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抬头瞧瞧天色果然黑了,便对他说,“这些都撤掉吧!告诉厨里准备一些茶点摆在这里就行。孤与郎中出去转转,回来自用,并不需要准备别的。”
那个军士闻言立刻便说,“此处虽有屋舍庙宇,却实是个野山,林中野兽不少,没有门墙保护之处毕竟凶险,王爷还需小心。若是定要游玩,小的去喊几个人来陪着保护。”
谷梁初哂然笑了,“孤未必能打过虎豹猛禽,逃跑的本事却有一点儿,你并不用担心,过了子时不见转回再带同伴搜山不迟。”
那个军士还待再说,谷梁初已挥手道,“去吧!”
弓捷远等那个人走了才从客房出来,“你还真有这个雅兴?”
谷梁初弯起一边唇角,“孤与你长日守在房宅里面度日,也未同游过的,今日可以补补遗憾。虽然没能看到林间夕阳,出去听听山泉叮咚也很不错。”
弓捷远见他这样说,心中起了旖旎之情,刚想说句什么,郑晴由外进来,“小主子不急出门,且等一等时辰把药喝过。”
弓捷远看向她的眼神十分惊讶,“这都可以找来?我也将你忘了,实在抱歉。”
说着发觉谷梁初越发笑了,立刻横他一眼。
安顿好了郑晴,二人穿出草房后门,踩着屋边小路往山上走。
因那野径甚窄,衣衫袍角只给路旁的高茅蹭着,发出沙沙之响,幽夜之中传入耳鼓,微微有些瘆人。
谷梁初低声询问,“你怕不怕?”
弓捷远虽然胆大,深夜进山游晃还是生平初次,多少有点儿紧张,就反问道,“你怕不怕?”
谷梁初摇了摇头,“神明鬼怪多不扰人,不需害怕。你放松些,有孤在呢!”
有他在呢!
弓捷远听了这句心里果然好些,眼睛望望不远处的庙墙,找话说道,“这个韩峻也怪,在哪儿盖房子不好?非要盖在山上,硬跟人家和尚当了邻居。”
谷梁初浅浅地笑,“和尚有什么不好?遁入空门,没有是非。”
“人家遁人家的,也不会带着他。一将功成万骨枯,身上那么多杀孽还往佛门净地跟前凑乎,也不怕菩萨厌恶。”弓捷远先遭这个总兵戏弄一把,后又被他晾了一道,心里只不舒服,没好听话。
“菩萨总在庙里待着?”谷梁初与他不同,仍淡淡道,“这些老人家可太忙了,没有工夫厌恶谁!”
草房原就建在半山腰上,他们没走多远脚下的路就陡起来,野径更窄,两旁树木越发高大茂密,月影非常遥远。
弓捷远觉得自己好像是只被巨大草丛笼盖在尘土之间的小蚂蚁,对山林的敬畏感再次浓重起来,下意识地往谷梁初的怀里靠靠,“白天走了这儿吗?”
“别怕!”谷梁初不答,直接搂紧他的腰杆,“孤带了刀。”
弓捷远伸手摸摸他腰侧的刀,“还是第一次见你带兵刃呢!出来就有还是进山之后预备的?砍野兽用?分明也知乱逛危险,干什么一定要出来吓唬自己?”
“独自出门,所以带着,以备不时之需。”谷梁初说得轻描淡写,“被这小山唬住,孤还能做什么事情?”
“王爷不是好较劲儿的性子啊?”弓捷远见他如此,又要责怪又想逗戏,“大黑天的,就想胜一胜它?”
谷梁初却很正经,“没有那个念头,是想让你好好记得和孤在一起时的情景。”他缓缓说,“平素过得都太过普通,容易模糊混淆,将来回忆,或会分不出具体时日想不清实在心情。这就不一样了,紧张会让人的感受深刻。”
弓捷远更讶,透过夜色去望他的眼睛,“干嘛非要记得?”
