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玉岷换了个身位,走到谢先章旁边,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将多吉的上衣扒开。
谢先章拿起手电筒,一边配合顾玉岷检查,一边朝多吉的头部望去,问:“还有救吗?”
许算心表情凝重,道:“这个不好说,他是怎么伤的?”
“横梁摔的。”
顾玉岷拉开多吉的腰带,见身上皮肤完好无损,也没有淤青等症状,接着话道:“身上没有伤口。”
许算心下意识望了望头顶,目光再次回到多吉身上,道:“幸好他体格健壮,保护了内脏器官。如果是轻微脑震荡还好,就怕他颅内出血会加重病情。”
“我们得把他尽快送到医院。”谢先章道。
“来不及了。”许算心按住谢先章,站起来。“无论出血多少,都有可能引起脑疝,最后导致昏迷和死亡。从现在他抽搐的情况来看,估计……”
估计还没到医院就死在半道儿上了。
顾玉岷跟着站起,回头瞄了眼谢先章,道:“从这里出发到县城的医院起码得四个小时。而且我们没有代步的工具,徒步走出村口至少也需要两个小时,而且移动的过程中很可能会造成大脑进一步损伤。”
谢先章眼神一凝,瞥向地上的头颅,满头大汗,沉默了会,开口道:“我明白。”说完,转身下了楼。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原地等待,打电话叫救援,然后用现有的医疗急救药箱做急救处理。
顾玉岷举着手电筒,语气焦急道:“我去看看他。”
“等等。”许算心当即拦住他,道:“你总得给他一点儿喘息的空间,普通人见不了这样的场面,不比你跟我经常在外面跑。”
顾玉岷叹了口气。
“来,给我个光。”许算心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蜡烛用火柴点燃,放在西南角。“蜡烛要是灭了咱们就走。”
“那要是没灭呢?”顾玉岷问。
“没灭这里就是安全的。”许算心合上多吉的衣襟,伸手去拿地上的那两张唐卡,仔细端详半响,表情顿了顿,正色道:“我们大概遇上大麻烦了。”
顾玉岷一听他这么说,连忙将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全告诉了许算心。
许算心偏头看了眼地上的头颅,又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多吉,道:“这画不叫唐卡,它只是跟唐卡绘画的形式比较相像。画中的佛像叫镇魔僧,是镇压邪魔的一种巫术。施行巫术的人叫密,由他画像,以名祭祀,敲的鼓是人皮做的,蜡是尸油炼制而成,用人的头骨或者骨骼作为法器供奉镇魔僧。”
“镇魔僧?您是说多吉就是密,第三层楼其实是用来供奉镇魔僧的?”
“可以这么说。”许算心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之色,叹了一声:“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会儿,拿着药箱上来的谢先章正好进了门。与此同时,西南角的蜡烛刷地一下灭了。
许算心心中一紧,啐了声:“丫的,今天要倒大霉。小章,快来搭把手!”转过头立即抓起蜡烛,拖着多吉就往门口跑。
谢先章见许算心神情异常,便也没问,急忙走上前帮忙。废了好半天的时间,这才将多吉转移到了二层楼。
隔了会儿,谢先章从药瓶里取出一颗药丸放进多吉的嘴里,意味深长地垂眸盯了会。
“事到如今,能不能保命就看这颗药了。”谢先章道。
“什么药?”顾玉岷凑过来。
谢先章不好意思说这是他爷用供奉榕树的香灰和中草药做的药丸,随便敷衍了一句:“祖传秘方,不外传。”
这是谢阜塞给他的香囊,要他从小带着,说什么保命用的。
谢先章自然不信,也没管,没想到正好今天就派上用场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成了那个最相信这些超自然东西的人,他心里一时感概万千,郁闷极了。
安置好多吉,三个人蹲在一旁开始研究起镇魔僧。
得知这东西是巫术,谢先章的第一反应是看向顾玉岷,没曾想顾玉岷也朝他看来。两个人视线交错,当即又各自垂下头。
“怎么?你们俩不信?”
