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最开始,母亲真的爱过他。
但后来他母亲心底也只剩下了执念,夺权篡位,让夏鸿鹏付出代价。
她告诉他,他终将取而代之,只要他足够圆滑通透,足够讨人欢心,迟早会将一切都抢过来。
而他只是,恶心夏鸿鹏万花丛中过,叶也要啃一口的贱样。
后来他受尽宠爱,甚至比少主还要受宠些,接触了夏家太多见不得人的勾当和禁术传承,还有夏鸿鹏自创的独门秘籍……他才明白最开始那位少主为何要选择离开。
明明一些禁术想要施展需要靠女子的精血,而他们男人没有,只能去女人身上取。难怪裁院不准修习,难怪夏鸿鹏也不许他们外传,难怪夏家男尊女卑。何况夏鸿鹏还发扬光大了一些。
太恶心了,比姬家向来为人诟病的手段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还装什么名门世家,不如直接毁了。
于是他开始筹划毁了这一切,从夏鸿鹏那里,让这一切断了。
他与少主合谋多年,没想到还未施展这一切,夏鸿鹏已经先被搞到今天这个地步。
总觉得便宜他了。
他心底有些遗憾,想要一把火把夏鸿鹏烧了,忽然,夏家那位少主一把拽住了他的手。
对方眼眸中的怒意升腾,夏笙辞甚至看见了不灭的凶光和算计,然而他的声音却是低沉哀伤的:“那是父亲!你在做什么!”
夏笙辞皱了皱眉,在夏家水深火热之中生活这么多年的他,很快意识到面前之人的打算。
他甩开对方的手,冷冷道:“他已完全走火入魔,若我不动手,你我皆会葬身于此,夏如箫你不如早行安排继位,别在此处和我惺惺作态。”
夏如箫点点头,声音凄楚:“好啊,确实要安排继位,但是继位之前我要问你,父亲是如何感染戾气,又是如何让姬水月的魂魄占据躯体的?”
夏笙辞盯着他:“我宴席之后就归来宿在房间,如何得知?且父亲席上分明行动无碍神智清楚,只能是在寝殿出了意外,大哥还是查一查父亲的随行之人吧。”
夏如箫拍拍手,打断了他:“那些人自然会查,只是戾气作用方式寻常人都不清楚,你怎知不会延迟发作?如此笃定,分明是心里有鬼。”
他咳嗽一声,身后几个仆从和管家站出来,开始盘问夏笙辞这些天的行程。
夏笙辞心中郁郁,但还是硬挤出几分无所谓的神情来。
他知今日不能善了,对方有备而来,若自己乱了阵脚,对方咬住一个节点不放,他肯定脱不了身。
直到那几人问到夏笙辞和楚无忧对战那场,在“藏形匿影”为何要维持那么久,是不是和楚无忧说了什么时,他压抑着怒意,反问道:“我比斗之时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能与今日之事有什么关系?”
夏如箫挑眉,歪着头看他,似乎在想自己聪明的弟弟为何要在此事上如此愚蠢:“夏笙辞,你和楚无忧今日,一个弑父,一个杀母,你说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一笑:“万一是你们合计好的,将戾气放入家主体内,姬水月只是借了你们的东风,从而助你们今日篡权夺位呢?”
四周哗然,一道道审视的目光开始在楚无忧和夏笙辞之间游离。
人性就是这样,只相信眼前的,又太容易被他人左右,只需要稍微粉饰言语,他们就会去相信,即使他昔日风评极佳,还是有很多人乐于看着人前风光无限的他跌入尘埃,与泥土为伍。
夏笙辞心烦意乱地想着,瞥见楚无忧似乎未能在母亲死亡的打击之中走出,又恢复了淡定的模样:
“首先,你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我能够有驯服戾气的手段;第二,父亲修为通天,我没有那个修为可以避开他的神识,无知无觉地将戾气注入他的体内;第三,我与楚无忧向来不对付,学堂领队之时已经有目共睹,不可能存在合作关系;最后,大哥无缘无故过来咬我一口,不觉得太过急切,像是在掩饰罪名么?”
夏如箫面不改色,只是淡淡地看向身边的弟子,几个人纷纷向夏家宅邸掠了过去。然后他微微一笑:“好弟弟,话虽如此,可若我说你和楚无忧早有私情,自然就存在合作关系,你当如何呢?”
