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而在薛晋殷殷切切的企盼中,沈确居然后退一步,移开了视线,颇有点任薛晋自生自灭的意思。
江巡&薛晋:“……”
江巡只得点他出来,干巴巴的问:“沈爱卿,你有何看法?”
沈确拱手:“听凭陛下做主。”
薛晋不可思议的看向他:“……老师?”
江巡:“……薛世子言行无状,闭门思过吧。”
便这样轻轻描淡写地放过了。
薛晋呆住了。
徐英一愣,刚要上前,又听江巡道:“徐平,徐英两人,欺君罔上,陷害他人,罚跪诫石一夜,闭门思过。”
竟是将前世薛晋和徐平的惩罚调转了过来。
徐英不服,正想说话,却见沈确已然握住江巡,低声询问:“陛下可是乏了?宴会也到了结束的时候,更深露重,容易风寒,陛下披上大氅,与臣一起回宫可好。”
四处落针可闻。
江巡便这么被帝师温和的扣着,带上了马车。
江巡:“……”
时间:晚宴后。没错。
地点:轿子。没错。
剧情:扣住某人的手,带上马车。没错。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66擦了把汗,强行道:“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全对,我们至少拿75,剧情大差不差,也能补点分……宿主,你的阴阳怪气呢?”
江巡:“帝师好大的威风,此番越俎代庖,将朕放在何处?”
沈确:“臣知罪。”
干脆利落。
江巡:“……”
他坐到一边,不愿意搭理沈确了。
千秋节过后,江巡与沈确都忙了起来。
沈确不知道在忙什么,他喜欢上了散步,时常在宫中迷路,被王安领回去,还常常散到冷宫旁边。
至于江巡,则是忙着筹备北狄战事。
他频繁出宫,以洵先生的身份联络三人。
那种枇杷的院子早已荒芜破败,江巡请人人修缮,重砌了院墙,加固了榫卯结构,而后他自己动手,清理了院中的杂草,补上了紫藤和迎春。
紫藤和迎春是江巡从花匠那里买的,都还是手指细的小苗,嫩生生卷着叶子,怯怯的缩在架子旁。
江巡心想,他是看不见花开了,但明年这个时候,花会开得很热闹。
最后江巡将屋内的陈设也换了一遍,宫里的家具喜欢花团锦簇,风格富贵热闹,江巡却照着后世的口味,专门挑素净淳朴的。
杉木的牙床,水曲木的桌子,放上新买的茶盘,摆好京城不知名匠人锻造的铜壶和紫砂,再配一些碧螺春,枇杷院子焕然一新,与昔日截然不同了。
三人中,沈琇是与他来往最频繁的,这孩子性子跳脱,他先是试探性的上了两分折子,罗列了不大不小的两个贪官,江巡随手盖印,准了。
沈琇不觉着他的折子有什么用,可不出两月,这两人便被检查清算,褫夺职位,而后中央发布调令,又调了两个新的上去。
新来的两个人都是地方小官,年纪轻轻,声名不显的,但江巡来自后世,他查阅地方县志,知道这两人无论能力,才情,人品,都是上上之选,于是放心丢给沈琇,要他带着历练。
沈琇将信将疑,试探着用了用,却发现真是人才。
沈琇便一脸惊异地告诉洵先生,得到了洵先生敷衍的夸赞,然后便越发有干劲了。
他开始事无巨细,频繁往枇杷院子寄信,从水患治理到银钱分配,其中细节江洵虽不能一一解答,却能给出大概的方向。
两人熟识后,江巡便不单单问贪腐和水患,而是向沈琇介绍些新的概念,比如在山间修渠,拦水做梯田,减少水土流失,又比如桑基鱼塘。
沈琇的第一要务还是治理贪腐,这些东西江巡并不强求。
可沈琇对此展现了极大的热情,他不羁的天性终于在田间地头得以释放,每日提着锄头下田,与当地居民打成一片,几月下来,倒真的小有成。
数月内,他们通信上百封,沈琇是个话痨,说着说着就跑偏,喜欢天南地北的胡扯,不但吐槽朝政,还谈起了私生活和两湖官员的感情八卦,俨然将江巡当成了树洞和知心姐姐。
江巡不堪其扰,但他用得着沈琇,不得不维护关系,于是敷衍回复。
沈琇一点没觉着他敷衍。
某一天江巡正坐在枇杷树下乘凉,侍者居然给他送来个来自两湖的盒子,里头放了一箱桃。
沈琇在桃子底下压了封信,扭扭捏捏的写:“按您说的方法在山上开辟了片果园,这是新收的桃,想寄给您尝尝,嗯……”
“还有个问题,您教了我这么多东西,我能不能叫您老师啊?”
