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璋面无表情点点头,他已经被沈正嵘那个老家伙气到胃胀。他想找个人撒撒气,一路上昏昏欲睡也没想到合适人选,此刻看了一眼金銮殿,冷不丁道:“我看你挺闲的,明日你去黑河剿姓李的吧。”
金銮殿正懒在沙发上摊肚皮,闻言精神亢奋起来,岳伐王都死了,他还上什么战场,枪炮无眼,沈怀璋想让他去送死!他蹙起眉头,气急败坏道:“我不去!”
沈怀璋风轻云淡欺侮道:“你和李钧山是同期毕业的学员,他都能带出队伍闹独立了,你还想赖在我这儿当婊 子。”
金銮殿没有受过这等羞辱,气得浑身发抖,声音被他筛糠似的身体抖露出来:“我又不是没有家,我稀罕赖在你这儿!你才是婊 子!你他妈的大坏蛋!什么狗屁!”
金銮殿撒了泼,仰头朝楼上嚷嚷道:“三哥!三哥!我们回家!”
沈怀璋向他逼近,举起手臂,又重重落下,钢棍抽的金銮殿左膀一塌。突如其来的敲打令他痛哼出声:“你打我!”
“没用的废物!贱货!”沈怀璋又在他身上抽了几棍,纯属泄愤。
沈怀璋第一次如此暴虐地动手打他,金銮殿木桩子似的愣了片刻才知道跑,结果被沈怀璋当胸踹了一脚,他顺着这一脚的力道向后摔去,倒下去的时候后脑勺撞到了茶几的边角。
金銮殿险些被他踹碎胸腔,头也疼,他抱着膀子蜷在地毯上干咳,咳的满眼猩红。沈怀璋随手扔了拐杖,在他身旁蹲下。
金銮殿因为疼痛有些心神涣散,他在头脑晕眩中感觉到双腿暴露在腻潮的空气中。
紧接着股 间传来剧痛,他的神情变得脆弱而迷茫,眼睛快睁不开了,声音也虚弱,只能随着沈怀璋的动作来回耸动。
十分钟后,何锦佑端着面碗走了进来,险些被眼前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他不知道该独善其身还是去趟浑水。犹豫不决之时,他瞥见鲜红色的地毯殷出一片暗红色,细辨之下,是血迹。
何锦佑放下滚烫的面碗,唯恐激怒了沈怀璋,心惊胆颤不敢上前,转而快步绕到后院,对着白弘麒的窗户高声呼叫。
白弘麒听到叫喊声,拉开窗帘,看见了何锦佑。何锦佑焦灼道:“白少爷,你快下楼去,銮殿出事了!他流了好多血!”
闻言,白弘麒的心脏在胸腔里激荡起来,忙出了门,在楼上走廊俯瞰了全景,他高声喝道:“沈二!”
沈怀璋不予理会,白弘麒神色凝重下了楼梯。沈怀璋掐着金銮殿的腰身,硬邦邦的东西直撅撅从金銮殿体内抽出,又狠狠捅进他身体里冲撞,金銮殿四肢麻木,只是哭泣似的呻吟。
白弘麒走上前,十分荒诞将沈怀璋从金銮殿身上拉开,斥责道:“滚!畜牲!”
沈怀璋慢条斯理擦干净自己,若无其事拉上裤链,显然不以为意,他在自己家里光屁股还轮不到别人来指手画脚。
白弘麒托起金銮殿上半身,只见他颈窝里濡开了血痕,后衣领子和肩颈也已经血迹斑斑。
“金子?”白弘麒拍了拍金銮殿汗津津的脸,尽管金銮殿没有完全昏厥,此刻他也没脸见人,迷迷糊糊把脸扭了过去。
白弘麒给他提上裤子,让何锦佑开车送他去医院。金銮殿磕破了脑袋,止血包扎后,他生无可恋躺在医院的大床上,呆滞地瞪着天花板。
金銮殿想不能再和沈怀璋周旋下去了,也许他可以装疯卖傻逃过一劫,不过要是惹得沈怀璋不耐烦,他肯定会一枪送自己上路;又或许他可以去黑河,然后半路逃跑,他知道这并非易事,但能博得一线生机。
金銮殿打定主意,夜幕降临的时候他回到了沈公馆。
白弘麒的房门仍旧紧锁着,沈怀璋也不见踪影,他悬着心趴在门上听了片刻,屋里没有动静,便开口问道:“三哥,是我,开门。”
来开门的是沈怀璋,金銮殿连连后退几步,张了张嘴,平复恐惧才道:“沈哥,你别生气,我去黑河。”
在白弘麒身上逞凶之后,沈怀璋的态度柔软起来:“进来。”
金銮殿摇了摇头:“我身上有些脏。”
沈怀璋道:“那就先去洗洗。”
金銮殿去浴室冲洗掉血渍和汗腥,换上干净的丝绸衣裤,才去到白弘麒房中。房间里萦绕着刺鼻的酒气,床头柜上摆满了洋酒瓶子,而白弘麒的一只手腕被手铐铐牢,银制手铐穿过黄铜架子床的床柱,铐住了另一只手腕。他貌似是睡着了,赤裸着上半身躺在洁白的被褥里,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
沈怀璋唤道:“上来。”
金銮殿蹑手蹑脚爬上床,被沈怀璋搂着翻滚了一圈,最终被推到白弘麒身边。金銮殿手脚并用,搂住了白弘麒,白弘麒并没有要醒的意思,金銮殿闷声问道:“三哥吃药了吗?”