夏笙辞皱了皱眉:“你……”
一块晶石从夏如箫手里翻出,像是能够记录影像的种类,透明又发着光。随后他惋惜地看了夏笙辞一眼:“弟弟,我很失望。”
放大的影像之中,两个人在纠缠不休,唇齿相依,衣衫凌乱,滚躺下来后,床榻开始咿咿呀呀地乱叫。
不堪入耳的叫声回荡了满场。
此画面一出,满场眼神乱瞟的,议论纷纷的,都开始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
那位离家出走的夏家少主,大家猜猜是谁。
宝子们久等了,明天还有~
第98章 一派胡言
夏笙辞面色微变,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很快恢复镇定:“不过是一夜风流,说是私情太过了,何况他分明因为此事恨我至极,合作自然是不可能的。”
夏如箫点点头:“好,那我继续放,让那位主角看一看,鉴定一下是不是私情?”
夏笙辞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看着。
夏如箫见他没什么表示,笑了一下,直奔楚无忧而去,静默在原地的夏笙辞终于伸出手一把拽住他:“你明知他刚刚丧母,还去纠缠这有的没的!何况家主去世少主继位,说是你急于继位可以,这能对我有什么好处?”
夏如箫见他慌了,一把甩开他的手,喊道:“楚无忧,你——”
“够了!”夏笙辞挡在楚无忧面前:“若你想给我编造罪名,大可直接拿出你那所谓的证据,别在这里和狗一样见人就咬!”
夏如箫被他骂了这一下,一脸新奇:“没想到我一向冷心冷情圆滑通透的弟弟,还有维护别人的一天。”
他再次翻出一块录像灵石,里面夏笙辞漠然地开口:“你我联手,杀了夏鸿鹏那个老匹夫,夏家再无禁术传承。”
夏如箫收回灵石,满意地看着四周的人开始情绪激愤,又开始煽风点火:“弟弟,你敢说这话不是你说的么?和楚无忧一起谋划今天这一切?我身体一贯不好,父亲喜欢的一直是你,你比我接触到的东西多了太多。最后夏家注定会嫡子争权,若你不赢,难道我会赢吗?”
夏如箫那边一声比一声高,这边的楚无忧哭得几乎要把五脏六腑咳出来,夏笙辞听着两边的声音,心中烦躁,忍不住又往后退了退。
他的衣摆落入楚无忧的视野的刹那,就被楚无忧伸出手抱住了。
楚无忧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死死地抱着他的大腿。夏笙辞心底一惊,方才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已经被人揪住把柄,如今再当众如此,恐怕……
夏笙辞回眸想要扯回袖口,就对上了楚无忧哭得红肿的眼:“我娘亲……为什么是我……”
夏笙辞的指尖顿住,忽然说不出话来。
他从小到大,未曾感受过半分真正的亲情,都是利欲熏心之下扭曲的产物,只有无尽的利用。他不知生在千娇万宠的家庭里的人,骤然失去庇护的羽翼,会面对怎样的崩溃。
哭成这个样子……何况是被自己牵扯到的无辜,今日之事纵然不能善了,至少不要牵连到楚无忧。
夏笙辞任由楚无忧这么抱着,放下了手:“我自愿放弃家主之位的继承名额,不参与夺权,今日之事与他无关,查出什么我一力承担。”
夏如箫听了他这一句,眼神落在夏笙辞身上许久,双唇颤动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夏笙辞,你以为你认了所有的罪,就能偿还一个人的命吗?”
他抬眼看见那几个调查的弟子回来,语气阴冷:“我要你付出代价,要那踩着他人尸骨上位的毒妇付出代价。”
夏笙辞皱了皱眉。
他似乎明白过来了,夏如箫这样针对他,甚至非要治他于死地的原因。
夏鸿鹏待他不好,夏如箫不可能对夏鸿鹏有什么所谓的父子情深,何况当年与他合谋要杀夏鸿鹏的神态做不得假。偿还一人的命,只能说的是夏家的第一位主母,也就是夏如箫的亲生母亲。
他不知晓自己的母亲是如何上位的,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是简简单单的续弦。夏如箫必然知道一些当年的内情,但又因为权势不足,才会卧薪尝胆到今天。
他的目光扫过昔日的几位心腹,如今都面容冷漠地看他,如同看一个死物。夏如箫假意与他合谋,表面上是以夏鸿鹏为目标,实际上是要一箭双雕,如今看来,他已经成功一大半了。
被握住把柄折断羽翼,纵然是他,只有放弃一切才能翻身。
那几个弟子被传唤走的弟子重新归来,法器盛着拓印下来的戾气丝展示全场,然后高声道:“只在家主和小少……夏笙辞屋内找到了戾气。”
夏如箫睨过来:“将戾气携带入风家,与今日那两人合谋,残害家主,却不小心留下了证据——夏笙辞,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一旁的姜临看着眼前紧逼的局势,逐渐理解了他进入夏家院落发生的一切。
并非他随手一选的易容身份就恰巧有问题,而是夏笙辞身边其实根本没有心腹,都是被夏如箫安插好的细作。
