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大人是魅魔by有问无答

作者:有问无答  录入:10-27

魔王终于寻得一丝时机,他挣脱开了束缚,愤怒地将脸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拉扯开,随后抓住其中最肥的一条触须——狠狠咬上一口。
半透明雕有凸浮花纹的精神触须猛的震颤,随后可怜兮兮软趴下去。“它”终于不再需要思考那些混乱的事物,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中,再次陷入昏睡。

第78章 伦卡城
伦卡城的人们眼见,自从那日一队奇异的外乡人入城,常年冰冷肃杀的灰暗街道开始有了新的变化。空气中的干冷仍像刀子般刺痛粗糙的脸颊,厚重棉衣裹在身上像是要把人往下坠,可街上每个拐角都开始架设锅炉,轻暖的白雾从锅里升起,勾引每个过路的行人。
黑漆漆的一大口深锅被粗麻绳吊在铁架台下,下头烧着明亮的火,火焰烘烤着黑锅的底,把周围干冷的空气都舔舐得香甜。没有谁知道锅里烧着什么,人们只知道这些推车是从那最高的城堡里出发的。那么这便是城主的安排,人们私下议论,不敢贸然靠近。
每天清晨,城堡肃静的大门打开,一台台小山般搭载满的推车缓缓吐出。那些高大带有面具的外乡人,推着沉重得不可思议的木车,两三人一组,在这世界最严寒的地区穿着单薄如纸的巫师袍子。
伦卡的居民天生魔力低弱,可他们还是懂得些常识。巫师是魔法师的偏门分支,他们擅长使用占卜与诅咒,更有邪门者会钻研与亡灵、生命有关的法术。与巫师近似的还有祭司,不过后者更擅长观星占卜,绝大多数祭司都被供养在王都中。
人们想起巫师时,脑海中总会浮现“阴暗”、“瘦弱”等词语——而绝非眼前这些将近两人高的狂战士。宽大的巫师袍子穿在他们身上,宛如斗士的战衣,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肌肉撑破。
难不成这些外乡人是传说中远古巨人的血脉?辈辈活在闭塞苦寒之地的人们,总是下意识怀疑起自己的“常识”。说不准在外面世界,这样狂战士气质的巫师,其实很常见……呢?
高大的巫师们在城中各处起锅搭好临时帐篷,他们裹在皮手套中的手如此灵巧,袅袅炊烟像细密的网,笼罩在终年冷寂的伦卡城低空。
那些锅里不知烧着什么,也许是某些上好的肉,有也许煮着珍贵的香料,只让人觉得饥肠辘辘。锅下的火焰也很是稀奇,几块五颜六色的石块彼此碰撞几下,就燃起这样纯粹旺盛的火,哪怕再大的风雪也不灭。
平静的日子里,暴风的日子里,大雪如盖的日子里,巫师们始终安静坐在每个街道拐角的帐篷中,守着那一口口黑锅,令人捉摸不透城堡中人的意图。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比起遥远而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国王,与自身生活息息相关的城主显然更令人畏惧。曾经的伦卡笼罩在历代城主残忍的剥削中,后来座位上换了新的人物,他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两百年间新城主对他们不闻不问,他们便自给自足,在小心翼翼下活出了一点自由之味。
至于为什么城主大人两百年都未曾衰老死去,也未曾有子嗣……辈辈活在闭塞苦寒之地的人们,总是下意识怀疑起自己的“常识”,对外来新奇的事物接受良好。
黑锅烧到第五天时,有个胆大的青年靠近帐篷。于是,无论是躲在房子内向外瞧看的人,还是藏在树后扒拉的人,都能看见那高大的巫师从旁边架子上拿下一只碗,用一柄长得惊人的木勺从锅里舀出些什么,倒入进小碗中。那木勺确实很大,只一下碗就满得溢出。
青年呆呆接过碗,纠结半响,视死如归一饮而下。人们紧张地张望着,青年捧着空碗低头,令人看不清其神情。这个家伙会当场昏倒么?还是被押送往城堡内,囚禁在地下?
