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清醒的时候,他会仰起脸,抖着唇和喂他喝水的人说,“我有钱……给你们钱……”
那些满身纹身的人会调笑着拭去他的眼泪,“声音真好听,再多说几句。”
这样几次以后,他就不再重复了。
莫时鱼死死的盯着这一幕。
这熟悉到,熟悉到让人作呕的一幕。
可是明明这一次,他没有穿越,没有抽卡,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他几乎是错乱的捂住耳朵,极端的情绪在脑海里交织,仿佛灵魂在不断地、不断地下坠。
昏暗的房间里无法计量时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天,也许是十几天。
小莫被打了好几回也不听话,反抗,逃跑,他甚至打出去过一次电话,可惜没能打通,最后是被枪抵着头抓回来的。
他们厌恶他的反抗,拿橡胶带绑着他的上臂,拿着针管进来,扬着恶意的笑容给他注射。
床脚上慢慢地丢弃了许多透明的针头。
渐渐地,小莫没有逃跑的力气了。
他在幻觉里看到了母亲,看到了付筱,还有朋友。
他小声的叫他们的名字,灼红从眼尾一直烧到了耳廓,在再一次有人进来的时候,他没有反抗,恍惚的垂着眼,一双腿并着抵在硬床板上。
传导痛苦的神经被麻痹,换成了虚假的甘甜。
他松开了一直抠着床板的青紫的手,将脸埋在枕头里,牙齿咬着枕角,断断续续的酣笑了起来。
“你们谁给他做的挑染?”
“不知道。”
莫时鱼听到了耳边的交谈声音。
“蛮漂亮的。留着吧。”
“等等,怎么连眼睛颜色都变了?”
“喂……不会是……?!”
不知为什么,那些声音的情绪忽然变了,变得激动,变得贪婪。
没过多久,绑着他的手铐忽然松开了。
小莫被拖着双手,拖出了那个幽闭的小房间。
他蜷在地板上,刺眼的光照在他的身上。
莫时鱼跟着小莫的视线,掠过了他千疮百孔的手臂,破烂的衣物,淤青的身体,最终长久的停留在了自己发丝上。
大半是黑色。
还有几缕是烟灰色。
“……”
他听到了他们在激烈的争论。“几岁?我哪儿知道他几岁,我分不出亚洲人的年龄……我当时光记得看他脸了,长得真他妈辣……证件?这种东西早就扔了。”
是那个墨西哥裔的声音。
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影蹲下来,捉着他的头发,凑下来问他,“小孩,你今年几岁?”
小莫仰着脸,半睁着眼睛,瞳孔是散的,视线难以凝聚在一起。
为什么是坏人的脸……
他小声说,“妈妈,小付……”
“听不懂。”那人骂了一句,“谁他妈喂了他这么多药?”
虽然满嘴脏话,但他们异常耐心的,一直等到了小莫变得清醒,然后重新问了一遍。
小莫靠着墙,直勾勾的盯着他们,一声不吭,像一只饱受虐待的流浪猫。
西装革履的男人叹了口气,“不知道听话,等会儿吃苦头的时候,就不要哭。”
墨西哥裔走上前,抓着他的头发,狠狠地往下掼,砸到了地上。
他呛咳出了血,随即在重重落下的拳脚下竭力蜷缩起来,五脏六腑要移位了一般,小腹在疼痛下痉挛。
在这样无法忍耐的剧烈疼痛里,他忽然变得清醒了一些。
年龄,为什么问年龄?
他们的态度忽然变了……
年龄和头发、眼睛的颜色挂钩?颜色变了,是他的价值变了……
“18……”小莫张了张口,鲜血顺着他的下巴滴落,“我刚过,18岁生日……”
那个墨西哥裔的拳脚突兀的停了。
他的眼底剧烈波动,一股混杂着狂喜和恐惧的感情让他的面部肌肉剧烈抖动,最终汇聚成了一个诡异表情。
西装男人猛地站了起来。
他语气急切的说,“立刻,带他去治疗!”
他狂喜的声音响彻整个狭隘的房间,甚至带起了诡异的回音。
“这是一个没有来得及被国家机关筛选出来的,刚觉醒的特殊能力者!”
——特殊能力者。
莫时鱼听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一种他好像一直处于楚门的世界的感觉。
而此刻,那扇通往现实世界的大门,终于朝他真正打开了。
“全球只有3个,他是第4个?”
