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周启咆哮似的嗓音,
景宁来美国的这一年多,周启对自己照顾很多,景宁也从一开始戒备到慢慢防线周启这个人不错,所以两个人逐渐熟络起来。
而周启似乎也察觉他和傅峥之间的关系不简单,所以尽量不再让他们两个碰面,但又什么聚会还是会第一个喊上自己。
两个人也逐渐从半熟的朋友,变成了可以互相关心的好友。
景宁没说话,嘴里叼着的烟头还没有熄灭,他吸了一口,镇定的吐出口中的白雾。
“景宁,你他妈的现在马上给我回来!这大半夜的你去山区飙车,你不要命了是不是?你的驾照才下来多久!你开过几次车?”
景宁一直没说话,直到电话那头的周启骂累了,中途休息的时候,景宁才平淡的反问了一句:“你和他联系多久了?”
周启那头倏地静乐,但又很快道;“你在说什么?什么联系不联系的?”
景宁笑了一声,平静道:“你骗不过我,我知道我的车上装了定位和摄像头,是他告诉你的吧。”
周启静默片刻,在电话那头叹了口气,知道景宁聪明,自己爹谎言骗不过他,与其两个人之间留个疙瘩,不如索性坦白了说。
“景宁,我一开始接近你确实是他的授意,但你也应该能感觉出来,我周启不是那种被人支配的性格,我愿意和你做朋友,是因为你这个人值得,定位……也确实是有人发给我的,可是我他吗担心你是真的啊,景宁你别疯。”
景宁抬眸看了眼黑漆漆的夜空,眼中的情绪空荡寥落,他头也不回的将烟头掐灭,然后忽然朝车厢角落里一个闪着红光的摄像头看了一眼,然后露出一个笑来。
“不是要放我自由吗?让我自由吧。”
周启一头雾水道:“什么,景宁你刚才说……”
他的话还没说完,景宁的车就砰地一声撞上了山坡。
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
被撞散的石块从山头滚滚而落……
陈启和傅峥赶到时, 宾利的车头已经破烂不堪,车顶顶着一块巨石,已经将整个车顶砸瘪。
那一瞬间, 他头脑发麻, 看车子这样的残破程度,人要活着几乎是渺茫的事情。
可是当他走近一点时, 就看到一只被玻璃碎片割破的血淋淋的手背, 而那手背间,居然夹了一只正在燃的烟。
傅峥当时就脑袋充血的冲了过去,跑过去一看,景宁正头破血流的坐在车里吞云吐雾。
陈启也冲了过来, 一看,当时脑子里面就只冒出“疯子”两个字,后背都在发凉。
陈启朝天怒吼道:“景宁, 我□□爹的!”
可是景宁却像是没有听见一眼,颤抖着手将烟头放在唇边又吸了一口。
“景宁!”
傅峥实在忍不住了, 观察过后,确认没有了潜在危险, 才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驾驶座们。
景宁好像这才反应过来车外有人,转头看到两人时愣了一下,而后淡定的碾灭了烟,然后悠悠然下车了。
真不知道该会所景宁幸福还是傻逼,那巨石砸碎了整个车顶, 唯独漏了驾驶座这一块, 不然的话景宁现在一定粉身碎骨!
“景宁!你是傻逼是不是?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你他妈的就这车技你敢大半夜一个人开到山区来,你故意来送死对吧?!”
陈启是个有事说事的性格,他真的吓得天灵盖都要飞了, 现在还安心不下来。
傅峥看着景宁那一头的血,心中不安,但是勉强稳重了情绪,沉声说:“当务之急是去医院,这里交给他们吧。”
陈启也冷静了下来,正要说什么时,就见一只无动于衷的景宁道:“头晕,我先去救护车上坐会儿。”
“……”
也不知道他刚才说的那些他听到了没有。
陪车的是陈启,傅峥跟在后边。
医生小心翼翼的给景宁处理伤口,时不时问他几个问题,但是景宁好像在晃神,一直没有回答。
直到医生发觉了不对劲,在景宁耳边大声说了句:“你好景先生,如果你能听到我的话,请点点头?”
景宁仍然看着前方。
陈启登时头皮发麻。
所以刚才景宁不是不回答,是听不见了?
“怎么回事啊……”
陈启有些慌了,问医生:“他这是怎么回事啊?是暂时性的吗?”