终于,青年动了,他很慢很慢地将碗递回,脸上涨红,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碗中汤真有什么问题。他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大声喊着,喊得一条街的人都能听见,喊出了后来记录在《魔王出深渊记》的一句经典名话——
“太、太好喝了!能不能……请务必、请再来一碗!”
这句话传到了城堡中,传到了正卖力改良热汤配方的幽灵404耳中,他感动得当场流出眼泪。几乎没有恶魔看到过幽灵眼泪的样子,毕竟这群学术死宅常年呆在幽谷中呆得几乎要长蘑菇,眼泪这种感性的东西更是和理性知识相违背。
可这不包括404。作为幽灵炼金协会的怪胎,当初协会会长也就是他们的族长问谁愿意同魔王出行时,所有人都大力摇头,最后按照民意投票。显而易见,人缘不好的他当场就被投出来。这群死活不愿意出门的家伙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要他帮忙拿到魔王陛下的亲笔签名,呸!
前来分享好消息的巫一渐渐张大嘴巴。这段时间他已经和404成为相见恨晚的好兄弟,此刻他长得像塑料袋子的好兄弟,从那黑豆大小的眼睛里往外流鼻涕,不是,往外流眼泪——五颜六色花里胡哨的眼泪!
幽灵的眼泪像是肥皂气泡,在烛火下映出七彩的光,一弹一弹游荡在空中,显得很是神秘。
气泡眼泪即将滚落入锅中前,站在锅边掌勺的小老鼠圆耳一爪子将其戳破,恨铁不成钢叫道:“这里面可有陛下的一滴血!不可以糟蹋!”
魔王最新鲜的血液,是能引起无数恶魔贪婪的珍贵东西。当初魔王们陨落后所留下的骸骨之石,便引得曾臣服的领主与将军们争相抢夺。最新鲜的血液,哪怕只一滴,也能大幅提升实力,或是缓解自身某些糟糕得几乎无法挽回的污染。
圆耳每天晚上在城中街道上穿梭,观察城市地形与人类生活规律,为将来陛下的开拓大业奠定基础。白天他也没闲着,眯着眼睛站在锅炉边,严格监控另外两个家伙的手脚。
自从进入这城堡后,陛下便再也没从卧室中出来,只让那群该死的蝙蝠给他们带消息。若不是蝙蝠们持有陛下用一根头发编成的绳结信物,圆耳早就从外面挖出一条通道去拯救被囚禁在卧室中的陛下了。
老鼠圆耳本不叫圆耳,他曾有一个威风无比的名字,曾住在深渊第二层最危险的矿洞中。他最爱建造地下迷宫,并将弱小的恶魔们捉来放入到迷宫的最深层,以他们的恐惧与绝望做乐。他是令恶魔们恐惧的巨兽系恶魔,是以虐待猎物为生活乐趣的冷血猎手。
恰巧,第二区的王也喜爱作弄弱小,他们一拍即合,君臣相处融洽。他看得出来,这只魔王已经疯了,王整日整日地头疼,只有旁观其他恶魔痛苦的样子,才能获得一丝慰藉。
直到一场有预谋的背叛,让他所追随的王被领主们分食。他狡猾逃入地下迷宫中,没被一同清算。浑浑噩噩百年后,被一道赤红的身影从迷宫中捉住尾巴,暴打一顿。
陛下说:“我要改建第二区,地下挖的这些空洞会让地上坍塌,必须全部埋起来。”
巨兽:“嗷!(休想!)”