谷梁初的脚步越发放慢了些,侧首看住他的脸庞,“以后若再分开,你就不会像这一次,忙起来就把孤给丢在脑袋后了。”
弓捷远听他说出分开二字,心头蓦然难过,强辩了句,“什么脑袋后……”
话音未落,头上呼啦啦飞过一只鸟去,突兀迅速,如同鬼魅穿行。
弓捷远吓得扑在谷梁初的怀里,把人狠狠抱住。
第175章 晚登峰石映佳影
谷梁初立刻说了一句,“是山鸟!”同时连连拍抚弓捷远的后背,直到觉出他的呼吸平缓下去才低笑道,“这是辽东总兵生出来的少将军吗?是拿扫帚教训炮厂主事的俏郎中?敢在御庭直言不讳的人,走几步夜路就吓着了?”
弓捷远又羞又恼,往他脖子上面咬了一口狠的,“少将军为什么要钻这山破林子?大半夜的不歇着,找这罪受!你是不是还在记我气着你爹的仇,想要趁夜杀了,借着黑暗好埋掉啊?我就是害怕,人都丢完了,不想继续忍耐,咱们回去吧!”
“捷远!”谷梁初仍然拍哄着他,扯着被咬出伤痕的脖子,仰头去看山的上方,“前面有一块大石镜子,底下也是一块很阔的平石,都如仔细打磨过般光滑,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孤白天来时就想着要带你上去躺躺,一起沐沐夕阳之辉。现在虽然没有了阳光,照照月亮也是好的,也让天地看看,孤和捷远在一块儿呢!”
他说得吸引,弓捷远被他煽动起来,心里生了向往,暂时忘了害怕,扭头朝上望去,“还有多远?”
“不太远了!”谷梁初说谎骗他,“你再坚持一下。若有野兽鬼怪也不会只害你自己,干什么这样畏惧?”
半哄半激,弓捷远果然中计,跟着他继续往上攀登。
又走了好久,脸颊都被林中枝叶给刮痛了,还是没到地方,弓捷远的力气已经用尽,黑着俊脸不肯爬了,“你这人说话有准没准?什么石镜子,到底在哪儿呢?”
“还有几步。”谷梁初仍旧说着,“咬牙就到。”
弓捷远说什么也不走了,不管不顾地往下一蹲,“我不咬牙!让老虎来吃我吧!一步走不动了!”
谷梁初瞧着言辞无用,只好把腰一弯,“真就几步,孤背你上去。”
弓捷远怪他欺骗,且亦无力逞强,赖唧唧地往他背上一趴,任凭被带哪去。
几百步更不好走的陡行之后,果然到了一处平地。
弓捷远从谷梁初背上溜下来,站定身形展目四望,却是登到了顶。
峰是平峰,上面没有大树,只有浓密的矮枝高草,人立其上清风徐来,真有一点儿傲视红尘身在仙境的意思。
峰顶中央有块地方不长植被,月辉之中泛起金光,折进人的眼里。
弓捷远定睛望望,便是谷梁初之前提到的那处石坪石镜。
他很欣喜地蹿过去,伸手摸摸地上光滑如璧的石面,乐道,“你还真没骗人!”
谷梁初背着他爬了最陡峭险峻的一段山路,此时也疲惫了,身子一歪就在平铺着的石面上躺了下去。
弓捷远立刻躺到他的身旁,美滋滋地体会了半天幕天席地望天观月,气力渐复急躁消散,心里慢慢安静下去,“山风不算太凉。”
“也不是太高的山。”谷梁初轻声说道,“只是没凿好路,难攀了些,因此你才觉得漫长。”
“我想在这儿睡觉。”弓捷远看够了苍穹,微微眯了眼睛。
“那就睡吧!”谷梁初半真半假地应。
“等会儿老虎出来吃咱怎么办啊?”弓捷远的神情竟然像个小孩儿。
“你只知道老虎。”谷梁初恶意吓他,“必然还有蟒蛇山魈林鬼洞妖,哪个不吃人的?好在它们总是胃口极大,也不会把孤剩下,黄泉路上倒不寂寞。”
“哼!”弓捷远不乐意了,“就是说死也甩不掉你!”
谷梁初已经歇过了劲儿,侧过身去看他,低声问道,“想甩掉孤?”
