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塞了满嘴触手的恶魔:……这里有恶魔啊!QAQ
待到清理完伤员体内坏死的肉与毒素,医务员八只触手将担架卷起,送入旁边停靠的骨翼龙背上。
被包扎成肉团的恶魔费力将眼球鼓出,伸至空中半米长,细细打量自己此刻狼狈孱弱的样子。他又将眼球翻转,看向对面着手处理下一伤员的恶魔。
恶魔身形高大,粗壮粘腻的触手显示出平日优秀的伙食质量,配有赤红袖章的黑白制服更是剪裁精致,布料上乘。
见到双方这般惨烈对比,伤员恶魔张开嘴便又开始呜呜哭泣。
他身下的骨翼龙裂开一圈尖牙,憨厚的嗓音竭力压低:“对不起,是我背上的刺弄疼你了吗?这次行军路上花费了整整十天,我还没来得及修剪骨刺。真的不好意思,我待会儿会飞慢一点……”
被如此温柔安慰,伤员恶魔哭得更大声:“为什么要救我们……我们已经失去了我们的王,失去了我们的家……”
骨翼龙正要安慰,驻地广播水晶陡然爆发出红蓝光亮,高速转换,向各营地传达前线最新消息。
【全体成员注意!1号作战小队正遭遇山体型巨型水怪袭击,请7号特殊环境作战小队迅速前往坐标地点支援,13号医疗队准备好药物调配,其余小队避让沼泽地……再次重复,1号作战小队正……】
伤员恶魔闻言惊慌:“那是长年镇守疆域的大将军!他在水中环境从未打过败仗,就连王也难以轻易招架……现在大将军已经疯了,你们去更是送……”
话未说完,恶魔的眼球呆滞。他仰面躺于担架之上,正好看见一只金色彗星划过,拖着赤红长尾。不,那不是彗星,那是……
恶魔的眼球如向阳葵花般,直直跟随彗星摆动。那样明亮的火焰,哪怕他被闪耀得刺出泪水,也不舍得挪开视线。
“彗星”在高空上画出长长细影,最终落入远方山脊下,晕开一圈霞光,像一滴雨水荡入湖中,泛起波澜。恶魔正茫然沉醉于眼前美景,就听到广播传来新的消息。
【最新战况!陛下已出手洞穿水怪的头颅!作战小队可安全进入沼泽地,医疗小队请尽快前往前线,为水怪治疗……最后,让我们感谢伟大的陛下!】
营地中登时爆发出欢快的呼声,恶魔们均情不自禁出声赞美。担架上的恶魔见那位脾气暴躁的医务员,此刻也呜呜念着感激的话。
众魔的视线凝向同一高处,那是魔王站于塔顶,释放纯净烈焰,为塔下20区的恶魔们剔除灵魂上的污染。大火昼夜不息,魔王仿佛不知疲倦,将自己站立成一尊石碑。
恶魔是世上唯一能吞噬污染的生灵。而魔王,便是唯一能净化其污染者。魔王的净化没有丝毫神秘,仅仅只是……转嫁伤害罢了。
魔王永远不会因污染而失去理智,永远不会成为受污染驱使的怪物。可那份污染所带来的痛苦,并不会削减分毫,只会积攒在深处。当魔王所承受的痛苦超越其毅力极限,就会走上自毁之路。
这是绝望的独行长路,是属于魔王的诅咒。
而现在,赤发的魔王整整三天三夜,未曾合眼,未曾停止火焰的燃烧。期间,他甚至有余力释放几个远程魔法,在千百里外,为战士们的进军破开障碍。
何其坚韧,何其强大,何其令人……潸然泪下。
有雨滴落,这是百年来20区的第一场雨。当群魔的污染得到净化,遮天的阴沉黑幕终于缓缓揭开,露出极光。
深渊的至高之天永恒被极光所渲染,恶魔们无法享受真正的阳光与雨露,但绚烂极光之下,仍有元素精灵尽职尽责,拟态地上真实气候。
此刻,成群的元素精灵们翱翔于天际,他们随魔王而来,为干涸的大地降下雨露。此后百年千年,此方土地不再荒芜。
雨水打在20区恶魔们的脸上,与泪水混合在一起,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分不清是哭泣还是欢笑。有恶魔笑着笑着开始哭,有恶魔哭着哭着开始笑。
