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岷喝了口水,摇头:“不知道。”
许算心挑眉:“不知道?你俩没吵架?”
顾玉岷一愣:“吵什么?”
“没吵架,他昨晚那么大声叫你的名字干什么?”
“......”顾玉岷转过身,盯着谢先章,道:“他昨晚好像做噩梦了。”
许算心哦了一声:“是有点儿邪乎。”
等所有东西都收拾完毕后,雪也慢慢停了。
谢先章一把扯下如来吊坠,递给顾玉岷:“还你。”
顾玉岷问:“怎么了?”
谢先章讲不出昨晚的梦境,只道:“不管用,还是你自己拿着吧。”
顾玉岷糊里糊涂地收了,等晚上抵达大本营才又问:“你梦见什么了?”
谢先章坐在帐篷外烤火,罐头咕噜咕噜冒着热气,他手里拿着一根枯枝,不停地拨弄着一旁已经烧成黑炭的木头。
“没梦什么。”
“你昨晚叫我的名字,我都听见了。”
“......”
“是不是跟我有关?”
“算是吧,也没什么,就是梦见那个冰洞里的男人把你背走了。”
说完,谢先章抬起眼看向顾玉岷,只见他的表情僵住,然后就没了话。等许算心过来看见的时候,这俩人蹲在一起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他跟着蹲下:“豆子都煮糊了。”
谢先章回过神,急忙用手去拿,刚碰到就烫得倒吸一口气,顾玉岷一见,立即抓住他的手指头插入雪地里。
许算心啧了一声:“看来上山一趟对你们俩的影响挺大的,我看回去的时候咱们先去寺庙转一圈吧。”
隔天,旅馆老板帮他们买了三张票,说是去色达拉寺庙只能坐大巴车。
郑清平陪着吴树言去医院打石膏,所以就跟着去了。
谢先章找回了另外一条如来吊坠,老老实实给戴上了。
色达拉寺庙离他们要去的村子很近,他们打算到了色达拉再找当地的牧民买三匹马。
村子离国道有一段距离,通往村子的路全都是原生态的石子路,这里没有车辆进入。
抵达后,三个人在寺庙虔诚地参拜了佛祖,听了诵经。
出来时,谢先章看见一位正在喂食鹰的僧人,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关于大前天的那个梦。僧人听后什么都没说,把自己手上的佛珠送给了他。
许算心不愧是大手笔,一匹马要两万,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要了三匹。
谢先章问他的钱从哪儿来,这里没有银行,他也不可能随身带着六万块的现金。
许算心笑了笑:“出门在外,还得靠朋友,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就行了。”
有了马匹,进入村子就快多了。买马的时候他们跟牧民打听了一下,问他有没有听过七年前的那个传闻。
牧民说听是听过,不过家里的老人都不准他们提起。
尤其是关于鸟藏。
每当秃鹫盘旋在蓝色的天空下时,死者的灵魂会随着肢体被解刨,回归大自然。这是亲属的哀思,是对生命的敬畏。
牧民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多吉担心他们找不到村子的入口,便叫自己的小儿子降初做向导。
听说,他们以前也是从那个村子出来的。
四个人一路向西。
降初今年刚满十四,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笑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大白牙。顾玉岷说他还在长身体,说不定从明年开始就越窜越高。
谢先章不怎么会骑马,降初以身示范教了许多遍他才勉强靠着顾玉岷的掺扶上了马。好在这马性格温顺,也没什么脾气。
降初两眼弯弯,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普通话,道:“这匹马,其实是我二姐的,她,明年就成年了。”
谢先章瞄了眼他,问:“你就一个姐姐吗?”
降初点点头:“她在县里上学,我们见面的次数,不多。”
顾玉岷接着话问:“那你呢?”
马背上的降初转过头,腰上挂着一条长长的绳子,他伸手取下,抛起绳子在空中甩了两圈,笑着道:“我就在家里放羊,照顾好央金的羊羔子。”
谢先章问:“你甩的那个是什么?”
降初弯腰,迅速捡起地上的石头。
这一幕看得他一愣,心说这从马背上捡石头他还是第一次见,这身手和柔软度更是令人咋舌。
降初向他们展示自己的技术,抬手瞄准,只听“啪”地一声,石头落向三十米开外。好精妙的打击,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谢先章瞪大眼,感叹道:“绝了!”