“甩得掉吗?”弓捷远弄不明白这人的声音如何做到既沉且润,不答,只问。
谷梁初轻轻摇头,“甩不掉。”
弓捷远心里起了温柔,越发往他怀里靠去。
头天夜里那种情绪又泛起来,他低声问,“我到底有什么好?”
谷梁初不说话,搂住他亲,亲了好大一阵才说,“捷远,这里肯定有神明在。”
躺得久了,山风吹在身上,多少有些冷意,弓捷远缩他的怀里躲着,随便唔了一声。
“可这不是谁的地方。”谷梁初又凝声说。
弓捷远听明白了,他扬起脸,认真去看这个温声细语的人,也怕惊着什么一般,声音很轻地说,“谷梁初……”
谷梁初垂目看他。
“我好像……”弓捷远又把眼睛闪开,去望遥遥的月。
谷梁初耐心等着,半天不听他再继续,就催了句,“好像什么?”
弓捷远收回目光,重新看了看他,躲避什么似的,再次钻进他的怀里,把脸死死捂在他的心口。
“要说什么?”谷梁初又问一句。
“我好像喜欢你了。”声音闷在两具身体之间,透进谷梁初的胸腔里面,由外听去特别含糊。
谷梁初却被沸水烫着了般,身体剧烈一抖。
弓捷远随他一起抖了一下,却没把脸从他身上分开,仍旧那样闷着。
谷梁初僵在了石坪上面。
当日哄着弓捷远多饮了些点绛唇,只是觉得好玩,并不是安心要赚他上榻,后来赚着了也只是狎昵狎昵,或者说,轻薄了轻薄爱抚了爱抚,就把人给激得吐血生病,谷梁初表面阴狠,心里其实生过自我厌弃。
为什么会被欲望驱使无法自控?
不那样就不行吗?
他曾有过很多人,那些人都是愿意的,不管目的如何都是愿意,可弓捷远不愿意。
谷梁初觉得自己下作恶心。
甚至觉得他少年失怙,后面又遇到凝蕊和朴清的合伙欺骗是应该的,人品不好,还占了权势地位,上天怎么可能更优待呢?
因此,虽然始终舍不得放手,虽然到底把人摘到了掌心,后来弓捷远的表现里也露了情愿,他还是没有信心。
没信心能融化这个总是愤愤的,总是要挣扎反抗不肯逆来顺受的少年郎。
谷梁初想弓捷远既然是颗小硬石头,自己就当成糖粒含着吧,反正冰不坏人,反正硌不太痛。
因此即使气过这人没有真正地与自己同心同德,气他不管不顾地为尚川争口,谷梁初的心里也恨不起来,恼怒稍稍一淡就想管他是个什么混样呢,只管宠着就是。
没想到还真宠软了他。
真不容易。
真是惊喜!
预料不到的意外之得让谷梁初不知应该作何反应,又想雀跃又想流泪,忍了半天将两种情绪都压下去后才伸手去推怀里的弓捷远。
弓捷远不让他把自己推开,拧着劲儿地抵抗。
谷梁初双手支住他的脑袋细看,目光似要扎进他的心里,“捷远,在说什么?”
弓捷远不吭声。
他不打算回答。
谷梁初好声商量,“重说一次。”
弓捷远的眼尾也起了红色,便在夜里也看得清,他很有些愠怒地道,“你想得美!”
看到这副样子,谷梁初终于放下了心,笑容如波泛开,“孤没听错,捷远说喜欢孤了!”
弓捷远瞧清他的笑容,心里突然酸得难受,轻轻吸吸鼻子,“是什么了不起的事么?”
“是了不起……”谷梁初不把话给说完就把他给咬住,辗转流连认真试探,全不似从前那般掠夺攫取。
酥麻从唇尖极速蹿起,很快游到四肢百骸,最后连躯壳深处的心房都痒起来。
弓捷远狠狠地搂住谷梁初,反客为主地吻他,爬山时候的孱弱全不见了,竟能气势如虹。
谷梁初微微掀开一点儿眼帘,用心看着这个近在毫厘的人,清楚瞧见那凝脂般的脸庞上布满了从未有过的狂热和炽烈,红晕如醉酒般染绯了熟悉的眉眼和鼻梁,连那发下的耳廓都已成了玛瑙,
再也忍耐不住,一面伸手去摸他的衣襟一面在那热吻里面嘶声询问,“捷远,这儿有神明,你怕不怕?”