他们打了三天三夜,指陛下捉住他的尾巴将他暴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他被陛下赶到迷宫最深层,大火将迷宫烧得面目全非,烧得他尾巴起火四处逃窜。
整整一个月的火,将他从一个迷宫驱赶到另一个迷宫,将他从地下烧至地上。断了大半截尾巴和秃了大半皮毛的他,成了被更强大生物虐玩的对象,恐惧而狼狈地乞求对方的饶恕。
冲天的火焰仍旧将他席卷,他沐浴在火海里,以为自己终于要受到此生的惩罚,那赤红色的身影就是要清算他罪孽的天神。可他却没死,甚至毫无疼痛。沐浴在特殊的赤金净化火焰里,巨兽只觉得恍然大梦初醒,从前那个喜爱作弄弱小的家伙,像是上辈子久远的记忆。
“我追着他烧了这么长时间,每次他都跑得不见踪影。跟打地鼠一样,真的好累。”赤红色的身影向另一个身影说着,像是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
被撒娇的恶魔说:“他很有才能,你要学会用才,要让子民诚心诚意臣服。”
才能……只会挖掘深层迷宫的巨兽心中泛起涟漪,他浑浑噩噩的这辈子,似乎要泛起些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了。可他还没想清楚,就感受到那火焰再度逼来。这回不是净化火焰,而是真火,是能把他剩下的半截尾巴与皮毛一起烧黑的火。
陛下一手抬着火焰,另一手叉腰,看着他问:“我要你臣服于我,听懂了吗?”
旁边的恶魔陷入沉默,巨兽同样陷入沉默。高楼一样巨大的兽缓缓缩小,变成巴掌大的长尾圆耳小老鼠。小老鼠将脑袋压在爪子上,摆出臣服之意,看起来可怜兮兮。世界上从此消失了一只凶残的巨兽,魔王的人才库里则多了一位基建大臣。
每当陛下开拓新区时,都会给他一根头发,圆耳这时候已经有了新的名字和新的魔生。他看着魔王寄来的信件,以及信件中的赤红长发,起初并不能理解。
直到后来某次例行会议结束,他从当初被撒娇的那只恶魔嘴中,也就是尊敬的霍因霍兹大人口中,获得了解释。
“陛下当年还不能熟练掌控火焰,失手将你身上的毛与尾烧去了太多。他说会向你道歉——缪伊缪斯道歉了吗?”说到最后,恶魔露出本意,像是私下里向老师询问孩子情况的家长。
看来是霍因霍兹大人命陛下道歉的……霍因霍兹大人竟然会对这种事上心……作为少数见过两位相处模式的恶魔,圆耳心中了然,却又产生新的惊讶。
这时候的圆耳已经是一名多年社畜,他想起这么多年来封存在盒子中的红发,面上露出微笑:“是的,陛下很早之前就向我道歉了。”
红色的长发像是君臣两人之间的默契,百年间不断。圆耳拿着从蝙蝠手中送来的红发绳结,知晓这确实是陛下的旨意。可为什么陛下不从卧室里出来?
他们几个隐约已猜到那只史莱姆的身份,如果是霍因霍兹大人的话,那么一切确实都说得通了。眼下,莫非霍因霍兹大人也在卧室里,而缪伊缪斯陛下……咳咳,正经历魅魔的某些特殊时期?
小老鼠对魅魔这个种族的生理期不算太过了解。既然两位大人在房间中做着重要的事情,那他作为陛下出门在外最靠谱的臣子,当然要把一切事情都做好。
几日前,陛下递出纸条,告知了他们当下要做的要紧事:给城中的人们分发热汤饮下,汤中要参杂陛下的血液。
每天早晨,呆头呆脑看起来没什么神智的蝙蝠群会在陛下卧室门口接过装了一整管血液的细瓶,自告奋勇要掌厨的幽灵开开心心研究着能吸引人类的热汤,心思颇多的小老鼠站在锅旁监督有谁胆敢独吞陛下的血液,已经和同族们打成一片的巫妖则负责热汤的具体分发。
“你确定就架个棚子在外面煮?为什么不将这些人类绑起来,强制要求这些人类一人喝一碗汤?”开始时,圆耳对巫一的提议并不赞同。
作为在场三只恶魔中唯一和人类打过交道的,巫一摆出专家的样子说:“人类很警惕也很胆小的。要像这样勾引他们,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去喝,不然容易引起逆反心理。”
“你是说你熬出来的这些沼泽一样青黑色、源源不断向外散发死亡气息的‘汤’,他们会心甘情愿地喝?人类的口味真奇怪啊。”圆耳真心感慨着。
巫一默默将自己煮好的试验品倒掉。幸亏他们有先见之明,尝试着煮起汤,没直接往里面加入陛下的血液,否则根本就是在侮辱陛下的血。
他默默去找老族长寻求帮助,对方撸起袖子试图回忆人类的饮食,用尽毕生所学,终于熬煮出一锅形似地狱岩浆的浓稠半固体。
圆耳继续感慨:“人类的口味真奇怪啊。”
巫一再次默默倒掉,他找遍了城堡内所有巫妖,和那群呆头呆脑的蝙蝠,以及城堡内某一层中同样呆头呆脑一问三不知的“住户”们。恶魔们大显身手,露出看家本领,所呈现出来的汤品各有不同,共同点是全部符合人类对深渊的刻板印象。
端出去后能不能勾引到人类暂且不说,至少绝对会当场暴露他们的恶魔身份……巫一沉痛地想。
“人类的口味真……”
“不要再说了!”巫一沉痛捂脸。
直到在旁边负责吐出各种食材、工具、燃料的幽灵终于忍不住,不确定地问:“要不我来试试?”
