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分晓不清是谁的唇舌被咬破,两个人就着充满铁锈的血腥味,不断地拥缠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面前的人才停了下来。
秦湛红着眼,看着面前的人。他一向冷静,大多数时候仿佛一台按照程序运作的冷冰冰的机器,但时至今日,情绪的波动却越来越不受控制的剧烈。
越拥有,越害怕失去。
老人被从镇边的那条河里打捞出来的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静静看着,思维就像是停滞一般。一直到救护车刺耳的警笛声划破破晓,救护人员拿着扁担把冻失温的老人架上去离开后,他才像回了魂,瞬间失力地跪在了地上。
他一向不明白,他这样的人,生下来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所有他所拥有的都想从他身边离开,无论是他所谓的母亲,还是他唯一的宠物,又或者是至少养他到大学的奶奶。
无论是从小时候落在腰腹上滚烫的铁钳,还是长大后灼烧在喉结的烟头,好像都在告诉他,他生下来唯一的价值不过就是被人虐待。
抢救室亮着的灯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熄灭,医生站到他面前给他讲话时,秦湛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他只记得对方说生命体征保住了,好像那就够了,他又有需要赚钱,活下去的理由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一下眼睛都没闭过,一口饭也没吃,浑身只剩虚脱。医院通知他可以先回家休息时,秦湛沉默地走在路上,他不断告诉自己,至少家里还有一个人在等他……至少他还不是一无所有。
只是推开门看到周燎站在门口像要逃出门的样子时,他承认有那么一秒他真婻鳳想现在就把周燎杀了。
捏碎他的脖子,打断他的脊骨,把他筋脉都抽出来做成皮条,最好在抽筋剥骨后,将这些野蛮的骨骼泡在福尔马林里,这样周燎就永远留在自己身边了。
可最后他能做的,却好像只剩无尽的索取。
“…….我没走…..我一直在等你。”周燎掐着自己的脖子,努力想要舒缓,但发出的声音依然怪异,“……我没想过离开。”
“你觉得你能去哪呢?”秦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仿佛和刚才情绪激烈的不是一个人,“外面没有人在乎你,你还不清楚?”
周燎闻言呼吸一窒。
“除了我,还有谁会无条件地对你好?你当初是怎么对我的,我现在又怎么对你的?”
“给你吃的,给你住的。”
“是你的狐朋狗友,还是你所谓的父母?”
秦湛垂下眸看着他手上凝固的血痂,随后凉薄地掀起了眼皮:“你现在,只有我了。”
“你知道吗?”
周燎觉得头皮都快要炸开,他整个人的胸口都在剧烈起伏。
“……我没想过离开,你没回来,我很害怕又发生之前的事。”
“没人束缚你,你随时可以离开。”
“我没有!”周燎粗喘着气打断了秦湛,“我没有要离开……反正…..外面也没有需要我的。”
秦湛眯起了眼睛,随后牵起了他的手,看着上面斑驳的划痕明知故问:“为什么自残?”
“……为了让自己保持清醒,我现在一心慌就很容易产生幻觉。“
“不是好起来了吗?”
“你不在…..就会这样。”周燎有些难以启齿。
秦湛看了一眼他,周燎却有些难堪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和他对视。他心脏跳得很快,只要一看到秦湛回来就会这样,对方总是能在他情绪达到崩溃的临界点时出现。
过去他所憎恶的,所想驯服的眼神,在如今都变成了他所渴求的,只看着自己的。
从小他得不到的,在如今却换了个极其畸形的方式得到。
“站起来,撑住我手。”秦湛扶起了周燎,让他整个人靠在自己身上,“先把手上的伤口处理了。”
进卫生间的时候,秦湛看着一地碎掉的玻璃镜子,他没说话。
只是让周燎把手伸出来,随后自己用双氧水从上到下都一一清洗了一遍。因为浓度较高,刺激感很强,周燎痛得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他都不知道方才怎么有勇气往自己皮肤上划这么多的。
“以后别划了,产幻就产幻,至少对身体没伤害。”
“但对大脑有伤害。”
“……你的大脑会痛吗?”
“会,尤其是突然意识到是幻觉的时候就会剧痛。”
秦湛把他伤口一一处理完后,又拿纱布帮他裹了起来:“什么情况会好点?”
周燎顿了顿,随后难堪地开了口:“……..你在的时候。”
对方的手停顿了一秒,但是没有说话,只是很快就打开水龙头清洗手上沾上的血液。
“你衣服上也有…..”