弓捷远下意识地抬头,离开那副赤炭般的嘴唇,仰头去望苍穹。
谷梁初趁势剥出诱人胴体,让他露在月光之下。
怕也来不及了……
弓捷远跪在了地上。
他最厌跪,尤其是双膝着地的跪,这个带点儿屈辱意味的臣服姿势总是令他深恶痛绝,从前必要想尽办法抵抗,今夜却顾不上去在意了。
谷梁初伸手卸下弓捷远踝上的金环,和他腕上那只套在一起。
昨夜不敢响的声音终于天籁神音一般奏起。
月亮往下落去,光线斜照在峰顶,两个人的身影纠缠牵扯,毫不保留地投在巧夺天工的石镜子上,远远望去,如同仙人起舞。
一场较量只有高下没有输赢,两个人都筋疲力倦地撤下阵来,瘫在平石上面淌汗。
“我后悔了!”弓捷远恨恨地分开两只金环,喃喃地怨,“你要害我的命。”
“不准悔!”谷梁初霸道地说,“讲出来就得作数。”
“我偏不作数。”弓捷远觉得自己今天尤其吃亏,为了讨饶没少说好听的,这会儿特不甘心,就不讲理。
谷梁初虽是强弩之末,仍能吓人,他侧头看看弓捷远,“孤有办法让你作数。”
弓捷远真吃这个威胁,立刻就投降了,“不悔不悔!你可行了啊,咱们再不回去人家军士真要找来,成什么样?”
下山也不容易,如在峭壁行走。
谷梁初一天之内登峰两次,便有过人的强壮也需强撑精神,他怕护不住弓捷运的脚步稳健,一只手揽着他腰,一只手提着腰刀当拐杖用。
弓捷远反而把来时的谨慎小心丢一边了,身体的重心放心大胆地倾在谷梁初的臂上,嘴里很是轻松地问,“我当着那么些人逼你爹找尚川时,你心里在想什么?”
谷梁初听他竟然高高兴兴问起这个,有些诧异,不知该怎么答。
朔王爷万千心思,也很有些言辞功力,绕乎谷梁立冯锦或者韩山韩峻等人的时候从不犹豫迟疑,对弓捷远,威吓或者疼哄也能信手拈来,但要把一本正经的事讲成甜言蜜语还是有些许难。
不太擅长。
他长这么大,只需要道成败析厉害,除了容儿,连谷梁瞻也没怎么费口舌宠溺。
弓捷远是个例外。
这个人还精,不好糊弄,表达不好反而坏事。
第176章 叙心情直抒胸臆
“我知道你恨我。”弓捷远见他不吭声,半嗔半怪地哼了一下,“就想知道恨成什么样子,不敢说么?”
满满的撒娇让谷梁初放下了戒备,微微笑道,“恨得想打你。”
“那怎么没打?”弓捷远立刻耷拉了脸,有点儿不悦地问。
“当然是不能,那么多人都在,孤若是沉不住气却该如何收场?非把皇上逼得捉人下狱才了事吗?”谷梁初又迅速收敛了表情。
“你总这么冷静!”弓捷远仍旧有些不豫,口气绝非夸赞。
谷梁初稍稍静了一刹又再说道,“也还因为不敢。冬至节的事情孤悔了良久,只怕再悔。”
这回换成弓捷远默然。
谷梁初等他一会儿,询问,“你不信吗?”
弓捷远不答,反问,“你也不会主动去打谷矫梁健,干嘛总想打我?”