“幽灵还会做饭?”小老鼠和巫妖异口同声。
“试试嘛。”404从肚子里掏出各种佐料,如同老人追忆峥嵘岁月般感慨,“我做出来的药水和药物总是带着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就因为这个,协会里的会员们总不让我碰制药房……可我真的很喜欢这些彩色的香料啊!没准人类就喜欢这种诡异的味道呢……”
“人类在你们心中到底是什么样子啊!”巫一吐槽道。
很快,他被打脸了。看着404熬煮出的一大锅浓汤,在场的所有恶魔都陷入沉默,就连那群呆头呆脑的蝙蝠也扇动着翅膀想钻到锅中畅饮。
“哎,又是这种稀奇古怪的味道,难不成我真的没有天赋……”404眨巴眨巴黑豆般的眼睛,忽而发现周围恶魔都安静而面露诡异目光注视着他。
缪伊躺在床上。不,他不确定身下是否是床。虚幻的触须早已挤满了整个房间,无论是桌椅还是柜子都被碾压得粉碎。那本该名为“床”的东西,应当也已成碎片,被触须们占据空间。
身下是滑腻的触须,身上也是。他沉溺在触须的海洋中,就连窗外光线都被触须们遮蔽得严严实实,吊灯与灯台早就被毁坏。漆黑中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触须摩擦布料的声音。触须们仿佛代替了他的衣物,想要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在心中默数着时间,差不多早晨时,他便取下指尖一滴血,从尾环空间里拿出吸管装好,打开门缝塞到卧室外。
这时候触须们会躁动起来,像是愤怒又像是恐惧,一部分的它们缠绕得更深,或许是害怕他逃跑。另一部分的它们则死死堵住房门,将巢穴的出口封闭。
缪伊会摸摸这些触须,最后回到中间的“床”上,抱着昏迷的霍因霍兹,轻轻吻上对方的唇:“放心,我不走。”得到这个神奇的“魔法”,触手们稍微安静下来,却还是固执地将他缠紧。
这么些时间里,缪伊差不多摸索出触手们的规律。它们很好哄,至少比霍因霍兹本尊好哄。只要他亲亲摸摸,触须们就会表现得开心而乖巧。
通过感应,缪伊判断出城中越来越多的人饮下了他的血。于此同时,他身上所链接的污染越来越多。他目前没办法走出房间,只能用这种方法,效果看来不错。那些恶魔做得很好。
轻柔的亲吻过后,唇间忽而迎来刺痛,血液渗出,被吮吸与啃咬。巨钳般的手臂固定住他的腰,将他拥得更紧,像是要嵌入身体中。缪伊下意识攥紧手掌,精神高度集中。他知道,霍因霍兹又要“醒”了。这是第五次。
冷漠的绿眼自黑暗中睁开,第一时间锁住“它”的猎物。

第79章 害怕
缪伊感到自己像是走在钢丝上的驯兽师,他需要一边掌控平衡一边引诱钢丝下出笼的巨兽,他要让自己成为巨兽眼中唯一的猎物,以免对方攻击看台上的观众。当巨兽张开牙试图扑咬他时,他不能够用利器阻挡,也不能抛下观众逃跑,他所有的只是在钢丝上翻动起灵动的舞蹈,躲避一次又一次危险。
更要命的是,在与巨兽周旋的过程中,他还需要分心思考城中的未来规划,要分神处理从城中人类灵魂吸纳而来的污染。他不能慌乱,他要给予房间外那些恶魔指引,他要表现出魔王该有的样子。他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便要坠下深渊。