“我知道,你刚刚抓的。”
周燎耳根突然有些发红,羞耻感很快袭来。
秦湛洗完手后,当着他的面把衣服脱了下来,露出一身苍白的薄肌,在灯光的阴影下沟壑分明。只是周燎的视线还是不自控地落在对方的腰腹上,他不敢再多看,就像他不敢看秦湛的喉结。
“……外面有发生什么吗,你好像心情不是很好。”
秦湛只是扫了他一眼,周燎识趣地要闭嘴,却没想到对方开了口:“老人自杀。”
“你奶奶?”
“嗯。”
“……..对不起。”周燎不知道对方对秦湛是什么分量,但活得那么难,贷款欠债也要给医院缴费,应该也很重要吧,“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医院。”
“哦没事就好。”
“衣服脱了,去洗个澡。”
“啊?”周燎被对方突然的话题转换弄得没反应过来。
“你需要我拍给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吗?”秦湛一脸冷淡地看着周燎脸上和身上的血迹。
周燎洗了人生中最羞耻的澡,因为手和脚都缠了布,所以是秦湛给他挨着擦的身体。
温热的帕子擦过自己皮肤时,他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秦湛总是这样,时而暴戾时而温柔,他比谁都清楚这是巴掌后的糖,但他就是控制不了地要溺进深渊。
秦湛似乎感知不到他的羞耻,看到自己那些丑陋的反应时,也没有嘲笑他,甚至面上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变化,只是在他涨红着脸的拒绝里帮了他。
后面秦湛又给他吹了头发,在指尖的拂动和暖洋洋的风里,他觉得像回归了母体一般,整个人都感到安宁。
上一秒明明还在发病的崩溃中,现在仿若又回到了天堂。
周燎比秦湛先睡,对方在自己之后又洗了个澡,出来后对方就把灯关了,只留下一盏专门为他开的小台灯。
秦湛这次没有背对着他,周燎在微弱的光里看着他的脸,心砰砰地跳着,眼里带着混乱的迷恋。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掀开了被子,随后簸着脚小声地走到了床边。
面前人的脸看起来十分冷硬,睡眠里和清醒时都没有任何柔和的时刻,但周燎却控制不了地自己的行为,他想让秦湛安心一点,因为他能从对方今天的情绪中感受到和自己一样的但却全然不同的崩溃。
他想安抚秦渣,就如同秦湛每次安抚自己一样。
过了半晌,在左眼皮的狂跳中,周燎鬼使神差地亲在了秦湛嘴角。在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几乎是仓皇地转过了身,随后背对着秦湛紧闭着眼睛睡下。
黑暗里,过了一会儿秦湛睁开了眼睛,他看着面前人的背影,随后冷着脸擦去了嘴角的热度,在阴影下他重新翻过了身。
给一点甜头就离不开了,蠢货。
第二天早上,周燎在噩梦里惊醒后第一件事,就是看向秦湛的床。
没看到人的时候,他有些慌张地撑起了身,直到看到秦湛穿好衣服站在厨台那边,他才一下松了口气。
秦湛听到身后的动静后开了口:“饭我放到保温壶里了,你想吃的时候就吃。”
“你要出去吗?……是医院?”
“嗯。”
“……今天会回来吗?”
“很晚。”
周燎有些失望地垂下了头。秦湛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睡好,眼下有些黑,整个人看起来不同于往日,充斥着极为疲惫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废人在这,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要秦湛帮忙。
对方既要给自己做饭,还要上课兼职去医院照顾老人。
周燎有一瞬间在想过去为什么会觉得秦湛这样的人是蝼蚁,没了钱权背景支撑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蝼蚁,一个只能依附于他人生活的蝼蚁。
秦湛没有看他,只是把保温壶放在了一边,过了一会儿就拿上电脑出门了。
医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刺鼻的消毒水味充斥在鼻尖。
到病房的时候,老人闭着眼睛,并没有醒来,躺在那里的样子就像一片枯叶,仿佛随时会彻底凋零。
“你奶奶失温很严重,一直在高烧昏迷中,她基础疾病太多。”
秦湛听到声音后回过了头,护士站在门口叹了口气:“希望这次能挺过去…..没想到好好的也会走极端。”
“不想花孙子的钱吧。”隔壁床的病人望了过来,“毕竟一直住着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都不想耽误后辈。”
秦湛看着她输液的样子,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
“她有醒过吗?”