谢先章立马抬头,道:“不是不信,我是不敢信,不敢信多吉会用自己小儿子的头颅当作是法器。”
这样荒诞的事情,简直闻所未闻。
谢先章点头:“记得。”
“我刚才已经仔细查看过降初的脖颈,伤口参差不齐,不像是用刀一类的利器切割下来的,更像被撕扯……而羊圈里那颗头的头皮却完好无损,所以我想,他一定是遇上了某种不可抗的力量。”
谢先章的眼尾立马就红了,心说自己明明送他出去了,只要往前再走两百米,就能到公路旁的草原。现下降初出现在这里,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儿,懊恼极了。
“这种伤口不是人为的,多吉是他的父亲,再怎么也不可能会加害自己的儿子,他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顾玉岷轻轻说道。
谢先章用手捂着自己的眼睛,冷静片刻,道:“我去外面走走。”
顾玉岷本想跟着去,许算心却伸手拦住他:“你跟我来。”
两人再次回到第三层,许算心点燃蜡烛,这次放在了东南角,指着那燃烧的火苗道:“你看。”
顾玉岷顺着许算心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火光照亮的地板上,投下的阴影竟然在动。他愕然一怔,扭头看向许算心。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大麻烦。”他的脸色沉了沉,从袖口中抽出一根桃木条,续道:“你之前跟我说小章莫名其妙躺在马路中央,我那个时候就怀疑他的体质有问题。所以我送了一块玉给他,看是否能挡灾,或者吓吓那些不好的东西。结果从后面我们在雪山上经历的事情来看,一块玉根本没什么用。他频繁的做噩梦,陷入幻觉,这都可能是因为他是招阴体质。”
“您是说……他的身后经常跟着死人?”
许算心眼眸转了转,捏紧桃木条:“虽然有东西跟着他,但没想害他。小郑和小吴连接看见死去的案情队员,说明死去的人不想让我们上山,他们只想引导我们发现尸体,结果中途小吴出了点意外,我们便决定下山了。”
“死人无法开口说话,想要告诉活人信息,就只能托梦。”
顾玉岷想到之前谢先章跟自己说的那个幻觉,脸有点木。
许算心瞟了眼地上的降初,蹙眉:“如果他继续跟着我们的话,我只能用桃木条驱赶了。”说完这句话,东南角的阴影停止了移动。跟着,地板忽然发出声音。
“嘎吱……嘎吱……”
两秒后,声音停了。
“他下去了?”顾玉岷问。
声音起初是远远的,落入耳中的时候听得不真切,就像是被蒙上了一层空气,隔开了似的。这样的响声没有持续太久,只听那声音慢慢变近了,从刺耳的嘎吱声变成了咚咚的沉闷声。
咚咚……
顾玉岷打了个寒颤,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拧着眉看向地上的影子。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里飘来一股邪风,将蜡烛一下子吹灭了。灰烟消散,声音也戛然而止。
“他走了?”顾玉岷嗓音微哑,试探着问。
许算心睁大眸子,作势拿起手中的桃木条,声音冷冷地:“不,是他过来了!”
正当他想挥动手中的桃木条时,一旁的顾玉岷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腕。漆黑的空间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听见那门轻轻被合上。
许算心心中徒然一惊,大喊道:“不好!”
有人将门锁上了!
他转头开始挣扎,抬手给了顾玉岷一记:“顾老二!你别这个时候不中用,快想办法出去!”
不料顾玉岷一点儿反应也没有,反而硬生生地拉住了许算心,忽然道:“他是被熊咬死的,他只是害怕,他想跟着阿哥,央金小羊羔还没长大,他只是想回家了,他很快就走了,别赶他……”
没时间再管那阴影,许算心拽着顾玉岷往门口走。
“你他娘的又在模仿谁?叫顾老二跟我说话!”转首间,他又对着空气吼了声:“降初,你阿爸这样做会害了大家的!别再跟着我们了!”
许算心用力砸门,也顾不上管顾玉岷,知道他受了刺激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俨然一点忙都帮不上,只好拿出看家本领,从手表里抽出一根细铁丝开锁。
“多吉醒了,他还会寻找下一个供奉镇魔僧的法器。小章还在外面,他有危险!顾老二,你要是想看见同伴死,那就一直被‘他’控制!”
顾玉岷听着“哐哐”的响声,瞳孔猛然一缩,回过神来。
洛扎的村口。
谢先章站在死树下回想发生在嫫啦家的一幕幕,心中惶悚不安。
挂在树上的那半截绳索摇摇欲坠,风声骤起,吹得谢先章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回身一望,来时的路竟然起了雾。
天色昏暗,气氛愈发阴森。
不好再在这里继续停留,谢先章急忙往回走。幸好随身携带了手电筒,也不至于走错了方向。
走了两步,谢先章猛然一顿。
仿佛脚边的路变宽了,渺渺茫茫看不清面貌。
从他走出嫫啦家到村口不过十来分钟,这条路他也算是很熟悉了,可为什么就跟第一次走似的。
谢先章有些无助,硬着头皮继续往回走。走出不到十来米,忽然瞧见那大雾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顾玉岷?”他小声地喊了一句。
那人并没有动。
谢先章脚底如灌铅般沉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缓缓举起手电筒,朝他照了照。
这一照,那模糊的人影瞬间往前走了一步。
谢先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他慌措地放下手电筒,往后退了一步。默了会儿,见那影子并没有动,他又抬起手电筒照了照。
他好像又动了一下!
