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伊:我好像……真的很棒诶=v=
这样众星捧月般的生活,带给魔王陛下充分的自信。没有谁不臣服于他,无论是受“魅魔”身份所蛊惑,还是对“魔王”身份产生恐惧……缪伊只看结果,无所谓原因。
这样无懈可击的魔王陛下,却始终有一样缺憾。有一只恶魔能够抵抗他的魅惑,更在武力值上毫不逊色,甚至于身份上压过他一头。每天不是指使他做这做那,就是批评他惩罚他,要他乖乖认错。
过分!奇耻大辱!竟对魔王如此无礼!
魔王陛下生气起来是十分可怕的。具体表现为他曾抽空跑到玫瑰十字街,去找那里的魅魔们认真学习针织技术。学成归来后,独属于魔王的小窝里多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只呆头呆脑的布娃娃。
布娃娃被缝上一双绿宝石眼睛,有着一头束起的棕发,四肢短短粗粗,圆滚滚笨憨憨。魔王陛下将其无情囚禁于床上——就是那只仿照宠物窝制成的小床——每晚睡前都狠狠咬上几口,再抱在怀中睡觉。
这是魔王陛下保持了几十年的秘密,某只不敬的恶魔自然不会知道。
作为一名自律的、伟大的王,缪伊有一份远大的目标。无关乎深渊,无关乎王的职责,无关乎恶魔的使命,仅仅只是一份藏在心底的念想。
——想要那只名为霍因霍兹的恶魔,为他端茶倒水,为他捏肩揉背,最好还要每天睡前给他的尾巴做按摩。
这当然是羞辱,是反击,是驯服,是自上而下的征服,亦是自下而上的臣服。缪伊理所当然地想着。毕竟那可是他最讨厌的恶魔。
此刻,缪伊坐在诞生王座上,接受身下红宝石的温热气息流转全身。他怀抱中的赤红心脏,随着气流的节律微微颤动,响应石座的呼唤。
在他身前,那只令人厌烦的、只会在其他恶魔面前摆出好看笑脸、在魔王陛下跟前则凶巴巴的恶魔,正异常乖顺地低头,为他细致揉捏肩背,乃至太阳穴。
缪伊:目标进度1/3√
他舒服地闭上眼,软绵绵地瘫在石座中,全神贯注运转体内魔力,任由那双微凉的手在他身上扒拉。
与缪伊心中的坦然不同,霍因这次有些心不在焉。他凝视着魔王精致的眉眼,手上动作轻柔,按摩指法专业,将魔王几乎揉搓成一滩史莱姆。
他以自身魔力牵引,引导缪伊的气息与诞生石交汇,而后感应心脏的活力与状况。这是件精巧的活,他已做了百年,得心应手,不会发生任何差错。
月月如此,年年如此,只是这次发生了些小变故,很小的一丁点变故。
那只”小变故“正颤悠悠探出来,在空中欢快地摆动,随后循着熟悉的气味摸索。它的摸索之路不算顺利,因为“猎物”时不时会后退半步,又或是两根手指将它夹回去,放回到该放的位置。
尾巴:QAQ
霍因与尾巴的小互动,缪伊并未察觉。他通常感受不到尾巴的存在,也没法掌控尾巴的行动。缪伊时常觉得这条细细的小尾巴,拥有它自己的小脑瓜,根本不听主体的使唤。
也就只有偶尔被重物夹到,又或是桃心尖狠狠撞击上什么坚硬东西,缪伊才会含泪认识到:原来这真是我的尾巴啊。
就在缪伊悠哉游哉享受服务之时,在他整颗大脑都要被霍因盘成水时,一直安静的恶魔发出声音,情绪间染上淡淡的复杂味道。
“缪伊缪斯,你是不是——要发情了?”