沈怀璋看向二人眨了一下眼:“脱了我看看。”
金銮殿依言脱掉睡衣,光滑洁净的皮肤上有道道嫩红的伤痕,被抽肿了。沈怀璋抚摸他的细皮嫩肉:“怎么不知道躲?”
金銮殿可怜兮兮道:“我没想到你会打我。”
沈怀璋低头看他:“为什么想不到?”
金銮殿气息不稳:“你以前没有这样打过我……”
沈怀璋消了气,倒像个正常人:“别哭,还疼吗?”
金銮殿想也没想摇了摇头,他在沈怀璋这里吃够了苦头,幽怨道:“沈哥,你让我来的时候,说送我三哥回上海,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骗我我也没辙,可昨天夜里我还是小宝贝,今天就成了婊 子贱货还挨了一顿打。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让我走。”
沈怀璋轻轻托住他的后脑勺,柔软细密的亲吻从耳根蔓延到脸颊,他抱住金銮殿,毫无悔过之心,只是觉得很可惜,心里空落落的,他想金銮殿太过娇生惯养,既没有骨气,也没有脾气,已经被揉搓的没有形状。
第31章 31.沈氏父子
折腾了一整天,金銮殿米水不粘牙,睡到沈怀璋床上又起了饿意。他闭上眼,一边想着睡着不知饥与饿,一边想着绿汪汪的青菜和油灿灿的鸡蛋豆腐,然而何锦佑给他煮的面已经进了狗肚子。
白弘麒睡得神魂颠倒,金銮殿摸了摸锃亮的手铐,手铐和铜柱子发出细腻的窸窣声,他小声嘀咕道:“你铐着我三哥干什么?他又不会跑。”
沈怀璋始终盯着金銮殿的后脑勺,他落魄起来,他料想金銮殿已经被自己吓成香香软软的小婊 子了,他生平最讨厌贱 货。沈怀璋道:“大点声说话,怕我?”
金銮殿身心倦怠且疼痛,他无意义的老调重弹:“沈哥,我虽然顶替旁人进了讲武堂,可我又没有为非作歹,为什么被你叼着不放?你拿我大哥胁迫我,你揪住我的把柄要挟我,我都认,你让我陪你睡觉我都没有怨言,可你为什么还要这么羞辱我?”
金銮殿把脸埋在白弘麒冰凉的颈窝里,他感觉自己的脸颊很烫:“就算没有我三哥,还有锦佑阿哥,还有别人,众目睽睽我以后都没脸见人了。”
沈怀璋瞧他还知道要脸,“嗤”地一笑:“你想怎么样?你说。”
金銮殿道:“我不想怎么样。我今晌有些燥火才出言无状,现在想想,我毕业之后一直无所事事,是该找个职位务些正业。而且我已经没脸见我三哥了,明天我就走。”
沈怀璋贴上他的后背,嘴唇贴着他的耳朵,送出沉缓的气流:“你是不是想跑啊?”
金銮殿心里一惊,沈怀璋的手掌自他腋下穿过捂住他的胸口,金銮殿翻过身,直面沈怀璋:“沈哥,我跑到天涯海角你也能逮着我,我再也不跑了。而且我在大哥身边也是累赘,我三哥还在这里,我不跑。”
金銮殿在沈怀璋脸上亲了一亲:“沈哥,这几天我想住在北大营,等你安排好,我就跟他们去黑河。”
沈怀璋没有反应,金銮殿又道:“听说那里已经是最北边,我心里想着你。”
沈怀璋认为人就该分成三六九等,较出高低贵贱,完全不理解这个小婊 子怎么敢在自己面前讨价还价。
沈怀璋漠然道:“行了,出去,你愿意去哪儿就去哪儿。”
金銮殿得了首肯,屁颠屁颠跳下床,他跑去问何锦佑要了一点钱,准备去大吃一顿,然后卷铺盖去北大营。至于白弘麒,他已经是没脸再见,想要救他出来,也要等他搬来救兵才行。
沈怀璋听到轻微的动静,并没有再大动干戈,金銮殿的把柄被他捏的太死,以至于他处处忌惮。他想下次见了岳关山,直接把事情和盘托出,这样金銮殿就不必再藏掖着情绪。
如今沈怀璋心系着白弘麒,金銮殿离开之后,他解开了白弘麒的手铐脚镣,今晚他要睡的提心吊胆,因为白弘麒醒来肯定会闹得天翻地覆。
三日后,金銮殿走了,沈怀璋把他编排进了六十四团,让他摇身一变成了郝团长的临时副官。
郝团长顾念他是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平日只让他端茶递水牵马跑腿,即便如此,大家也会尊称他一声小金副官。金銮殿听了这个称呼,感觉自己又活出了一番人样。
六十四团此来有命,把李钧山的队伍拿下且常驻瑷珲,郝团长不负众望,一战告捷活捉贼首,并将其交给金銮殿,让他将人送回奉天定罪处决。
金銮殿欣然领命,带着百余人将李钧山押解回奉天。金銮殿来的路上把线路摸了个大概,准备回去的时候半路逃跑,但他身处百十双眼睛之下,没有得逞。
金銮殿下午二点钟抵达奉天,太阳正毒辣,热得他汗流浃背。他将李钧山押进北大营之后,没有去沈公馆,而是直接去了公署。
金銮殿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叩了叩门:“我找师长。”
勤务兵正在里面打扫卫生,他与金銮殿有一面之缘,于是将他迎了进来:“金副官,真不巧,师长最近病了不管事,也许久没来公署了。”
沈怀璋好似和病扯不上什么关系,忽然听说他病了,还有些新奇。金銮殿问道:“之前师长派六十四团到黑河,如今逆贼已经被擒,师长不管事,我该向谁汇报?”