赤发魔王于雨中端立,水滴沾染上浓密的睫毛,将银黑色的眼眸添上水雾,却无法减损那竖瞳中的明亮与坚定。他身形微晃,这轻微的细节牵动着每一名恶魔的心。他们知道,魔王陛下已达到极限。
“为什么不能休息一会儿呢……”一名刚接受过火焰洗礼的恶魔,低声哀伤。
旁边很快有恶魔回答:“陛下要是闭上眼休息,便会就这么昏睡下去,直到身体自发修复。你们也想尽早看到同伴们净化完成吧。放心,这点消耗,对陛下来说不算什么。”
他们这些跟随魔王陛下数十年的战士,见证过对方的种种战场。最最凶险,最最苦难,皆有之。起初,还没有这么多恶魔,没有成型的军队,陛下便单枪匹马闯入敌军本营,一边战斗一边净化。最长的一次作战,魔王陛下打了整整两周,随后昏睡两周。
百年来,赤发的魔王从第1区打到第20区,身后跟随的恶魔们越来越多。现如今,赤红旗帜下,魔王终于可以安静站于高塔之上,全神贯注吸收恶魔们的污染,塔下军队为其英勇征战。
“多么仁慈的王……”听者叹息。
愿意为陌生的恶魔,长途跋涉,耗费军资,一次性承受数万计恶魔的污染。而他们所能回馈的,不过是一片贫瘠土地,连占领都嫌费事。
能跟随这样的王,对恶魔而言该是多么巨大的荣幸。
他于是艳羡着问:“你们来自于何处?”
“啊,你是问我住哪,还是问陛下这次出征的起点?”
“这有什么不同吗?”恶魔困惑。
“当然有。陛下自然是从1区出发,1区是陛下的诞生地,也是王城之地。军队刚经过3区时,我就直接申请入队了。听说靠远城区的恶魔们,还需要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笔试、面试……毕竟队伍行军到那时,连厨子助理的岗位都被争光了!”
讲述者滔滔不绝,在念到“3区”时着重提高声音,极尽炫耀之意。就如同某些犄角巨大的恶魔,三句不离犄角长度。
哎呀,不过是3区而已啦,又不是1区2区,其实也没那么好。3区到底还是太远了,听说1区恶魔还能每天和陛下说早安呢!
哎,只是3区啦,只是3区哦!是距离陛下还有两个城区的3区哦!
第5章 王的职责
讲述者已经在心底里将话语准备好,只等待会儿一泻千里,收获羡慕嫉妒的丑恶嘴脸。
他注定要失望,因为倾听者可不是什么正常恶魔。在这荒原之上行尸走肉游荡百年后,有的恶魔完完全全成了山顶洞魔,对外界常识一问三不知。
比如现在:“什么?怎么会有魔王允许领土内恶魔出去,为别的魔王效力呢?”
这样的恶魔与叛逃何异?简直是在丢魔王的脸!从未听说26位魔王手下发生过这种事!世风日下,魔心不古!
倾听者无语凝噎,他终于明白陛下为什么要让一大批史官随行。不仅如此,行军后勤队伍里,有一支特殊队伍完全由文职构成。
他们是从各个区报名筛选而来的志愿者,待军队撤回时不会一同离去,而是驻扎在这里,筹备即将建成的统一学校,负责恶魔们的精神调理。
同样将留守的,还有半数医务者。身上的百年疮痍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清除,生命力顽强如恶魔,也需要漫长的温养,以重获健全的躯体。
待到此地恶魔们身心完全稳定,跨区轨道便将承载万家灯火,从前方城区蜿蜒而下,接连这片失落之地。
届时,更多的志愿者将前赴后继,从各行各业而来,从第1区到第19区汇聚而来,用双手将希望播撒于此。他们自愿离开熟悉家园,自愿离开家人与友人,背负行囊,远走他乡。
因为,当初他们的家园也是如此,满目疮痍,生灵涂炭,直至魔王的赤红旗帜于空中飘扬,直至陌生的恶魔们为他们重新将“家”扶起。
此刻,“山顶洞魔”听着史莱姆史官念完各大纪事,心中惊骇,久久不能回神。
“王们……都死了?26个城区在百年前就……全部沦陷了?那些虫子……那些可恨的虫子,虫子……虫子!”