“……”
不安分的尾巴僵硬成细杆,失去生命般直直掉落下去,躺在魔王腿根边。
缪伊的脸红了,红得很快,红得罕见。
发情,一个在魅魔中稀疏平常的词语。每只魅魔在成年时会迎接人生中的第一次发情,而后每年固定下发情期。
缪伊在石头里躺了一百年,从石头里出来后又活蹦乱跳了一百年,以魔王的寿命而论,他自是年幼的,但作为魅魔却理应早已成熟。
也许是魔王的气息压制住魅魔的血统,又或许是某次战斗损伤了魅魔柔软的内部器官,缪伊没有体会过发情的感受。一只早已成年的、从未迎来发情期的魅魔,多罕见。
——但这都不重要。
缪伊感到自己脸颊燥热,尾根及尾骨都产生轻微的酥麻。不是因为“发情”这个词本身,而是因为,因为……
“发情”一词,从霍因霍兹的嘴里念了出来,同他的名字一起被霍因霍兹念出来,直白,清晰,不含丝毫委婉。
哪怕是缪伊也知道,对一只魅魔直呼“发情”,该是有多冒昧……多暧昧。很多时候,缪伊觉得霍因根本没把他当魅魔来看。比如现在。
缪伊强装镇定,没去看霍因的表情,冷静回答:“是吗?发情,原来如此,是发情。魅魔发情的时候,原来心脏会掉出来。嗯,我明白了,怪不得今天会觉得胸口疼。”
“……”
直到这时候,缪伊仍没意识到是尾巴的问题。
霍因瞥了眼局促的小尾巴。桃心尖都绷紧了,一点也不圆润,如同在代替主人害羞。
缪伊缪斯,竟然会害羞。
缪伊第一次知道霍因的按摩技术不错,是在被捡回去的第三年。
那时候的缪伊被日夜以半魔王之血喂养,终于不再虚弱,显露出这个年纪的魔王,所该有的实力。
在拿回力量的第一刻,缪伊再次向霍因发起挑战。初遇时,他被霍因压着打,这回他终于没被打——只被压着。
缪伊被摁在树干,两手被迫交叠,两腿亦被对方膝盖禁锢。他头一次发现,这只恶魔的身形比自己高大许多。
对方的脖颈侧有一道划伤,那是刚才喂血时被偷袭所致,像白纸上滴落的红墨水,鲜艳刺眼。缪伊并不觉得偷袭可耻,恶魔之间可不该讲求什么战书。攻击就是最好的战书。
再然后,他们之间就形成了这样的画面。
“怎么,不打回来么,老师?”缪伊歪着脑袋笑笑,喊着敬重的称呼,眼里却无敬意。就像一只被强行驯服的野兽,装出那么一点乖巧,但却只有一点。
被他称作老师的恶魔,没有如他所想的那般报复,甚至连惊讶也没有。就像是早就做好准备,知道他会攻击,知道他没安好心,知道他是个养不熟的野兽。
三年了,这双浅绿色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带着无波无澜的沉默,带着浸在空气中湿润的抵触。缪伊就没见过这恶魔开心。
“为什么想杀我?”恶魔轻声问。
缪伊不假思索:“因为您比我强,所以我需要在您杀死我之前——先一步杀死您。”
绿眼更黯淡了。空气中的抵触与失望更加浓郁,沉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如果可以的话,恶魔大概一点也不想和他相处,缪伊想。
烦躁,不爽,不开心。缪伊磨着后牙,尾巴在树干上啪啪拍打着,搅动沉重的空气。
“那么,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恶魔说着,这一次没再试图同他讲大道理,大概是认为他无可救药。
缪伊被松开桎梏,他坐在地上,四肢还是有些酸软。恶魔先前抓他手腕的力道很大,清晰可见红印。
作为魅魔,缪伊的肌肤相当脆弱,稍微受点力就显得十分凄惨,仿佛真经历了什么残忍的对待。
一旁的恶魔显然也看到了这份惨状,静默片刻,还是选择蹲下来,帮他揉手腕上的淤青,哪怕方才刚被偷袭。
缪伊托腮看着,没有拒绝白来的服侍。
这恶魔确实矛盾极了,讨厌他,却又忍耐着照顾他,仿佛是被什么魔力契约驱使。然而没有,什么也没有,这恶魔身上没有丝毫被契约束缚的痕迹。
缪伊的脑海中,清晰传承着某位魔王死前的画面。尚在赤红宝石中的他,被“父亲”托付给绿眸的勇者,交易的内容是勇者死后第二次生命。
这只是口头上的约定,不包含一丝强制约束。身负巫妖血脉的千年魔王,在最后关头没有使用擅长的契约魔法,像是笃定勇者必定遵守诺言。
