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晏不明所以,垂首应了。
宋吕洋也知道萧绍是个头脑空空的,他也不谈正事,宴席办得极尽奢华,给足了皇子面子,席上推杯换盏,歌舞丝竹不断,到最后,萧绍连连称好,两颊绯红,半倒在席间,俨然是半醉了。
宋吕洋拍拍手,席上居然上来个娇美少年,半跪在萧绍身边,殷勤添酒。
宋吕洋笑道:“这是下官的义子,原来南馆唱曲儿的,眉目生的漂亮,这些日子让他陪殿下。”
看样子自从收了戚晏,萧绍龙阳的名号已传遍大江南北了。
那少年含笑,便要偎到萧绍怀里去。
戚晏倒酒的手一抖,情绪莫名,很快敛下眉目,不再动作,而萧绍醉意上头,手却稳,轻飘飘的挡了,将那少年隔开了段距离。
宋吕洋一愣,旋即笑道:“都说二殿下最爱是风流惜花,酷爱美人,如今看来,传言不实啊!”
这么说着,席上官员都笑了起来,只有宋吕洋接着酒杯遮挡,隐晦的打量萧绍,面露探究。
却见萧绍喝完了酒,忽然扯过身边戚晏,将人一把按在了怀里。
他施施然笑道:“美人也要看什么美人,如今我得了个这个,就看不上庸脂俗粉了。”
宋吕洋收回视线,点头陪笑。
戚晏一愣,下意识想要挣动,他直挺挺怼在萧绍胸前,鼻尖几乎能察觉到皮肤的热度,熏香的味道包裹着他,不自觉的,腰便软了。
萧绍将人单手按住,轻而易举的止住挣扎,而后执起杯子,喂给戚晏两口酒,戚晏不常喝酒,抿着唇推拒,大庭广众当着这么多官员被揽在怀里,他脸上烧的厉害,抗拒的动作也大了些,却见萧绍凑到他耳边,忽然亲了亲他的耳垂。
戚晏耳朵噌的红了,萧绍几乎将他的耳廓吻了一遍,又在耳垂处厮磨,最后,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问:
“这个宋吕洋,你熟不熟悉?”
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戚晏一顿:“熟悉。”
那个上奏说他父亲贪污库银的,正是宋吕洋。
萧绍按着他,重新将酒杯推到嘴边,咬着他的耳垂亲吻,轻声道:“喝了,等会儿装醉离席,我带你夜探河东银库。”
河东银库,便是那三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的地方。
第103章 库房
戚晏一愣,嘴唇碰着酒杯,他微微迟疑,学着萧绍的样子凑到他耳边:“我酒量不好。”
宋吕洋还在一边看着,萧绍便单手按在他后脑,将人整个按向自己,在那滴血耳垂上吻了又吻,旁人看来,倒真是亲昵至极。
他浅浅吻在耳后,呢喃道:“有多不好?”
热气喷在而后,带着二殿下身上独有的熏香,戚晏给亲的醉意朦胧,脸红的像是喝了酒似的,他半推着萧绍的胸膛,迟疑道:“一口就醉,醉后还喜欢说胡话。”
萧绍:“喜欢说胡话?那便只喝半口。”
说着,他的手指碾上戚晏的唇,将唇上的颜色碾成艳红,而后将酒杯凑到他身边,喂了一半,其余的以袖子遮掩,尽数泼了出去。
剩下的酒液一半倾倒于地,一半顺着萧绍的胸膛往下淌,萧绍今日的衣服质地轻薄,他已然随手脱了外衫,留下纯白的里衫来,稍一沾水,便透出微微肉色。
戚晏只尝了一口,却觉着醉了。
他的脸颊贴着萧绍的胸膛,听见二殿下略带笑意的安抚:“平章,别太紧绷,你与我亲近些,才好将这戏唱下去。”
戚晏咬住下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叫他的字?
宋太傅赐下的字号被如此使用,带着亲昵与亵玩的意味,戚晏应该恼怒,应该生气,可偏偏什么火气都没有,只闷声问:“如何亲近?”
