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一点都不避讳地对他说,爱是做出来的嘛,萧良本身长相不差,和他爹淮北王很像,孔武刚健,身长腿阔,不过是连年生活安逸纵情酒肆,导致人有些虚浮,但无伤大雅,只要萧良肯用心,没有不可能。
萧良一想到后半夜还得和男人睡在刚和别的男人睡过的床榻上,身上到处都在起鸡皮疙瘩,一阵恶心加后怕。
好在最困难的事已经找到阿飞去做,他无非是换个脏地方睡觉,心里稍微好受些。
而且风逐雪这么大年纪,听说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能力肯定也不行,应该结束得很早。
到时候他就可以早些叫人去通报三叔,三叔早点派人过来巧遇,戏快点演完,那么说不定凌晨就能回府睡上一通舒服的觉。
一想到可以早些完成任务,萧良紧蹙的愁眉又舒畅了。
他对阿飞解释说,“还不是我三叔,查出来风逐雪以前娶的那个老婆是个年轻男子,听说处得很好,再加上现在无论如何试探,他都不接受女子,那能怎么办,当然是要用男的试一试啊。反正三叔也不把我当亲侄子,叫我做什么我就得做什么。”
阿飞语焉不详地提醒他:“风逐雪最爱的是他的师妹。”
“这我也听三叔说过,但他的师妹只有那么两个,全都死了,恐怕也没有别的女子能替代她们的位置,所以这条路肯定走不通。”萧良烦躁地挠挠头,“反正就是得睡一次,要是他真的连硬都硬不起来,三叔多半就放弃这条路,用更强硬的手段逼迫风逐雪留下心甘情愿替他办事。”
“好,我全听殿下吩咐,万死不辞。”
萧良见他如此上道,当然也很欣慰,摆出一副施施然的样子,“那你好好休息,等我安排。”
萧良其实人缘不错,在宫里很快收买了十几个侍卫宫人,再去见皇帝。
皇帝自从得知萧良想通后心情一直都不错,和这个侄子说了很多辛苦你为国牺牲的大话,萧良却问他另外一个问题:“风逐雪要是对男女都不行,三叔打算如何?”
皇帝几乎试遍了人在乎的所有东西,风逐雪不要金钱,不要权势,不要女人,唯一的想法是重建若水。
皇帝最不相信人没有弱点,越是看起来难以攻克的人,其实软肋越薄弱,越简单。
现在还没尝试成功的就是性和爱,爱么,指望不上,风逐雪爱的师妹可是被他放火烧死的,只剩下性。
如果全都失败,风逐雪真是一个没有任何欲望的人,那他也就离死亡不远了,皇帝反而不用太操行。
因为这种人往往活着感受不到任何快乐,也失去了获得快乐的能力,只有死亡一条路。
就这样,不管决定有多匪夷所思,太后娘娘的宫宴紧锣密鼓地操办,闻名而来的武林名士络绎不绝,明面上要响应朝廷招安,共建和谐武林,集中对抗蒙古,其实看若水楼热闹笑话的占大半,蹭吃蹭喝的又占了一小部分。
风逐雪在一堆或打量或试探或嘲讽的目光中如约而至。
萧良来得比他早,坐在离皇帝比较近的地方,还没开席就在喝酒。
两人一向不走一道,各过各的,萧良名义上占名头、实则当人质的事,其他人都有所耳闻,目光都投在他身上,但时间并不长,好奇劲一过就不再关注他,都在为自己门派前途奔波,没人管萧良,他乐得清静,想吃什么吃什么。
可是皇帝生怕别人忘记他和风逐雪的关系,硬要风逐雪坐在他身侧。
萧良吃得正尽兴,迎头走过来个穿白衣的男子,神色散漫,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径直落座。
他一开始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心想这人穿得真白,这么喜庆的宫宴穿得比孝服还白,像刚死了老婆一样,等他坐在自己身侧想通他的身份,反应过来自己也是他老婆,诅咒自己不合适。
萧良放下鸡腿,擦擦手,转过头大大方方地打量他。
倒不是他想象中的糟老头子,像是二十六七左右,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脸上连道疤都没有,也不知道这名号是不是吹出来的。
他的长相更令萧良怀疑传言真实性,风逐雪长得白净,斯文冷俊,个子很高,身影修长,近距离看面皮有些薄,一点也不像糙老汉。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显得骨节嶙峋。
奇怪的是,他不像自己见过的学堂里念书的小白脸,脸蛋都糊成一团,分不清鼻子眼睛,他的五官轮廓格外分明,瞳仁大而漆黑,泛着一层森森然的青光,明明没什么特别的神色都让人望而生畏。
最令萧良反感的尤其是他的神态,看人总是向下瞥,高高在上,傲慢得厉害。
他先是替阿飞松一口气,看这眼神,就算把个神仙扒光了放在风逐雪面前,他都不会多看一眼。
哪有男人真能如此无欲无求,肯定偷偷练了葵花宝典,早就把那玩意儿切掉了。
萧良越想越合理,风逐雪一看就不是个常常练武功的人,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不走葵花宝典这种偏门怪道,又哪里会不努力就有吹上天的本事?