勇者的回答是斩断了魔王仅剩的一只角,全力以赴进行战斗。肩负使命而来的勇者,不信任魔王的诱惑,更拒绝与恶魔做交易。
两百年前的勇者,从始至终就没有接受过这份交易。
而现在,被强制进入第二段生命的“勇者”,被迫变成了恶魔的“勇者”,在深渊中曾孤独徘徊百年的“勇者”,竟然不打算寻仇,而是似乎真的想要履行约定,真的是……太可笑了。
缪伊盯着被揉捏的手腕,看得有些出神,不知是在看他自己泛红乌青的印痕,还是在看恶魔修长匀称的指骨。
这也是偷袭的好机会,咬上恶魔的脖子,咬断。这是缪伊脑海中的第一反应,但他选择了忽视。
魔王只是安静地坐在树下,闭上眼睛,感受那阵轻柔的揉捏。身后的尾巴轻微晃动,有时搭在树皮,有时搭在他自己的腿边。
微风阵阵,头上有鸟鸣,鼻尖是已然熟悉的气息。
被捡回来的第三年,魔王缪伊缪斯想,如果以后这只奇怪的恶魔能为他捏捏肩……他也许就没那么讨厌对方了。
第10章 白玫瑰
“你的心脏很健康,掉出来只是因为惊吓过度。每晚睡觉时将心脏放在胸膛上,它逐渐会重新进入到体内。”
霍因没有再继续有关发情的话题。魅魔的身体,自然是魅魔自身最了解,既然缪伊缪斯不觉得身体有异……
随着这话说出,黑色的小尾巴松弛下来,挠了挠魔王的腿根。这是无意识间的动作,显示出魅魔放松的情绪。霍因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缪伊悄悄松了口气,不知道身后的尾巴已经将内心暴露。莫名的,他并不想和霍因讨论有关发情的事情。那种氛围很奇怪,奇怪到让他脚趾都蜷缩起来。
他听到霍因又接着问:“第一次面对恶之虫,当时的场景让你感到害怕吗?”
缪伊认真地回想两秒,而后诚恳回答:“我认为虫子比我更害怕。”
“可你吓得心脏都掉出来了。”霍因指向缪伊怀中所抱的心脏。
“不,我当时……”话到嘴边,缪伊冷静改口,“您说的对,我确实被虫子吓到了。”
他想起来当时某个场景,怀中所抱的心脏如有所感,轻轻颤了颤,像是在喊疼。
霍因自然也注意到心脏的异样:“如果想起来都觉得疼,就不要继续想。你带来的虫子尸体,我会处理掉。以后不要留下尸体,直接全部烧掉,以免对你造成影响。”
缪伊沉默点头。
他刚才想起来的画面,是那只巫妖高举水晶球,神神秘秘对他说:霍因霍兹要死了。
红宝石心脏又颤动起来,缪伊麻木地将其摁住。
“我明天早晨会离开,这次中途回来耽搁了时间。关于20区的建设规划,你刚才睡着的时间里,我已经翻阅了一遍,写得很好,不需要我再做修改。至于新版的教义,我放在了书房办公桌上,你睡前检查过后……”
霍因说了很多,缪伊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开头所吸引。好不容易回来的恶魔,呆了不到半天又将离去。近几十年,他在霍因的教导下,逐渐朝着对方口中优秀的君王前进,对方却越走越远。
霍因霍兹,已经有很久没有亲自指导他了,无论是魔法战斗,还是政务处理。
这一回,在心脏颤动前,缪伊抢先将其用力捏住。
心脏:疼……疼不起来QwQ
缪伊蜷缩在床上,奇迹地失眠了,这大概是百年来头一回。
那枚赤红宝石心脏就放在他的胸口紧贴,与柔软的小窝相比,硬得扎人。不仅如此,还一闪一闪发出红光,在漆黑的小窝中刺眼如灯泡。
缪伊幽幽说道:“丢了你哦。”
心脏:QwQ
缪伊叹了口气,抱着心脏翻了个身,换一个更舒适的姿势。这是今晚的第六百六十三次翻身。再翻几百次,就到了第二天天明,而霍因也就再次启程离开深渊了。
……烦躁。
他,缪伊缪斯,作为魔王是如此完美,从来不受软弱的情感拖累,刚刚整并下第20区,眼见着很快就要一统深渊,完成魔生大业。
他的心脏,大晚上地抖来抖去,像只嘤嘤哭泣的奶糕——还是放在胸口上超级扎人的奶糕。
缪伊自言自语问:“就算霍因霍兹真的死了,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他讨厌你,你也讨厌他,你总不能舍不得他吧?”
