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主文的NPC消极怠工了by我算什么小饼干

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录入:02-14

萧绍道:“进来。”
何内监小心打量他,见他表情如常,面无愠色,微微松了口气,斥责道:“也不知道河东府郡哪儿找的丫鬟,一个个都鲁莽粗鄙,不通礼法,咱家得与那宋太守计较计较,让他好好处罚。”
萧绍摆手:“不必。”
那些侍女有功夫在身,可见不是普通的下奴,是费了心思培养的,而宋吕洋如此胆大,萧绍这里可用的人又不多,到时候他随便杀两个农妇推到萧绍面前,说这就是侍女,萧绍也不能将他怎么办,反而打草惊蛇,白白浪费两条性命。
说着,萧绍铺开舆图,忽然道:“哦对了何内侍,我记得河东府是有镇守太监的,粗略看了眼,还和你有点关系,是也不是?”
何内监一愣,笑道:“都是早年一起在宫里的,他大上我一辈,算是认识,没有多熟。”
本朝初年便在各地设置镇守太监,太监们出生寒微,没有后代,没有妻子亲族,是皇帝最容易拿捏的一张牌,他们被安置在各地,用来制衡地方长官,掌控部分军权,萧绍粗略看了看,河东府这个,就驻扎在青龙山附近。
他将舆图推开:“何内监,我这儿用不着你,你今儿出府去找河东镇守吧,宋吕洋若问,你就说和他是故交好友,难得出府,想拜见一下,顺便给我递个口信儿。”
何内监躬身俯首:“您说?”
萧绍:“说我想喝本地最好的杏花酒,让他酿好了给我。”
这命令颇让人摸不着头脑,何内监迟疑片刻,眼神落在萧绍身上,可萧绍只自顾自的斟酒,并不再说话,他便作揖:“是”,从正门退出去了。
白日里平安无事,继续宴饮喝酒,宋吕洋在青龙山山脚设宴,几人在凉亭之中小坐,可以远眺山上的楼阁殿宇。
宋吕洋饶有兴致地给萧绍介绍眼前的山水,说青龙山如何秀美,如何物华天宝,一边说着,一边瞧的萧绍脸色。
萧绍只当从未来过,他兴致缺缺的附和两声,低头和戚晏笑闹,一场宴会下来,萧绍照旧喝得醉醺醺,东倒西歪地走在路上,还得戚晏架着他。
宋吕洋在场,萧绍便将身体的全部重量压在了小探花身上,他装烂醉如泥,身体轻飘飘发软,不使一点力气。
戚晏艰难地扶着他上马车,两人游魂一般回了府邸,关门熄灯,可到了深更半夜,萧绍带着戚晏,再次从府中翻了出来。
这回两人轻车熟路,翻到了客栈马槽,将那匹老马牵了出来。
戚晏翻身上马,才发现萧绍还带着个包裹。
包裹系在马背上,份量不小,萧绍揽过他,压低声音:“防止意外的补给,宋吕洋似乎察觉了什么。”
萧绍演戏演的尽心尽力,可架不住宋吕洋心中有鬼,府中满屋子的侍女仆从都是宋吕洋的人,乃至于花园侍弄盆景的匠人都步履沉稳,像是习过武,要完全骗过他们的眼睛,并不简单。
可案子又必须得查下去,白银案刑部盖棺定论,又有太子从中斡旋,萧绍纨绔之名名声在外,他骤然提起查案,建宁帝只会以为他闹着玩儿,所以萧绍只以治水的名义来,这也意味着在查案上,他不会得到任何帮助。
如今之计,只有亲自探查。
包裹里准备周全,有两壶清水,一些干粮,火石和布匹,戚晏一愣,张嘴想要说话,萧绍便从背后捏了捏他的耳垂,笑道:“今日带我们去青龙山赴宴,就说不出来的古怪,河东名山大川这么多,偏偏挑中了这地方,说不定我们回来,宋吕洋就在门口守我们……”
说完,他拖长音调:“小探花,你怕不怕呀?”
