗?”
白弘麒生无可恋道:“你给我们,也给你自己,留点脸行吗?”
沈怀璋用指腹摩挲他的嘴唇,不以为意笑道:“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已经没命了。”
沈怀璋纠缠白弘麒的时候,金銮殿被何锦佑关进了客房。金銮殿的心要跳出腔子,白弘麒是他为数不多的亲人,而且有些残疾,落到沈怀璋手里,可是要命的事!
金銮殿砰砰砸着房门,要出去,没有沈怀璋的命令,何锦佑可不敢擅作主张。他吵的人睡不着觉,何锦佑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睡眠,索性干瞪着眼,还好不过三五个小时天就要亮了。
何锦佑活在沈怀璋屋檐下,锻炼出造诣颇深的忍术。沈怀璋一点儿也忍不了,他拧着眉毛穿衣而起,打开了金銮殿的房门。
金銮殿一个箭步冲向门口,慌张道:“我要见三哥!”
沈怀璋伸出手臂拦住了他:“但是他现在不想见你,他想睡觉,你最好安生一点。”
金銮殿抓住了沈怀璋的胳膊,自知无能无力:“那你在这儿睡,别去找我三哥,你怎么对我都行,别欺负我三哥。”
沈怀璋倚着门框,“嗤”地一笑:“我喜欢他还来不及,怎么会欺负他?还有,三哥问起来你该怎么说呢?不过他已经猜到了,自觉没有脸面和你相见,你也要容他想想,小宝贝。”
金銮殿微微张了嘴,一副诧异的神情。
沈怀璋揽着金銮殿的背颈,在他额间一吻:“明天我不在家,你可以好好陪着三哥,至于说什么做什么,今晚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沈怀璋走回房间,打开房门,屋里很亮堂,白弘麒已经穿戴整齐,在窗边读小说。
沈怀璋知道他的习惯,睡不着是一定要找些事情来做的,但是他不许,打横把白弘麒抱起来,塞回了被褥里,并且亲自剥光了他。
沈怀璋不讲理,白弘麒用书棱狠狠砸向他的脑袋,此举并没有激怒沈怀璋,他似乎有点喜欢被人虐待的倾向。
沈怀璋粗喘着搂住他,神情如同往昔淡漠冷酷,此刻沾染了一点柔情反倒显得突兀:“三哥,别闹了,我喜欢你。”
白弘麒艰难地躺平身体:“你的喜欢倒像是和我有深仇大恨。”
第28章 28.一日夫妻
一夜之后,沈怀璋醒了。云雾和着朝露布了一场小雨,点点滴滴,歪歪斜斜,打在玻璃窗上,让人不想起床。
沈怀璋懒怠地摸向白弘麒,抚摸着他冰凉的颈窝锁骨,没有多摸,不然一会儿打起来,他今早哪儿也去不了。他侧躺在白弘麒背后,手掌抚上自己的胸膛,越过匀称起伏的胸腹,最后滑进了裤衩里。
淅淅沥沥的雨不成气候,太阳一出来,天幕瞬时幻化成赭红色,潮湿温热的光透过玻璃射 进来,他换掉冰凉黏腻的裤衩,衣冠齐楚走出公馆。
沈怀璋离开之后,何锦佑打开了金銮殿的房门,他还睡着,因为心力憔悴和奔波劳碌。何锦佑没喊他起床,金銮殿一觉睡醒已经正午时分,他惶然惊醒,慌里慌张往外走。
何锦佑在楼下看见了他,仰面道:“銮殿,快下来吃点东西吧!”
金銮殿低头问道:“我三哥呢?”
何锦佑道:“白少爷已经去休息了。”
金銮殿看见沈怀璋的房门紧闭,又问:“他呢?”
何锦佑向他招招手:“璋哥儿还没回来,可能去了北大营,也可能在公署,你放心吧。”
金銮殿洗漱之后,下楼吃饭,瞧沈怀璋不在家,便畅所欲言:“我三哥还好吗?”
何锦佑细察金銮殿的面孔,发现这两兄弟没有一点兔子样,偏生被沈怀璋叼住不放,也是疑惑:“白少爷脾气差,他不发疯还好,发起疯来谁都制不住。不招惹他,他就心平气和过日子,招惹了他,可不得了。”
“沈怀璋丧尽天良,还指望人有好脾气?”金銮殿攥紧了筷子,气饱了:“阿哥,我想出去。”
何锦佑巴不得家里没人,可金銮殿是沈怀璋的人,他又不敢擅自做主:“你人生地不熟,等璋哥儿回来,让他带你出去。”
金銮殿起身道:“我熟。我来的仓促,换洗衣裳都没带来,就出去看看,很快回来。你放心,我三哥还在这里,我不会乱跑的。”
金銮殿不敢招摇过市,只能偷偷摸摸去给龙彧麟送信,回来路上,他去裁缝铺子量了尺寸,好给沈怀璋交待。
金銮殿走出裁缝店,时候还早,他就在街上闲逛,正好端端走在路上,忽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的大腿。
金銮殿低头瞥了一眼,是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金銮殿备受折磨,可没有闲心去普度众生!正欲把他拨开,那乞丐涕泗横流开了口:“小金……”
金銮殿听这声音耳熟,低头细看委顿在地上的乞丐——蓬乱肮脏的头发遮了半张脸,头脸也脏的瞧不出本色,细辨之下,金銮殿有些诧异:“傅、傅清时?”
傅清时用力点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抹了一把鼻涕眼泪,激动起来哆哆嗦嗦:“小金,是我啊!我终于找到你了!”