谢先章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嘴唇都发白了。
“玉岷,是你吗?你说句话啊!”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急了。
谢先章想,如果是顾玉岷的话,听见自己叫他的名字肯定会过来主动跟自己说话。所以,眼前那道人影,根本不是顾玉岷。而且用手电筒照一下,他就往前走一步。
谢先章深深吸了一口气,关了手电筒。心想从登山以来,尸体看了,诡异的头骨看过了,就连那像人的熊都与之擦身而过了。
他又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又有什么怕的。
想着,便抬脚往那人的方向走。
就在他往前走的刹那,那人影突然从大雾中钻了出来。
等谢先章看清那人,已经被他撞到在地。
“多,多吉……呃啊啊啊。”谢先章避之不及,被他狠狠扼住了喉咙。
谢先章被他重重一击,脑子开始发昏,半眯着眼,就要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他不知道多吉为什么会突然袭击自己,一想,难道是因为降初?因为他没有安全的把降初送回去,还是因为发现了镇魔僧是他供奉的?
若他要杀害自己,那顾玉岷和许算心会不会已经……
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变慢,手慢慢地垂了下去。谢先章闭上眼睛,暗忖一声,这下完了。
就在他意识逐渐模糊之际,一声雷劈了下来,山巅发出阵阵怒吼,雪下了起来。谢先章猛地惊醒,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多吉的下巴捶去。
两人一下子分开,多吉倒在一旁,原本凶神恶煞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无神。
谢先章捂着嘴猛烈咳嗽,待缓和一些后才转身看向多吉,心里暗骂他是个怪物。
暮色苍茫,四周雪如飘絮。
谢先章没敢松懈,立马站起了起来。生死关头,他害怕顾玉岷和许算心和自己一样深陷危险之中,纵使心中有许多疑问想问多吉,还是朝嫫啦家跑去。
刚一抬脚,就听见身后的男人嘶声般地仰天大笑一声,随即,抱头痛哭起来。
“唔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孩子……我的孩子。尕……尕!”
谢先章忘了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
脚下的枯草在寒风中摇曳,很快,大雪连最后一点儿颜色都覆盖了。呼啸的风声夹杂着多吉沉重的脚步声,雪地上留下两道一深一浅的脚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这荒凉死寂白雾中。
许算心终于将门锁打开,就在他推开门的一霎,裹挟着寒气的冷风嗖嗖地飘了进来。
顾玉岷迈开修长的腿,从二楼楼梯翻了下去。走出院墙,那张紧绷的面目倏地一松,瞳孔映出谢先章的影子,顾玉岷目光微动,快步走上前,抓起他冰凉的手。
顾玉岷一句话都没说,把他抱紧。
谢先章被这巨大的力量包裹,顾玉岷双臂收紧时会挤压他的心脏,心跳声好像就在耳边回响似的。
“小章!”许算心朝他俩望了过来,看见谢先章身后站着多吉,当即走了上前。
两人面面相觑,相互看了会。最后,多吉垂下头,似乎已经接受自己的秘密被发现的事实。
“我会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多吉呆滞地瞪着眼,眼眶因为方才哭过而发红。
徐算心叹了声,淡淡道:“进来说吧,降初还在上面。”
两人走后,谢先章抬起手拍了拍顾玉岷的后背,唤了声:“顾玉岷。”顾玉岷松开他,刚要说话,谢先章打断了他:“我知道,你不用说,我都明白。”
顾玉岷垂下手,捏成拳头。酝酿了片刻,再次抬起头。
“降初的死是意外,你别放在心上。”
事到如今,谢先章知道再去想这个也没用,事情已经发生,眼下能做的就是尽早解开第三层的谜团。
“……嗯。”
两人转身进了屋,虽然没说什么,可大抵心里都清楚对方的想法。
第三层的门锁已经坏了,进去的时候顾玉岷特意检查了一下。多吉进门的那一瞬,还是没忍住哭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脱下自己的外袍,把降初包裹在里面。
“七年前,我听阿妈说村里来了一群外乡人。其中有两个人的长相十分怪异,头发是金色的,眼睛像天空那样蓝,又像湖泊那样碧绿。这样的相貌是不祥的,会给我们带来诅咒。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生活在洛扎的人们开始生病了。”多吉顿了顿,像哄小孩子睡觉那样拍了拍怀里的降初。“降初和他的阿姐阿哥们也生病了,我找人卖了两匹马,换了两千块钱,把孩子们送去县城的医院看病。”
谢先章一听,忽然明白过来,道:“七年前洛扎所有人都因病去世了,但唯独只有你们一家人活了下来,是因为当时你们远在两百公里外的县城?”