寂静中,没有谁能回答他。
对魔王而言,情绪是最重要的事物。他们生来的责任便是安抚恶魔们的情绪,吸收那些负面情绪所造成的污染,以及——调控好自己的情绪。魔王若情绪失控,就会遭受到污染反噬,成为一颗行走的炸弹,爆炸后将污染散布给全世界。
最完美的魔王,即是没有心的魔王。对任何事都不感到喜悦,对任何事都不感到悲伤,毫无共情也毫无良知,只以责任与生存为第一原则,坚定地走在为王之路上。
不择手段地前进,野兽般地前进。
……这是霍因霍兹曾对他的评价。
那大概是他们初遇后的第五年,浅绿色的眼睛还是那么冷,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只令人作呕的怪物。
【缪伊缪斯,你令我感到恶心。】
那双眼睛无言,缪伊却读出了这层含义。
魔王抱紧了怀中的心脏,感受其抖得愈发厉害。
良久,他站起身,爬出小窝,爬出巢穴,从魔王卧室的床下钻出。月光从窗边浇灌,淋在赤发间,衬得身穿睡袍的魔王,更显柔和。
轻薄白袍只掩盖到小腿肚,魔王赤脚行于月色间,怀抱着心脏,准备趁天还未亮,找某只恶魔正式谈谈。
他,缪伊缪斯,作为一名优秀的魔王,自然不会有哪里出问题。既然一想到霍因霍兹,心脏就开始抽痛,那么问题显然出在了霍因霍兹身上。
缪伊如此想着,朝着魔王宫楼顶而去。灵魂标记显示,某只恶魔不好好睡觉,一整晚都在楼顶吹风。
缪伊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在霍因的灵魂打上标记,这是独属于他的专属印记,是魅魔的印记。只要霍因处于深渊之中,即便相隔万里,也逃不出他的感应。
嗯,虽然每次做标记时,都会被批评一顿。毕竟那可是魅魔的“魅惑”。不是什么群体浅层次魅惑,而是真正的、直击灵魂的、一对一的魅惑。
被魅惑者的灵魂与身体表层,都会出现魅魔的印记。缪伊一直想看看自己的印记长什么样,可惜这种深层魅惑他只对霍因做过,而霍因……显然不会乖乖地脱下衣服给他看。
缪伊甚至怀疑每次打上灵魂标记后,霍因都会立即将残存于皮肤上的标记祛除,就像那年他第一次使用魅惑时一样。
魔王的手臂环紧心脏,制止这颗哭包又一次剧烈颤抖。
被霍因捡回去的第五年,缪伊第一次使用了魅惑,在他登临王座的前一夜。
1区魔域的恶魔们至今坚守,不肯离去,因为他们知道,王城之下,有一位魔王尚在石中,正在孕育,还未真正降临。他们徘徊在黑水晶周围,忠诚等待稚嫩的新王。
缪伊在城中已经呆了整整五年,期间未曾显露魔王身份。按照某只恶魔的话来说:他尚且弱小,不足以自保,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最重要的是……
“还不能确定这些恶魔的内心倾向。我会以王城做起点,逐步摸清整个一层魔域的势力构成。等到掌控了所有恶魔的动态,你就可以登上王座。”
这一摸就是五年,期间就连最犄角旮旯的恶魔,他的恶魔老师都能准确报出其姓名、喜好、性格,乃至过往经历。
缪伊觉得,某只恶魔确实……挺有病的。
五年间里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如果说实在有什么值得记忆的,大概就是他为绿眼的恶魔取了名字。
对方原本当然有名字,那是作为人类的名字,恶魔不肯说,也不肯用。缪伊觉得总叫人家“喂”不方便,于是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早晨,他与恶魔进行了每日的战斗训练后,随口问出声。
“我给您取个名字吧?”