他下笔一团糟,字都纠在一起,似乎有点紧张。
江巡原本在喝茶,闻言噗的一口,喷了一地。
在这个时代,拜师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师者,如兄如父,而江巡与沈琇同岁,前世他们相看两厌,沈琇自诩清流,100个看不起他,现在这个小瓜皮娃子要认他当老师?
江巡严词拒绝。
“不行。”
绝对不行。
他将这冷酷的词汇送到两湖,沈琇口里的桃子都不香了,他蔫蔫的问:“为什么?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您虽不是我名义上的老师,却胜似我名义上的老师。我心中早已认定了。”
“……”
认定你个头。
江巡感到牙酸。
他磨着后槽牙,手将信件捏的皱巴巴,心里蠢蠢欲动,想要将沈琇从两湖押回来,再扒了裤子打上一遍。
可如今两湖离不开人,他只好作罢。
而沈琇又时常与沈确薛晋互通书信,一来二往,三人都对洵先生有所耳闻。
沈确依旧被扣在宫门内,每日战战兢兢批折子。至于薛晋,剧情时间没到,小将军依旧被他扣在京城,送去了城郊的军营。
军事上江巡不太懂,便也没有瞎指挥,只是将后世闻名的两个小将军提前塞了过去,给薛晋当副将。
三人中,沈琇远在两湖,沈确困在宫门,只有薛晋还算自由,与与江巡互相熟识后,偶尔提着酒来枇杷别院小坐。
他本是塞北骑马弯弓的世子,如今被困在京城,方寸之地,点头哈腰如履薄冰,很不痛快。时不时来江巡这里,喝喝闷酒。
江巡便问他塞北如今的状况,问他与北狄交手几次,感受如何:“以小将军的看法,倘若北敌倾全族之力,挥师南下。可有胜算?”
薛晋便闷了口苦酒:“难啊,洵先生,很难啊。”
江巡:“你是万里挑一的将才,而除你之外,军中也不缺能人志士,为何不行?”
薛晋摇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行军打仗,将士们是一部分,兵是另外一部分。”
“朝中贪腐横行,粮草补给都跟不上,派发下来的粮食东苛扣一点西苛扣一点,棉衣供给也时常空缺,将士们饿着肚子,穿着单衣,在塞北守卫边防。”
“北狄南下劫掠,是因为族中粮草匮乏,只要冲破防线,抢劫便能活下去,还能将食物带给妻儿,而塞北守军这边,赢了也没什么好处,此消彼长,当然不成。”
江巡微微闭目。
片刻后,他睁开眼,视线空茫的落在面前的茶具上:“皇帝昏庸无道,国家积贫日久……”
后世史官对将许立朝的评论放在这里,再合适不过了。
薛晋却道:“先生慎言,不可如此诽谤君王。”
江巡先是一顿,而后便笑出了声:“诽谤?”
这可不是诽谤。
他的所作所为,青史早已盖棺定论,说一句“昏庸无道”已经是很客气的评价了。
“请您以后别这么说了。”
洵先生“德高望重”,薛晋不好公然顶撞他,便嘀嘀咕咕:“我不觉得皇帝是这样的人。”
江巡一愣:“什么?”