多吉点点头:“没错。县城的医疗条件不好,没有查出病因,于是我带着他们三个又去了市里的医院。”
顾玉岷问道:“是传染病吗?”
多吉的眼神凝固,似乎陷入了回忆,隔了会儿才道:“不……市里的医院也没有查出病因。两千块钱根本不够三个孩子看病,我把剩下的马都卖了,拿着钱四处求医。直到后面医生告诉我他们尽力了,让我准备孩子们的后事,我忽然想起了迦耶寺的察格大师。”
“为了救三个孩子,我求察格大师收我做弟子,我替他养蛊,并承诺在他死后,将舍利子放进供奉佛祖的祭品里。”
“什么蛊?”
“是一种巫术,解咒用的。”
谢先章听完皱了皱眉头,觉得有些奇怪。他虽然不太懂藏传佛教,但是按照以往的所闻所见,从未听过高僧圆寂后的舍利子会用来供奉佛祖。
不经意朝顾玉岷一望,没想到他也一脸疑惑。
谢先章问道:“你说的这个巫术既然是解咒用的,那是用来解什么咒的呢?”
多吉慢慢抬了眸子,盯着谢先章,语气森然:“是山神对我们的诅咒,惩罚我们随意让外乡人进了村,还撬开她的肚子,扒出她的肠子。”他说着说着语气开始变得激动起来,指着角落旁的那个黑红的柜子,大声喊道:“是他!是他把外乡人带进塔图的!玷污了圣洁的雪山,他该死!”
许算心蓦地转过头,紧跟着问道:“他是谁?”
多吉仰着头,泪如雨下,狠狠砸了砸地板:“次仁的儿子,扎西!”
“你说的这个扎西,是不是带领外乡人进村的那个人?”顾玉岷微微拧眉,突然问。
谢先章转首看向他,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多吉在叙述的时候他也猜测过,碧眼金发这样明显的特征应该不会错,就是那日升外资企业的两个洋人。
“是,是他毁了洛扎,惹怒了山神,带来了灾难!”多吉的情绪更加激动。
“可是你也不能杀人啊!”谢先章道。
“杀人?”多吉冷笑了声,“我怎么可能会杀人?佛祖是不会原谅我的,我没有杀他,是他自己……突然就死掉了。”
“什么意思?”
他站起来,朝黑红柜子走了两步,把降初轻轻放了上去。宽厚的肩背挡住了墙壁的光,许算心拿起手电筒,跟着走上前:“他进过塔图的墓葬对不对?”
多吉压根儿没想他会这么问,一时呆住了,脸色沉了沉,问:“你怎么知道?”
许算心坦然道:“扎西的身体里有红色溶虫,这种虫只会生长在秦枫木做成的棺椁中。他带着外乡人,也就是所谓的勘探队,下过墓。”
多吉神情微动,沉思半响,突然警觉地看向他们:“你们也是奔着大墓来的?”
谢先章急忙澄清道:“不不不,我们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墓,我们其实是为了调查七年前的一起空难事件。”他将来西藏的缘由告诉了多吉,连同在希夏邦马峰遇见的一切。
多吉听完,面色这才好了些,想了想,道:“扎西,还有你说的勘探队员,加上那两个绿眼睛的混蛋一共是八个人,进去后只有扎西回来了。可你说他们乘坐飞机去尼泊尔的时候坠机了,只找到了一片飞机残骸和一盘磁带……”
话说到一半,谢先章似乎也发现了有些怪异。按照多吉的说法,进去塔图后只有扎西一个人回到了洛扎,那么剩余的七个人再也没能出来。
那在回程时飞机上的人又是谁?
难道他们从无人区出来后并没有折返洛扎,而是直接回了拉萨?
“扎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否跟传闻说的那样,他的尸体不翼而飞,自己去上吊了?”许算心再次问道。
“尸体怎么可能会上吊?”多吉狠狠叹息一声,“那,那都是……是我为了不让人再进入洛扎编的!”