“昨天凌晨短暂地有意识过。”
“………”秦湛捏紧了拳头。
“对了,还有一些费用没结,你看是现在给还是?”护士经常见秦湛,都差不多快清楚他的经济状况了,也不担心对方跑路。
“现在。”
去前台划完卡后,手机短信很快弹出剩下的余额。他现在负债比之前稍好,手上有持续性的收益,不用像之前那么辛苦。
但医院是人这一辈子可能花销最大的地方,结清后自己的卡里也几乎所剩无几。
他是吃什么,吃几顿都无所谓,只是现在家里不止自己。
离开医院之后,秦湛就坐地铁回学校参加下午的考试,他有两门课有考试,过了今天就只剩一个大作业要交了。
教室里很冷,秦湛卷子写得很快,这些题对他来说很简单。他刚盖完笔帽,旁边的人就投来了祈求的视线,隔壁一直在瞄他的卷子,秦湛也习以为常。
只有考试时,他周围才会围坐着一群人。
他冷着脸忽略了对方一边偷瞄的奋笔疾书,很快就提起卷子交了上去。
最后一个考试是在机房里,结束的时候,教他们web框架的老师朝他招了招手示意,秦湛脚步停了下来,随后便跟着他去了办公室。
“秦湛,这次考试觉得简单吗?”
“还好。”
“你成绩好,这些对你来说肯定不难。”面前有些地中海的老头就着保温杯喝了一口茶,“我一直以来也知道你的情况,叫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我之前的一个学生,也是你学长,手头有个中海互娱的内推名额,想问问你寒假愿不愿意去实习,是一个前端开发的实习岗,日薪250,包餐,有交通补贴。”
秦湛顿了一下。中海互娱虽然不比国内两个巨头游戏大厂,但也算是新兴的大名鼎鼎的游戏公司了。
“免笔试和hr面,不过还是有其他的面试,他和我说实习问的还是比较基础,大多是vue,javascript这些,你看你要是愿意就把简历发我一份。你基础知识扎实,去大公司实习也比你兼职赚苦力钱好,起码能够学到点东西。”
“……谢谢。”秦湛之前有想过找实习,但是因为兼职可以打几份不同的工,一个月下来工资高一点才没有想过投简历。
“没事,大三大四也该为以后做打算了。”老头拍了拍他肩膀,“你考研吗?”
秦湛摇了摇头:“不打算。”
“也是,能找到工作还是先工作好。”
对方又给他交代了一些东西,从办公室出去的时候,秦湛遇到了路过去打球的陈羡。对方显然也看见了他,视线一下变得有些飘忽,搂着旁边人的肩就迅速经过了。
“诶,你怎么又回来了?”老头看到折返的秦湛有些疑惑。
“我有东西落在机房了。”秦湛看了眼手机时间。
“哦,去拿吧。”
秦湛点了点头,现在已经六点半了,他给杜丽发了消息说今天考试会迟到,对方也很理解叫他慢慢来。
路过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没有人了,秦湛拉了一下门,还没有被锁。他看了眼周围,随后走到了辅导员的那张桌子前,把社保档案给抽了出来,在好几个班的名字里过了半晌才找到了陈羡的。
走廊外响起了高跟鞋的踩踏声,秦湛掏出手机迅速对着陈羡的身份证拍了张照片,随后就把档案原位塞了回去。
“诶?同学,你在办公室干什么?”
“王老刚刚找我说事,我本子和笔落在这了。”秦湛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撒谎。
“这样,找到了吗?我要锁门了。”
秦湛点头示意了一下,随后拉了一下电脑包的肩带,很快拐出了办公楼。
因为前面时间的耽搁和路程花费的时间,秦湛出地铁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半了。
地铁口有卖红薯的老人,秦湛今天一天没怎么吃饭,只有中午在食堂里吃了个八元的饭应付。付完医院里的钱后,身上一共就剩几十元,实在没必要再在吃上花费太多。
“请问一个多少?”
“四元一个。”
“拿一个。”
“好。”老人很迅速地包起了一个烤红薯,随后有些祈求地看着秦湛,“年轻人,你有现金吗?”