谷梁初轻轻一笑,“因为你不一样。”
“因为我不一样,”弓捷远有些气愤也有些严肃起来,“谷矫梁健总能和你一心的,我则不能。”
谷梁初停下脚步不走,“捷远……”
弓捷远不让他说,抢了话道,“刚入府时被你……那样,我可不仅想要打你,总想趁你不备,睡着了或者没防范的时候一刀杀了。杀不杀得且不去提,一次也没行动,也不外个不能和不敢。辽东的安稳和婕柔的终身都系在你身上,你死了我就没靠山了。”
这是不能。
谷梁初静静听着。
弓捷远却又沉默下去。
谷梁初只好追问,“那不敢呢?”
弓捷远沉思了半天,把脸贴在谷梁初的肩膀上面,“不敢意气用事,也怕自己以后要悔。这个家伙实在混账,随随便便就欺辱人,并不管我怎么气恨,可也实在好看,白天会惦记我吃药吃饭,夜里逼过来……王八蛋的时候,很会勾引……我没遇到过这样的坏种,虽然那么憎怒,也忍不住……需得时时咬紧牙根在心里骂你咒你才能不动声色……”
谷梁初听得钢心化水,要从腔子里面流淌出来,他不敢动,只怕扰了这个喁喁低言的人儿,内里软得一塌糊涂,外表却又僵成个硬壳子。
“你想打我也没打,”弓捷远仍旧说道,“还让师父把暗卫都送过来,北僵返回纡尊降贵地半夜找上门。我想杀你也没杀,死命抗了那么久也没抗住,刚才在上面……什么都不顾了,所以咱俩算扯平了。我说过的那些话,说你利用我和师父什么的,别记着了。”
兜了这么老大的圈子,原来为了道歉,为了和解。
谷梁初心里感动,仍旧想笑——分明已经要什么给什么了,用得着专门说一遍吗?
弓捷远见他不作声,有点儿着急,催促地道,“你怎么不应?不行吗?”
“孤在算账。”谷梁初偏要慢慢悠悠,“怎么个扯平法。”
“这还有什么好算的?”弓捷远越发急了,“你赚我,我惹你,就平了。你对我好,我现在……愿意,不也平了么?还怎么样?我刚才……我刚才……”急赤白脸的,却说不下去了。
谷梁初实在没忍住笑,把他使劲儿地往怀里搂搂,“傻捷远,哪有什么平不平的?哪有什么账啊?”
弓捷远这才知道中计,使劲儿哼了一声,“你说没有不行,我得摆摆。谷矫梁健他们都觉得你吃亏,当我不知道吗?”
“能得到你,还有什么亏的?”谷梁初啄吻他的额头,一下一下,似想将人嗛进心里,他是翅强爪坚的巨鸟,弓捷远则是体型娇小羽靓毛美的小锦鹰,不管雏嫩还是雄健,他
都想仔细护着。
两个人依偎在陡坡上缠绵暧昧,眼看又要全情投入,根本忘了身处野兽出没的野林之中。
下面有亮起来的松明在往山上移动,弓捷远虽然闭着眼睛,先听到了声音,最忌也嗅到了气味,立刻睁目查看,“咱们回得太晚了吧?是不是有人来找了?”
谷梁初也往下面看看,见到亮光兀自疑惑,“这么快就到子时了么?”
韩峻已经回来,等在草房子里,见着二人的面松了口气,要罚那个奉命伺候的军士。
谷梁初赶忙就给说情,不肯连累无辜的人。
韩峻听了半天解释方才作罢,“野山难攀,王爷必很疲惫,快请入客舍安歇吧!”
实在累了,谁也没多啰嗦,扑进客舍一通好睡。
清晨起来简单用过点心就告了辞。
韩峻一直将他们送到官道上面方才停下脚步,竟似有些艰难地说,“侯爷势孤力单寂寞无助,还请王爷和郎中多多照顾。”
在意的人,不管多么厉害,也总觉得他还孱弱。
总觉得他会随时吃亏。
能令韩峻口齿迟疑的人,这世上大概也没别个了。
弓捷远听他再次提起冯锦,便又问道,“将军可有什么话捎?”