彼时恶魔正将长发重新束紧,白色缎带在指间停留,静止了一秒,而后继续滑动。
“什么名字?”恶魔问,没看他。
“霍因霍兹。”缪伊不假思索。
“好。”
绿眼的恶魔——霍因霍兹没有问名字的由来,当场接受了新名。
缪伊歪着脑袋,感到有趣,问道:“您不问后面的段落么?”
魔王的完整名字分别由三个段落构成:作为恶魔的名字,作为魔王的名字,以及诞生石的名字。
譬如缪伊的全名为“缪伊缪斯炼狱红宝石”,其中“炼狱”才是他的魔王之名,亦是作为王的尊名。这是那位千年魔王在世时所取的名字,饱含着对新生魔王的美好祝愿。
尊名具有神性,唯有魔王能为另一位魔王构筑尊名。
“我并不是真正的魔王,‘霍因霍兹’这个名字足够。”霍因如此说,意为拒绝其后的段落。
“哦……”
缪伊慢吞吞跟在对方后面走,刻意落下几步远,悄悄伸出根手指,摁在虚空中,指腹对着霍因后背的心脏位置。
他转动魔力,于空中勾勒出金色沾血的符文。这是神文,一笔一划受天地所注视,拥有被造物主所承认的力量。
他首先写下的,是“霍因霍兹”。这在神语中,意为“结束”,是天上最后一颗星的名字。
缪伊选择了这个名字,倒没有深层理由,仅仅因为他的名字“缪伊缪斯”,是天上第一颗星的名字——“开始”。既然他是开始,那么对方就该是结束,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中间的尊名,缪伊犹豫了一会儿,先空出来跳到后面。
他写下“钻石”,这是确定无疑的。缪伊没有见过霍因的诞生石,他也不确定对方有没有,毕竟这只奇怪的恶魔由人类转化而来。
但当初剖心喂血的场面历历在目。缪伊确信,霍因那颗跳动的心脏是一颗钻石。璀璨,多面,坚硬……把他的牙磕掉了半只。
晶莹的,绽放的,如同层叠雪白玫瑰,沾血捧于那双手上。
视线中,有一条细长发带,随着走动从肩头落至背后,恰好遮掩在心脏位置。缪伊盯着纯白的发带,望了许久,仿佛这白色与记忆中的晶莹重合。他指尖微动,到底还是写下了心中所想的尊名。
——白玫瑰。
“霍因霍兹白玫瑰钻石”,这个名字要是念出来,绝对会被其他魔王取笑。噢,在一众威严的尊名里,突然冒出来个白玫瑰之魔王,霍因霍兹在众魔王笑声中,一定会气疯吧!
但深渊已没有了其他魔王。这只半魔王的尊名,在这个世上将只有缪伊自己知道,也只有缪伊自己偷笑。这种感觉,挺爽的。
就当是报复当初那半颗牙了,他花了足足一周才重新长好呢。
缪伊弯着眼睛,好心情地看着那串金色符文逐渐消失,如同没入对方心脏。他加快脚步追了上去,特意喊着对方的名字。
“霍因霍兹!”