这实在太令人绝望,刚被清洗干净的灵魂,骤然反弹,隐隐有染黑之势。恶魔两侧脸颊各裂开三只眼睛,眼球几乎要从眼眶脱落,流淌浓稠的黑血。
哐当。一只大铁锅从数十米开外的军营投掷而来,不偏不倚砸中恶魔额头上最大的那只眼。恶魔登时昏倒在地。
数秒后,双头蛇身恶魔头戴厨师帽,身前围着只素色围裙,在众魔眼中不紧不慢爬来。他将平底锅捡起,又在地上恶魔脑瓜哐哐敲了几下,确保对方短时间无法醒来。
“真是的,陛下已经这么累了,还在这里滋长负面情绪,给他增添负担。”说着,这位厨师把尾巴一扫,竖瞳横过周围一圈,冷酷审视,“还有谁打算犯病?我这就帮他‘睡一觉’。”
20区恶魔们立刻整齐划一摇头,无一不乖巧。
厨师看出他们心中藏起的担忧,冷哼一声,粗壮尾巴摔打在碎石地面上,啪啪作响。他干脆提高音量,让周围数个营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对,曾经二十六位魔王共同承担我们的痛苦与污染,却仍旧在痛苦中走向灭亡。如今的魔王陛下独自庇护着我们,在王位上才度过堪堪百年,陛下还能有多少个百年呢……
“愚蠢!笑话!你们以为陛下是谁?千年来,魔王们分域而治,各自为政,从未有王接纳超过一个魔域的污染。可现如今,陛下所承受的,不是一个魔域,也不是两个、三个,而是整整二十个!
“这是陛下的第二十次出征,是早已超过深渊三分之二的领土,是历代各魔王都无法达成的壮举!我们的赤红旗帜在百年间从第1区插到第20区!未来也将遍布整座深渊!这就是缪伊缪斯陛下!他是我们的王,唯一的王,最后的也是永恒的太阳……”
厨子恶魔的话久久在营地间回荡,在恶魔们心中回荡。
沉默中,一只同样蛇身的恶魔感慨:“哎老三,几天前的理论考核上但凡你有这笔墨,也不至于只捞到个厨师位置了。”
厨子恶魔:……厨师怎么你了!我厨师我骄傲!有本事待会儿别吃我做的大锅饭!