萧绍:“抱住我的脖子,就像在上书房那样……对,就是这样。”
他微微俯下身,萧绍没有束发,只用一根深红发带松松挽起,他一低头,如云的黑发便散了下来,隔绝了外部的视线,而戚晏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入目所见,只有二皇子俊美无俦的面容。
不知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戚晏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他眼睁睁的萧绍的面容越靠越近,越靠越近,最后,那双薄唇重新落在了耳垂。
很轻的触碰,却让戚晏的小腹不自觉的崩紧了,耳垂上的麻痒连一片,连带着身体也瘫软下去。
而就在这一片旖旎之中,萧绍眯了眯眼睛,轻声问:“河东银库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
戚晏睁开眼睛,萧绍眼神清明,神色平静,他方才足足喝了两坛酒,此时却没有半点醉意。
戚晏心中陡然升起恼怒,他膝盖抵着萧绍用力,作势要将他掀开。
这点反抗在萧绍看来微不足道,萧绍一把按住,挑眉道:“恩将仇报啊小探花,来,和小爷说说河东白银案的始末。”
戚晏艰难偏过脸,便道:“我知道的也不多。”
萧绍在位时,河东银库案的卷宗已被焚毁,当年经手办案之人死的死疯的疯,或者远调边关,竟然连一个知情人都没有。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
如此重要的案件卷宗,应当封存在册,好好保管,甚至留有数份备案,建宁帝在位时,卷宗尚且齐全,而建宁帝与萧绍中间只隔了太子萧易在位的短短数年,卷宗尽数遗失,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做到此事的,除了萧易,不做他想。
可萧易为什么要焚毁卷宗?他与白银失踪案又有何关系?
重活一世,萧绍意在大宝,他也懒得循规蹈矩,战战兢兢演上数年的纨绔,等他哥哥死了再继位了,便打算以此为突破口,看能否搜寻到线索,将萧易一脚踹下太子之位。
此外……
萧绍就着这个姿势,捏了捏戚晏的耳垂。
戚晏人清瘦,耳垂倒是圆润饱满,捏上去软的很,让人情不自禁想咬上一口,佛家说耳垂饱满者有福,可惜这福气戚晏是半点没受着,家破人亡不说,后来进宫,也是潦倒破败,如履薄冰。
虽然萧绍很不想承认,但他确实心疼了。
那个打马长街的清贵少年,不该是这个结局。
再其次,萧绍摸着下巴,如果通过此案,能让戚小探花承他人情,为他所用,此后日日夜夜,心甘情愿的、死心塌地的、毫无怨言的给他批奏章,那更就再好不过了。
他们厮混在一处,便无人注意这里,戚晏轻声将案情交代清楚了。
这案子并不复杂。
当时戚琛任河东道巡盐御史,督察河东一郡盐铁转运,在到任第一天,他便开了银库,要求清点。
当时天色傍晚,库内光线不足,有人举着火把照明,戚琛和随行官员亲眼看见库箱内存放着白银无数,银光湛湛,成块成块的银锭放置在箱中,如小山一般。
看完后,河东太守宋吕洋便将银库钥匙交给戚琛,这钥匙乃特制而成,仅有一把,而戚琛收下了,便返回州府,和宋吕洋等人赴宴饮酒,事后他上书述职,也提到了这一细节。
三天后,宋吕洋一份朝书八百里加急上奏天子,揭发巡盐御史戚琛徇私枉法、监守自盗,侵吞银库白银,字字落笔如刀,朝野震荡,于是朝廷派来监察,戚琛在众目睽睽之下再度打开库房,却见库内人去楼空,除了破破烂烂的木箱子,什么也没有。
满库的白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三天之内,要搬空银库,若没有大门钥匙,是绝对做不到的。
有大门钥匙的,只有戚琛。
可戚琛咬死了库房从未打开,也拒绝交代银两下落,东厂诏狱轮番讯问,重刑加身,却依旧问不出有用的讯息,于是三族连坐,带累全家,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当年簪花打马过长街的戚小探花,也成了如今的模样。
戚晏轻声:“我在牢中见过父亲,父亲说他从银库回来后,就一直头晕恶心,腹泻乏力,但是当时天气冷,河东下了场大雪,他只以为是受了寒,或者水土不服,便没多在意,一连三天缠绵病榻,昏昏乎乎,再清醒时,已经是东厂监察太监捧着圣旨站在眼前了。”
萧绍:“钥匙可离身过?”
