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四月我都会为你斋戒一个月,不吃鱼也不吃肉,饥饿让大脑清醒,那个月我会格外清晰地感知到你的陪伴。
“现在想来,这几年我几次重要的事业突破,似乎也都是在四月。”
车厢里一片安静,但有一股沉默而汹涌的情绪正在膨胀。
沈璧然凑过去轻轻蹭了一下顾凛川的眼角,又轻笑一声:“不过我给glance留了一个小把戏,用来应对自己万一哪天在你忌日前后情绪崩溃,既然那天不会到来了,给你看看也无妨。”
“glance从宋听檀的日记中习得,我很抗拒听人读书,所以它从来不会提议为我读故事。于是我写了一段和他自我学习逻辑相悖的强制代码,如果我主动的话——”
他说着随手点开glance。
glance一上线就立刻开始吐槽:“晚上好,璧然。宋听檀已经第一百次偷偷呼叫我问我你俩的恋情进度了,我到底能不能……”
“顾凛川。”沈璧然打断它,低声道:“再换一本书来读吧。”
glance的话匣子戛然关闭。
几秒后,一连串的顾凛川的声音在车厢里响起,从八九岁到十一二,再到十五六岁,再到他们相爱后。
“沈璧然,你到底还睡不睡了?”
“睡觉吧沈璧然,算我求你。”
“沈璧然,最后听一段就睡,好吗?”
“然然,乖,睡了。”
一共四段音频,最后一段带着一个模糊又亲昵的亲吻声,放完后,glance安静地自动退出了。
沈璧然怀念地笑笑:“程序设定它在接收到我这句语音口令后,会播放这些音频文件并自动下线,二十四小时内不可以再被唤醒。这样既能给我点精神吗啡,又可以防沉迷,是不是很天才?”
“沈璧然……”顾凛川攥着他的手,许久才道:“你想让我作何评价?”
“不用评价,顾凛川。”沈璧然将一根手指竖在他唇上,轻声道:“我们的过往无需评价。”
顾凛川很听话,没有再说一个字,但他探过身来吻沈璧然,一个前所未有的很柔和的吻,他一下一下轻轻地吮着他的唇,亲一会儿就蹭一蹭额头,让沈璧然觉得很温暖,破天荒地觉得这真是一只小狗,虔诚又克制亲吻主人的小狗。
在这只小狗即将失控前,沈璧然适时把他推开了。
他实在不想每个周末都在床上躺尸收场。
“数据量太小了,跑完了。”沈璧然看一眼屏幕,叹气,“压根不足以生成一个能通顺运行的语言模型。”
“那就是没用了?”
“也有一点吧。”沈璧然说,“可以做排异,回头再让孙静回忆一下最后那天王立山说过的所有话,也许AI能跑出来哪句话不太像他。”
话音刚落,顾凛川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便皱眉问:“没扎坏吧?有吃下什么异物吗?”
对面解释了很久,他“嗯”了声,“送来老宅吧,我看着她。”
“怎么了?”沈璧然问。
“然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顾凛川皱眉,“这周第三次了,乱啃东西。”
“嗯?”
“以前她从不啃东西,这周回家先是咬坏了一个感应器的按键板,又啃坏了猫房的温控器,刚才说她遛进我的书房,啃碎了笔记本电脑的删除键。”
“异食癖?”沈璧然一头雾水,“她是不是缺什么微量元素……啃的全是按键,缺硅?”
“不知道,体检是正常的。”顾凛川露出了一种极为罕见又似曾相识的苦恼神情。
沈璧然仔细回忆,上一次见到同款表情还是十几岁——因为自己又一次偷吃冰淇淋过量导致肠胃炎发作。
“我们该怎么和她谈谈?”顾凛川问他,“你能理解她吗?”