随着一轮又一轮炊烟升起,在一个风定的时辰,连绵细雨终于停下。这意味着魔王的净化已全部结束,不再需要元素精灵们通过雨水为其补充能量。
所有清醒的、还未清醒的恶魔,均聚集于高塔之下。很快,那些被“强制入睡”的恶魔也悠悠转醒,出神凝望着高处那抹红。群魔之上,天际之下,果真如有一轮赤日,背靠极光,耀眼而炙热。
缪伊一只脚踏上塔边缘,随后另一只脚紧跟而上,方便恶魔们看清他的身影。这身影如此纤细,好像要被风吹落。
他单手附于胸前,按至心脏位置。这该是魔王作出誓言的时刻,向即将臣服之子民,宣誓其为王的信念与承诺。也许是精神力已枯竭,又也许是这位魔王信奉行动而非话语,总之他未发一言。
寂静中,有轰隆巨响,维持在一阵风吹过的时间。那是一只巨型水怪,头颅上被包裹着层层纱布,此刻其四只前足弯曲,布满妖异花纹的头搁置于地面。那声巨响便是头颅轻碰地的声响。
这位水中大将军曾于先王足下效忠,此刻面对远道而来的新王,面对将他重伤而后治愈的魔王,大将军沉沉躬身,献上尊敬与认可。乌泱泱的恶魔们紧随其后。
以水怪为首,举目皆臣服。
恶魔们各身躯部位上,金灿镂空线纹缓缓浮现,有的刻于犄角、额面,有的飞上尖耳、尾足。这是属于魔王的印记,是王与臣民的契约。那是金色的多足之虫,自上而下被赤红菱形劈开。
图纹有节律地闪烁三遍,随后隐没消散。
赤发的魔王终于可以闭眼。他身形又是一轻微晃动,这次从塔上落下来,睡倒在风中,如飘落的蝴蝶,如伶仃落叶。
赤红之日落下,没有恶魔上前,因为此刻所有眼睛都能清晰望见,塔下早有身影等待,未动一步,恰好将红日拥在怀中。
有恶魔想起,似乎从一开始,那身影就站在那里,静静遥望高塔之上,周围无形魔力涌动。
威压之下,任何恶魔都无法上至塔。
自20区回来,缪伊昏睡了一周,醒来时不见某人身影。侍者说对方已经离开深渊数天。
每月末,霍因都会独自前往地上,下月初再返回。缪伊已经习惯,也不觉得那家伙会留下来照看自己。不过是魔力枯竭而已,对魔王而言算不了什么。
至于霍因究竟在深渊之外做什么……老实说,缪伊确实不关心。他的这位老师曾为人类,在人类那边过得并不算好,不然也不会灰溜溜躲至深渊。估计这么几十年都在经营什么复仇的事情吧,人类嘛,哪怕已经转化成魔族,也还是改不了小心眼的本性。
与霍因相处已有一百年,缪伊深知对方并不如表面那般温和。微笑的假面下,是一道又一道构筑的防线,禁止通行。他不喜欢霍因,霍因也厌恶他,双方正好扯平。
所以……因为担心而提前赶回来这种事,听上去确实可笑。估计只是怕自己这个“危险”的学生趁机跑出去,大开杀戒,为祸世间,却还要在其他恶魔面前演副假惺惺好老师的形象。
这就是缪伊所熟悉的霍因霍兹,表面温柔仁义,内里却足足有几千个心眼子,心比深渊黑。
缪伊离开觐见厅,独自朝书房走去。通常随行的侍者风信子被他支开,去安排巫妖的身心检查、居住登记,以及后续安排。
这是个十足的好借口,百年间偶尔也会有其他恶魔掉入深渊,都是这般循序渐进融入当地环境。至于这些恶魔们最初是如何恐惧,如何以恶劣心思揣测,魔王并不在意。
弱小的恶魔在深渊外呆久了,听信人类那一套,转过头对深渊保持敌意……这种事情假如让魔王来评判,他只会冷冷说:弱小就是原罪。
但若有恶魔展现出稍微强一点的实力,魔王也还是会宽容相待,甚至不吝啬赞许,比如方才那只巫妖。凭本能吞噬有足足三十二只恶之虫,尚且保持有理智,哪怕在深渊,都称得上英勇的战士。
于是,魔王陛下难得体贴一次,按照对方内心的期望,说出那些“伟大”之类的词语。巫妖果真感动而欣喜,甚至感到魔生被救赎。果然是在外面待久了,这巫妖完完全全已经变成人类的形状。
百年来深渊也有此迹象。越来越多的恶魔变得软弱,嘴里念叨着“感恩”,心中翻滚着“感动”,其所有这些情绪全部指向缪伊自己。缪伊行走于魔海间,只觉得置身于火山熔浆。
他是魔王,作为最强大的恶魔,他理应庇护弱小的恶魔,这和“仁慈伟大”究竟有什么关系?果然是霍因霍兹把这届恶魔带坏了。