降初腼腆一笑,道:“这是乌尔朵,我们村子里,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甚至小孩都会。”
顾玉岷跟着道:“羊群有时候会遭受猛禽的威胁,通常用这个来赶走野狼一类的野生动物,保护家畜的。”
谢先章点点头:“这个有意思。”
不久,四人来到一处低矮的平地,比起一旁的地势,这里确实平坦不少,路也好走了许多。
然而,当他们真正的开始进入村子时,马却怎么都不肯走了。
降初跳下马背,用力甩了甩了手中的乌尔朵,可不管如何鞭打,马依旧站在原地不动。
许算心叹了一声,看着被乌云笼罩的入口,骂道:“真他娘的黑啊!”
说着,把背包从马背上取下来。
“看来我们只能徒步进村了,万物有灵,这马不敢走,说明什么?”
谢先章凑过来,问:“说明什么?”
许算心撇了撇嘴:“说明它累了,我们也有的累了,看起来近,起码还得走上一个小时。”
顾玉岷看向降初,道:“既然这马不走了,那就麻烦你把他们再带回去吧。”
降初摆摆手,道:“不用,阿爸说马通人性,认识路,他们,自己也能找到回去的路。”一面说,一面把马绳收起来。“而且阿爸还说了,它们不进去是因为里面有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是阿爸让我把你们,送进去。”
“你是说,里面有东西?”
“嗯。”降初眯了眯眼,道:“听我嫫啦讲,以前有很多外乡人来过,留了许多东西在村子里。”
外乡人?
谢先章默了默,想着应该是七年前的勘探队员们,于是问:“那现在村子里还有人住吗?”
降初摇摇头:“没有了,好像,都搬走了。”
“为什么?”
降初抚摸着马屁股,语气听起来没什么起伏,道:“住在里面会生病,死去的人连‘恰’都不吃。”
谢先章眉头一皱,问:“‘恰’是什么?”
降初立即仰起头,朝四周望了望,山巅被云层挡住,灰暗的天空显得有些凄凉。
忽地,有一道巨大的黑影从山体划过,降初指着那黑影,道:“那,就是‘恰’。”
三个人一齐抬起头,看向那庞然大物,收起翅膀,俯冲,很快就消失在视野中。
原来,藏语中“恰”的意思就是秃鹫。
秃鹫,以尸体腐肉为食。
所谓的“鸟葬”,便是由这种猛禽啄咬尸体,它们通常成群结队的出现。
从降初口中得知,这个村子里去世的人进行“鸟葬”的时候,秃鹫并不会吃尸体,而是站在远处,盘旋,驻足,观望。
这么一想,确实有些奇怪,加上他说住在里面的人会生病,谢先章不由想起了之前那个向导。
自从他出现以后,全村的人几乎一夜之间病倒了。
他转过头盯着顾玉岷,问:“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传染病?”
顾玉岷迟疑着反问:“传染病?”
“没错,如果不是传染性的疾病,不可能一个晚上村子里的人全都病倒了。”
“要说大型的传染病还是两年前的非典,在这之前并没有听过什么别的传染病感染的例子。”谢先章顿了顿,又道:“高原常见的传染疾病,除了现在知道的肺结核,然后就是鼠疫了,也就是我们常说的黑死病。”
说完,他猛地一怔,回头问降初:“你知道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有什么样的症状吗?”
降初思索着,道:“好像是发烧,也有呕吐。嫫啦,当时一直在咳嗽,阿爸就没事,央金和阿哥们没有在村子,阿爸放羊回来后,急忙把嫫啦送去医院了。后来我们,没有再回去过。”
高烧、恶心呕吐、咳嗽。听起来似乎像是感冒了,跟鼠疫像又不像,没有特别明显的症状证明她当时得了鼠疫。
想到这,眼见天色不早,他们还得赶路便没再问了。
越往里走,谢先章的心里就越打鼓,这里与外面刚进来时的场景完全不同,云层压得更低,颜色更暗,几乎就像走进了一场风暴的漩涡中心,随时随地一道天雷就会劈下来。
除了肆虐的寒风,就连山体也开始发生变化。
好大的雾,眼前白茫茫一片,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许算心摘下帽子,语气有些沉:“起雾了。”
顾玉岷不由地皱眉,他担心地看向谢先章:“别走散了,这里给人的感觉不太舒服。”
谢先章朝他挪了挪:“你也有这样的感觉?”