沈璧然忽然有点心虚,摸了摸鼻子转过头道:“不能啊,我哪懂什么小猫的教育问题。”
接猫回老宅是个错误决定。
顾凛川和沈璧然洗个澡的功夫,小猫就把沈璧然的电脑键盘啃坏了,这次啃的是开机键,沈璧然进浴室前开着AI广告接管后台,出来时屏幕已经黑了。
他给下属打电话问有没有操作事故,刚结束通话,就听见身后顾凛川压低嗓音叫他:“然然。”
一回头,却见顾凛川正掰开小猫的嘴检查牙齿,继续用一种略带警告的语调问:“然然,为什么不乖?”
沈璧然:“……”
顾凛川确认小猫没事,托起她的腋下和她强行对视:“然然,你再这样爸爸就要教训你了。”
“够了够了。”沈璧然立刻阻止他继续说出一些明显刺激不到小猫、但能刺激到同名人类的话,随手拿起空调遥控器放在然然面前,轻轻推了一下她的小屁股,“这个,想咬吗?”
然然毫无兴趣地挪开视线。
沈璧然又让顾凛川去找一把小钳子来,撬开一个电脑按键,把键帽伸给然然,“喏,这个。”
小猫立刻兴奋,张口就咬,但上下牙刚刚触碰到键帽,她又忽然像是没了兴致,松嘴转头故作忙碌地舔起毛。
顾凛川和沈璧然对视一眼,顾凛川把电脑转了个边,把esc键凑近给她。
美女猛回头。
一口清脆。
小猫顺势躺倒在顾凛川手心里,肚皮一翻,发出幸福的呼噜声。
“可给她爽到了。”顾凛川瞥她一眼,“看来她只喜欢啃硬、脆的按键,还不能光有键帽,必须得在底座上才行。”
沈璧然推测道:“可能她就是享受薄脆、有塌陷反馈的口感吧。”
破案了,顾凛川随手盘起小猫的脑壳,“我问问她的医生,如果无害就啃吧,多找一些电脑来。”
沈璧然再次感知到了自己和真正资本家之间的壁垒,“……她怎么突然就染上这种爱好了?”
顾凛川没吭声,又盘了一会儿猫猫头,忽然低声闷笑,被沈璧然瞪了,还是没忍住说:“你小时候不也这样,隔三差五就对莫名其妙的新玩意上头,像……”
“像什么?”沈璧然冷脸。
顾凛川抿了下唇,正色道:“像小猫。”
——“别理他,像有病似的。”十几年前,沈从翡曾拉着顾凛川偷偷这样对他说。那阵子沈璧然像中邪了,突然特别喜欢藏在各种门后,在顾凛川走近时一下子跳出来,张开两只手大喊一声:“哇——!”
顾凛川至今都保留着靠近一扇门时先瞥一眼门轴缝隙的习惯。
门后容易长猫。
“下周我忙。”沈璧然掏出手机下单新电脑,“你让管家看好她,别真把牙啃坏了。”
周一,glance广告接管系统一次性交付了十家客户,正式开启首周效果监察。
沈璧然的工作强度直线拉爆,连下楼去停车场和顾凛川一起吃顿午饭都没空,又回归了在会议室里啃汉堡的节奏。连着好几天直线距离数百米却见不到面后,他开始憧憬一个没有工作只有睡眠和顾凛川的周末。
不料周五临下班,最后一个客户的后台数据返回来,爆ROI了。
这家游戏公司是glance目前最大客户,对方市场部副总裁工作风格大胆进取,开放了超量历史数据喂模型,结果AI托管跑出了首周引量预估回本周期七天的惊人成绩。
“超额放量且回本周期缩短了四倍,他们商务说这是奇迹,投手们都要失业了。”客户经理说:“他们副总想见您,说想探讨一下互动式AI有无合作空间。”
沈璧然立即应了下来。他临时要出差开会,顾凛川也刚好因为德国一个新的管理条例要飞回去,周末计划泡汤,原本两人要一起回家,结果是一起去了机场。
沈璧然的航班先起飞,上了飞机就收到顾凛川消息。
【保镖在经济舱,你不用找也不用管,该干什么干什么。对了,点心盒子在包底,够吃两天。】
顾凛川这个人真的很邪门,就这么一路车程,沈璧然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偷放进去的。
他正闷头数盒子里的巧克力到底够不够吃两天,顾凛川直接把电话打了过来。
“沈璧然,坐好了没?”