缪伊加快脚步,身后披风翻滚如浪。在殿中时他就感觉到心脏疼痛,哪怕他悄悄给自己释放探查,也找不出什么毛病。
魔王陛下此前从未有过这种感受,作为恶魔中顶尖的存在,他能在受到致命伤后,围着王城1区连跑100圈都不喘气。刚认识霍因那会儿时,他们两魔常常因理念不合大打出手,对方揍他从不收力。毕竟,霍因真的很讨厌他。
缪伊捂住心脏位置,怀疑是先前的魔力损耗还未完全恢复,这会儿又对抗传说中的恶之虫,灵魂上受到某种侵蚀。
他微蹙眉,敲响书房的门,打算找霍因看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一只手弯腰从暗袋里掏出缴获来的恶之虫,也准备一并送上。
他刚俯身,胸口处骤然轻松,不再疼痛,随之而来的是脚边清脆的一道响声。缪伊低头看去,见到一颗拳头大小的赤红宝石躺在地上,晶莹剔透,闪闪发亮。
——这是他的心脏。
——他的心脏,疼得从胸腔里掉出来了。
霍因推开门,眼前便是这样的景象。
他的学生一手抓着被烧焦的虫尸,另一只手抓着属于魔王的心脏。赤红色心脏还很新鲜,正在微微颤动,应当残留着温热,此刻被一只手无情钳住,可怜极了。
第6章 红宝石心脏
霍因的眼睛是浅浅的绿,配上总温和笑着的脸,十分有迷惑性,仿佛这真是个温顺的食草动物。缪伊知道,狡猾的猎人会把自己伪装成猎物,只暴露无害的一面。
但此刻,那张脸没在笑,就连眼睛也比往日深许多。缪伊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到被自己随意捏住的心脏,他于是把手往前一伸,示意递给对方。
霍因没有接,没有动,只绿眸更晦。
缪伊不懂霍因在想什么。早些年的时候,也就是大约几十年前,他们刚认识不久,缪伊还能嗅到对方些微的情绪波动——无非是对他的失望与抵触。
到后来,连这点情绪也探查不到了。霍因身上那点色彩就仿佛全部消失,只剩下一汪白水,无色无味,不给人触碰的机会。
此刻,面对不笑的霍因,缪伊惊讶地在空中嗅到一丝味道,若有若无,很淡很稀。霍因……好像在害怕?
这是个很新鲜的词语,用在霍因身上只会令人发笑。缪伊觉得自己该嘲笑出声,如果是几十年前的他一定会这么做。一边笑还要一边再放几个魅惑,尝试在对方心理脆弱时得手。
而现在的缪伊只是下意识将虫尸捏紧,下意识解释道:“我已经把虫子烧死了,这只是尸体而已。”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霍因害怕的是虫子。毕竟心脏是魔王的命脉,对外没有一丝威胁性,此刻暴露在空气中,该害怕的是魔王才对。
魔王白皙干净的手,与焦黑的虫子形成鲜明对比,映在浅绿眼中。绿眼的主人终于回神。
“疼吗?”这是霍因回来后,和缪伊说的第一句话。
缪伊眨了眨眼睛,随后摇头,甚至颠了颠手中的宝石:“没感觉。虽然说是心脏,但本质上还是石头而已。掉出来后,就更感觉不到存在了。”
空气中那股属于霍因的“害怕”气息,现在已完全感受不到。这只恶魔又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严严密密,方才那点泄露像是错觉。
缪伊又小声补充道:“但之前还是有一点点疼,我认为您需要给我仔细检查一下。”
“……我和你说过,不可以随便碰脏东西。”
“您没说虫子是脏东西。”缪伊反驳着,声音还是那么小。
今天的魔王陛下有些不寻常。以往缪伊应该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哼”,笑着扯一些狡辩的话,再熟练地向其老师丢个魅惑,并熟练地得到批评和警告。
此刻,见面已经有一会儿时间,缪伊却始终安分,甚至有些……走神。
霍因的目光在魔王脸上停驻片刻,便很快垂下。他用银质钳子将缪伊的手掌挑开,又把那尸体夹入透明瓶中,整个过程干脆利落,缪伊甚至都不知道对方从哪变出的这么一套用具。
这魔甚至还戴着白手套!