萧绍是个纨绔,这是他惯常调戏美人的手段,往常这样做,美人往往含笑娇嗔,作势倒进他怀里,或是佯怒这挥开他,可戚晏没拂开他的手,只是低低笑了声:“怎么会怕呢?”
当年他们全家下狱,牢房里腐烂腥臭,墙壁早被陈年血迹浸透了,而墙缝之中,苔藓在血迹里茂密生长,密密麻麻,臭虫蛇老鼠从铺盖的稻草上爬过,夜晚时万籁俱寂,便只能听见它们觅食的声音,混合着隔壁哀哀切切的呻吟。
有时候,这呻吟来自于新来的囚犯,可大多数时间,这呻吟来自于他父亲。
刑狱的手段,总是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
这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都过来了,剩下的,还算得上什么?
老马迈开步子,沿着小路朝银库奔去,行到岔路口,萧绍一勒缰绳,冲着青龙山上去了。
狂风自耳边呼啸而过,戚晏握紧缰绳:“我们往安王墓去?”
青龙山一整个座山,都是历代安王的陵寝,上上下下八座大墓一字排开,山顶风水最好,是第一代安王的陵墓。
萧绍:“我有个猜测,需要验证。”
两人走到半山腰享殿处,便将马系在了树桩上,绕过了有守墓人看守的殿门,徒步往山上去。
戚晏皱眉:“这青龙山实在古怪,周围都树林茂盛,枝叶扶疏,只有这里越往上走,越是光秃秃的一片。”
萧绍随口:“前朝王爷建墓,喜欢秃顶的山吗?”
戚晏摇头:“自然不是,无论前朝我朝,都以花木根深叶茂、郁郁葱葱为美,君王选陵墓时也会刻意挑选这样的山头,必然不会刻意选择枯山的。”
青龙山不高,也就是郊区一座平平无奇的小山包,不多时,他们便登了顶,八座安王陵墓尽在眼前,从山包上往下望,有墓的一侧草木枯黄,没墓的一侧则青葱翠绿,十分正常。
萧绍绕到墓前,安王陵墓封着厚厚的封门石,他俯身去看,却见门口的石块有打开的痕迹,萧绍微微推了推,石块沉重,一时竟然没有搬动。
他于是扶着墓门站起来,却忽然头晕目眩,撑着小探花的身体堪堪稳住后,萧绍皱眉道:“果然。”
他取出包裹,拿出手指大小的瓷瓶和个小钵,将泥土加入钵后拔开瓷瓶,倾倒入姜黄色的粉末,而后掺水搅拌,不多时,一层灰黑渗了上来,水面覆盖着油膜,隐隐又显露出朱红来。
萧绍与戚晏同时皱眉:“朱砂……水银?”
戚晏道:“我曾在古籍中看过,前朝皇帝视死如生,不但设立了殉葬等制度、陪葬各类生前使用的器皿,还希望死后依旧称帝称王,日日巡视万里江山,于是用岩石捏做高山岩脊,将水银化为百川千海,而帝王的棺椁就摆在山海之中,象征江山共主。”
萧绍:“既然皇帝如此,想必王爷也是如此,安王的墓穴中虽然不至于有百川千海,但想必也用水银绘制了他领土封地的河流,在他的墓穴周围有大量水银,不是件奇怪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们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了断决。
——那不翼而飞的白银,想必就来自这里。
太子萧易伙同河东太守,挪用了府库白银,供其笼络朝臣,私养死士,本来等太子登基,一切账目自然平整,可皇帝突然派了御史来河东监察,派的还是戚琛。
戚琛是清流一派,刚正不阿的纯臣。
他来了河东第一天,便要走了府库钥匙,府库白银事关重大,一旦被揭发,宋吕洋人头落地不说,太子结党营私,在皇帝眼皮底下玩弄权术,也免不了一番冷落,两人一合计,干脆嫁祸钦差了事。
他们在面上摆了几箱真白银,府库深处则在箱中装着水银。