“散播谣言的人是你?”谢先章乍然瞪大眼。
“……是我。”他闭上眼,眼眶噙满泪水,盯着降初。“我只想保护洛扎,阿妈和大家都死在了那场怪病中,山神的诅咒还在,进来的人都会死。至于扎西,从他回到洛扎,大家才开始生病。他身上长满了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从手背上蔓延到脖颈。那些眼睛就像虫子一样吃他的肉,他死了,被掏空了内脏。”
“我要救大家,可我不能杀人,我找不到供奉巫术的法器,我只好……偷偷的……”
“你偷偷将他的头拿走了,你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取走了他的头,因为那些溶虫已经腐蚀了他的皮肉,啃得整整齐齐对不对?”徐算心问。
多吉抱着头,痛苦地跪在地上:“我没有办法,我要救我的孩子,我要救大家,我按照察格大师说的去做。画了镇魔僧,用他的头颅当做法器供奉,施行巫术,解开了孩子们身上的诅咒。”
谢先章不敢相信,这尸体上吊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气氛沉闷,无人再说话。
就在这个时候,掩着的门突然“嘎吱”响了一声。
三个人同时朝门口望去,只见地板上有道影子,缓缓挪了进来。谢先章明显感觉后背一凉,就好像外头的暴雪洒了他一身,冷得浑身发抖。
顾玉岷眼看不妙,一把拉过谢先章,凛然道:“站我身后!”说着,自己也贴了上来,两人就这么躲在许算心和多吉的身后瑟瑟发抖。
谢先章:“……”
还以为他不怕呢,打脸充胖子,明明自己也抖得不行。
许算心眨了眨眼,手悄悄伸进衣袖,随时准备抽出桃木条。
不想,那影子走到一半不动了,往后缩了缩。
似乎是害怕了。
许算心的眉毛几乎快要拧到一处,焦急道:“虽然这样问你不太礼貌,但是请你务必告诉我,降初他是怎么……他怎么回事。”
多吉深吸一口气,四肢已经没了知觉,舌头上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一样,情绪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他瘫坐在地上,垂头哭泣,道:“是我……我害了他。我害怕你们发现扎西的头,破坏巫术,于是我让降初带着你们从大路进村,大路上有人熊,它不敢进洛扎,我想把你们吓跑,我其实一直跟在你们的后面。”
“人熊?”
“就是那个跑起来像人一样的熊?”
多吉默了默:“是。”
谢先章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之色,又想着刚开始进入嫫啦家时,降初跟在他们身后四处张望的神情,一下子合理了起来。
他害怕他们上第三层楼。
地上的脚印之所以十分凌乱,是因为他曾经上来过一次,他应该是想把头颅藏起来,或许是想放在柜子里,才有了翻找什么东西的痕迹。
谢先章想错了,他们以为是有人往外拿东西,结果其实是往里面塞东西。可那头颅太宽放不进去,所以他最后将它丢进了羊圈。
“我并不知道他已经把扎西的头藏了起来,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直到第二天,你说要送降初回去。”多吉双眼空洞,声音变得沙哑:“降初担心你们,他又回来找你们。他……遇上了人熊……”
说到这,多吉再也绷不住,那种极端悲伤的情绪击溃了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他失声嘶吼,脸上表情变得又狰狞又悲痛。
“我,我被人熊拍了一掌……我只抢回了他的头,我要带他回家,带他回家,我要拿回镇魔僧,所以我潜回了第三层,最后却被你们发现了。我的孩子,孩子啊……”多吉哭喊一声,抬起眼,冰凉刺骨的眼神朝他们三个人投去。“你们都会被山神诅咒的!”
多吉猛地站起,撂下最后一句劝言:“不要进入塔图,不然也会跟上一次来调查那帮勘探队的人一样,你们都会死!”
第23章 23
谢先章想起李羡说的话,廖群山嘴里念叨的红色棺材,应该指的是墓里的棺椁。日升外资企业的那两个洋人带着勘探小队根本不是来寻找什么矿化线索,他们的目的很可能是塔图的墓葬。
一琢磨,谢先章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转头对着顾玉岷和许算心苦笑道:“如果多吉说的诅咒是真的,现在反悔是不是已经来不及了?”
许算心眉头挑了挑:“那是自然。”
顾玉岷道:“如果想放弃,我们可以立马回北京,可……”谢先章立马接着他的话道:“可既然已经来了,不弄清事情的真相又怎么能回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