“我说,我不觉得皇帝有那么昏庸。”
薛晋便涨红了脖子:“我之前在牢里,听狱卒说,皇帝专门下令不动我,我身边的囚犯都受了好几轮刑了,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后面出狱也轻轻松松,徐平徐英受了重罚,我也没事!”
“……”
好家伙,小将军,误会大了。
江巡尬笑两声:“有这回事?”
薛晋正色道:“洵先生,我知道你来路不凡,但诽谤君王这种事,切不可再做了,这些日子我时常与我朝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沈太傅往来,我说的话,他也是赞同的。”
沈太傅,便是沈确了。
江巡借着幕篱遮挡咳嗽一声,难得升起了几分好奇:“他赞同什么?”
“赞同君王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昏庸啊。”
薛晋坐近了些:“沈太傅和我说,陛下少年心性……嗯,做事略显出格跳脱,但本性不坏,从近些日子处理事务来看,天赋也很好。”
说着,他摸了摸鼻子。
沈确原话不是这个,但原话有点冒犯,薛晋不好意思说,就意译了一下。
原话说得是:“陛下少年心性,要顺毛摸,靠哄的。”
“我和你说,先前沈琇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了,沈先生都以为要给他收尸了,却也没如何,皇帝轻描淡写放过了他,就是被调到两湖去当了参军,我看沈琇非但不难过,还滋润的很,前两天给我送了箱桃子,说是在‘山沟沟里截流培育的果树’,哦,还是您给他说的方法。”
薛晋对面,江巡垂下眼睫,所有表情都藏在幕篱后面,看不真切。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薛晋把手里的桃子啃干净了,伸手去摸另一个,才轻声道:“是吗?”
在沈确眼中,他竟不是无可救药?
薛晋咬着桃子:“当然,总之,您千万别这么说了,如果被有心之人听去了,也会很危险,这京城步步危机,万一捅到了皇帝面前,沈太傅也无能为力。”
他语调诚恳,很认真的在为江巡考虑。
“……”
这京城最大的危险来源,可不就在薛晋眼前吗?
小将军丝毫没有这个觉悟,他饮干净了杯中清酒,看着手中的沈琇寄来的果核,又开始郁郁寡欢起来:“沈琇种桃子倒是种开心了,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调回京,我还能不能回塞北,猎场之上我与他饮酒,那时真不知道会相隔这么久不见。”
猎场之后薛晋入狱,他还未出来,沈琇便被贬谪了。
江巡便安慰道:“快了,两湖的参军该换人了。”
贪腐杀完,沈琇就不是治理两湖的最佳人选了,江巡记得今年开春,两湖会有大疫,这疫病史书记载寥寥,他也分不清具体是什么病,总之,要丢个出生医者世家的掌事过去。
至于沈琇,他另有安排。
开春后的那场恶战,江巡打算将薛晋沈确沈琇三人一起丢过去的。
历史上这场战争本朝一败涂地,北狄长驱直入一路打到京城,可谓惨败。
这战役不像那些板上钉钉的事件,江巡要赢,他没有资料可以参考,也不知道现在年纪尚小、未经历练的薛晋能否扛起大任,心中没有底,便只能将事情做的周全些。
塞北远在千里之外,京城鞭长莫及,极度依赖在场官员的实力,江巡只能在这部分做到最好。
薛晋在前方,沈确当军师,后方粮草押运交给沈琇,这三人在史书上是公认的黄金三角,也是江巡能想到最好的阵容了。
而后数月,他提前将薛晋放回塞北,还送了匹好马给他,要求他时刻注意青萍关以北的动向,一有风吹草动,立马回报。
小将军一路赶回镇北侯府,老侯爷听说数月未见的孩子回来了,不由老泪纵横,他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上来,绕着薛晋转了一圈:“孩子,受苦了,你怎么瘦了……呃,壮了这么多?”