顾玉岷点点头:“嗯,感觉很压抑。”
没错,除了压抑的氛围以外,还有不由的恐惧感。他们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着他们,并且这里只有他们四个人,暂不论活着物体,死的也没见着半点儿。
更诡异的是,这里竟然不生一草一木。
远远地,众人见雾气之中,隐约出现了一颗粗大的树干。光秃秃的,毫无生机。
“死树......”谢先章脚下一顿,视线往上抬起,直到看见枝丫上吊着一根细长的绳子。他头皮一阵发麻,后脊骨一凉,道:“到了。”
那根绳子该不会就是向导用来吊死的吧?
降初指着那棵大树,道:“那就是洛扎。”
如果掏出地图,不管是卫星地图还是纸质版地图,都没有标注洛扎这个村庄。这里四面环山,海拔在五千米左右,一般人根本不知道这里。
五彩的经幡挂在树上,那根跳脱出来的绳索显得极其刺眼。
降初面色沉重,往后退了两步:“你们顺着经幡吹动的方向一直走,就能看见房屋了。”他看向顾玉岷,从腰带上取下另一根乌尔朵,道:“这个,送你。”
顾玉岷一愣:“送......我?”
他嗯了声:“乌尔朵是草原上男人最厉害的武器,送你,因为,你和阿哥们一样,都很强壮。”
谢先章摸着下巴,拖长尾音哦了一声:“降初的意思是,只有他强壮咯?”
降初摇摇头:“阿乌,你也很强壮。”
“阿乌?”
降初解释道:“我的汉语学得不如,央金,阿乌就是......我的阿哥。因为你很大,所以,你是大阿乌。”
许算心在一旁忙着翻译,道:“降初说,你是他的大哥哥。”
“原来是这样。”谢先章抬手拍了拍降初的肩膀,笑着道:“降初,谢谢你带我们进来,你能教我用藏语怎么说谢谢吗?”
降初放慢语速,道:“突击切——”
谢先章学了一遍,看着降初,问:“这么大的雾,你能看清回去的路吗?”
几乎跟他们在雪山上一样,这场雾甚至比那个时候还浓。
谢先章有些担心,问完这话许算心和顾玉岷也跟着同时转过身看向来时的路。这一望,吓得他们浑身一僵。
白茫茫的大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朝他们奔来,巨大的黑影越冲越快。
顾玉岷伸手推开谢先章,急忙喊道:“快散开!”
四个人一下子分开,只瞧那黑影并不是朝谢先章去的,仔细一瞧,它的目标竟然是谢先章旁边站着的降初。
隆隆——
天空一声巨响,闪电跟着穿过乌云,白雾中的庞然大物猛地穿出。四人还未从这巨大的雷声中缓冲过来,就已经被那黑影带来的风给撂倒了。
根本站不住!
谢先章**,稳住重心,将降初揽在身后,大喊道:“大家快躲到树后去!”
趁着茫茫雾色的掩映,他们快速藏在了树后。
又听一声“哒哒哒”的响动,好像那东西停止了前进。
谢先章露出脑袋,朝白雾一望,一匹棕色的马跑了出来。
不等他反应,降初已经冲了出去:“雪珠!”他抱着马头拍拍它的脑袋,神色欣喜,他没想到自己的马竟然来找他了。
看到这一幕,谢先章可算松了一口气,他起身走出去,还没等踏出第二步,许算心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别动!”
他怔怔定在原地,转过身,问:“怎么了?”
不料扫见他和顾玉岷的脸色铁青,似乎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那是他从未在顾玉岷脸上见到的表情,带着惊恐,还有一丝愕然。
他纤长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放轻声音:“先章,降初,你们千万别动!”
谢先章眉头一跳,脑袋偏了偏,余光扫见那匹马的屁股后面,不到三米的距离,居然有一头站立的熊。
谢先章冷汗直流,双腿都有些软了。此时,降初似乎也发现了异常,他安抚着马儿,手悄悄伸到了腰间。
“不要!降初,你先别动!”谢先章几近恐惧,声音有些颤抖。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谁也没敢动。只是那熊看起来特别怪异,虽说熊能站立行走,可像它这般长时间站立的可不多见。
要不是它身上的毛发和爪子,远处看着,真像是个巨人。顾玉岷时常在野外行走,许算心有着丰富的登山经验,二人对于如何应对野熊大体是知道的。
只是没有真正的遇见过,眼下场景,俩人都不觉倒吸一口凉气。
“降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降初的眼睛眨了眨。
顾玉岷慎重地看了眼谢先章,又看向那头熊所在的位置,道:“相信我,按我说的做。”
降初再次眨了眨眼,即使从小生活在高原上,放羊时也会遇见野生动物,但与熊这么近距离几乎是没有的。
对比谢先章他们,除了一丝慌张以外,更多的是坚定。他是勇敢的男子汉,是多吉家胆子最大的勇士。
顾玉岷看他镇定的模样,不由心生敬佩,在他眼中,此刻的降初再也不是小孩子,而是高原牧场的主人。
“保持镇静,千万不要让马儿受惊。”顾玉岷看向那头站立的熊,道:“然后,缓慢地,一点点地朝我们挪动。”
谢先章咽了口水,并利用雾色的掩映,慢慢退回到树后。
降初牵着马,马动了一下,倏地,那熊也跟着往前走了两步。
顾玉岷大喊:“不!别牵马!”