“初期阶段是吸引恶欲者……怪不得没被政府发现,他的能力太悄无声息了……”
“放在他的祖国,他绝对会被重点对待,给予最高能力者待遇吧。”
有人凑低了一些,伸手摸小莫的头,状似怜悯的说,“你为什么要出国啊?小孩?你本来可以一步登天啊。”
“也不一定,没准就被他身边的那些被他影响的潜在犯罪者给肢解了。”
小莫双手拷在水管上,靠着墙,沁着头,不甚清醒的目光停在手臂的针孔上。
明明身在地下室,他莫名其妙听到了雨哗啦打在地上的声音,细细密密的,身上像爬了一层潮热的苔藓,粘粘的,带着腥味。
他好像分不清现实和幻觉了。
几人没有避着他,在角落里讨论。
“这可是SS级!”有人耐不住的急促道,“一定有人买的,卖了就发财了!”
“得罪了他,再让别人培养他?”立刻有人反驳,“等他成长起来,SS级的报复,这里没人受得了。”
“大组织里总有洗脑的办法。”
“高阶能力者的成长路线不一样,听说是从灵魂层面开始异变的,哪儿能随便干涉?”
“那你说怎么办?”那人不甘的说,“杀了吗?也太浪费了,我不同意!”
另外一人冷笑着一指大门,“你见过能力者吗?哪怕是B级就能让你浑身长血疮10秒内烂成血水。你敢让他活着走出这扇门?”
那人不说话了。
“行了,别吵了。”西装男人将烟按进了烟灰缸里,冷声道。“送上门的钱没有不赚的道理。我有认识的门路,光是S级天赋者的血肉和内脏在黑市就能卖天价,不要说双S级——”
“而且,一劳永逸。”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可惜了。”有人犹豫的说。
西装男人咧了咧嘴,渗出了一丝亡命之徒的腥气。
他没再说话,脱下了外套,给靠墙垂着头的小莫披了上去。
“……”
小莫偏了一下头,往里蜷了一下。
那件外套就顺着他的身体滑落在地上,发出了很细小的声音。
他身上还穿着被绑架的时候穿着的那身衣服,松松垮垮、破破烂烂的,遮不住一双并在一起的青紫的修长的腿。
西装男人就这么低头看着他,捡起外套,拍了拍,重新盖在了他的身上。
“好歹暖和一些。”他用手指强硬的梳理小莫乱糟糟的头发,声音压在他的耳边,“别恨我。这是你的命。”
“你的顺遂人生,注定在18岁终止。”
小莫被架着抬起脖子,仰起脸,发丝紊乱,不太清醒的样子。
他半睁着已经侵染上几缕烟灰色的瞳孔,透过那些人之间的缝隙,望着奇形怪状的天花板。
不知为什么,小莫忽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被家里送到了南方,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
没有玩伴,形单影只,只有一个人玩耍。
孤单独处的时光里,他捏造了一个想象的好朋友,他和祂一起穿梭在山野和云层下,在浅浅的河里漂流,弹五颜六色的弹珠,玩着童话一般不可思议的游戏,玩累了,就躺在半山腰的坡上休息。
在梦里,天上的云化作了孩子落到他的怀里,纯白的,柔软的,抱着他咯咯的笑。
但偶尔,怀里的云会变成灰色。
像晕染在颜料盘里的烟,墨染的灰色。
孩子时期的莫时鱼一直记得这个颜色。
灰色是不详的颜色。
变成灰色的云不再只是云,而是打在身上的湍急雨水。
是驱赶他回家的惊雷。
小莫没有再回到那个狭小如蚁穴的房间。
莫时鱼不愿再看下去,但记忆依然残忍而清晰的展现在他的眼前。
他共享的是这个世界的他的视野,连移开视线都做不到。
鲜血顺着手术台往下流,鲜红柔软的物件被妥善的收了起来。
小莫的头往一边歪着,透过了模糊的窗,他逐渐涣散的瞳孔里,映着遥远的天际线,还有那仿佛要压倒了整座城市的,深灰色的云层。
真漂亮。
身下鲜红的血映在他的瞳孔里,像开在雪地里的花。
这也是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的。
再一次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熟悉的黑暗里。
那颗巨大的眼珠似乎萎缩了一些,死气沉沉的半阖着,错综的血管从眼白里凸了出来。
“这就是最初的真相。”童声说。
“后来我干涉了现实,将你们的目的地改成了霓虹。之后的一切你已经明白。只有在这个世界,我有让一切重来的能力。”
一次次拨动时间,一次次增加砝码,直到找到他活下去的可能。
“……”莫时鱼眼睫剧烈颤动着,几乎是一错不错的死死望着祂。
“成熟体的你死后足以异化为侵略现实的巢,外面的空间——不是我能赋予你的力量。”那童声变得低低的,混杂着悲伤,“你就是『巢母』。”
……母亲。
“所以他们执着于问我的年龄,”莫时鱼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哑声说。
“因为在我的世界,18岁……”
是觉醒的年龄。
他没有活过觉醒后的一个月。
“……”莫时鱼低头用力抹了把脸,低哑道,“……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这些呢?”