“嗯。”
“我给你带了出差点心盒子,那你呢?”顾凛川的语气低低的,被周围的客舱白噪音衬托得格外柔和,“有给我准备分离期慰藉品吗?”
分离期?
沈璧然觉得顾凛川把他和自己都当成了儿童,但他不欲拆穿,说道:“其实是有的。”
“嗯?真有?”电话里立刻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沈璧然怀疑顾凛川已经开始摸西装口袋了,笑着说:“我给你订了一对袖扣,快递今晚到,你登机前别忘了让人去老宅签收一下。”
半个月前他给顾凛川订了一对钻石袖扣,有一个可以客制镌刻图案的白金底座。沈璧然原本选了微笑猫猫头,后来顾凛川偷偷截屏然然摔倒的糗态,沈璧然一气之下给退了,改成猫猫哈气图案,工坊昨天才完成寄出。
“什么样子的?”顾凛川立刻问。
“不告诉你。”沈璧然打了个哈欠,“等你回来自己看吧。”
顾凛川沉默了好一阵,“那我想现在就回家。”
真像个儿童。
沈璧然无声乐了一会儿,听到电话里机场广播声,提醒道:“你的航班头等舱登机了。”
“嗯,知道。”
顾凛川起身登机。他似乎忘了挂电话,沈璧然也没提醒他,偷偷戴上耳机,听着他登机、入座。顾凛川一直都没有把手机放下,他的手指偶尔会摩挲过话筒,很轻,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偷听的人耳朵发痒。
过了二十多分钟,沈璧然这边的空姐来提醒即将起飞,他正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电话挂断,正在听汇报的顾凛川却忽然打断了Jeff,在他耳边低声说:“平安起降,沈璧然。”
他的话音似乎带着呼吸的热气,喷在话筒上,让沈璧然心跳停滞了一瞬。
“我就飞两个小时,你才要平安起降,顾凛川。”
顾凛川笑说:“这趟航班出了国境就有网络了,我会随时报备的。”
晚上沈璧然抵达酒店,顾凛川刚好有网。空中wifi不是很稳定,他发长语音一段一段地给沈璧然读东西。这次他用德语读童话故事,沈璧然听不懂,但还是很顺利地枕着低沉的嗓音入睡了。
项目谈话很顺利,沈璧然和副总谈过一次后立即把自己的商务总监和两个开发主管也喊了过去。两边交涉业务边界,敲定大致开发方向。顾凛川只在德国停留一天就回国了,但沈璧然的短出差却变成长出差,忙得天昏地暗。等一切基本落定已经是隔周周四的晚上,他困得睁不开眼,和顾凛川打电话说明天再最后去敲一下项目时间线,晚上就飞回去。
“那我订明天中午的机票。”顾凛川说,“我去接你一起回来,你明晚想吃什么?”
顾凛川前两天已经提过好几次探班申请,但沈璧然实在抽不开身,都拒绝了。这会儿他不想再扫兴,就默认了某人的大费周章,闭着眼睛点菜,可菜名还没报完就无声息地睡了过去。
睁眼时才清晨四点,天色朦胧,套房里一片安静。
他瞪着高高的天花板,大脑有些空白,花了很久才想明白自己在哪、这几天做了什么。
意识回笼后,他突然觉得饥肠辘辘,身体和精神都在疯狂呼喊,急需摄取一点顾凛川回回血。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雷厉风行地开始洗澡、打包行李,给商务总监和开发主管留言说自己先跑了,而后立刻改机票。
上午十点半,沈璧然一身西装,清爽干练地出现在了光侵总裁办,杀了正要动身去机场的顾凛川一个措手不及。
“顾总。”沈璧然立在办公桌前,一派商务风度,“我来向股东做月度业绩汇报,顺便申请一下资源帮助。”
顾凛川原本都站起来了,又被他一句话加眼神按回了座椅里,把很久不见的人盯了足有一分钟才开口,“吃早饭了吗?”