戚晏:“从来不曾。”
萧绍:“古怪。”
他们在宴会边缘嘀嘀咕咕,你侬我侬许久,外人看来,正是情到浓时,萧绍醉醺醺的爬起来,他东倒西歪,撑着立柱站直了,伸手将戚晏也拽了起来,扣在怀里。
随后,他懒洋洋地朝宋吕洋拱手,姿态洒脱散漫:“宋大人,各位请便,我先行一步。”
自然没人敢拦他。
两人相携离席,萧绍带着戚晏回了府邸,两人关门落锁,戚晏正想继续说案件,却被萧绍一推,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萧绍覆压上来,身体的热度透过衣料源源不断,戚晏一愣,便听萧绍轻声说:“屋顶有人。”
戚晏一顿,果然听见了悉悉索索,像是脚踩过瓦片的声音。
萧绍侧耳去听,床榻右上角的瓦片被人掀开一块,月光在地面落下银白的光斑,他侧身将戚晏挡了个严实,而后忽然开始解衣服。
皂靴,玉带,外袍一件件落下,他抬手抽了戚晏的腰带,安抚地摸了摸戚晏的后颈,俯身在他耳边呢喃:“戚小探花,宋吕洋不放心,派人来监视呢,你喘两句。”
戚晏艰难地动了动身体:“什么?”
萧绍:“喘两句。”
戚晏咬牙,声如蚊呐,还没喘完,便听萧绍笑道:“大些声,否则骗不过去。”
说着,他一手覆盖上戚晏的腰,缓缓用力,轻拢慢捻之下,倒真给他逼出了两声泣音。
月光渐暗,瓦片回归原位。
萧绍又压着戚晏,在床上停了一刻钟,这才站起来。
他颇为君子地捡起腰带,递还给戚晏,戚晏闷头不语,有气也发作不出,粗暴的系好了,萧绍则先他一步,跨步出门。
他们从府邸外墙翻出去,萧绍从未收摊的贩子手里买了匹老马,对着戚晏伸手:“上来。”
戚晏翻身上马,萧绍带着小探花,倒也不嫌拥挤,径自扬鞭策马,往银库去了。
这银库坐落在城西青龙山脚下,背靠大山,仅有一条路通行,他们途径一村庄,村庄寂寥无人,门口酒肆的旌旗都已经褪色,萧绍在座椅上抹了一把,一层的黑灰。
他微微皱眉:“这个村子……”
从门窗的腐朽程度和房檐悬挂的蛛网来看,这酒肆空置时间不久,也就是三个月到半年,而酒肆规模不小,门前的桌椅板凳足足有上十套,可共十几个人共同饮酒,可见昔日也是人来人往的去处,但怎么会三个月之内,就完全被弃置了呢?