日落黄昏,光线昏暗,本来也看不清楚,加上府库并不通风,当时落雪,温度寒冷,水银不至于大量蒸发,可空气中弥散着的还是让戚琛中了毒,他昏昏乎乎,腹泻呕吐,更加看不清楚,只见库中银光闪烁,便信以为真。
银子难处理,可水银处理起来简单。
戚琛看完,宋吕洋叫人用根管子引出去,倾倒入山间泥土或是河中,神不知鬼不觉,再一把大火烧个干净,连最后的证据也没有了。
而住在山下的村民无意服用了超量的汞,自然死的死伤的伤。
萧绍道:“我原本就有这猜测,可惜炼汞不易,你父亲御史调命来的突然,即使是河东太守,短时间也弄出不这么多的水银,当时我觉着古怪,现在看来,是直接取了这王爷墓里的。”
他又道:“那个守墓的老人,口歪眼斜,牙齿脱落,浑身痉挛,也是汞中毒,不过他住在山上,是经年日久累积下来的,村子里那些才是库房倾倒水银死的。”
说到这里,萧绍叹了口气:“可惜了,当年酒帘招展、杏花环绕的村子只剩下满室狼藉,一半人在三月内暴亡,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这荒谬的计策而死。”
其中有尚在襁褓的孩童,有抽条成长的少年少女,有父亲,有母亲,有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或许曾漫步过村中田埂,赏过那满山杏花,可最后,都化为了水银腐蚀的黄土白骨。
“……”
戚晏敛下眸子,垂首看着瓷钵中的灰黑,长久没有说话,片刻后,他才露出个涩然的苦笑:“是啊,到底有多少人因他而死呢?”
他眨了眨眼,眼前蒙了层薄雾,萧绍的面容隐在薄雾后,看不真切,一切水落石出后,他心中涌起了却不是解脱,而是沉掂掂的,无法释怀的恨意。
如果这一切只是欺骗,白银案是早已预设的轨迹,那他父亲所受的刑罚,他母亲姐妹所遭遇的困苦,乃至于他自己,那痛彻心扉的腐刑,那无法忍受的折磨,以及于这暗淡无光的前程,又该算什么呢?
戚晏记得那刑房,他的父亲喊的嗓子哑了,连痛呼也呼不出来,他的姐姐和母亲泪流满面,如惊弓之鸟,而他就那么听着,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他的父亲十年寒窗,两袖清风,一路做到了正四品御史之位;他的母亲秀外慧中,他的姐姐博学多识,而他年少成名,青年才俊,拜师当世大儒,本注定入主内阁,名留青史……这一切,又该算什么呢?
这一瞬间,戚晏甚至觉着,倘若父亲真的贪污,真的忘记了入朝为官,不负苍生的誓言,真的狼心狗肺,真的吞下了那百万白银,那才是好的。
否则,这玩笑一般的人生,到底该算什么?
他又该如何解脱?
上位者随意玩弄的权术,是他,是他一家,是这青龙山下无辜村庄所有人的身家性命。
如此残酷。
萧绍本来还在四处查看,却见戚晏扣着木门,指尖用力,身子也细微的发起抖来,脸色难看至极,如金纸一般,甚至萧绍唤了他两声,他都全无反应。
像是又掉进梦魇中了。
萧绍一顿,摸了摸他苍白的后颈,轻声叫他:“戚晏?”
“……平章?”
这个时候,萧绍甚至不敢大声说话。
这熟悉的嗓音唤醒了些许神智,戚晏如梦初醒。
他抬起头,眨眨眼,将眼眶里装不下的东西挤落出来,在一片朦胧泪意中,看见了萧绍。
——二皇子眼含忧虑,静静看着他,并不催促,只是安抚的摸着他的脊背,像安慰一只不安的小动物。
刹那间,无边的委屈翻涌上来,像是要把戚晏淹没了。
明明之前还能忍受,可现在,他一刻也无法忍耐了,他什么也不想管,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将洪水般肆虐凶猛的情绪按压下来。
……安全的地方。
于是戚晏恶狠狠地抬手,粗暴的抹过眼睛,而后对着萧绍,忽然挤出了个惨然的苦笑:“殿下,我能提个要求吗?”