第11章 幽灵
魔王登上王位前,深渊一层魔域的恶魔们,已全部知晓新王的模样。那是耀眼而炙热的赤红,以火焰洗净他们灵魂上的污垢,让他们不必再以黑水晶遗骸为食。
没有谁记得魔王曾于何时入城,亦无人知晓魔王竟已悄然诞生。废墟下,断墙边,泥泞与荒芜间,当他们回神时,刻于骨骸的痛苦全数消尽,唯有方才擦肩而过的恶魔身影,早已消失于路的尽头。
逐渐,有传言在恶魔们中升起。他们曾追随千年的魔王,所留下的那颗红宝石,苏醒了。
新王还十分稚嫩,降临于世不过数年,所幸赤红身影后,常年跟随着另一位恶魔。当魔王并不熟练地为他们净化时,棕发绿眼的恶魔会安静站于后方,偶尔出声指点,偶尔为王补充魔力。
这只恶魔是谁?从何而来?与魔王有何关系?王为何不即刻登临王座?
恶魔们心中产生困惑,但紧接着便又有传言在风中飘荡。这位名为霍因霍兹的恶魔,曾在深渊最底层隐居千年。直至两百年前动乱,先王将尚未出世的魔王之石托付,令恶魔成为魔王的教导者。
据说,这位恶魔曾独守百年,看护魔王的诞生石。
据说,这位恶魔的名字,便是魔王亲自所取,亲自赋予与魔王成对的含义。
据说,魔王要逐一为他们净化灵魂,履行使命,随后才肯登临王座。
据说,作为当年抗击的最前线,第一层魔域中仍有恶之虫,寄生在少数恶魔中,蛰伏至今,只待斩杀最后的魔王……
传言随风起,随风落,数不尽的消息在1层深渊回荡,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像是幕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故意拨弄风向。
南部领主城中,炎魔领主坐于上位,下方一只低等恶魔为其汇报王城近况。
炎魔头颅皆被火焰所环绕,其下身躯粗壮,闪电状纹路凸浮于外皮,赤身赤足,双目火红。听到恶魔们均翘首以盼新王登基,炎魔冷笑,颈上火焰张开豁口,作出咧嘴形状。
“一只出世才几年的魔王,比幼崽还幼崽。长相孱弱,不善战斗,甚至还需要另一只恶魔贴身庇护……这样的魔王,倒不如把自己的身体贡献出来,充当食物。”
这番不敬的话语落下,负责汇报的恶魔忙低下头,充当没听见。
自一层魔王百年前陨落,相当一部分恶魔对魔王再无敬意,起初只是稀疏少许,而后在绝望的生活中越发增多。听闻深渊二层的魔王,在其生命最后之际,便是活生生被属下恶魔们分食。
既然魔王死后的骸骨,能净化恶魔们的污染,那么魔王新鲜的血肉……当效果更佳。
炎魔将视线投入右下方,眼中有试探之意。那里空荡荡的席位上,隐约有一团半透明的空气,时而扭曲光线,透露出人形的轮廓——这是一只幽灵。
幽灵温声开口,说出的内容却令下方恶魔毛骨悚然。
“如果能将魔王囚禁起来,悉心饲养,强迫其日夜吸收污染,夺其王位,代行王权……或许每只恶魔都有资格坐上那王座,大人您说对么?”
厅中寂然。
聚集在这里的恶魔,除幽灵外均是领主多年之心腹,没有谁真正忠心于魔王。先代魔王在世时,他们畏其力量,谨慎臣服。自魔王陨落,各领主将王城掠夺一空。尤其是黑水晶骨骸,多数被领主们贪婪侵占,只留下少数留给王城中的保皇派们。
即便如此,恶魔们听到幽灵这番话,仍旧倒吸凉气,心神不定。竟然想要囚禁魔王,甚至是饲养,这是何等的……何等的亵渎!
炎魔领主同样怔然,随后抚掌大笑:“对,对!那样柔弱的魔王,根本不配坐上王位!最多只需要在幕后提供净化。大贤者,您果真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