眼前的人确实是傅清时,但不同以往骄奢淫逸、傲戏群雄的一省之长,他已经落魄成不起眼的乞丐。
“你——”金銮殿把他扶起来,才发现傅清时瘸了一条腿,他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啊?怎么变成这幅样子?”
傅清时一手拄着木棍,一手紧攥着金銮殿的衣襟,焦灼地恳求道:“小金,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四面八方的目光向二人投来,大街上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金銮殿无奈道:“你别急,有什么话慢慢说。”
金銮殿走回裁缝铺子,随意买了一身洁净的衣裤鞋袜,然后带傅清时去澡堂子里洗澡,又在街边的理发匠那里理发,把傅清时拾掇的像个人,又给他买了一根拐杖。
傅清时虽然不同以往光彩晔人,除垢清洁一番也看的过去。不知道他饿了多少天,两人在面馆坐了一会儿,他就吃了三海碗面。待他打了个饱嗝儿,金銮殿问道:“你吃饱了么?你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傅清时招来伙计,示意再来一碗,他愁眉苦脸道:“小金,你知道的,我爹一死,底下那群老东西就想着谋权篡位。北伐那会儿,黄仁玉把我拉下马,夺我的权,还霸占我的兵。我哪里是他的对手,自然只能听他的,可是这个窝囊废,那么多的兵也护不住山东省!”
想起他悲惨遭遇的开端,傅清时愤懑道:“大势已去,我让他带我去日本,谁知这个混蛋抢了我的钱偷偷跑了!他活该被人炸死在路上,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一无所有了!”
傅清时失落道:“我去找冯连奎,可这个莽夫不讲理,二话不说把我赶出山东,我不走他就要我的命!”
傅清时吸吸鼻子:“没钱的日子难过,我放下脸面求人救济,那帮势利眼根本不肯正眼瞧我,还是小桃红给了我一些钱,我才能来找你。”
傅清时是个花花公子,只懂得挥霍无度胡吃海喝,眼下没钱没势,自然是得过且过,他游手好闲懒惰成性,在街边行乞也不足为奇。金銮殿微微皱眉:“你的腿怎么了?”
傅清时摸着大腿,楚楚可怜:“小金,我去军校找你,你不在。钱花光了也没找到你,我没钱,只是偷吃了一个包子,就被刁民打瘸了腿。我去应聘伙计,别人看我瘸都不肯要我,走投无路,不得已沦为乞丐。”
说到这里,傅清时破涕为笑,握住金銮殿的手道:“小金,我就知道,我们缘分匪浅。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忘恩负义。”
金銮殿原还有些怜悯,闻言变了脸色,想抽出手,手却被傅清时牢牢握住,他奋力挣脱:“你别胡说八道,快松手!”
“小金!”傅清时耍起无赖:“那天晚上的事,你都忘了吗?我们……”
“你闭嘴!”金銮殿硬抽出手,站起身郑重告诉他:“相识一场,该救济的我尽力而为,可我养活不了你,你有大烟瘾现在还瘸着,我自身难保,兼顾不了你。”
傅清时的嘴角微微抽搐,忽地一笑:“小金,我戒啦,我连饭都吃不饱,哪里有钱抽大烟,我早就戒了。你不要嫌弃我,虽然我瘸了一条腿,可我还有东山再起的时候,到时候我一定厚待你,小金,你先带我回家行不行?”
金銮殿果断拒绝道:“当然不行。”
傅清时心灰意冷,拄着拐杖绕过桌子走到他面前,落魄悲催无限凄凉:“小金,没有你我活不下去,要不是为了见到你,我何必苟活至今?”
金銮殿受过他的恩惠,如今他落魄了,自己理应出手相救,可他对傅清时知根知底,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还能东山再起?
金銮殿今日不该出门,他结了账,将傅清时领出面馆,诉说自己的苦衷:“傅兄,我如今也是寄人篱下,只能先找个地方暂时让你安顿下来,食宿费你不用担心,别的大忙我帮不了你。你也要体谅我。”
眼下傅清时要的也不多,有饱饭吃,有地方住,就已经心满意足,他感激道:“小金,多谢你,等我回到山东,我一定重重报答你。”
金銮殿暗暗叹息,将傅清时领到一家饭店,为他办理了入住手续,并且给了他两百块钱,让他凑活几天,此事要从长计议。可不能让他赖上自己,不然他就是成了精的拖油瓶。
傅清时许久没有遮风避雨的好住处,此刻呆在整洁舒适的旅馆里,他的身心都舒畅起来,他抱住金銮殿,在他脸上狠亲了一口,热切道:“小金!”
傅清时的举动太过亲昵,金銮殿将他推开:“傅兄,你不要再提那件事了。”
傅清时涎皮赖脸道:“小金,我想当初你也有一点爱我才会和我好。我本来可以去找关山兄,又恐怕他位高权重看不起我,可我们有肌肤之亲,你总不会和我一刀两断,所以我才来找你。”
傅清时过日子不会精打细算,占人便宜却算的一清二楚。金銮殿听了这三言两语,已经气的浑身战栗,他将裤兜里的钞票全都掏出来,塞到他手上:“这是我所有钱,你都拿着吧。”
傅清时以为他有所动容,沾沾自喜道:“小金,多谢你,我用不了这么多,你还是拿走一些吧。”
“都给你了。”金銮殿头也不回出了房门,并决定再也不来找傅清时。
金銮殿身心疲惫回到沈公馆,他前脚到,沈怀璋后脚就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