沈璧然伸手敲敲他的办公桌,“业绩汇报,顾总。”
“行。”顾凛川又气又好笑,语气柔和:“沙发上坐着汇报吧,沈总。”
沈璧然习惯站着讲事,他专业、干练地回顾了浔声首批AI业务的上线表现和回款情况,又简述了新项目的预期投入和ROI,期间顾凛川一直看着他,偶尔垂眸扫两眼他递上的数据简报。
十分钟的汇报,顾凛川听完后道:“你的表现大幅超预期了,沈总。”
“当然。”沈璧然挑眉,“显而易见。"
顾凛川把那薄薄一张纸翻转两下,沈璧然见他似乎若有所思,问:“想什么呢?”
顾凛川随意地抬起手看了一眼腕表,“我在想,我要是真靠和你的对赌协议提前完成了考核任务,以后是不是能在爷爷面前腰板硬一点。”
“腰板硬了要干什么?”
“下次他发脾气叫我回去处理烂摊子,我就可以说,不,我要先回家拆沈璧然送我的礼物。”
沈璧然一愣,这才发现顾凛川看表为虚,展示为实。他送给顾凛川的袖扣此刻已经稳稳当当地别在了衬衫袖口上。
顾凛川只给他瞥了一眼,就又放下手臂,西装袖子遮住了那枚璀璨的钻石袖扣。
看似淡定持重,实则又爱显摆又要藏着。
“我会让公关部采买一批媒体。”顾凛川说,“glance首战业绩亮眼,必须好好和业界炫耀一下,如果你不介意,叫底下人整理几个可披露的数字发给Jeff。”
不等沈璧然作答,顾凛川又问:“你刚才说要什么业务资源支持?”
“浔声AI试点项目得快点启动了。”沈璧然立刻道:“我需要光侵出面,让浔声团队配合我们推下去。”
“没问题,你点兵,我帮你牵头。”顾凛川从容点头,又问他:“还要什么?“
沈璧然安心了,“没什么了,就这些。”
“就这些?”顾凛川听起来有点失落。
“嗯?”沈璧然随意地坐上他的办公桌,伸手拿起他桌上多出来的那只水晶小猫摆件把玩,“那再来点吃的,我早饭还没吃。”
顾凛川起身绕过桌子到他面前,“想吃什么?我让他们去搞点。”
熟悉的松木玉兰香缭绕,沈璧然把水晶放下,两手撑在光滑宽大的办公桌上,身子微微后仰,笑看着面前的人,“行啊,搞点他们老板来尝尝。”
顾凛川低沉地“嗯?”了一声,随即就被一只小猫爪子勾住了领带,被扯着弯下腰,舔舐了嘴角。
“我睁开眼睛就在赶路了,好急。”沈璧然低声在他耳边说,“顾凛川,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讨厌分离期。”
第55章
十几天的分离期是一剂可怕的药,顾凛川在周五上午提前结束一周的工作,驱车回了沈家老宅。
顾凛川总是很久。
而沈璧然实质上很难取悦。如果得不到那只手直接的爱抚,他要到很后面才会突然被快感淹没。沈璧然贪恋延时满足,所以他总是格外放纵顾凛川。
日落前三十分钟,金色柔和的光线穿透阁楼上的窗,把沈璧然发梢上的汗珠吻得璀璨。顾凛川又挺了一次腰,在他耳边问:“偷偷改机票,沈总,以后是不是得让你的保镖向我报备行程了?”
沈璧然已经神思恍惚,贝齿抵着下唇,发出湿漉漉的、困惑的一声轻哼。他无暇思考顾凛川说了什么,自顾自地道:“换一种,太深了。”
顾凛川倒像是得到了夸赞,用一种温柔的闲聊语气道:“侧面确实容易一些,是不是?”