这是第五次苏醒,距离上次只过去不到一天。霍因霍兹苏醒的间隔越来越短,他通过啃咬触手来使其昏睡的办法似乎快要不管用。因为被咬得多了,所以增强了抵抗力?缪伊琢磨着是否要咬得更狠一点。
睁开眼的霍因霍兹还是那般样子,浑浑噩噩认不出他来,像是缠人的幼崽黏黏糊糊缠着他的身体,厮磨他的发与肌肤。可霍因霍兹的攻击力比幼崽强上许多。有那么一些时候,缪伊瞥见对方眼中幽绿的饥饿感,几乎要以为自己即将被吞吃入腹。
那是一双多么让恶魔产生抵触的眼,令他想起那些作呕的虫子。他亲眼见过虫子,亲眼杀死过,也近距离观察过。这种时候如若还不愿相信恶魔身上所发生的变化,只能说是自欺欺人。如果霍因霍兹真的在下一刻将他吞下去,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
又出血了,这次是脖颈。恶魔啃咬着那块软肉,粗重的呼吸喷洒在漆黑中,像是近距离鼓着他的耳膜,给心脏都带来震颤。
心脏……如果霍因霍兹真的变成了恶之虫那样的东西,他的胸腔早就该被利爪撕扯开来。霍因霍兹会将那好看的唇形贴上他沾血的内脏,抱着他赤|裸的上半身在血泊中呑吃最新鲜的魔王之心。
脑海中浮现这样的画面联想,缪伊发觉自己竟然有些脸红。血腥的,暴力的,残忍的,却也是暧昧的。真是疯了,他想。
当沉睡的怪物醒来,虚幻的精神触须们再次聚合,它们慵懒摇曳如兽的羽,层层叠叠铺盖上来,试图形成先前未完成的茧。这是怪物的巢穴,猎物就在巢穴里,它们要将猎物包裹在茧里,这样便没有谁能将猎物带走。
意识到周围的空气逐渐变得稀薄,缪伊同样领会了触须们的想法。他环住霍因霍兹的肩头,正要扭头去叼住一条幸运触须,恶魔的嘴唇却跟着攀附上来。恶魔的唇寻着他的唇,与他交换甜腻的吻。他满嘴凶狠的牙被这样轻而霸道的吻所禁锢,无法施展。
难不成要他咬霍因霍兹的舌头么?缪伊被裹挟在吻中,竟不愿意破坏这样温馨的氛围。他舍不得去咬。
恶魔仿佛没意识到那些触须的捆束,只安安静静继续着这场亲吻,倒真像是个完美的恋人。本体编织着温柔的梦境令猎物沉醉,捕食的器官则在背后悄悄将猎物拖入无法挣扎的陷阱中……果然,这样表里不一的样子,才是霍因霍兹。
像是后脑勺长着一双眼睛,魔王在黑暗中清晰感知着精神触须们的动向。他看见它们不怀好意地靠近,构筑着严密而令人恐惧的网。
缪伊突然觉得鼻尖有些发酸。有那么一些瞬间,他几乎真相信了霍因霍兹动作中的温情与柔和。可霍因霍兹就是霍因霍兹,哪怕失去神智,哪怕莫名其妙变成这幅鬼样子,也改不了那虚伪的本性。他在心中如此骂着对方,似乎这样能令自己好受点。
下一刻,不可思议的眼神浮现于魔王脸上。那阵轻柔的吻竟开始从他的嘴唇移开,一路轻拂,微风般细密,最后吹至他的眼睛。缪伊下意识颤动睫毛,闭上眼睛。于是泪水自他眼尾滑出,还没滚落便被恶魔的吻所舔舐干净。
他刚才……哭了?魔王愕然。
这份惊讶并未能改变触须们的行动,它们挥舞着终于填补上最后的空隙。缪伊感知着自己周身的精神触须,他知道他和恶魔已被困于茧中。只不过他是猎物,而恶魔是猎手,是茧的主人。接下来无论恶魔对他做什么,他都无法轻易从茧中逃脱。
无论是残忍的虐杀,还是一口一口、活生生啃下血肉,猎物绝望的哀嚎都只会被束缚在茧中,连声音都传不出去。霍因霍兹竟然会这么对待他,霍因霍兹真的这么对待他了。
心中最后一点期望也熄灭,缪伊抽抽鼻子,轻轻咬了对方舌尖一下,以表达那份委屈与幽怨。随后掌心火在茧中缓缓明亮,他要烧掉霍因霍兹的茧,这或许会对霍因霍兹的本体产生某些伤害……但这是对方自找的。缪伊给自己做着心里建设,却还是默默将火焰的攻击性削减了不少。