萧良眼中的风逐雪俨然成为太监,没有威胁,于是只朝皇帝点点头,表示一切准备就绪。
风逐雪半点目光都没有分给萧良,他才举起酒杯,刚闻到味道就察觉到不对劲。
皇宫正统的药一般比民间好很多,比如人参鹿茸,一定是最新鲜年份最久的,但论歪门邪道的毒药,明显就不如江湖散户的奇巧淫技。
虽然很淡,用量也谨慎,他照旧轻易闻出来这药里馋了东西。对方下药的目的也十分明显,无非是见金银财宝都打动不了自己,就打算来硬的。
风逐雪放下酒杯,只用余光瞥了眼专注吃喝的缺心眼二傻子萧良,冷笑着想,挑也不挑个像样的,以前柳刃还知道下血本嫁出去他最疼爱的女儿。
一想到柳月娇,风逐雪难免会联想到阿飞,将酒杯放下时动作不由自主重了些,把萧良吓了一跳。
在此之前,他特意当着皇帝的面喝下酒,假装没发现异常。
剩余时间里,萧良还被迫向风逐雪开金口,寒暄一番,多敬几次酒,确保风逐雪绝对中招。
宫宴进行到结尾时,风逐雪少说喝下八杯,这用量就是和尚来了也遭不住。
这药起效快,萧良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不敢耽搁,绕到后道,跟着安排好的侍卫来到长明殿。
殿内没有侍奉的宫女太监,怕风逐雪怀疑,床榻上只有厚厚的被褥。
等侍卫走后,萧良才将打扮成太监的阿飞叫进来,脱衣服钻进去。
流明一边紧张,一边心情复杂地趴在房顶上和无霜等待。
他看无霜的次数极其频繁,无霜不得不问:“你尿急?”
流明脸一红,憋半天才问:“他要和男人睡,你不难受?”
无霜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难受,难受的是他。”
流明心想不愧是顶尖女背嵬,对前男友要为任务献身这件事看得好开啊,他也要和她学习这种无情的精神。
无霜神色一凛,捂住他的嘴,悄然将他带离长明殿,落在隔壁房顶上。
“怎么回事?”
“风逐雪很敏锐,我们离得太近他会发觉。”
“可是他不是喝了酒吗?”
“谁知道真醉假醉。”无霜自然信不过皇帝的酒,更信不过风逐雪能喝醉。
“那要是假醉,发现剑书不是萧良,不是立马就有危险?我们很难去救人。”流明不习惯远程作战,近战刺杀才有把握。
无霜摇摇头,“风逐雪不会杀他的。”
“为什么?”
流明不懂的事堆积如山。
无霜低下头,隐去声响:“屏住呼吸,千万别出声,他来了。”
流明趴在屋顶上,只看见了那个人的衣角,瞬间替阿飞担心起来。
第104章 师父我想死你啦
劣质药味道不怎么样,起效就是快,风逐雪只浅浅抿了几口做样子,也觉得头晕得不行。
等皇帝假模假样派人将他带离前庭,按照既定路线送进长明殿。
深秋飘雨,雨声很轻,风逐雪一路走来都没有说话,前头领路的太监慌得声音都有些不稳,“更深露重,宫门也已经下钥,既然风公子不胜酒力,莫不如先在此处暂歇一晚,明日再回若水楼。”
风逐雪回头看了他一眼,独自一人走进殿门。
他心跳得出奇地快,本能地发觉前方就是危险。但从前察觉到不对劲他从来不慌,更别提心跳得快,十分古怪。帘内床上睡着的无非就是姓萧的二傻子,风逐雪都懒得理他,随便出手就能吓退他,便能安稳睡一觉到天亮。
他猜测是因为夜里飘起的雨乱了他的思绪。他不喜欢雨天,记忆里所有糟糕的回忆都在秋雨绵密的时节。
也可能是酒喝得有点多。
风逐雪推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桌案上一盏暗灯。
他闻到了一缕不寻常的香风,冷笑这蠢皇帝和窑子里卖人的老鸨没什么两样,下作手段一样不缺。
风逐雪径直来到床前,一把掀开被子准备叫萧良滚,床榻上却没有任何人影,空荡荡的。
他伸手去摸床褥,还有残留的余温,萧良一定来过了,但不知道为何半路撤退。
风逐雪也不怕他们中途改变计划,反正来来回回就那么些法子,他一点都不害怕,哪怕今晚要兵戎相见。论杀人,他才是行家。
他褪去外衫,轻轻躺下,双眼紧闭,警惕性却没有消失。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可能是在等皇帝下一次算计的时间,等萧良不得不返回,也可能是在等雨停。