韩峻微顿一下,之后摇头,“京城繁华蓟州太平,没有特别的事。”
弓捷远闻言朝远望望,语含深意地道,“总要太平才好。”
韩峻不接这话,只说,“二位一路顺风。”
弓捷远从郑晴手里接过缰绳,翻上不系的背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将军,这山唤作何名?”
韩峻好看看他,答说,“与君。”
弓捷远再抱抱拳,这回真的驰起马来没再回头。
奔了一段路上无人,谷梁初下了自己的马,把缰交给郑晴,疾步追上不系,翻身就跨上去。
弓捷远特不乐意,“放着好好的马不好好骑,干嘛要累不系?”
谷梁初笑吟吟地,“它只等着两匹寻常伙伴脚步,只不尽兴,孤来与它欢上一欢,跑过瘾了前面安心候着。”
就连郑晴也被抛下,弓捷远拿他无奈,给人搂在怀里飞奔起来。
不系似知谷梁初与自己的主人关系匪浅,一点也不觉得多载个人有什么难为,四蹄腾空身躯疾掠,不着地地向前跑去。
来时需得将就宋栖,弓捷远也没得着肆意,这时终于得劲儿起来,脸红眼亮神采昂扬,恍惚就在辽东边境。
谷梁初跨在不系的后面,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只从他欲蹿欲跳凝满了力气的腰腹就能知道这人高兴。
那腰很有意思,堪折的时候,柔得像根柳枝,可以随意去扭,颤得撩人心弦,这刻却又成了劲弓,绷得硬硬,一条一条的肌肉瓜子生机勃勃地覆在上面,随时都能变成箭矢飞射出去。
谷梁初心猿意马地抚摸着它们的条理,高声问道,“干嘛问那山的名字?”
“怕它叫的不好!”弓捷远也大声说,“亵渎了小爷的良夜。与君,还不错!”
难得听到弓捷远这样自称,他的意气风发又回来了。
谷梁初如获至宝般地捡起那两个字,珍重放进心里,同时轻轻呢喃了句,“捷远!”
“捷远!”弓捷远竟然听见了,他起了豪兴,越发支起些身,立在马背上喊,“出师大捷,逐寇敌远!”
谷梁初也拽着他腰支起了身,和他一前一后并立马上,高声吼道:“弓捷远。”
此时没有王爷也没有少将军,只有两个傻呵呵的锦绣青年,在天地间恣意飞驰,风驰电掣之中尽情享受人生畅快。
跑够了翻到地里去滚着,两个男人一匹神驹都趴在草里,望天的望天,闲嚼的闲嚼。
如此天荒地老,有什么不好?
郑晴许久才跟上来,看看天时,立刻就拢把火,将备好的药汁温上一温。
弓捷远远远躺着,嗅着药气,轻叹了声,“没我这么啰嗦的人,来时宋大人都笑话了,什么时候能不吃药啊?”
“养伯快来了!”谷梁初安慰他说,“再摸摸脉。”
弓捷远眨巴眼睛想想,又起了坏心,一翻身子看住他说,“摸过了脉,养伯若说我这不足需得娶门亲事才能大好,可怎么办?”
谷梁初作势张望郑晴,“那也不必费心去寻,郑晴仔细,你们也熟悉了。”
弓捷远立刻踹他一脚,“浑说什么?谁都能亵渎吗?”
“哦!”谷梁初伸手揉揉被踹的地方,“郑晴不能亵渎,孤就能。谁先浑呢?”
弓捷远又仰回去,眯眼望着上方碧空,“再这样厮混下去,我怕忘了自己是男儿了。”
谷梁初也望着天,不接这话。
“这也罢了,记不记着我也总是男儿。可如今总是看着你打盹的样子,”弓捷远又说,“我更怕忘了你是狮子老虎,能吃人的。”
谷梁初这才歪了些头,认真瞅他,“不是狼了?”
弓捷远定睛与他对视一会儿,又笑起来,“狼什么狼?是会咬人的大狗!孜孜不倦地咬。”
谷梁初也笑起来。
笑够了,弓捷远重新望天,安静了半天才说,“谷梁初,朴清和凝蕊我管不着,此后,不管男的女的你都不能再有,公孙优那样的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