那眼珠凝视着他。
有一瞬间,莫时鱼恍惚间想起了幼时梦里的孩子,实在是太过遥远,仅仅如记忆里模糊的剪影。
“时鱼。”
祂低低的说道。
“你可能不知道,其实我一直在注视着你。”
祂说,“你刚来的时候,我很担心,我怕你无法适应异国他乡的生活,但并不是这样。”
“我看着你找到了打工的地方,自己申请了语言学校,学习日语,选定了目标报考的大学,一点点的装点生活。”
“后来,人生骤变,但哪怕直迎人世间最卑劣的丑恶,最恶毒下流的语言,你的视角也没有变得狭隘。”
“你不怨恨这个世界,看到幸福的人不感到失衡,你依然富有共情的能力,愿意伸手救那些活在阳光下的人,也一直尝试在苦辣辣的人生里活出自由。”
“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童声轻缓的说到这里,声音慢慢的带上了无法忽视的悲伤。
“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在最初的世界里,不再反抗了呢?”
“……”莫时鱼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他凝视着这颗眼珠,良久没有说话。
那童声说,“明明,你应该是有残存的力气的。”
那个手臂上布满了针孔的小莫,最后躺在异国灰暗的地下室里,无声无息的死去了。
明明他离家比莫时鱼近的多得多,明明他的家人和朋友都在外面焦急的寻找他,也许再试一试,再努力一次,就有可能逃出去。
可他没有再反抗过。
布满血丝的眼珠子低垂着,渗出了几汩苦涩透明的液体。
“在极端环境下生活的人,需要一点希望才能活下去。”
“哈哈……”莫时鱼突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一个大笑话,他笑得弯了腰,笑得几乎呛出来泪了。
他说,“原来如此。”
来到这个世界后,受了再多的苦,莫时鱼感到的最多的不是绝望,而是不甘和愤恨。
为什么是他?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底,没有得到答案,他不愿阖上眼,死在一无所知的黑暗里,是这份执念一寸寸淬炼他走到了今天。
但对那个小莫来说,坚持没有意义。他已经知道了答案,现实以最残酷的方式告诉了他。
顺遂人生从18岁截止。
无论有过什么梦想,付出什么努力,此后他的人生将被固定在钟摆里,在痛苦中摇摆,他爱的人会被他连累到不得安生。
也许在更平静的环境下,他会有更多的理智思考未来和去处,可是,小莫当时身处的环境是暴力极端的,而他才18岁。
这就是区别。
「书」在莫时鱼的眼前悬了一颗苹果。哪怕被打的多疼,多狠,看着这颗苹果,他还是会踉踉跄跄的往前走。
即便这是一个塑料做的假苹果,但至少它撑着莫时鱼,走过了最难熬的时光。
如今20岁的他,已经有足够理智面对残酷的真相,和主导自己的命运。
“时鱼,我并不是有意骗你的。”童声的声音带着抖动的电流声,揭露真相对「书」似乎也是一件痛苦的事。
“你来到我的世界后,我唯一做的干涉就是加快你的进化,帮你脱离吸引恶欲、却没有反抗能力的幼生期。”「书」这样说道。
“包括我做的「受害人」人物卡,也包括虫子,它们制作的茧是加快巢母进化的巢穴。”
在原来的世界,18岁的莫时鱼能力一开始并不算强,虽然确实吸引了一部分人,但大部分人只是表现出一定好感,表现为日常的搭讪或是暗处的注视。
哪怕后来被发现了天赋,那些黑帮的人依然有理智权衡利弊,选择杀了他以保证利益最大化,而不是完全被他迷住,痴迷于他本身。
可在这个世界里,在书的影响下,他的头发很快全部褪为烟灰色。
最冷血的杀人犯也不舍得干脆的杀了他。扭曲的怜惜和施虐欲是恶欲者对巢母的爱。
眼珠子已经萎缩的愈发厉害,那童声依然竭力安慰道,“时鱼,别担心,你很快就要进化了,进化了就有办法保护自己了!”