这两年他多了个毛病,下雨时睡不着,也睡不好,辗转反侧,若是天气陡然转凉,肋骨深处的疼痛就会偷偷钻出来在身体里百般作祟。
他等了快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任何人造访。仿佛那些下药的酒都是迷魂计,皇帝对他没什么恶意,今晚是个平凡的夜晚。
风逐雪被酒意催得很困,困得开始做梦。
梦里他也是在这张床榻上睡觉,静悄悄的,一种莫名的悸动从心脏的最深处蔓延至全身,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似曾相识,但他想不起在哪里感受到过。
他的心跳很快很快,像随时会跳出喉咙。
床边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风逐雪猛然睁开眼,有个人坐在床榻,腰侧紧紧贴着他,是个女人的样貌轮廓,长发披在肩上,自顾自地盯着他看。
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对风逐雪而言没什么特殊的。他活了三十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见过,狡黠的,妩媚的,再美也美不过他妹妹,他都记不住他们的长相,无所谓美不美。
可是除了第一眼外,这是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脸色病态得苍白,下巴尖细,眼尾纤长,浅色眼瞳明亮清澈,干净得像没有任何心事。
风逐雪错愕地一怔,光看脸,这毫无疑问是阿飞。他还没有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也许过几年也不能忘。如果自己是人生的主角,那阿飞同样是个很难让人忘记的角色。
但眼前的男子与阿飞会有的神情相去甚远。
他不会这样看着自己,成年后的阿飞看向自己总带着仇视与憎恨,就算有短暂的乖顺,也会时不时露出一点锋芒,朝他狠狠挠两刀。
风逐雪更加相信这是梦境,抬起头去摸阿飞冰冷的脸。
梦里的阿飞嘴角带着浅笑,任由他动作,他浑身都没有温度,风逐雪像在抚摸尸体。
风逐雪再三看向他没有戾气,也没有仇恨的眼睛。
人只有在对未来惶恐不安,犹豫不决的时候,才会暴露出野兽的本能。阿飞曾经的眼神过于凶悍,其实是他内心还没有逃离害怕和茫然的感觉,就算有亡灵书,他也不知道复仇的尽头在哪里,要是成功了,以后又该走哪一条路。
梦中阿飞有一双动人的眼睛,眼神不再骇人,反而情深意切,温柔缠绵。
要么是他彻底失去了杀心,要么是他已不再迷惘,不需要通过凶暴的眼神武装他的脆弱。
风逐雪心里清楚,阿飞这样的性格绝对不会是前一种可能。但是做梦没必要计较这些,人往往会在梦里寄托现实的反面。
阿飞见风逐雪对他反应不大,掀开被角钻进去。阿飞伸手抱着他,搂住他的腰,两人紧贴,阿飞将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师父,今天很冷,我想抱着你睡觉。”
“阿飞。”风逐雪的声音虚幻迷离,没有再挣扎。他心里有点莫名的高兴。
阿飞身上没有一件衣服,风逐雪摸到他后背上全是伤痕,很是触目惊心。
他想起很久以前阿飞在若水山上练刀,都是用竹竿当刀练的,还没这么多伤。
风逐雪感觉到阿飞胸前有一道极深的疤,刀口狰狞,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是师父留给我的。”
“有吗?”风逐雪想不起来了。
“你忘了,那是你最得意的招式。”阿飞贴在他脖颈处,低声笑道。
是血漫千山。
风逐雪想反驳阿飞,他不喜欢这种残忍的刀法,因为纯粹肉体折磨往往很难带来精神的愉悦。
但是他没有讲这些,这是他两年多来第一次梦见阿飞,煞风景的话最好别讲。
风逐雪问:“这一招疼不疼?”
他从不好奇自己的刀给别人带来多大伤害,有多少痛苦,但他想问一问阿飞。
阿飞忽然笑了,笑容带着一点坏,笑起来的时候简直不像阿飞。
他抓住风逐雪的手贴在脸颊上,“你摸摸,我现在这个样子很吓人吧?”