医生皱着眉说:“抱歉,在详细检查前,我们还不能确定他是暂时性失聪还是伤到了耳部重要器官。”
陈启浑身的血都冷了下来,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给通讯录的一个陌生号码,发去了消息:“景宁失聪。”
景宁被送到医院,做了一个非常细致的检查。
好在结果出来,确定景宁只是神经受损,估计是当时巨石砸落的声音太大,刺激到了耳部神经,造成暂时性失聪,通过治疗和修养可以恢复。
而景宁好像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对自己的治疗结果也不是很在乎的样子。
在陈启在手机上打字,问他有什么需要时,他只回了一句话:“不要告诉我妹妹。”
陈启愣了下,但在景宁冷沉的眼眸下,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景宁坚持不需要任何人来陪护,连护工都不要,所以陈启和傅峥只有白天的时候才会去看看他。
但景宁因为暂时失聪,和他们也说不上几句话,两个人常常是没呆多久就走了。
这天,在回去的路上,陈启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傅峥正拧着眉王者窗外发呆,他收回视线,忽然问:“你喜欢景宁?”
他早看出来两个人从前认识,但问起傅峥,傅峥只说是家族牵扯,大学同学,别的就不愿意多说了,陈启不清楚国内的事情,也没多问。
但是经过这一年多的相处,还有经过某些人特意提点不准傅峥靠近景宁这一事情,就是傻子也能知道两个人之间关系不简单。
傅峥眸色一黯,垂眸说:“我们从前……订过婚。”
“什么!?”
陈启差点一脚油门追了前车的尾,还好反应及时踩了停。
他将车停在路边,一脸震惊的看向他:“我靠啊,你们是前任的关系啊,我就说、我就说你们之间的氛围怎么这么奇怪,你明明很想靠近他的样子,却又不敢上前的……”
傅峥没有否认,嗓音低沉:“从前我恨过他,因为他这个人有让人看不透的阴阳两面,看起来乖巧好拿捏,但其实浑身都是刺,他在背后推了我好几次,但是我没法恨他,我甚至……有些憎恨自己。”
陈启听不懂他这些哑谜,一头雾水道:“你在说什么啊?你是说这家伙是双面人,背后通过你刀子?不可能吧,我和景宁认识这么久,我很确定他不是这样的人啊。”
傅峥意味不明的看他一眼,淡淡道:“我和他认识了八年。”
陈启倏地没声了。
然而下一秒,傅峥却又自嘲道:“归根结底,是我自己不够了解他,我以为他是唯一一个我身边赶也赶不走的人,于是肆意的践踏他的心,和那些我曾经最看不起的人一样,至他于两难的境地。”
陈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一针见血道:“操了,你前面的话说的这么理直气壮我还以为是景宁对不起你,感情是你先耍人家的,那你真是活该!”
傅峥面色恍然兀自笑道:“是啊我活该,我看不透他,真的看不透他……”
“可我还是无可救药,想看他一眼,再多一眼。”
陈启啧了一声,不耐道:“你别搁这里自我感动了兄弟,要我说,你真心觉得对不起他,就离他远远的最好,不然你迟早害了他,也害了自己。”
这一回轮到傅峥沉默。
到底是自己的兄弟,陈启也不好再说狠话了,坐正了,继续启动车辆往前开。
这一次两人都没再开口。
景宁的身体恢复的挺快,听力也慢慢恢复了,他是真幸运,看起来那样惨烈的车祸现场,结果他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就是那辆宾利彻底报废了。
景宁直接让废车场提走了,反正他也不在乎。
他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就自己办了出院。
陈启还是去医院看他,结果扑了个空才知道景宁已经离开医院了。
他心底暗骂“疯子”,但想到景宁那个状态,到底是有些不放心,还是开车景宁家了。
他虽然没有来过,但是有人给过他景宁的地址,所以他知道在哪里。
谁料他在门口就看到了他家的门没有关紧,里面传来一峥争吵声……道也不能说是争吵声,因为只有一个人怒骂的声音。
陈启要敲门的手抬起又犹豫了,虽然知道偷听不太好,但那些话还是飘进了自己脑子里。
“景宁,你其实觉得我就是个累赘是不是?所以你一开始根本就不想带着我,想让我自生自灭!”
“你说话啊!你为什么受伤了都不告诉我,如果不是你不见了我去问,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你出车祸的事情啊?”