夏如箫筹谋了今天的一切。
他为季知秋和姬水月提供了便利,让他们自由进出,在屋舍布下戾气后,姬水月趁夏鸿鹏感染戾气心神不定,不知用什么办法占据了对方的肉身,压制了神魂。因此只看见姜月儿的躯壳平躺在地上,神情平静不像是意外死亡。
至于季知秋,要将戾气留在夏笙辞屋内,见有人跟过来,便授意夏家人不要进来打扰,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是一场互利的杀人,是夏家嫡子夺权的开端,是扳倒夏家最受宠最得势的嫡子的局,更是夏如箫立威的手段。
一旦今日夏笙辞倒台,夏如箫最大的竞争对手离去,他接下来继位就会顺畅许多了。
至于楚无忧,不过是被波及的无辜。
姜临默默地想,夏如箫错就错在,没想过以楚无忧的脑子也想不出这招。
他抬起头想要找风澈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然而发现,风澈已经入场了。
方才流言蜚语议论之声已经太多,甚至还有人在猜测楚无忧是不是也是要杀母夺位,楚家那边也坐不住了。
风澈看不惯,到了季知秋身边,一把把他拽了过去。
季知秋也没反抗,任由自己被他薅着领子,还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装傻:“风大哥,你这是干嘛?”
风澈没理他,走到夏笙辞和夏如箫身侧,将他向前一送:“与其在这里归咎责任,不如让真正的杀人者来说说自己和谁一起做了这些。”
季知秋微微侧过眸:“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只是帮凶,未曾杀人。”
风澈冷眼看着,没搭腔。
夏如箫咳了一声,撩起眼皮:“这位……”
风澈看了他一眼:“风澈。”
夏如箫点点头,也不意外:“风道友,他这副能言善辩的模样,如何能保证他说的都是实情呢?”
“好说。”风澈指尖的阵图施展而出,正是“引船就岸”,直指季知秋的灵府。
“引船就岸”效果取决于施阵图之人的神魂强度,风澈修为到了如今的地步,神魂甚至还要更强一些,就连大成期的人在不设防的情况下,都会被控制五分神智,季知秋就算再强,也应当足够了。
如他预料的,季知秋受了这一下,摇摇晃晃地向后一倒,风澈下意识地想要挡一下,站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姜临一步跨过来,拽着风澈向后一退。
季知秋没人来扶,“吧嗒”一声躺在地上,嘴里还迷迷糊糊地喊:“风大哥风大哥,我可太喜欢你啦~”
姜临黑了脸,众人面面相觑,似乎很难将这个人和刚刚举手投足间使战局变换的人联系到一起。
风澈沉声问道:“方才附身在夏鸿鹏身上的,是姬水月么?”
“是。”
“你们来做什么?”
“楚凌和夏鸿鹏当年参与姬子诺的判决,杀了无辜之人,便该杀,所以她来杀人,我是帮凶。”
“她如何经过轮回还有记忆?”
“不知道。”
“谁为你们提供了进入夏家的便利?”
“自然是夏家人。”
“是谁?”风澈问完这一句,敏锐地感觉到面前的夏如箫浑身都绷紧了,他心底隐隐有着些许猜测,等着季知秋的回答。
“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只记得他的脸,他带来戾气,我们负责注入夏鸿鹏体内。”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眯着眼看向站在面前的这几个人,指着夏笙辞:“就是他——”
夏如箫如释重负一般,微微松了一口气。
风澈皱着眉,猛地凑过去直视季知秋的眼睛,发现对方似乎还处于空洞状态时,突然感觉到事情正在向着难以掌控的方向进行。
身旁的姜临暗暗传音过来,风澈皱了皱眉。
季知秋神魂要比他想象中的恐怖,“引船就岸”似乎只能控制他的部分理智,这人说的话最多五分可信。
他张口想要提出可以去夏笙辞屋内回溯一次,又想到只能自己见到,不足以成为证据。至于时间回溯……太多人回到曾经,变数恐怕不可估量。
如此一看,季知秋一句话出来,对夏笙辞几乎是死局了。
四周目光死死地盯着夏笙辞,他顶着强压尽量保持冷静:“此人举手投足天地变色,即使是风家阵图也未必可信,何况这人我这人我从未见过,怎么保证他不会干涉其中?”他抬起头:“我不可能认这些子虚乌有的罪名,若今日不能拿出足够的直接证据,兄长不能动我。”
一旁的姜临站出来:“季知秋说的话确实不可信,此人法术诡秘,集百家大成,不能确定他是否有可以抵抗‘引船就岸’的手段,但风澈绝对不可能参与今日的合谋。”
夏如箫略一挑眉:“你拿什么……”
姜临将“无渡”归鞘,拱手道:“以姜临之名担保。”
地上坐着的季知秋愣愣地抬起头,看到姜临的刹那,忽地一笑:“今日不是也有你一份功劳么?你担保什么”
满场陷入一片死寂,风澈再次揪住季知秋的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另一只手凝聚出灵力就要贯穿他的灵府。
“一派胡言……”