萧绍想抬手抚过脸颊,为他拂去眼泪,此刻却顿住了,他揪起眉头“……什么要求,你说?”
小探花这个样子,萧绍很不喜欢,这么漂亮的美人,还是该笑着才好。
戚晏压住颤抖的声线,他全身都在抖,眼角下的泪痣跟着抖,像滴悬挂着的眼泪似的,可即使如此,他还是竭力维持体面,只哑着嗓子,用哽咽似的声音请求:
“是这样的,我知道这个要求有点无礼,但现在,就这一下,您能不能……”
给我抱一下?”

萧绍轻声叹气。
他揽过少年人单薄的肩膀,将他扣在怀里,形成了个类似环抱的姿势,一手揽在脊背,一手抚过后脑,轻声叫他的名字:“戚晏?”
戚晏没有回复,他连崩溃起来都是无声的,像他的文章一样,内敛且含蓄,萧绍揽着他的肩头,若非那一点点微不可察的颤抖,怀中人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这并不是个好现象,崩溃的人发泄出来,虽然痛苦虽然无望,却总是能过下去的,可戚晏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声嘶力竭,就像一堆燃尽了的火种,连最后的余温也散去了,只剩下空空荡荡的死寂。
萧绍揽着他,这个姿势他看不见戚晏的脸,但从肩角冰凉凉的湿意,他能想象那双清雅的眼睛里定然蓄满了泪,这才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他们在安王墓前站了很久,久到山间的风都寂静了,肩头的水痕也快蒸干了,萧绍才捏了捏戚晏的耳垂:“好了点吗?”
他轻声调笑:“在前朝王爷的墓前哭成这样,给守墓人看见了,说不定以为你是前朝皇室遗孤,来这儿哭祖宗的。”
这是句惯常的调笑,可萧绍说完,又觉着不对,戚晏可不就是没了爹娘的遗孤吗?虽然不是安王的,但他用这些词儿显然也是不恰当了。
戚晏这个时候当然没法回应他的玩笑话,只是将萧绍抱的更紧了,紧得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空隙,紧得萧绍肋骨生疼,似乎只有肌肤相贴的温度,能让他不去回忆,不去联想,能从无边的梦魇中,找到喘息的时机。
“这么难过啊,这样下去眼睛会肿起来的。”萧绍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气道:“你别哭了,我帮你杀了萧易,好不好?”
戚晏豁然抬眼。
萧易,大乾太子,帝国储君,天潢贵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可萧绍就那么轻飘飘的说出来了,口气清淡的如同在商量晚上吃什么。
萧绍看他:“这么看我干什么……你该不会有那些酸腐文人的脾气,愚忠愚孝,觉着君王无过错,皇权比天大,要维护他吧?”
戚晏嘴唇一抖,牙齿磕着下唇,咬出血来,他无声苦笑,几乎是从牙缝里拧出字来:“不……我想……”
怎么会不想,怎么会不恨呢?
他戚家上上下下十几口人,虽然不算钟鸣鼎食,也是和乐安详,如今只剩下姐弟两人,和两个年纪尚小的幼妹,桩桩件件,他怎么能不恨呢?
他想要萧易死。
可萧易是太子,是注定君临天下的帝王,他恨了又能怎么样?
戚晏从泼天的苦痛中抽身,才迟钝的反应过来,他说了何等大逆不道话。
日日待在二皇子身边,萧绍松弛平和,亲近温柔的态度让戚晏险些忘了,眼前这位,也是个皇子,是萧易的亲弟弟。
今日是萧绍还算喜欢他,或许是喜欢皮囊,或许是喜欢别的什么,不在意他冒犯,可往后要是在意了,单是这句话,就能要他抵上性命,受比他父亲还要痛苦万倍的折磨。
戚晏筹码本就不多,他不敢赌。
于是他收敛神思,退后一步,从萧绍怀里走出来,垂了眉目掩去情绪,戚晏暗暗自责不该轻易交付信任,只匆匆收住心头涩意,道:“抱歉,在您面前失态了。”
萧绍静静的看着他。
戚晏眼眶泛红,眼角那颗泪痣沾染了泪痕,一片水色,就更加显得落魄可怜,对方强装淡定的模样也惨兮兮的,萧绍看着,心就软了。
他于是抬起手,放在了戚晏的眼角。
指腹拭去那一点欲干不干的湿意,轻柔的像在擦拭一块砚台上的灰尘,温暖的热度留在眼尾,让那一块皮肉细微的抽搐起来。
萧绍浅浅道:“真的不哭了?好,我帮你杀萧易。”
还不等戚晏反应,萧绍又清浅的问:“小探花,想不想入内阁?”