不论女孩说什么,另一边始终沉默。
不知道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是不想回答,沉默的让人听着都心焦。
女孩果然再也忍不下去,哽咽着骂一句“我讨厌你”,然后跑了出来,陈启连忙跑到了一边,假装自己只是路过,好在许清妍也没有看到自己。
陈启看不见里面的情况,深吸口气,才敲了敲敞开的房门。
很快,景宁就走了过来,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像是一片泛黄的树叶,好像随时都能从枝头落下来,面上也没什么血色,眼睛像一片无垠而平静的海,让人看不到尽头,因而莫名心慌。
看到陈启,景宁好像不是很惊讶的样子,只说:“进来吧。”
陈启就拘谨的进了门。
景宁的家里没什么人气,唯一几个有人气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他的,也不知道这人怎么会把日子过成这样的。
“陈启,是他让你来的?”
他自己心中的疑问还没咽下去,景宁就忽然开门见山。
陈启愣了下,心突突跳,下意识想反驳,但当看到景宁沉冷的眼眸时,又觉得自己的隐瞒没有意义。
他和景宁都是聪明人。
陈启不悦道:“他只是给了我你家的地址,可没让我过来,来看你,是我自己想来”
后面那句话,陈启还着重强调了一下。
这一回景宁倒是没说什么,掀起眼皮看他一眼,真心道:“那谢了,不过我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没什么事你把自己折腾成这幅鬼样子?我也不瞒你了景宁,你的事情傅峥也和我说了个大概了,你现在都有新生活了,干嘛还揪着过去念念不忘,你好不容易走出来啊,而且美国的生活你也适应的很好,不是吗?”
陈启向来不吐不快,尤其是面对自己的好友。
他是真心觉得景宁这人不错,去年自己的设计被人恶意举报抄袭,也是景宁主动站出来为他澄清正名,那以后他就真的打心底里把景宁当成了自己的好兄弟。
所以身为朋友,有些话他又怎么能憋在心里。
景宁笑了一声,说:“是啊,我是适应的挺好的,而且你哪来看出来我在折腾自己了?”
景宁懒懒的向后倚靠在沙发上,目光无波澜的看着他,坦荡道:“我在享受生活啊,我很享受所有的极限运动。”
从在地下拳场打拳的时候他就喜欢了。
每一个濒临死亡的时刻,都会让他有种窒息般的兴奋。
陈启胸口一窒,不解道:“可你这种玩法,分明就是不要命……”
景宁静静看他半晌,淡淡道:“对啊,我就是不要命。”
他这样的人,就算真的消失在世界上,也没有人会在乎的吧。
烂命一条,不用来玩那还有什么意义。
景宁出院后就立马去上学了。
生活已经够无聊了, 再失去学习这项活动的话,景宁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继续去探索极限新运动。
可是他那次车祸之后,家里莫名就多了一个厨师一个司机, 并且还都是景宁认识的, 厨师是纪家在米其林餐厅聘过去的,司机则从前经常接送景宁下上学的那个。
而且司机来的时候还开了辆新的梅赛德斯, 就是说什么也不让景宁碰了。
景宁开始的时候让他们离开, 结果两人卖惨,说如果景宁不收下他们的话,主家会把他们赶出去。
两人都是纪家的老人。
景宁心口憋着口气,闷声道:“你们有纪家的履历, 还不好找工作吗?”
厨师叹了口气,说:“我家里八口人,上有七十岁老父母, 下有四个还在上学的孩子,换个工作的工资未必有纪先生开的工资高啊。”
司机也连忙附和:“我在纪家做了二十年司机了, 离开了主家以我的年纪,不知道还能去哪里。”
景宁沉默片刻, 深吸口气,笑道:“这样吧,纪温庭每个月给你们开多少钱,我每个月照样给你们开,我把你们介绍给别的人家去做事, 两头赚怎么样?”
厨师摸了摸鼻子, 怀疑的看了眼景宁,说:“景先生,我每个月的工资是20万……”
司机笑道:“我低一点, 10万。”
景宁:“……”
他沉默片刻,转身回了房间。
自此两个人还是留了下来。
而许清妍自知道景宁出车祸的事情以后,就从学校搬回了家,每天盯着景宁,还要求景宁报备自己每天去了哪里。
司机和厨师来了以后,她更开心更放心了,景宁不回她信息的时候,她就去问司机,熟练掌握景宁的行踪。
景宁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成了某种特别关注的对象。
不仅是家里有三个人盯着,在学校陈启也整天盯着自己,放学要问他去哪里,看着他被司机接走才放心。
景宁麻木的上下学,回到家房门一关,才终于回到自己的世界。
他躺到床上,抬头看着洁白的天花板,目光放空,有些迷茫。
“在想什么?”