秦湛看了一眼她胸前挂着的二维码,这些二维码大多都是子女的,秦湛知道扫了也付不到他们头上,若真是家里子女善待,也不会七八十岁了还在深夜的寒风里穿成这样守在街口。
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从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零钱,都是卖菜的找给他的。
“谢谢。”老人眼睛发亮,被冻得皲裂的手接过了钱,笑起来时牙齿都有些漏风。
秦湛没有回应,他把红薯揣在了大衣的兜里,沉默地往巷子里走去。
他刚推开仓库门的时候,就听到了里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秦湛微蹙着眉,就看见面前的人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对方撑在厨台上,手里拿着一双筷子,锅里还冒着小水泡。
“你在干什么?”
周燎看了一眼煮得糊成一团的面,他抓了一把头发:“…….煮面。”
秦湛走过来看着锅里那黏稠的东西,和上面飘着的两根青菜,一时之间有些沉默无言。
“刚买的。”秦湛没有表态,只是从兜里拿出了还温热的烤红薯,递给了周燎。
“我不饿。”周燎摆了摆手,“我下午没怎么动…….”
秦湛看了一眼锅里的东西,又重新看向了他,像是在问他那你是在做什么。
“我想着你说今天回来会很晚……..可能这个点会有点饿。”
周燎说着却觉得有些奇怪和尴尬,他本意只是觉得秦湛已经很累了,想帮人分担一下而已。他这辈子什么家务都没做过,唯一进厨房的理由可能就是烧壶水,如今学着下碗面却不知道面是什么时候熟,想着多煮一会儿结果直接糊了融在一起。
“不需要。”
“什么……”周燎的重新想拿起筷子的手尴尬地僵在空中,他知道他什么忙都没帮上。
“不需要你做这些。”
“…….我只是……”周燎想说你为我做了很多,我也只是想帮回来而已,他吞了吞口水捏紧了拳头。
秦湛把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了垃圾桶里,他今天外出一天没怎么进食,现在晚上回来只剩疲惫,实在没有心思和周燎说这些有的没的。
“把红薯吃了。”
周燎看着他冷硬的侧脸:“你已经吃过了吗?”
“差不多。”
说完秦湛就拴上垃圾口袋,随后走到卫生间那边去洗昨天两个人沾着血迹的衣服了,全然不顾背后人紧紧注视着自己背影的眼神。
双氧水稀释掉血迹的时候,清水顺着冲洗了下去,很快只剩下淡淡的红印刻在上面。
秦湛手指按在布面,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冬天冷水的凉意。
自作多情。
等他洗完衣服后,秦湛才想起把简历发过去的事。
他转过身的时候看见周燎就这样站在背后把自己看着,手上还抓着红薯。
“不吃?”秦湛坐在了电脑前,“不吃就丢了。”
“没有不吃。”
周燎立马咬了一口还尚有余温的红薯,他以前从不吃这些路边廉价的食物,但现在就着温热的甜味流连在舌尖,他觉得心脏又开始莫名加速了。
秦湛戴着眼镜对着电脑像是在修改什么,荧屏的光打在他脸上显得冰冷阴森,但即使是这样也掩盖不了对方一身的疲惫。周燎也不好站在对方背后去专门看,一个人吃完后就撑着拐杖去卫生间洗漱了。
秦湛把简历发过去以后,周燎还在卫生间里,他侧过了头翻出了陈羡的身份证号,对着面前的网页输了进去。过了一会儿,对方的航班信息就弹了出来。
秦湛看了眼日历,是周末的时间。
等听到卫生间门被打开,他才关掉了网页。
“秦湛….你有厚点的衣服吗?”
听到周燎叫他时,秦湛偏过了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周燎。
对方裸着上半身,皮肤上还有些未干的小水珠。周燎虽然很久没怎么动了,但因为过去长期健身运动,底子依然在那,宽阔的脊背和紧绷的肌肉线条机理,在光影的勾勒下十分完美,荷尔蒙带来的冲击视觉效果甚至成倍放大。
只是在秦湛眼里看了和没看没有任何区别,一双眼睛波澜不惊。
“衣服呢?”
“……白天有点冷,晚上睡觉也是。”
秦湛捏了捏太阳穴,随后站起身走到了衣柜那边。他衣服很少,十分必要的时候才会买,大多也都是黑灰色,稍微有点牌子的都是杜丽找各种借口奖励他的。
秦湛找了一件厚点的高领内衣拿给了他,在周燎还没接过时,他就把一件才换下来的衬衣扔在了周燎头上。
“你想感冒?”