莫时鱼有些木木的,他感觉不到高兴,也感觉不到伤感。
他一直恨的神明在救他,他想回去的世界,埋葬了他分裂的尸体。
他看着这颗状似可怖的眼珠,良久,慢慢走近了一些,仰起头望着祂。
“进化后的我,能帮这个世界净化污染吗?”
眼珠子用力上下晃了晃,说,“可以。”
“SS级能力者巢母是污染的天敌,也是污染的鼻祖。掌控恶梦,玩弄欲望。”
那道童声说道,“幼年时,你和我定下了约定,你帮我净化污染,而我帮你度过脆弱的幼生期,你命中注定成为巢母,我们是最亲密的共生关系,你来到我的世界,我会拼尽一切保护你。”
幼时,梦里落入怀里的云,臆想出来的朋友。
梦里他死去时,耳边断续的哭泣。
莫时鱼深深地吸了一口颤抖的气。
命运对他如此残酷,却依然留下了一丝转机。
也许,来到这个世界才能找到活路。
他抬起了头。
这一次,他没有退缩,也没有移开眼睛。
“「书」,可以和我重新定下约定吗?”他说,“假如我的能力对污染有用,我会在你的世界,一直待到污染完全清除的那一天。”
“到时候,你能把我送回原来的世界吗?”
「书」愣了一下。
“回到原来的世界?”祂重复了一遍,“你确定吗?时鱼,那个世界的能力者千奇百怪,危机四伏,绝不比这里安全。”
“我明白,我也很喜欢这个世界,可是,抱歉……”莫时鱼平静的说,“我的家在那里。”
书沉默了很久,“家?”
“这是支撑你的希望吗?”
莫时鱼弯起了发红的眼睛,声音沙哑而柔和,“没错,但也不止。”
“支撑我的希望有很多,有家,有朋友,还有一直陪着我的你。”
那只可怖的眼珠子慢慢睁大了一些。
莫时鱼靠近了一些,虚虚的抱住了那只眼睛。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18岁以后的我。”
眼前出现了一个虚幻的门。
莫时鱼踏进去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无边的黑暗。
「书」那童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时鱼,你回到外界后,我无法再和你以这样的方式交流。但我向你作出承诺,污染完全清除的那天,飞往华夏的飞机将重新向你开放,只要你想回家,我会以同样的方式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
莫时鱼忍不住心想,怎么又是这个办法,难道传说中的「书」大人只会这个办法吗?
有一种码农好不容易敲出了一段可以运行的代码,根本不敢改参数,以后干活全按这个来的悲催感。
“这就是我一直不能踏上华夏故土的原因?”莫时鱼问。
那童声沉默了一会儿,不好意思的说,“我被污染的精神错乱,如果发疯的时候你正好在坐飞机,我把你送回去了,你会直面死去的命运。”
莫时鱼:“……”
“那么再见了,时鱼,希望往后还有见面的机会。”那童声温柔的说道。
“最后一个问题。”莫时鱼轻声说,“外面的空间,还有自我意识吗?”