他正愣神,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景宁扭头,看到躺到自己身旁的男人,抿唇不语。
男人的眉眼其实有些飘渺虚幻,像是隔着一层薄雾,叫人看不清,但景宁仍能察觉到暖光投射下他的温柔,那双漆黑的双眼,仿佛倒映着夏日的月光,盈盈皎洁。
景宁情不自禁的伸出手,男人便也翻过身,笑着捏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
“想说点什么?”
景宁茫然的眨了眨眼,没头没脑地问:“我想去找你。”
纪温庭不经意般蹭了蹭他的掌心,眉眼柔软,笑道:“宁宁,你现在在这里,不开心吗?”
景宁垂下眼,说:“我不知道自己开不开心,我的心空落落的,好像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了。”
纪温庭面色变得严肃,无奈的叹息:“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需要通过来找寻我找寻自己的意义,你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景宁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悲伤又恍惚的看着他,低声说:“有时候真的会感觉,你就在我身边。”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覆在他手背的那只大手变得透明。
景宁闭了闭眼,收回了顿在空中的手。
再睁开眼睛时,身边已经空空如也,身侧的床也并没有人躺过的痕迹。
这一年的暑假,景宁本来打算哪里也不去。
结果许清妍一定要拉着她去旅游,陈启和许清妍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了联系方式,两个人在景宁万般不情愿之下,还是把他拖上了车。
结果上车后,景宁才发现傅峥坐在驾驶座里。
两个人同在一个学校,但好像出了偶尔遇见外,几乎有两三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傅峥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景宁并不怎么在乎。
事实上,他这段时间去Judy那里复诊的结果很不好。
这大半年来,Judy给他开了很多治疗他的药物,却始终没有办法把他生活中的那个影子给祛除。
景宁有时候想他离开,有时候不想。
在不断挣扎中,反而让他出现的次数更加频繁,也因此早就景宁的性格越来越孤僻,平时在学校基本不说话,一回家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一天下来,只有在房间里,才是他们独处的时候。
景宁甚至有点儿沉溺在这种虚幻中,喜欢和他独处的日子。
就是偶尔清醒时,会痛不欲生,彻夜难眠。
“景宁,待会儿到了海边你想吃什么啊?你能吃海鲜不?有没有什么忌口?”陈启一边拿手机定餐厅,一边扭头问景宁。
景宁回过神,正要回答时,却听到傅峥头也不回的抢先回答了:“能吃,就定你点开的这家吧。”
车上静默一瞬。
陈启干笑道:“行,那我定了啊。”
景宁若有所思的看傅峥一眼,不太明白这个人是怎么观察到自己的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的。
许清妍在此之前是不认识傅峥的,闻言也好奇的小声凑到景宁耳边问:“哥,这个帅哥和你什么关系啊?”
景宁回答说:“普通同学。”
他音量不下,话音落下的瞬间,就察觉到傅峥在后视镜看了自己一眼。
景宁沉默的撇头望向窗外,懒得琢磨傅峥到底是什么心思了。
他们是全程自驾,中午出发,到海边时正式傍晚,正赶上金色的晚霞,海边被晕黄,美的有些不真实。
许清妍兴奋的拿着景宁给她作为生日礼物的相机到处拍照,还拉着陈启给她拍。
景宁就和傅峥先去了订好的酒店办理入住。
他们都是一人一间房,傅峥将房卡随意的递给他一张,然后拎着行李上楼。
他们本来就只是过来玩几天,所以压根没带多少行李,傅峥一个人全部包揽了,景宁想上手帮忙,傅峥看都不看他,淡淡说:“这点东西,用不着你。”
景宁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回到房间后景宁就躺在了床上,盖上被子刚想补个觉,房门就被敲响。
“哥,吃晚饭啦!”
景宁艰难的爬起来,和他们去一家订好的餐厅吃饭。
事实上他现在一点都不饿,而且对旅游这种事情提不起一点兴趣。
手机上看到和现实看到,感觉也没什么两眼。
他们去的那家餐厅味道不错,景宁虽然胃口不佳,但也吃了挺多。
“哥,哥,等下我们一起去海边拍照吧,我刚刚拍了很多照片呢!”