风逐雪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哪里吓人?你比以前长得更好了。你的伤疤都在身上,别人看不见也摸不到。”
“可是你不觉得我和从前完全不同了吗?”阿飞笑容越发灿烂,不见一丝阴霾。
风逐雪心中一凛,他明白阿飞的意思。
他不知道说什么,半天才开口,“一直停留在过去才不是好事。”
“像你一样?”
“是,像我一样。”
人生停滞在二十岁,往后十几年都在为过去的承诺奔走,可能一直到死都在弥补二十岁的遗憾,哪里好?人最痛苦的莫过于生命只有一次,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活的。
“我这两年多过得也不好。”阿飞声音发闷。
“你去了哪里?”
“东瀛。”
东瀛?风逐雪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边界,难道他希望阿飞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
“我有了新的师父。”阿飞主动说。
风逐雪不由自主地笑,也不是替阿飞高兴,就是笑:“他对你不好吗?”
阿飞慢慢亲吻他纤长的脖颈,“比你好太多,他什么都会教我,教的都是对的。他比你严苛,但他从来不会骗人。”
“我告诉过你,我不会教人,只会杀人。”
“这句话是你在毁了我以后才肯告诉我的。”阿飞微微皱眉,语气里却没有怪罪的意味,平淡地陈述事实。
“抱歉。”风逐雪低敛眉眼,“是我说得太迟了。”
“为什么不在两年前就和我道歉?”
“你那时已经中了刀。”
“你真的觉得对不起我,觉得后悔?”
“不,我不后悔将你带去若水山。我只后悔杀你的刀太快,有的事情来不及想清楚,你就不在了。”
阿飞将脸埋在他胸前,喃喃道:“师父,你对我真是残忍。”
风逐雪不语,只是紧紧抱着他。
两个人的心跳声混合在一起,让他的耳朵痒痒的。
“那你两年来有没有想我?”阿飞问。
“你给我留下永久的伤,伤每疼一次,都在提醒我你这个人。”风逐雪碰到他柔软的腰,柔软的头发,一切都很柔软,唯有身体是冷冰冰的,很像毒蛇缠着他,越缠越紧,力道令人窒息。
“那你一定开始恨我了吧。你不能忍受任何人敢伤害、挑衅你,我爹就是个例子。”
“是。”
阿飞向下抚弄的手停顿一下,随即轻描淡写道,“这就是我的目的。你的恨很直白,没那么难以理解,”
他的语气很轻,但是风逐雪听得很真切,“我的恨···”他忽然有些说不下去。
阿飞抬头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我不恨你。”
风逐雪一怔。
“我很想你,每天都能梦见,想死你了。”
阿飞柔软的唇轻轻落在额头上,心跳的声音很轻微,却很急促。他安静地看着自己,眼睛很亮。
风逐雪眼眶突然有些发酸。
他知道这是无法回溯的梦境中才能出现的甜言蜜语,而且发自真心,没有任何欺骗。
可惜好梦总是醒得太早,猛地有人哐哐砸门,边砸边喊,“开门哪!风逐雪,你有本事勾引男人,怎么没本事开门哪!别躲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里面!”
门砰的一声被砸开,一群人乌乌压压直接闯进来,风逐雪还没彻底清醒,身上就被卷来了外头的雨。
皇帝这一招在预料之中,风逐雪没什么感觉,神情淡漠,但心头空落落的。
直到看见为首捉奸的首领无比惊讶地盯着他怀里的人看,目光始终没有移开,神情变化之大,连醉酒的他都开始怀疑起来。
他低头看向还抱着自己、正在对他笑的人,无声无息地收紧胳膊。
【作者有话说】
想死你了→想你(死)了;
大家很想看见面我就两章一起发出来了,开学了非常忙,尽量二四六更,感谢支持哟
阿飞连这张脸都和记忆里不一样,很难再和他旧有的印象重合。
他比从前更瘦,抓一下全是骨头,眼神说不上柔顺,却不再凌厉,给风逐雪的感觉十分古怪。
阿飞这个名字与温柔毫无关联,现在两年多过去了,他身上没有半点仇恨、怨怼、不甘,仿佛这段时间让他变成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风逐雪怀疑过他是否真是那个阿飞,但没人比他更清楚阿飞应该是怎样的,也没人可以装出来。
如果他真的清楚,为何面对眼前的人时,除了错愕只能发愣?
他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了。
侍卫军首领更是进退不得。
他奉皇帝之命来捉人,没看见萧良影子,反倒捉了另外一对,他也拿不定主意,但不敢耽搁正事,硬着头皮走流程,“明师,这是怎么一回事?”