「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倾向于没有,也许残留着一些执念和本能。”
“巢内部污染浓度并不低,哪怕是异能者,在那里最多保持10分钟理智就会陷入疯狂。但是,他既没有扩张,侵蚀现实世界,也没有吞食人类进来,只是龟缩在这里,一点点将过去的记忆充实在没有尽头的房间里。”
可房间是无限的,永远也填不满。
莫时鱼慢慢垂下眼睑。
“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书」轻声说,“我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他。”
不然一个人的话,也太孤单了。
眼前的光影扭曲了好一会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光影扭曲了好一会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莫时鱼花了几分钟冷静下来,将杂乱的情绪压按在心底,望向四周。
黑暗狭隘的房间,只有一人宽,周围空无一人,墙面上是干涸的血迹、墙上垂落的锁链和指甲抓痕留下的污渍。
这里不是他一开始进来的地方。
看来「书」把他传送到地下基地的某一个牢房里。
莫时鱼将一直戴在头侧的白色笑脸面具拿了下来。
此时的面具已经完全变成了哭脸,哭眼的弧度前所未有的下弯,泪痕一般的纹路从眼角落到了面具边缘,显然已经濒临极限。
要等很久才能自我净化完吧。
莫时鱼动作轻柔的把面具收入怀里,然后就顺着墙面脱力的缓缓滑下去。
刚才在异空间的时候被勉强压制的灼热感,此时又卷土重来了。
后腰早已烫的不像他自己的皮肤,连莫时鱼自己都能瞥到一路蔓延到腰侧的红色纹路,以及从身体深处泛起了诡异的酸软。
神志变得模糊,仿佛每一粒细胞、每一滴血液都在融化重塑,变成混乱的、邪性的某种新的层次。
他仰起头,用手背贴着滚烫的额头,心想他应该快要真正的进入分化期了。
“必须抓紧时间,“他心想,”现在所有政府、组织的目光都紧盯着这里,要彻底脱身,只能趁这个机会。”
心里一连闪过了好几个计划,莫时鱼在心里呼唤了二号马甲。
他没有叫舍雨,一方面是因为之前为了保全舍雨不被污染,他将大半个舍雨“吃”进了身体里,此时舍雨的精神体就蜷缩在莫时鱼的精神内部,正依恋的抱着他轻蹭。
舍雨具有实体后,无法再以无形的灵魂形式出现,如果要将舍雨放出来,莫时鱼需要寻找新的载体,也就是白色娃娃。
但跟在莫时鱼身边的那只白色娃娃已经被彻底污染了,被他留在了那个黄色空间里,没能带出来。
只能等离开这里后,再去找其他的白色娃娃分身。
现在能保护他的只剩下二号马甲,还有斯米诺。
莫时鱼扯了扯嘴角,呼出了一口滚烫的气,也不知道他现在的状态,还能不能顺利操作二号——不管了,硬着头皮上吧。
大约过了一分钟,皮革覆面的军装男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的身后。
他轻易的掰断了牢笼的栏杆,探身跨了进来,发出了微不可听的声响。
“……”靠在墙角的人偏了偏头,半开半阖的烟灰色眼睛看过来,长发随着背脊起伏而动了动,衣服半遮半掩下,后腰蜿蜒的红纹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这是莫时鱼从马甲的眼里看到的景色。
莫时鱼仰着头看他,吐出了两个字,“抱我。”
皮革覆面的男性依言照做。
莫时鱼被横抱起来,陷在了冰冷宽厚的怀抱里。
“虽然知道我的想法很作死很伏地魔,但我偶尔会期待你智能一些。”莫时鱼脱力的靠在他有力的臂弯里,没什么力气的轻笑,“比如再分出一些独立的精神给你。”
抱着他的皮革手套微微收紧了一些。
知道不会得到回应的莫时鱼阖上眼睛,放松身体靠在马甲的身上,操作马甲把他抱出去。
他的浑身烫的厉害,身体却发着细细的抖,怪物便把他抱很紧,紧到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的身上一片冰冷,竟在这种时候,给了他些许冰冷的安全感。
莫时鱼若有若无的往对方的身上靠了些,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蹭着滚烫的后腰。
覆面反应了几秒,忽然用一只手抵着他的后腰作为支撑,佩戴黑色手套的手指沿着那纹路剐蹭了几下。
羊脂一般的皮肤泛起了更敏感的红。
莫时鱼闷哼了一声,眼睛几乎一下子被逼红了,他始料未及的抬眼看向覆面,但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覆面就抬步带着他走出了牢笼。
这家伙……
“我让你做的事,你做了吗?”莫时鱼慢慢的开口说,皮革覆面的男人迟缓的点头,把一个遥控器放在了他的怀里。
莫时鱼收起了遥控器,低头看了看,半晌说,“带我去找斯米诺他们。”
皮革覆面的成年男性低头看着他。
刚才还很听话的他,这时又像信号不好一般很久没有动作,他对莫时鱼的反应时快时慢,觉出几分不对劲的莫时鱼挣扎了一下,却被抱得更紧了。
他下意识伸手探向覆面暗色皮革的光滑面部,用力抓着对方眼部的银制暗扣,“做什么?”
“……主人……”在一片混沌中,他听到了有人在低声呼唤他。
对方似乎才学会说话,语调奇怪,声线沙哑,像在努力度过变声期的男孩。
“……”莫时鱼一时睁大了眼眶,他怔愣的望着眼前这个一身军装的怪物。
怪物在用沙哑的、熟悉的声音叫他主人。
比他的声线要低一些,带着些非人的冷淡感。
能区分开,但又过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