勤务兵答道:“这些师长没有交待,您不如去副官处问问张副官。”
张副官乃是沈怀璋的现任副官,金銮殿到副官处询问之后,张副官说师长病的很严重,大小军务都已经上报给将军,至于李钧山的事情分派给哪位军官处置,要问将军,如此一波三折,不如直接向将军汇报。
金銮殿心想还是先回沈公馆问问沈怀璋,并且他有些好奇沈怀璋得了什么病,病得这么严重。
金銮殿回到沈公馆才发现,沈怀璋安然无恙,抱恙在身全是噱头。他之所以称病躲在家中,是因为侧脸不慎被白弘麒挠破,四道划痕至今清晰可见。对于他这么要面子的人来说,简直要命。
两人在客厅里打了照面,金銮殿穿了一身棕绿色的军装,后背已经洇透了大片,脸上直淌热汗,面孔红白不一,眼睛里的水光仿佛都蒸腾着热气。
沈怀璋看见他,不免有些燥热,问道:“事情怎么样了?”
金銮殿解开武装带,抬手捻开领口的铜扣子:“人已经押进北大营,听说师长不管事了,张副官让我去向将军汇报。”
沈怀璋抬起手。
金銮殿认为沈怀璋一举一动都带着危险性,现在他的腿伤养好了,手里也没有充当拐杖的钢棍,金銮殿想如果他还想打我,我就和他当场拼命。
沈怀璋只是摸了摸脸:“洗完澡就去,让锦佑送你。”
金銮殿点点头:“知道了。”
金銮殿洗了个凉水澡,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军装,然后跟随何锦佑上了汽车,路上小憩一会儿,睁开眼就抵达沈正嵘府上。
金銮殿向门房表明缘由,门房唤来勤务兵领他去见将军。沈正嵘还在女人肚皮上睡觉,金銮殿只好在门外稍后。
半个钟头之后,十三姨太从沈正嵘房中出来,托了托慵堕的发髻,余光随意扫向金銮殿,走了两步又回头去看,转过身问道:“你,二少爷的副官?”
金銮殿还没有正经职务,他只是临时副官,且不是沈怀璋的副官,他琢磨片刻说道:“是师长让我来的。”
十三姨太又问:“听说二少爷病了,现在好点了么?”
沈怀璋压根就没病,金銮殿道:“多谢夫人挂怀,师长很好。”
听到他喊自己夫人,十三姨太忍俊不禁:“你的嘴儿挺会说话,进去吧,老爷在里面。”
金銮殿冲她微微一笑,径直走进了屋中。
十三姨太屋里的丫鬟来接她回屋,丫鬟不敢直视十三姨太,因为最近十三姨太脾气很暴躁,对她非打即骂。
十三姨太知悉女人的精明和麻烦,别看这个丫头片子还小,她能从蛛丝马迹里窥见你的隐私,耷眼一扫能觉出眉来眼去的男欢女爱,从床单被褥上就能挖出被窝里的苟且事。
十三姨太可不能让丫头片子毁了自己的前程,暗暗较劲想将她踹到一边去,顶好让沈正嵘派个小勤务兵来照顾自己,才能省却许多麻烦。
金銮殿走到厢房中,沈正嵘穿上鞋子站起身,刚睡醒还有些迷瞪,想醒醒神,抬手向金銮殿一指:“把水烟拿来。”
金銮殿顺手拿起檀木圆桌上的锡壳水烟壶,正要递给沈正嵘,水烟壶被勤务兵夺了去。他流利迅速往里面灌满了水,捻好烟球塞好,把水烟壶递到沈正嵘手上,掏出打火机为他点着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