戚晏一惊,捏着袖口的手指便收紧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萧绍,像是听到了无法理解的东西。
……入内阁?
本朝不设丞相,内阁便力压六卿,成了大乾最高权力枢纽,这天下读书人熙熙攘攘,个个想着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那浩浩青史之上留下一章半句,才不负十年寒窗,满腹才情。
可是内阁,又岂是宦官可以入的。
文臣清贵地,怕是他走进去,旁人都嫌脏污。
萧绍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戚晏才华归才华,可某些时候未免迂腐,想得多还容易钻牛角尖,带着些读书人的习气,萧绍偏偏不喜欢这习气,看着就想逗,想将这风雅的文士弄到手里把弄,弄到再无法维持风度,要哭不哭才好。
于是他捏着戚晏的耳垂,凑过来逗哄他:“等我杀了萧易,问鼎君王之位,我就是天下的主人,我想让谁进内阁,谁就进内阁,小探花,到时候我给你换个身份,你受些累,日日帮我批奏折,好也不好?”
戚晏抬眼,死寂的眸子像是活过来了,带着细碎的光。
萧绍心道读书人真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压榨他批奏折,到给他压榨开心了?
但萧绍观察着戚晏的神色,死气散了些,像是终于缓了过来,他也微微松了口气,不知怎么着,想到了曾经养过的文竹。
那文竹是他从宋太傅手里抢来的,宋老头喜欢侍弄花草,说种花养草颐养性情,能让人静心,萧绍好奇,就抢了一盆来玩。那文竹种在盆里,竹子长的斯文,却被寒风吹了一阵子,快死了,萧绍接回家添土加肥,好好侍弄了一个夏天,第二年,也枝叶扶疏了。
后来萧绍又玩了别的,再没种过花,那文竹却也在他书房好好的活了下去,绿意盎然,讨人喜欢。
自从将戚晏从司礼监接回来,他就像又养了盆濒死的文竹,这草木受了风吹雨打,经了好一阵严寒,已然到了油尽灯枯的境地,随时都要死,不能打不能骂不能罚,得好好照看着,才能养出点嫩芽来。
可这么想着,他又觉得有些荒谬。
戚晏前世跟了太子,也好好的活下来了,后来还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没少和萧绍针锋相对,风光的很,什么时候成了需要他精心照顾的文竹了?
但看着面前这个尚且青涩的戚晏,萧绍就忍不住心软一点,再心软一点。
他长长叹息,将手中的包裹塞给戚晏:“现在好点了?”
戚晏还有点愣,只道:“……嗯。”
萧绍:“捧着。”
他往戚晏手里又塞了个小罐子,铲了点安王墓前的泥土填进去,随后用布和麻绳细细的封好了。
这是证据之一。
在安王墓前转了转,没发现更多线索,戚晏将罐子打包装好,准备回去系到马上。
萧绍却道:“别系,你拿着。”
戚晏一愣,还是拿好了罐子,此时离天亮不过半个时辰,要跑马回府邸有些困难,可萧绍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在安王墓前左转转右转转,俨然转出了春游踏青的架势。
而后,他绕到系马的地方,解开缰绳,在那马屁股上一拍,任由老马撅起蹄子,往山下扑腾着离去,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这样,他们就绝对无法赶回府邸了。
戚晏似乎明白了什么,问:“您在等什么吗?”