在京城几个月,薛晋又高了,甚至本来就夸张的胸肌更夸张了一些。
千里之外,江巡咳嗽一声,深藏功与名。
只是薛晋来他这里蹭酒的时候,66点评薛晋的肌肉,提了两句现代健身技巧,比如多吃鸡胸肉,补充蛋白质,江巡便转述了。
江巡也不能饿着他的大将,小将军在京城吃好喝好,没事就去月下跑马,如此一来,非但没像镇北侯想的那样消瘦,身材线条还漂亮了不少。
老侯爷围着他看了半天,险些怀疑自个两眼昏花:“孩子,陛下待你好吗?”
小将军道:“挺好的,偶尔还赏赐些吃的。”
前世有徐平徐英找他麻烦,今生两倒霉玩意一开场就被江巡制裁了,翻不出风浪。
与此同时,沈琇的事业如火如荼,江巡按他的折子将两湖的贪官污吏杀了个遍,水患也得以平息,沈确清点今年两湖税收,比去年多了数百万两。
总而言之,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好。
除了一点。
江巡不太能拿捏他和沈确的关系了。
为了亲密度,江巡不得不日日召见沈太傅,夜夜将人留宿乾清宫。
他一般会按照剧本,不痛不痒的说些讽刺的话,沈确就会神色如常,平静的说“臣知罪”,然后试图给江巡夹肉。
江巡吃了两筷子,实在不行,便冷下脸色,要王安将一桌子菜端下去,赏给薛晋。
而每到夜晚,他们总睡在一处,江巡最开始还怕沈确不自在,靠墙角睡,结果睡着睡着,就和人滚到了一起。
他揽着太傅的腰,将下巴埋在沈确的肩胛,闻到了文渊阁笔墨书卷的味道。
像他小时候在弘文馆,看着窗外银杏发呆时的味道。
江巡最开始惊异,到别扭,到最后,他已经麻木了。
随着江水化冻,春日来临,沈确也越发繁忙了起来,江巡时不时去枇杷院子给薛晋沈琇回信,其他时间,他常常站在宫墙最高处的望楼,眺望北方。
这日,京城北边下了大雨,从皇城往外望,只见黑云压城,一眼看不见边际。
于此同时,两封信从塞北青萍关发出,八百里加急。一封由镇北侯亲自书写,送往京城文渊阁,另一份有镇北候世子薛晋发出,送往百里胡同里一座种满枇杷的小院。
两匹骏马奔驰在官道之上,马蹄踏过数百里的路程,又在金水桥头分道扬镳,江巡与沈确一人在文渊阁,一人在枇杷小院,几乎是同一时间,他们分别抬手,拆开了这两封信。
这场历史上决定王朝命运的战争,终于打响了。
而在此之前,江巡以洵先生的身份,要沈琇自请为钦差,而后他光速准奏,将沈琇调往塞北,负责押送从两湖送到塞北的粮草。
而后,沈确自个上奏说想去青萍关,前世江巡没准,这世他片刻不耽误,就替帝师收拾好了行囊。
沈确看着他,轻微有点受伤。
骑射是君子六艺,沈确虽然久居皇宫,也还是会的,他在马前停顿,犹豫片刻,嘱咐道:“陛下,睡前在床沿放个枕头,莫要再翻滚了。”
江巡:“……”
他闷声:“我知晓。”
这一去,就是莫约两月。
期间,折子雪片般涌入文渊阁,沈确有折子递到江巡面前,但他总是报喜不报忧,他想知道青萍关真正的状况,还得靠沈琇和薛晋。
沈话痨这时候便格外可爱了,江巡看着他絮絮叨叨,说今天加餐,吃了糖炒栗子,说他和沈确一同尝了两口边塞的酒,结果太烈,被呛到了,说这些没什么用的事情,他悬着的心便放松下来。
沈琇几乎每日往这边递信,但某一日,这规律忽然中断了。
江巡一开始以为是战事吃紧,可连着沈确的折子,也好几日不曾递到文渊阁。
他便有些慌了。
薛晋倒还一如往常,书信里也没什么不寻常的事,江巡踌躇片刻,问道:“沈确沈琇如何?”