缪伊抓虫的手得以空出,正要搭上另只手上的心脏,就又被捏住爪子。确实是被捏住,戴有纯白手套的修长手指,轻轻捏着缪伊的指骨,强制性将掌心撑开。
紧接着,沾水的手帕一点点擦拭起来。指缝,指根,掌心,手背,一寸一寸,缓缓挪移,仿佛想要将虫子的痕迹全数清洗干净。那只装虫的瓶子则搁置在一旁矮架上。
也是这时候缪伊发觉,霍因早已将一只带滑轮的矮架推在门边,三层装满瓶瓶罐罐的各色液体,一大罐清水,以及大大小小各种钳子、棉球、白布。似乎早在自己敲门前,对方便准备好清洗用具。
缪伊被捏着手,没有不耐烦,也没有皱眉。明明被堵在门外,藏在披风下的小尾巴,却一翘一翘欢快甩动着。
霍因做事情总是十分细致,他比缪伊高上不少,此刻微低头,目光专注,脸颊旁便落下几簇碎发。柔和的棕长发,永远用洁白缎带束起,却又不老老实实扎紧,总零星掉落几根搭在脸侧耳边。
既认真又随性,就和霍因这只奇怪的恶魔一样。
缪伊盯着对方肩头的细长发带,突然问:“为什么只用白色的缎带?”
对于朋友间来说,这是一个很普通的话题。对于这对奇怪的师生来说,这个问题显得很是突兀,甚至算得上逾越。
缪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也没想从霍因那里得到答案。但霍因竟然回答了,就像普通朋友一样,聊着普通的话题。
“白色一旦变脏,很容易能看出来,也就能及时丢弃换新。”
“哦……”
缪伊望着自己被来回揉搓的爪子,觉得霍因说不准也想把这捏过虫子的玩意丢掉,而不是在这里麻烦地拿药水一遍遍清洗。
他早就怀疑,霍因这只恶魔有洁癖,各种意义上的洁癖,非常严重的洁癖。比如现在,他缪伊缪斯,作为魔王,竟然不可以直接进自己的书房,而是要被压着在门外洗爪子。
等一只爪子洗干净,缪伊自觉伸出另一只,打算将心脏放在一旁架子上,腾出来好给霍因揉搓。
霍因两根手指捏住他这只手腕,制止了放心脏的动作,低声说:“自己咬着。”
缪伊:……你再说一遍?
缪伊脸上震惊的表情太过明显,霍因于是解释道:“心脏对魔王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不可以随便放在其他地方。你这只刚涂了魔药的手,需要放置几分钟,也不能拿……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缪伊气笑了,刚才莫名其妙的低落情绪一扫而空。他终于想起来,霍因霍兹这家伙就是个十足的控制狂。也就只会在别的恶魔面前摆出副惺惺作态好恶魔模样,在他面前可是面无表情使劲折腾。
他干脆将心脏往对方怀中一推,扬眉问:“难道您不能一只手帮我拿着,另一只手服侍我吗?”
“服侍”这个词,被念得很重。
赤红色的宝石险些掉落在地上,被霍因迅速接住。他看着缪伊笑得张扬而挑衅的样子,倒是没有显露不悦,只隔着白手套,将那颗温热的心脏轻捧。
“你所接触的是一只王虫卵,一只即将羽化的虫。它所残留的污染如果直接触碰到你的心脏,会对你产生严重的精神负担……对了,你还用嘴接触过那颗水晶球。”
这回,霍因眼神微动,目光落到缪伊唇间。
缪伊觉得霍因疯了,自己也疯了。不然他为什么会答应对方,乖乖地张开嘴,接受对方手指探入?
带着手套的的指头沾染魔药,在柔软的口腔内壁滑动。有时摩擦尖锐的犬齿,有时摁压舌尖,将药水涂抹均匀。
“不喜欢被我这样对待的话,以后就要改掉咬东西的坏习惯。”
缪伊感到口腔发酸,在对方正准备抽回时,他报复性地咬着那截指尖,用上力道叼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