降初扭头,看了眼马:“我不能,留下,雪珠!”
见此状况,谢先章又缓慢挪了出去,顾玉岷拉住他:“你干什么?”
谢先章道:“他不能留下雪珠,我也不能留降初一个人在那里!”
“这种情况下,你如果面对着熊走过去,它会以为你在挑衅,所以,为了降初的安全也为了你自己安全着想,你不能动!”
“可是......”
就在这时,马儿突然感到不安,马尾不停地甩了起来。降初侧身瞥眼一瞧,那熊居然站立着行走,往前试探着走了两步。
双脚直立的熊!
它行走的姿势十分怪异,走两步停一步。眼看熊离降初越来越近,谢先章的心都掉到嗓子眼儿了。
很快,只听许算心在一旁提醒道:“如果这种方法行不通,那就攻它最脆弱的地方。”
可是要怎么攻击呢?
匕首在背包里,就算他们现在赶到降初的位置,也根本不是熊的对手。
正当危难之际,降初借着马儿庞大的身形当作是掩体,抓了一把石头,“啪”地一声,将石头快速抛了出去。
乌尔朵!对,没错,可以利用乌尔朵赶走它!
谢先章想也没想,学着降初的动作,将石头放在乌尔朵上,用力一抛,咻地一声,石头掉落在地。
不行,他不会,掌握不好力道和技巧,他根本无法将石头抛向十米开外。
只一瞬,那熊好像被降初击中,往后退了退。
“我试试!”顾玉岷接过乌尔朵,也不知他怎么抛的,那声音和降初抛出去时一模一样,他击中了熊的眼睛。
不断有石头朝它砸去,那头熊见势不对,仓皇消失在了白雾中。
经过这件事后,谢先章想了想,为防止出现意外,决定不让降初一个人独自回去。熊是种很聪明的动物,它会模仿人类敲门,还会自己开门,它也许会再次返回这里。
四个人好不容易喘了一口气,还未真正的放松,头顶风声呼呼一吹,那根挂在枝丫上的绳索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山脊被笼罩在茫茫的大雾中,雪花像燃烬的草木灰,枯树下立着四道人影。
他们互相打量片刻,谁也没敢动。
谢先章垂睨一霎,见那地上的绳索发黑,顿觉汗毛直立。耳边一直回响那些描述向导死亡画面的话,恍惚间,仿佛自己置于七年前那个清早,他站在这里,看着抱着断颅的尸身缓缓朝村外走去。
谢先章蹲下,伸手想要捡起绳索。
身后的顾玉岷一个箭步冲了上来,将他伸出去的手猛地一抓,大叫:“先别碰!”
许算心仰头往枯树上看,眼眸微微一转,只见那枝头还挂着半截绳索。天空似巨大的漩涡,将周围的物体搅得昏暗不清。
他上前拉住降初,问道:“你可以带我们去嫫啦的家吗?”
降初点点头:“风雪很大,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好!”许算心扭头帮他牵马,叫上谢先章和顾玉岷一齐往村里走。
就在四个人进村后的不久,暴雪下了起来。枯树下,一只惨白的手捡起了地上的绳索……
进入村落,根据降初的指引,他们来到了嫫啦的家。
一共三层,房屋由石砖和木头建造而成。
一层用来圈养牛羊,降初将马牵了进去。二层住人,但由于长时间没人居住,显得有几分荒凉。
谢先章爬到第三层,发现上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降初仰头看了一眼,道:“那里不住人,那里,是放干草的。”
顾玉岷和许算心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回到主厅。
“四周都检查过了,除了门窗有些破损,整体来看很不错。就是床板不能睡人,晚上最好还是睡帐篷。”
谢先章退回二层,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他看向降初:“等天气好点了,我再送你回去。”
降初点点头,问道:“你们来洛扎是因为那群失踪的外乡人吗?其实,之前也有人来找过。”
谢先章眼眸一亮。
“是阿哥说的。”降初思索一阵,继续道:“他在公路旁边的草场放羊,来了一群登山客,问洛扎怎么走。还问阿哥,这附近有没有冰洞。”
“冰洞?”