隔了几天,薛晋的信返回来:“……伤兵营里起了时疫,他们染了疫病,沈琇严重些,正在卧床修养,太傅也在咳嗽,人没什么精神。”
小将军人实诚,说不来谎。
江巡当即捏紧了信件。
前世可没有这一遭。
然而两军对垒,势必有许多尸体无法及时处理,细菌在血肉里繁殖传播,是滋生疫病最好的温床。
江巡又想起前世两湖的疫病,也是战争之后,北狄南下到两湖才有的,或许之前这病就传开了。
66戳了戳他:“宿主,你的脸色好难看。”
江巡底子本来就差,如今更是白如金纸,66霎那会想起了他第一次见江巡,江巡吐血咳嗽的模样。
小系统担忧道:“没,没事吧?”
江巡不回答,只垂眸将信塞入信封:“沈琇平日里很健康,前世被我揍了一顿也活蹦乱跳,而且他性子倔,爬也要爬起来,能让他卧床不起的不是小病,很麻烦。”
这里可不是二十一世纪,这是医疗水平相对落后的大魏,人均寿命不超过40岁,七十便是古来稀,这个时代缺乏有效的诊治手段,风寒疖肿都能要人性命,更何况一个来历不明的疫病?
况且随军的大夫也不多,摊到每个将士头上就更少了。
连沈确沈琇这样的职位都染上了,如今的军营,该是什么样子?
江巡深吸了一口气,郁气郁结于心,他有些呼吸不畅,只能撑着手边紫藤坐下,半响后,才摇头道:“人算不如天算。”
他前世学了历史,学了水利,学过许许多多的东西,可他独独没有学过医。
“……”
倘若因为这疫病,沈琇死在那儿呢?
黄金三角三缺其一,还能否如后世一样,开创海晏河清的太平盛世?
江巡闭眼,几乎不敢往下想。
倘若薛晋防治不利,也患上了疫病,倘若边军瘫痪,北狄长驱直入,前世重演……
……倘若沈确,也死在那儿呢?
那个名震青史的青衣宰相,会不会也死在那儿呢?
66显出身形,它栖在江巡的肩头,用屏幕去蹭宿主的脸颊:“宿主,你的手在抖。”
“……嗯。”
江巡没法不抖。
前世到今生,江巡改变了太多的东西,前世青萍关只守了两天便投降,今生已经僵持半月,可纵然江巡了解前世,却无法一一对照细节,比如疫病就是他永远无法预料的细节之一。
而而任凭他再如何挣扎,只需要一处细节崩溃,就可让所有谋划土崩瓦解。
……为什么单单没有学医术呢?
66看着宿主一夜间失了血色,也有点难受,按照规定,它是不能提供太多额外帮助的,可江巡是他最喜欢的一个宿主了,它想起江巡的手指在它身上很温柔的挨挨蹭蹭,想起江巡和他平心静气的说话,和之前的四个宿主一点也不一样,不由悄悄竖了起来。
“宿主,其实……其实我们系统的资料库定期连结主脑数据库,会实时更新的,嗯,也就是说,只要数据库里能查到是什么病,我也大概也知道解决方法啦。”
它弱弱道:“只要你把我带去青萍关看一眼哦。”
第128章 塞北
战场瞬息万变,差之毫厘,失之千里,江巡当天晚上便收拾好东西,让王安从侍卫中点了几个活泛忠诚的,一路护送他北上。
江巡用的是“洵先生”的身份,这些侍卫都不认识他,只当是寻常护送任务,只有王安暗自擦汗,急得跳脚。
他拉着江巡,满脸的褶子挤到了一处:“陛下,好端端的,你往北境去是做什么?”