绕过村庄,两人沿路继续向前,不多时,摸到了银库边缘,却见青龙山上影影重重,远远望去,居然有亭台楼阁层层堆砌,华表廊柱树立其中。
可这些楼阁寂寥凄清,没有一丝火光,坐落荒山野岭之间,倒像是孤魂野鬼的住处,显得格外怪异。
萧绍捏着下巴:“之前在路上,似乎有人说过青龙山闹鬼。”
戚晏摇头道:“青龙山曾是前朝安王一脉的陵寝坟墓,安王世代镇守于此,王位传了八代有余,青龙山上就有八座王爷墓,这些亭台楼阁该是王爷墓的祭殿享堂,以及石人华表。”
他四处看了看:“听说时至今日,依然有安王后人替祖宗守灵,或许我们能遇见守陵人。”
萧绍放开缰绳,将视线从楼阁上移开:“既然是前朝的王爷墓,想必和本案没什么牵连,我们先往银库去。”
他们沿着小路向前,又跑了一二里,便来到了地图上银库的标记所在,可戚晏刚一下马,便皱起了眉头。
这里四处是焚烧和火炭的味道。
那座数米高的库房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焦土。
这座银库,已经被焚烧殆尽了。
就像那些无故消失的卷宗一样。
萧绍从马上跳下,挑眉道:“有点意思。”
第104章 老者
他们绕着焚烧一空的库房转了一圈,萧绍踹开两根倒塌木梁,露出灰黑的焦土,旋即一撩衣摆,半跪下来,指尖碾过地面,沾上一层浮灰。
戚晏同样在他身边半跪下来:“有孔,疏松,这是木炭。”
萧绍指腹一捻,将那木屑捻散了,他指尖在灰烬中挑了挑,碰着个坚硬的东西。
那物件是生铁铸造,已被火燎的漆黑,掂在手里怪沉的。
戚晏俯身接过:“是银箱的锁。”
银子堆砌木箱中,用铁制锁扣关好,而后层层累起,叠放在库房中,这物件,就是木箱的锁头。
萧绍抬脚踹开其他几根木梁,又露出大片的基座,他随手拨了拨,又拨出几块锁头。
戚晏:“看样子是寸银的木箱,大火将木料化为焦炭,只有锁头留了下来。”
萧绍便直起身:“古怪。”
他看向戚晏:“假如银子真是在三天内被运走的,为什么他们不带上箱子?”
银库入口狭小,无法通过车梁,如果两人负责抬箱,一次往来可抬一箱银走,而如果不借用箱子,人手一次最多数根银两,有方便的容器不用,为何要舍近求远呢?
戚晏同意皱眉:“确实古怪。”
他们又绕了两圈,然而库房被大火毁的不成样子,只剩下废墟与砖石地基,萧绍随机拨开一处灰烬,敲了敲地面,库房地基是成块的石板,随便一块便是数百斤重。
萧绍:“有地宫的可能性不大。”
戚晏点头附和。
银库建立之初就考虑到了偷盗,此处地质松软,倘若在地下开凿巨大的空间,是无法承担石板和银块的重量的,必然内陷倒塌。
他们皱眉又翻了翻,可并没有发现多余的线索,萧绍估摸着天亮的时间,正打算叫戚晏回府,身边的戚晏忽然一顿,仓促后退两步,脊背抵着萧绍的胸膛,直接扎进了萧绍怀里。
萧绍挑眉揽住他,正要调笑几句,却发现手底的肩背跳着抖了一下,像是看见了可怖的东西。
戚晏反手碰了碰萧绍,像是想牵他的手,但最后还是落在了袖子上,小探花紧张地攥着萧绍的袖子,轻声道:“殿下,看门口。”
萧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去,便微微一顿。
那里,站着个老人。
一个形销骨立,脊背佝偻,骷髅架子一般的老人。
老人须发皆白,目光浑浊,眼中尽是白翳手中提着盏昏黄的灯笼,烛火在风中摇摆闪烁,阴森如鬼火。
他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就那么静静杵在门口,看着萧绍与戚晏。
萧绍抬手行礼,扬声道:“老人家?”
那人并不答话。
萧绍扣住戚晏的手腕,拉着他往前走了两步,再次扬声:“老人家?”