蓝紫色渐变的天际映在背后窗外,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像某种蛊惑人心的毒药,他低头吻沈璧然湿透的发丛,“诚实一点,你很喜欢的。”
喜欢和求饶之间只隔一线。
沈璧然从线的一头被迫跨越到另一头,求到嗓音嘶哑也没得到宽恕。年少时他答应顾凛川永不欺骗,后来他食言,顾凛川很生气,气到患上了被欺骗妄想症,所以这次临阵改航班便也被强行扣上了半欺骗性质的罪名。顾凛川不肯饶他,但心疼他嗓子,就从他西装内侧抽了那支雕刻小猫的钢笔出来,让他咬着。
虽然沈璧然中午一到家就被喂了过量的甜食,但结束时还是怀疑自己低血糖了,钢笔滚在枕边,笔帽不止松脱到哪里去了,笔尖在枕头上滚出大片墨迹。他身子变得很轻,大脑空白,蓝调时刻的耳鬓厮磨仿佛就在几分钟之前,但外面天色已经漆黑一片。
沈璧然眩晕地看着天花板,心想,惩罚和奖励之间也只隔一线。
事后的沈皇帝绝难伺候,顾凛川花了很久来安抚他。后半夜,沈璧然丝血复活,搂着猫喝他的鱼片粥。小猫很困,鱼的鲜味都闻不到了,摊在怀里四仰八叉睡得极不雅观。
沈璧然一边揉她小肚皮一边处理着今天被耽误的工作,顾凛川在一旁看得很无奈,“你是CEO,沈璧然,哪有CEO亲自又盯商务又陪研发的?”
“刚起步的公司就是这样。”沈璧然说,“glance技术力太高,就算资金充足也很难立刻规模化增员,你知道硅谷的Massive吧,他们的CEO Harrison也花了一年多才能抽身出来专注管理。”
顾凛川思忖片刻,“你们和Massive的产品研发是不是有点像?”
沈璧然自己就是Massive初创期核心研发人员之一,他对Massive太了解了,要说两家公司模型的区别,他能演讲五个小时。但他懒得对外行费口舌,顾凛川这么问实质上是在问他要多久才能清闲点,于是他说:“研发方向不同,但需要的人才团队很像,所以我至少也得累个一年多吧。”
顾凛川点头,没再追问。
隔周,光侵拉起了浔声和glance的合作项目。
Jeff发给浔声的会议日程是下午三点,发给沈璧然的却刻意晚了十分钟。沈璧然带着下属三点十分“准时”抵达,一推门,会议室长桌已经坐满人。
不仅有浔声的十几个人,光侵都来了六个,Jeff和四个高级投后总监顺次列座,顾凛川坐在上首,亲自压阵。
这个阵容诡异得有些可怕,但沈璧然只停顿了一秒,便从容地走到顾凛川左手边唯一空位坐下,朝对面的沈从铎点头致意,“我们开始吧。”
拉会的是Jeff,但点兵的是沈璧然。沈璧然在幕后听了一个多月浔声的业务汇报,已经把各职能线上的大头兵了解得差不多,今天他点来的全是技术骨干,就算沈从铎多带两个战略经理,但主讲人是沈璧然这边的开发主管,两边技术交流拉起来,管理线上的人压根插不进话。
期间,那两位战略经理试图打断质疑,被光侵的投后总监看了一眼,偃旗息鼓了。
技术探讨推进得很顺利,沈璧然听到中途就确定自己判断正确——浔声的腐朽只在管理线,技术根基依旧夯实,等他择日把这棵百年大树狠狠修剪一番,来年春风一过,便又是枝繁叶茂。
沈总心情不错,索性又临时提了几个额外的数据库,要求浔声一并开放接入权限,刚说完,桌子底下,就被一只不安分的脚碰了一下。
全是刻意,没有偶然。
皮鞋微凉,鞋尖从他西裤的裤管下探入,一下一下轻轻蹭着他的脚踝,若即若离,却流连不去。
沈璧然来之前只做了被刁难的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做被性骚扰的准备。
他抬眸看向顾凛川,顾凛川平静地转过头与他对视,“怎么了沈总,是征询我的意见吗?”