许清妍抱着他的胳膊撒娇。
景宁点点头说:“好。”
许清妍高兴起来,又忽然往后仰,举起相机对着他,笑道:“哥,你都不怎么拍照,我给你拍一张。”
景宁有些僵硬的看着镜头,许清妍眼疾手快的摁下快门,凑过来给景宁看,大肆夸赞。
“哎,我哥怎么长得这么好看,居然随便一拍都这么上镜。”
陈启附和道:“可不是,要不是景宁平时几乎诶呦社交活动,学校里面追他的人肯定不少,上次你来我家过圣诞后回家,有不少朋友找我打听你,说你是他们见过最清秀好看的亚洲人。”
景宁腼腆的扯了下唇角,只当他是客套。
而陈启身旁的傅峥目光不动声色的在景宁身上停留一瞬,又掩饰似的将目光投向不远处寂静的海岸。
只有他知道,这片海有多么汹涌。
夜晚的海总是迷人的,是无法探测的暗流涌动,倒映着深邃而静谧的宇宙。
景宁陪着许清妍在海边拍了会儿照,就自己一个人赤着脚踢水去了。
他以前是喜欢海的,现在却不怎么喜欢了。
总有一种自己很渺小,随时会被浪花卷走的感觉。
“不开心吗?”
身旁的男人熟稔的牵住他的手,笑着捏了捏。
他的身量比景宁高很多,和景宁一样穿着简单的独家开衫和短裤,看着有些不伦不类。
景宁瞥他一眼,忽然停下脚步,弯着唇笑:“你穿这身很好看。”
“是吗?我也觉得。”
纪温庭笑着和他一起踢水,在他幻想中那双腿健壮、完好,小腿肌肉紧绷,但笔直有力的支撑着他的身体。
景宁笑着看了看他,正要说什么时,身后突然传来另一个身影。
“你在和谁说话?”
这突兀的一声,瞬间让他身边的爱人成为了海上的泡沫,随着涌上来的潮远去。
景宁有些发怔。
而傅峥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又问:“你什么时候养成了自言自语的习惯?”
他自然是不清楚景宁的病情的,但是从景宁默默一个人走开开始他就不远不近的跟在他身后,结果却看到他的手指在身边抓了抓,好像牵住了谁的手一样,又笑着和身边虚无对话。
放在夜晚,这样的场景无疑是有些惊悚的。
“好像不关你的事吧,傅少爷。”
景宁不冷不淡的看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景宁,我们为什么总是要针锋相对?”
傅峥忽然大声道。
景宁的脚步顿了下,回头背对着汹涌的海岸,不解道:“这样的结果不是你造成的吗?”
傅峥喉结微滚,向他走近几步,垂眸看着他,似乎做好了心里准备,才哑声开口问道:“景宁,我们可以不再想从前吗?或者说,我们可以重新……”
“不可以。”
这一次,景宁甚至都没有等他把话说完,就面无表情道:“傅峥,我这个人一直记仇,忘不了所有付诸在我身上的伤害。”
“所以我们没有可能重新开始,回到最初。”
“我们也不可能再做朋友啦。”
为什么他能在面对别人时做到那样坦然。
可是唯独对那个人、对那个人就是无论如何都放不下呢。
景宁深吸口气,再次望向涌动的海,下意识抬步往海边多走了几步, 直到海水及膝时, 一个浪潮猛地扑过来打湿了他的裤脚,他才反应过来, 又后退了几步。
他有一瞬间, 甚至觉得如果被海浪卷走会不会是一件好事。
海比陆地广阔,或许海水会把他的灵魂送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但这个想法只有一瞬,在他的耳边响起不远处许清妍的笑声时,他还是收回了要继续往前的腿, 缓缓走回了岸边。
他想起码在下定决心之前,也好好陪陪她吧。
此时a市,纪家。
“哥, 拿回来了。”
手还打折石膏,脸上也布满横七竖八伤口的纪秉臣红着眼和纪温庭汇报。
男人坐在阴影里, 面部表情晦暗不清,许久才出声说:“嗯, 你做的很好。”
用时两年,纪温庭终于彻底将整个庞大的纪氏家族捏在了手心中。
其实原本有一个虽然铤而走险,但是用时更短的计划,纪温庭该以自己为诱饵,将那些潜藏在水底的鱼儿勾出水面。
这方法回清查的更加彻底, 更不会打草惊蛇, 但是最坏的结果就是纪温庭也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