直到他们间距离不到十米,那老人才恍惚间抬眼,他张开嘴,里头黑洞洞的一片,牙齿已经脱落大半,剩下乌黑萎缩的牙龈:“你们,你们……”
他抬起手,指着萧绍,手指却不自然的哆嗦。
准确来说,这老人全身都在痉挛,每一处皮肤肌肉都在颤抖,像是得了不可自愈的病症,他艰难地操纵着舌头,用含糊且奇怪的发音问:“你们……什么人……为什么来打扰……安王的安宁……”
戚晏与萧绍耳语:“该是山上陵墓的守墓人。”
青龙山上有八座王爷坟墓,每座坟墓设有祭祀场所,前朝本该有专人守墓,甚至还封有官职,可到了如今王朝更替,昔日钟鸣鼎食的王府也早已落寞,兜兜转转,便只剩下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了。
虽然知道了老人的身份,但荒山野岭的遇见这么个人,戚晏还是瘆的慌。
萧绍却全然不在意,他泰然上前,拱手关切道:“更深露重,老人家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哦,您不必惊慌,我等是路过的商旅,要翻过青龙山往隔壁镇子去,本打算在山脚的村庄歇一晚,可不知怎么的,那村庄居然没人了。”
戚晏略感惊异,他跟在后面,看着金尊玉贵的二皇子熟练地与老人攀起家常。
萧绍三言两语,给自个安了个迷路旅人的身份,含笑道:“先前我兄弟也走过这条道,他说山下有个繁华的村子,村口的酒肆卖的杏花酒是河东一绝,叫我一定来尝尝,我这才连夜来了,结果一看,那村子人去楼空,连个鬼影都没有,这才不得已,连夜上了山。”
语调熟稔,仿佛他真的在河东府郡长大,也真有个兄长是做生意的,常年在此地来往。
听他这么说,那老人便笑了,他张开嘴,咧着黄牙,嘶哑着嗓子怪声道:“山下那村子,或许真的有鬼呢?”
萧绍一顿,笑道:“老人家这么说,就是欺骗我这个外乡人了,晏某多年来走南闯北,却还从没见过鬼呢,敢问老人家,这传言从何而来?”
戚晏一顿,便见萧绍用口型道:“萧乃国姓,借你的名字一用。”
戚晏便不再说话,可周身怪异,感觉莫名,他安静地跟在萧绍身后,听他与老者攀谈。
老人断断续续,口齿含糊道:“底下那村子,三个月之内,村中死了一半的人,算不算有鬼?”
萧绍:“哦?”
三月之内,加上那村子也废弃了三个多月,总共半年,恰好是河东白银案发生的时间。
他与那老人又说了两句,说那村子病症奇特,许多人一夜之间浑身抽搐,长满丘疹,接着死去,于是剩下的青壮四散奔逃,有亲戚的投奔亲戚,有钱财的移居他乡,数月之内,原本繁华的村庄便一路破败萧条,成了如今的景象。
萧绍谢过老人,与他告别,而后翻身上马,对着戚晏伸手:“上来。”
天色将亮,他们必须赶在太阳升起前回到府邸,留下的时间不多了。
戚晏翻身上马,萧绍绕过他的腰握住缰绳,手掌不经意擦过腰侧,热度滚烫,戚晏像被灼烧了一般,霎时便想到了昨日被他按着腰喘息的时候,小腹不自觉地绷紧了。
萧绍安抚地拍拍他:“没事,我骑射技艺很好,不会将你摔下去的。”
戚晏抿唇,他虽身体羸弱,少年时也学过君子六艺,能够骑射,在萧绍眼里,却好像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似的。
此时,萧绍已经握紧缰绳,他调转马头,往下山的大路飞奔而去,而靠着他的戚晏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越崩越紧,肩胛抵在萧绍怀里,硬的硌人。
萧绍于是慢下问:“你想说什么吗?”
戚晏迟疑片刻,轻声:“您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传言中的二皇子不学无术,是个挥霍无度,游手好闲的浪荡纨绔,之前府上他不显山露水,戚晏虽然隐隐觉着不对,但没法深究,可今日萧绍分析案件逻辑缜密直指靶心,与老者攀谈,也从容自若进退有度,他在一旁看着,便觉着意外了。
哪个纨绔,是他这副模样的?