季知秋猛然向后仰倒,风澈瞬间脱手,下一瞬息,季知秋已经站在了百米之外。
“真不好玩,风澈你这么信他干嘛?都不相信你的阵图了?”季知秋一脸不服,松松散散地站在那里,也不怕在场的所有人攻过来,撑起一面灵力墙,毫无形象地往上面一靠。
风澈皱了皱眉。方才这人演的太真,那副完全被掌控的状态实在是让人生不出怀疑的心思,前面他无论怎么说,风澈也只是旁观,若不是他颠倒黑白,说姜临参与其中,风澈也断然不会出手想要试探他。
然而,此时风澈的神识修为可以媲美渡劫圆满,季知秋完全不受他掌控,究竟已经到了什么水平?还是像是姜临猜测那般,有可以规避控制的手段?
季知秋笑嘻嘻地看着他陷入沉思,然后转向姜临:“姜临啊,说实话我真的很嫉妒你啊……”
他扫了一眼另一侧握紧手中灵剑的姜疏怀,舔舔嘴唇:“你说说你,这么得人心,和姜疏怀互相制衡这么多年是做什么?既然已经掌控了长老院和姜家子弟,不如也像今天这两位一样,杀家主然后取而代之啊?”
一旁的姜疏怀眉头死死拧在一起,似乎在思考方才季知秋说得是不是真的。
姜临冷着脸:“我没有争家主的想法,为何要杀他?试问满场的少主,除了夏家那位狼子野心,还有谁想要坐上这劳心费神的位置?”
季知秋点点头:“也对,你还是更像姬家人,姜家这边不想要,姬家家主之位如今空悬许久,来姬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风澈听了半天实在受不了,张口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姜临不想当就不想当,你老是这个家主那个少主的,他本就不是争抢的性格,当上少主我还诧异是不是姜疏怀良心发现呢?”
“不争不抢?”季知秋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用仅剩半边的胳膊指着姜临:“他?”
“我在姜家看了这么久,姜家每一寸资源,凡是可以用作培养修士的,哪份没有姜临的份额?不然你以为你死的这二百年,姜临如何飞速从一个筑基中期,爬到今天的渡劫后期?你以为他是天道之子吗?你以为他是先天剑骨吗?”
四周人群开始议论,以往虽然知道四大家族谁都不干净,但是多少心照不宣互相隐瞒,结果今日爆出来的密辛太多,一时都不知道看夏家还是姜家了。
刮骨的视线越来越多,姜疏怀越想越觉得不对,多年以来的恐惧爬上他的心头,让他终于憋不住了,带着颤意问道:“姜临,你一路晋升,可是要有朝一日替你父亲夺回一切,将我取而代之?”
姜临握着“无渡”的剑柄,认真地看他,叹了口气:“做这姜家少主只是为了更好的晋升,我有必须尽快提升修为的原因。至于家主之位,没想过也不在乎,若你想传位给姜启,我无所谓。”
“姜启是什么废物,也配当少主,姜家少主需要何等的风姿气魄——”姜疏怀一听,骂了一句,随即戛然而止,神情恍惚了一会儿。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一直是只认可记忆中的一抹身影,下意识地觉得,只有与之相似的人才应该去做少主。不然当年姜临纵然再强横地拿守城为由换少主之位,以他的性情也不会同意。
他似在怀念谁,又似在痛恨谁,目光沉沉,想了很久,最终垂眸道:“原来你从未争过这些……你和他一样,他人拼尽全力去争的,你们轻而易举得到了,偏偏却说,从未想过要这些。实在是,招人恨啊……”
他以为自己今日已经做了太多违背本意的事情,如此看来,他只是在遵循本心。放姜临入场是这样,出手帮风澈一把是这样,如今内心涌上来浓浓的悔恨和亏欠也是这样。
于兄长姜寻予,于姜临,他都不该这样别别扭扭地去争抢。
“我早该把这位置还给你们这一脉,挣扎地守着这个该死的位置这么多年,压制着你去立什么家主之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可是还是在乎至极……”
他收起手中的灵剑,转过身:“我早该明白的。”
他仿佛终于明白了一个多年来辗转反侧不得其解的困惑,背影失去了那份硬撑起来的张扬傲骨,此刻看上去甚至有些落寞。
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失意,亦不去藏起自己的情感,难得没有口是心非,他摆摆手:“去吧,今日之事姜家已经插手这么多了,你想弄死面前这个大放厥词的小子我不拦你,只是——”他回过头瞪了风澈一眼:“风澈这小子我还是看不上。”
季知秋翻了个白眼,似乎见不得面前逐渐缓和的氛围:“行了,别说你们有没有本身弄死我这个事情,咱们还没说清楚姜临你这不得不做的理由呢。”
如今他只顾着针对姜临,夏家那边倒是懒得管了。夏如箫看出话题已经偏向其他,不适合再逼问夏笙辞,但他仍然没有松口的意思,直接让手下将夏笙辞押回去了,似乎打算改日再审。
其余三家要么自顾不暇,要么没有理由去阻止,只能任由他们回去。
人一下走了不少,风澈收心看向这边,见一旁的姜临压了压手里的“无渡”,冷冷地看着季知秋:“你还想说什么?”