沈璧然用眼神警告他。
“我没意见。”顾凛川说着,脚尖从沈璧然裤管里出来,隔着裤子用脚背轻拍了两下他的小腿,“就按你说的办吧。”
顾凛川收回脚时,对面沈从铎的身子忽然动了一下。沈从铎似乎察觉到了桌下的小动作,立刻看向沈璧然和顾凛川,把他们之间纠缠的眼神看得真切,脸色顿时变得古怪,僵硬地转过头,说:“光技术上可行没用,AI互动工具入驻可能引来用户反感,我们得先做用户调研,延后一个月吧。”
“没这个时间了。”沈璧然利落地驳了他,“直播用户的黏性在主播,不在平台,我不觉得会有AI舆论风险。退一万步说,glance之前就用宋听檀语言模型亮过相,大众印象很好,即便AI有舆论风险,也未必会在glance身上体现。”
沈从铎道:“可一旦有了舆论,再想回头就很难。”
“沈董,别忘了,浔声实质上是我的家业。”沈璧然把“我的”二字咬得很重,笑容友善,“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不会为了glance做出损害浔声根基的事,我的两份产业只会在协同效用下各有收获,你放心吃股利就好了。”
这一番话毫无道理,气势却壮。沈璧然越俎代庖太过,就连技术人员都察觉到气氛微妙,三方人员各自起身离开,Jeff最后一个出去,带上了门。
沈从铎气得不轻,不敢瞪顾凛川,只能瞪着沈璧然,讥讽道:“你刚才在桌子底下干什么?”
沈璧然愣了半秒,意识到他把动作双方的角色误会了,但不反驳,只耸耸肩道:“这都能发现,你眼睛装了X光么。”
他此刻的笑容像小时候一样顽劣,却更挑衅和无法无天。沈从铎似乎被迫想起了很多从前被他顶撞、捉弄的糗事,更怒不可遏,“看来那些八卦小报没有造谣,沈璧然,你背后做了多少肮脏事?为了在浔声和我呛两句,真是不要脸了。”
“你说笑了,沈家现在还活着的,哪有要脸的人?”沈璧然起身垂眼睨着他,“对了,沈如鑫呢?这么大的项目,市场部总监面都不露,你不会把他关起来了吧?”
提到沈如鑫,沈从铎的瞳孔迅速缩了一下,沈璧然将这一瞬的变化尽收眼底,轻笑一声,“怎么,怕儿子在外面招摇,给老子露出马脚吗?别紧张,大伯——”他直勾勾地盯着沈从铎,“堂哥只比我大一岁,你开始接触王立山时他还没成年呢,记不住什么。”
会议室仿佛一瞬间被抽成真空,沈从铎瞠目瞪着他,许久,从牙缝间一个字一个字挤道:“你说什么混账话,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听不懂吧。”沈璧然笑得像小孩子一样肆无忌惮,“我懂就够了。我会努力,争取早点让你也听懂。”
顾凛川这时站起身,会议室门也随即被从外面推开,一行保镖矗立在门口。
仿佛在真空中有一座泰山压下来,无声无息,但千钧之重,不容反抗。
顾凛川抬起一条手臂,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让沈璧然先走,而后落后半步跟着。
他们走到门口,沈从铎忽然又开口,“顾总,沈家养过你十年,你现在享受沈璧然对你委身相求的滋味,就不怕沈家长辈在天之灵发怒吗?”
他声音洪亮如钟,但沈璧然却只听到了一句很无力的、还在试图挑拨离间的屁话,径自头也不回地离开。
但顾凛川却住了脚,转回身道:“你误会了。我和沈璧然的事,他六年前就和伯父伯母坦白过。沈爷爷缠绵病榻时,想必也听得耳朵起茧子。沈家上下,不知道的只有你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