小小的火苗即将窜出时,魔王忽而听到耳边咔擦一声,清脆而闷实。这声音实在太令人感到熟悉,如此特殊,如此近距离。他想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是什么。
他的心脏从胸腔里掉出来了,又一次。而他身边,则是一只疑似想要吃掉他的“虫子”。
那张残忍而血腥的想象图又一次浮现在脑海中。这一次,霍因霍兹不必再抱着他的身体了,恶魔可以直接拿着他珍贵的心脏在手中把玩,而他则破破烂烂像个垃圾躺在恶魔的脚边。
恐惧在茧中滋生。
触须们突然发疯般颤抖,像是秋风中簌簌的枯叶,一条接着一条从茧上剥落,如溃散逃兵。斑斓的纯白从头顶垂落,露出房间内漆黑的色彩。缪伊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受到怀中好不容易被他捂热的身体,一同脱离他而去。
魔王呆呆跪坐在已看不出原样的床上,腿上放着一颗亮莹莹的红宝石心脏。借助这微弱的红色光亮,他勉强能看清房间内的摆设。所有的家具都被他们两只恶魔弄得损坏,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缩在墙角的恶魔。
那个黏黏糊糊缠着他缠了几天几夜的霍因霍兹,那个失了神智就想要用茧来捆住他的霍因霍兹,此刻就孤零零缩在房间的角落,原本汪洋般嚣张的触须们同样蜷缩在恶魔脚边。恶魔与他的触须只占据着房间那么小的一角,仿佛坐在中间的魔王是什么恶霸一般。
缪伊抱着他的红宝石心脏,向前伸去试图充当光源,想要看得更清,没想到角落中的恶魔又一次往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
霍因霍兹,在害怕他的心脏。

第80章 “进食”
室内很静,呼吸很静,曾何几时的记忆在这一刻掉落,像是一根针轻巧掉落到眼前,极细极轻,却又在寂静中清楚彰显着它自身的存在。那是几个月前,那是在深渊之下,他得知了霍因霍兹将死的“预言”,而他的心脏便从胸腔中掉落出来,毫无征兆。
霍因霍兹说,他是被吓到了。这话大约没错,正如他此时此刻的心脏同样可怜躺在地上。方才巨大的惊恐笼罩了他,像只吞人的巨兽,令他回想起心脏第一次掉出的一幕。
那时的他如此恐惧,不是如某只恶魔所以为的一样,不是惧怕那些令人作呕的虫子。这时候的他如此惊恐,也不是因为恶魔有了虫子的特征。他是如此恐惧,恐惧几乎要压弯了他脆弱的肋骨,挤压着狭小的空腔,将那小而光滑的宝石给挤了出来。
他的恐惧源自于霍因霍兹,他从诞生起所有的恐惧似乎都来源于这只恶魔。起初,恐惧于被恶魔所杀害;后来,这份恐惧中夹杂入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而渴望却滋生出另一层恐惧,一种比死亡更令他害怕的恐惧。
霍因霍兹曾用手触碰他的口腔,霍因霍兹曾一一寸寸按揉他的獠牙,霍因霍兹曾摸过他小而敏感的角,霍因霍兹曾揉捏他的尾巴,对他这只魅魔穷尽过分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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