萧绍笑道:“等宋吕洋。”
他们站在青龙山最高处,向下眺望,东方露出鱼肚白,天空火烧火燎般的明亮起来,旋即,在青龙山下,也有一条赤红的火线,从山脚飞快蔓延。
戚晏眉心一跳。
宋吕洋铤而走险,居然放火烧山。
萧绍却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腿上的草灰,笑道:“可算来了。”
他已经等了宋吕洋很久了。
萧绍带着白银案的苦主戚晏,还深更半夜往山上跑,是人都知道有鬼,万一被揭穿,宋吕洋就是戚家一样家破人亡、身陷牢狱的结局,甚至会更惨,所以他定然想法设法地要除掉萧绍。
而只要萧绍一死,天高皇帝远,宋吕洋再编个什么理由,有太子从中斡旋,即使皇帝震怒,也最多革职,不至于死。
建宁帝已是耳顺之年,没几年活头了,等他一死,太子上位,宋吕洋一样是从龙之功,左膀右臂,这样看来,杀个纨绔皇子,不算什么。
在河东府里光明正大杀皇子他不敢,萧绍出城上了青龙山,倒给了他绝佳的借口——河东气候干燥,易起山火,二皇子喝多了和仆人在山上厮混,不小心赶上火灾,烧死了,此乃天灾命数,二皇子命有此劫,怪不到他宋吕洋头上。
到时候折子递到京城,太子从中斡旋,说不定革职都不会有,也就是个降职,对宋吕洋来说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
戚晏皱眉,火势已然成了包围之势,愈演愈烈,虽然仍在山脚,但山间起了大风,火借风势,用不了多时,便会化为燎原之势,烧到跟前来。
萧绍依旧泰然,镇定的好像在逛街看风景,离花楼里听曲的纨绔就差手里一把扇子了。
戚晏看了眼包裹里的水食干粮:“您有准备?”
萧绍笑了声:“舆图也不是白看的,跟我走。”
八处安王墓中的水银经年日久,早就渗入地表,这个青龙山和个掉发的秃子似的,许多地方寸草不生,这些区域天然阻绝了火势,是暂时安全的。
萧绍之前在山顶转来转去,看了那么久,寻得就是这个。
然而火烧不过来,烟也是要人命的,在火势蔓延之前,他们得离开这里。
萧绍将错综复杂的路径记在脑子里,背朝河东府的方向,拉着戚晏朝山后走,他步履从容,神态安稳,戚晏跟着,便也放下心来,不多时,就听见了潺潺的水声。
萧绍从包裹里翻出舆图:“我们沿着这山溪一路往北,会汇入顺清江,隔着顺清江就是河东镇守太监姚晋的地界,不知何内监到没到,有没有寻他的故友啊?”
有山溪在侧,火势也不怎么可怕了,戚晏便安定下来,可山间山风朝向难以预估,大片的黑烟被吹到此处,空气中尽是呛鼻的味道,手掌抹上树干,也是一层的浮灰。
萧绍俯下身,在山溪里绞了两方帕子。
帕子被水尽数浸湿。
而后他站起来,“小探花,闭眼。”
戚晏听见他的话,自然闭上了眼——他现在已经很习惯听萧绍的话了,而后,一方凉凉的帕子便覆了上来,将脸尽数盖住了。
视线被剥夺,视野中一片昏暗,戚晏的呼吸有一刹那的停滞。
这个场景,和梦中有点像。
梦中,他曾被绑在刑床上,同样是一张湿透的帕子,有人不断浇水,那帕子吸饱了水,便令人无法呼吸了。
梦里窒息的感觉如此真切,痛苦难以忍受,缺氧使得他头晕眼花。
而何内监就站在旁边,低声训斥,说他犯了什么规矩,做了那些错,要戚晏一一记下。
推书 20234-02-14 : 穿书之缘定今生b》:[穿越重生] 《穿书之缘定今生》作者:拉棉花糖的兔子呢【完结】番茄2025-01-02完结文案:苏洛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胎穿到了一个古风世界。出生于书香门第的他,在父母的关爱下成长,展现出聪慧的天资,学习诗词、琴棋书画和武功。成长过程中,他听闻了侠士凌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