风逐雪自己也在发愣,但面上不动声色,“你不如去问五公主为何不来。”
看样子他很清楚皇帝要做什么,首领本想照章办事,以秽、乱宫闱的名义将他们带走,问题是萧良又不在,躺在风逐雪身边的人多半和他很熟,连这也要管,传出去最后惹人耻笑的大概只有皇帝自己。
侍卫官不好再多说,言语警告一番,灰溜溜地带着一堆人走了。
等周围回归夜深人静,风逐雪再低头时,怀里的阿飞一动不动,仍然在笑着看向他。
这绝对不是梦,阿飞回来了。
温热的梦境迅速飞离脑海,冰冷浓烈的夜晚从头到脚裹挟住风逐雪,让他又变回从前的自己。
风逐雪脸上的柔情转瞬消逝,一下就用力推开了阿飞,阿飞顺势靠里侧斜躺着,神态放松。
他不得不开口:“阿飞?”
“是我。”
“你不是死了么?”风逐雪提醒道,“我没有留后路。你早就该死了。”
“我们相处时间比一些夫妻都要长,你还没发现我的命一向比其他人硬?”
风逐雪脸绷得紧紧的,“那你回来做什么。你只能幸运这一次。”
只听他讲这几句话,阿飞就隐隐觉得风逐雪的态度和从前不太一样。他好像看见自己的时不大高兴。
他没有多想,看见仇人没死,能笑得出来才有鬼。
阿飞从没在风逐雪脸上看到过这种神情,多看了看,然后转移话题,“我们这么长时间不见面,你就想问我这些吗?”
“我还要问你和萧良的关系。”
“我愿意替他来睡在你怀里,还能有其他关系吗?”阿飞边说边笑,一点其他情绪都没有。
“你笑什么?”风逐雪很少生气,说这句话时总是控制不住愤怒。
他讨厌阿飞露出不温不火的笑。阿飞和他一样,根本是个不爱笑的人。
一个不爱笑的人频频露出笑意,怎么不算一件骇事?
“我笑你一点也没有变。”阿飞渐渐收敛笑意,“你记不得我十七岁时第一次和你下山,遇到的那个前来报仇、诅咒你死的老头?我当时不理解他的心情。时至今日,我竟然要问出和他一样的问题:你为什么还不死呢?你死了,我就没有仇要报了。”
当一个人为了报仇历尽千帆,却看见仇人连样貌都没有变老,身手依旧,难怪要问出为何还不死的话。
风逐雪难得讽刺地瞥眼:“祸害遗千年,我不会轻易死的,你也不会。”
阿飞笑得更开心,更开怀,无时无刻不让人体会到他情绪的高昂。
旁人往往感觉不到笑意真伪。阿飞真正的笑意,风逐雪在两年前他出刀时见过,那时他最接近死亡,露出的也是最坦然的笑。
“谢你吉言。”阿飞笑够以后才淡淡说道。
风逐雪正嫌殿内月光黯淡,下床摸索着点起一盏灯,昏黄的光照在他们彼此的侧脸上。
风逐雪回想起刚才摸到的疤痕,打量一番阿飞,伸手去握他的右手腕:“这也是萧良做的?”
“不是他。”
风逐雪自顾自道:“他对你这么差,你也愿意替他做事?”
“哦,至少他不会想害我,他是个好人。”
“好人?”
“在我的世界里,谁对我好,谁就是好人。”
“那我在你眼中算是十足的大反派了。”
阿飞微笑着,没有回答。
一阵沉默,门外风雨摇曳。
风逐雪觉得坐在他身侧的不是活生生的人,只是被操纵的木偶,机械地回来找他,重走复仇之路。
风逐雪把握不准,这一回阿飞又选择谁作为他人生的主笔,要为此付出多大的代价。
风逐雪不得不问清楚:“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和两年前一样吗?”
阿飞陡然变得有些谦卑,低头垂眸,仿佛闭眼休憩,“我没有那么不自量力。”
“你真是这么想你自己的?”
话音刚落,风逐雪已经主动伸手,贴在他腹部,一丝内劲沿着经络运行,一路向上直至丹田,探他的七筋八脉。
阿飞不闪不避,任凭他试探结束。
好消息是,阿飞身体的确比两年前好许多,坏消息是,他试探不到一点练过武功的痕迹。阿飞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普通人。
“可以了吧?”
“为什么半分功力也不留?”
阿飞悠然地说,“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结果么。”
风逐雪冷笑:“我想看到的结果是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