江巡只道:“这些日子我会称病不朝,但凡有人来问你,就说皇帝生了重病,见不了客。”
王安直搓手:“陛下这等冒险,可要和前朝阁老商量一下?”
江巡:“不必。”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朝中阁老肯定不会允许江巡独身前往塞北,否则皇帝死在那里,这大魏的江山还能传给谁?
但江巡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他有系统傍身,不会死,但晚去一天,青萍关会变成什么样子,江巡不敢想象。
他当即推开王安:“无需多问,你只管帮我瞒下来,回来有赏。”
王安哭丧着脸,没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以您的身子,回得来吗?
然而身为君王近侍,王安的荣辱富贵全凭江巡一句话,江巡执意要去,他哪怕急得跳脚,也不能多说什么,只得目送君王登上马车。
江巡特意交代,这车并非君王出行常用的六马玉辂,而是辆民间制式,轿厢只有不到四尺宽的马车,盖着青布绸缎。
此时已近黄昏,西方映着薄紫,那侍卫一扬马鞭,数匹白马便争相迈步,激起一阵烟尘,王安目送君王远去,消失在了京城的薄雾中。
江巡赶时间,马车也不停歇,昼夜奔驰,侍卫们轮班赶车,途中路过官驿,便更换马匹,只有吃饭喝水的时候,才在路中偶做停留。
第二日黄昏,侍卫们将干粮递给车内的江巡,面含忧虑:“您可无事?”
马车没有现代轿车的稳定器,颠簸的厉害,吃不好也睡不好,而轿内的这位客人一路上已经吐了好多次,堪堪吃进去一点,又尽数吐了出来,站立时需要扶着树干,虽然带着幕篱,还是肉眼可见的憔悴。
他们面面相觑,众人虽然不知道江巡的身份,但看王安的态度,江巡也定然是宫中要紧的人物,这人要是路途中吐死了,该算谁的责任?
侍卫道:“前头有个村镇,您是否要歇一天,缓上一缓?”
江巡摇头:“事态紧急,刻不容缓。”
如此又奔波几日,66终日呆在江巡肩头,小系统看着宿主难受的模样,颇有些郁郁寡欢。
“……宿主,接下来几年你真的要注意了,否则任务完成我一离开,沈确就可以来给你收尸了。”
江巡便笑:“无需在意。”
几年那么久,他何须在意。
如此紧赶慢赶,江巡终于在第三日黄昏赶到了青萍关下。
青萍关是前朝所立,至今已逾百年,巍峨雄关矗立在暮色之中,墙隙被青苔爬满,砖石边缘尽是剥落风化的痕迹。
守卫拦下江巡,他带着那么多侍卫,还扣着幕篱,身份可疑,江巡便递上印有薛晋私印的书信:“烦请和薛将军通报一声,说是故人求见。”
守卫接过书信,上头用朱红印泥盖着薛晋的名字,做不得假,他便将江巡引入城中:“您在此休息片刻,我这就通报将军。”
江巡从京城来,安排的是城中最好的驿馆,然而如今战事紧急,能逃的居民都逃了,屋内长久无人打扫,江巡往桌上一抹,手上染了一层浮灰,地毯帘子也脏的可怕。
他带来的侍卫提来扫帚清扫,江巡到不介意,靠在墙沿小睡了片刻,他失眠多梦,平常这条件是睡不着的,可他一连折腾了三天,早已疲乏不堪,竟是靠着墙壁便睡了。
薛晋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副景象。
带幕篱的青年靠在墙角,纯白纱幕垂下遮住了半身,隐隐透出幕篱底下的石青色的衣袍,他只用一根细绳系在腰间充做腰带,上头挂了枚成色极好的碧玉流苏,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装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