“洛扎的西边有很多冰洞。”
许算心朝顾玉岷使了个眼色,他立即翻出包里的地图铺开。
顾玉岷问道:“大概距离洛扎多远?”
降初凑近地图,黝黑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塔图的旁边。”
降初松开手,三人见他挪开的位置在地图上标注的是一片湖泊,随后抬眼对视。
谢先章道:“看起来不止五十公里。”
二十公里外就是无人区,七年前消失的勘探队员在五十公里附近的山腰被牧民发现,这个位置正好离湖泊不远。
按照降初的说法,廖群山和案情小组应该是去当年牧民发现勘探队的地方进行实地调查。
谢先章打算顺着案情小组的路线走一遍。
普通人一天最多能走二十公里,前往塔图需要两天一夜。在洛扎重整行装后,他们计划第二天出发。
天气转晴,洛扎原本的样貌呈现出来。房屋外墙剥落,草皮枯黄,厚雪覆盖在上面,残垣之上弥漫着一股莫名诡异的气息。
谢先章趁着天气好,想着赶紧把降初送出村口。顾玉岷原本要跟着去,但是被他拦了下来。
半道,降初把雪珠留给了谢先章。这样一来,无人区凶险万分,有一匹认路的马也算是保障。
回去的路上,大雾渐起。谢先章骑在马背上,神经绷紧。
高原气候多变,只是没想到变得这么快。雪珠跑得很急,像是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一样。谢先章拉紧绳子,手心都被勒红了。
他俯下身,将身体重心放低,耳边风声肆虐,他有点后悔不让顾玉岷跟着来了。
又听“咚咚”两声在身后响起。
谢先章回过头瞄了一眼,白雾中,一只黑熊猛地窜了出来。谢先章愕然一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更让人觉得不寒而栗的……是它奔跑的姿势,居然跟人一摸一样,就像是一个人披着厚厚的熊皮套子!
雪珠越跑越快,就在谢先章感觉自己要掉下马的时候,那黑熊突然不追了。
谢先章一边喘气,一边回头确认。倏地,眼前晃过一道黑影,他好像与什么东西擦身而过,然后那黑影渐渐消失在了白雾里。
等谢先章回过身,朝前望,这才发现马头上多了一圈黑乎乎的绳索。他定睛仔细一看,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这不是那棵死树掉落下来的绳索吗?
谢先章浑身一震,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还没等他反应,绳索已经掉在地上,被马蹄狠狠踩了一脚。
他仰头朝天望了眼,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冲过了村口的那棵枯树。
枝桠上剩下的那根绳索早已不见。
那根绳子像是故意等着他过来,然后掉到他面前似的,谢先章心中猛地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好似自己的身后无论何时都跟着那个断头的向导。
“我回来了!”谢先章快速跑回营地,连雪珠都没来得及牵入马厩。
推门一瞧,房间里空无一人。他们的帐篷还在主厅,行李也没收拾。谢先章伸手朝睡袋探去,里面还留有余温。
四下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许算心和顾玉岷的身影。
天色灰蒙蒙的,偶尔传来几声“嚓嚓”的响动。
谢先章心中一紧,脸色煞白。他站在二楼,听见脚底有什么东西在朝他靠近。
“嚓嚓……嚓……嚓嚓嚓。”
声音越来越近,谢先章垂头盯向地板,昏暗的光从窗户照进来,视线落向地板缝隙。
那条缝隙很黑,他什么也看不清。谢先章硬着头皮转过身,悄悄摸向背包,一手拿手电筒,一手握紧了冰镐。
打开手电筒,他将手电筒缓缓照向地板缝隙。只听那“嚓嚓”声倏地停下,变成了尖锐的“叽叽”声。
而此刻,进入二层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开了。
谢先章的注意力全在地板缝隙里,根本没看见身后多了个人。
直到他感觉背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谢先章倒吸一口凉气。想着无论是鬼还是人,也要一冰镐把他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