“没有……”周燎迅速擦干了身体穿上了秦湛的衣服。
秦湛和他体型相差不大,他只是比秦湛经常健身有肌肉一些,但秦湛身高比他高一点,整个人很高大,所以穿对方的衣服也很合身。只是唯一让周燎比较尴尬的是,内衣换洗后他也只能穿秦湛的,虽然不想承认,但秦湛的他穿着那里确实要大一些。
而且对方的都是很保守的平角裤,和自己平时穿的子弹头相比实在是……
“换下来的放那,我待会儿洗。”
“我可以洗的。”
秦湛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什么都别做,就是最好的帮忙。”
周燎吞了吞口水,不敢再多言。
灯光开关的声音一响,室内就只剩下一盏小台灯。周燎闭着眼睛,和往常一样听着秦湛待会儿上床的声音,只是过了一会儿一件带着男人气息的厚外套搭在了他被子上。
周燎睁开了眼睛,秦湛正把眼镜取下放在床头。
“你不是说冷?”
“嗯……”
周燎接受过的好有很多,但大多都带着目的性,如今秦湛的让他混淆不清,也向来无从得知对方行为的目的,他缩在被子里的手抓紧了那件黑色的内衣,心脏是不受控制地跳动。
“没有多余的被子了,将就一下。”
“没事……现在已经很暖和了。”周燎从来没这么知足过。
秦湛没有回应他这句话,只是拉开被子躺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才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
“明天起,电暖炉暂时不能开,没钱交电费了。”
这个觉睡得周燎都不想从温暖的被窝里起来,他醒来的时候,脚上那边也搭了一件秦湛的外套。
不过秦湛人已经不知道去哪了,只留下厨台上做好的饭被放在了保温壶里。
医院走廊上二十四小时都是人声鼎沸,秦湛一大早就过来了,因为医院给他打了电话说他奶奶五六点的时候醒了一次。
只是等自己赶来时,对方又昏睡了过去。
“老人年龄大了,再加上病痛,瞌睡是会多很多的。”隔壁病床的人叹了口气。
秦湛没说话,他只是坐在床边的小椅子上,一直看着老人。
医院那边大概的意思是老人现在的情况很难,后续也不建议继续治疗,对他这样的经济状况还是选择先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再说,要么就转去疗养院,因为医院里人手不够,怕这次醒来之后,老人的吃喝拉撒都成问题
疗养院比起医院所要的金钱只多不少,他没有任何可负担的能力。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事件提醒他十五分钟后的面试。因为是内推,流程走得很快。秦湛把温水放在了床头随后就走到楼下安静的角落里面试去了
过程不难,技术岗也不特别要求和人打交道,因此沟通尚可就可。秦湛基础知识扎实,并且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再加上平时阴郁寡言的性格放在镜头里称得上沉稳,几乎是面试完口头offer就下来了。
HR和他约定了一下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师说过他家里的情况,对方居然没有要求他假期每天到岗,只说一周三到四次,也算是给他平时赚钱留够了时间。
沟通完后,他重新回到了病房。一整天,对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秦湛就这样默默地守在床头,在不算明亮的病房里写着代码作业。这几日连轴转的消耗也已让他极为疲惫,所有的事都压在他身上。
一直到晚上,他用剩下的几元钱在医院楼外买了个烧饼当一天的饭,随后才回家。
刚推开房门,就见护士正在换吊水,老人好像醒了的样子,眼睛有些艰难地睁着。
“正好,你奶奶醒了。”护士说完就笑眯眯地看向老人,“您孙子来看你了。”
对方起初听到时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过了很久才突然反应过来,她抱着头,不顾手上埋着的针被扯到时的痛,嘴里只是一直神经质地念着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行为弄得一下顿在了原地。
秦湛走过来按住了她的手臂,让她不要乱动,只是没想到对方再看到他时,瞳孔却震颤得更加厉害了。
“让我去死!让我和你爸一起去死!”
老人疯狂地大叫着,干哑苍老的声音像笔写在磨砂纸上:“为什么要救活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秦湛微微眯起了眼睛,护士在旁边已经很是尴尬了,她正要开口劝慰,老人却突然一下拍在秦湛手上。
“我知道,你就是想报复我…..是我害了你一生,你想看我痛不欲生地这样活着……”
老人像是吊着一口气,也埋怨于没能成功的死亡:“你爸是精神病,你也是,你爸折磨了我前半辈子,你要折磨我后半辈子…..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像以前割烂那些动物一样把我分尸掉,来疏解你和他一样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