季知秋挑衅一笑:“自然是讲一讲你的腌臜事啊,”他言语暧昧:“毕竟我们合作过,我不能看他们被骗啊。”
姜临忍无可忍:“闭嘴。”
季知秋躲过他的一道剑气,身形闪到风澈面前:“风澈,告诉你,你可知你的‘尘念’为何会在边城出现?为何你死了二百载了,它只在最近三年开始收集魂魄?”
风澈抬指朝他挥去一道法阵,并不打算听他的鬼话。
“尘念”出现在边城,他不觉得奇怪,毕竟那里是他的埋骨地,本命灵器乱窜到城内很正常。后来在赵家宅看见阴影之中的人,他自然觉得是“尘念”自那时起被姬家利用,才开始收敛魂魄。
季知秋不过是想蛊惑人心罢了。
风澈带着怒意看他:“你到底想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的‘尘念’?”
季知秋绕到风澈身后,凑到他耳边,低低地问:“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我且问你,怎么不想想,姜少主掌管边城大大小小事务,丢魄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他没有发现,反而纵容了三年呢?”
风澈猛然一顿。姜临手中剑芒开始起势,面露焦急:“风澈你别信他!”
季知秋指着他的表情嘲讽道:“若我说,‘尘念’就是在被默许的状态下开始吸收魂魄呢?”
风澈怒道:“不可能!‘尘念’吸收魂魄,分明是被咒法掌控,涉及邪法,姜临怎会发现了之后置之不理?”
季知秋轻轻哦了一声:“邪法吗?当初我唤醒‘尘念’,带着它开始吸取魂魄,姜少主抓住我之后,一看是为了复活你,立刻就同意继续了呢……”
风澈盯着他:“当时你分明和姜思昱他们在学堂历练,明明是后面才到了边城!”
季知秋见他不信,猛然变换了语调,不再是少年人的语气,而变成了伊烨的声音:“风澈,毕竟我就是为你而来的……”
风澈瞳孔骤缩,惊疑不定地看着他的脸,企图找出属于伊烨那张脸的痕迹,目光逡巡到他断裂的手臂上,已经不能看出赵家宅时骨节分明的模样了。
但若是知晓此事的,除了他和姜临,便只有伊烨本尊了。
即使对方承认了身份,但他仍然不相信对方的说辞:“姜临没有理由复活我,他不至于因为一个空有其形的虚影——”
季知秋闪身到姜临身边,碰了碰“无渡”的剑身,“无渡”再次发出一声刺耳的争鸣:“姜少主用情至深,他为什么不会同意?就别说同意了,甚至他还甘愿献出魂魄呢。”
风澈争辩道:“不可能,姜临当时分明是中了幻阵——”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忽然想起当时姜临已经是渡劫中期,为何还会被一个普普通通的幻境控制到差点丢了魂魄?
季知秋笑眯眯地看着他陷入沉思,拍了拍手:“我猜你在想,为何他会被幻阵控制心神?或许你想没想过一种可能,就是,姜临他根本没有陷入幻阵呢?”
他的声音像是一条绳索,步步紧逼,偏偏又带着诱哄:
“他就是故意献祭魂魄的。
喜怒哀惧爱恶欲,七魄之中前四道已经齐全,后三道只能在一人身上抽取,姜少主这个人,爱恶欲都已经浓烈到骨子里,而且自愿献祭,我又何乐而不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