萧绍本来也没避着他,戚晏注定要跟他进御书房批奏章的,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于是只闷笑一声,拉长语调:“小探花,记得帮我保密。”
戚晏在马背上随着马的动作上下起伏,他看不见萧绍的表情,却能想象他舒朗的眉目,他心跳莫名加速,耳垂脖颈红成一片,点头应了。
东方既白,府邸中仆人们匆匆往来,端上毛巾热水,候在门前,宋吕洋调来的侍女侍卫在门口一字排开,为首一人身形矫健,像是练过武的,他将耳朵贴在窗上,皱眉听里头的动静。
萧绍卧室大门紧闭,里头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声音。
侍女们对视片刻,目光凝重,为首者敲了敲房门,高声道:“殿下?”
嘴中说着殿下,态度却没多少尊重。
房中无人回复。
侍女再度提高音量:“殿下!宋大人设宴,邀请您今日登高望远,您可否赏脸?”
依旧无人回复。
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萧绍身为钦差,也就带了几个侍从,还有个跟来的何监令。
何监令住在萧绍卧房隔壁,方便主人传召,他听见动响,皱眉起身:“清晨何故喧哗?二殿下要休息,你们在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还不退下?”
何监令也是京城来的,可侍女们完全无视了他,为首者眉头紧皱,居然抬手,用手肘直直撞开了房门。
何监令尚来不及阻止,侍女们鱼贯而入,她们的视线掠过房间各处,却见房中空空荡荡,连个茶具桌椅都没有使用过的痕迹,唯有床榻前垂着苏绣掐丝的床幔,隐隐绰绰,看不分明。
何监令人都傻了,连声道:“造孽,你们从哪儿学的规矩!”
他嗓音尖利,叫起来尤为刺耳,可侍女们充耳不闻,径直走到床榻前,伸手揭开——
旋即腕上一痛,便被人死死扣住了。
萧绍全身裹着锦被,只露出一节手臂,他钳着侍女的腕子,用了两分巧劲儿令人进退不得,眉目含笑道:“姑娘小心些,我怀里这位美人可还在熟睡,若是惊扰了,你可就得拿命来偿了。”
萧绍虽然在笑,笑意却不答眼底,那双眸子沉静的可怕,如幽深的寒潭,侍女向下看去,被子中还裹着个人,他全身都被锦被包裹,只露出一只腕子,肤色冷白晃眼,却有一段红痕,像是被人掐着束在头顶的,暧昧非常。
似乎察觉到侍女的注视,手指不自然地挣动片刻,轻轻的绞在了一起。
萧绍冷声:“看够了?”
侍女们虽然是宋吕洋的人,也要顾及萧绍的皇子身份,当即叩首,从门内退了出去。
被子中,戚晏长松了口气。
萧绍掀开被子站起来,两人衣衫完好,鞋也没来的及脱,只将袖子扎到了上臂——他们在焦炭堆里滚了一圈,衣服沾染了不少尘土,乌漆嘛黑的,一看就是从山上回来。
他和戚晏来的匆忙,回府时天色已经放亮,只能从窗户翻进来,那时侍女已经到了门口,要推门而入了,也来不及打理衣裳,只能匆匆用被子卷了,露出小臂,伪装成暧昧的假象。
萧绍先从榻上下来,戚晏随后打理好,换了身衣衫,他在萧绍对面坐下,心有余悸道:“宋吕洋盯的这样紧,恐怕事情不小,他宁愿得罪你,也要保守秘密。”
“瞒着秘密,太子还能保住他,要是守不住,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萧绍喝着茶,手中把玩着茶盏,漫不经心:“这套茶具乃是建盏,价值千金,宋吕洋区区一个太守,便这样摆出来待客。”
他半躺在椅子上,懒洋洋的笑了:“宋吕洋这般厚待,时时刻刻盯着不说,还叫来这样知进退识大体的侍女招待我们,真是令我倍感荣幸啊,看来这宋大人的死期,我们也该安排上了。”
侍女们相继退去,门外传来了何内监小心翼翼的询问:“殿下?殿下还好吗?”
何内监原先是在御书房办差的,隶属于司礼监,是萧绍父皇的人,太子的手虽然长,却伸不到他这里,如今他跟着萧绍来河东办差,便只认萧绍一个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