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皇上召你回京,本来要将你拿入刑部,由大理寺、御史台协同审问。不想你依旧大手笔,又带了一支漕船队来。”萧珩漫不经心地屈指敲了敲马鞍前桥,“叶阳大人,上马吗?”
他像是在邀人共骑,又像只是出言调侃。
叶阳辞抬手一招,银缎皮毛的“凝霄练”奔下漕船,流云般飘过踏板,跑到他身旁。
“多谢萧大人美意,这回我自带了坐骑。”叶阳辞上马,径自朝外城北去,“刑部就在大理寺附近,我认得路,不劳烦萧大人押解。”
萧珩拍马追上,与他并辔,又道:“我是说‘本来’。”
叶阳辞勒缰,侧过脸注视他:“那么如今呢,圣意有变?”
萧珩屏住呼吸,但迟了。
在防备外的一瞬间,雪色梅骨触目生风,不慎吸入一口,就冲击得屏障在他口腔中碎裂,舌根都是涩的麻的。
萧珩把涩与麻都咽了,戏谑道:“要不皇上怎么说你不仅会生金蛋,还会生福蛋呢?
“就在上个月中旬,刀牙大捷的喜讯传回京城,安车骨战败自戕,北壁残兵不得不退至固伦山外,辽北全境收复。不仅皇上龙颜大悦,朝野上下也是一片沸腾。
“军报中还特意强调,是叶阳大人搭乘商船冒险出使渤海,掳走大戚掠勃堇,迫使他背弃与北壁的联盟,倒戈大岳,才有此战役之胜。此事,有大戚掠的金刀信物与他诓骗安车骨来会师的亲笔手书为证。
“你有渊岳军主帅、亲王殿下作保,又有一场绵延国祚的战功荫身,这下就算朝堂上有些人再不甘心,也无法继续用一封不明真相的告发信,来罗织你的罪名。
“叶阳大人,你可真是个福星高照、化险为夷的高手啊。”
叶阳辞静静听完,眉头微蹙:“萧大人,你真觉得我化险为夷了么?”
“怎么,不是吗。”萧珩口中反问,但语气里一点意外也没有,似乎对他的敏锐早有预料。
叶阳辞说:“上个月中旬朝廷就收到战报,证明了我的清白。陛下若立刻下旨免除审查,我这会儿人该在聊城,继续做我的山东巡抚,而不是依然被召回京城。萧大人,如今你也是陛下心腹之一,你告诉我,这是为何?”
“我虽升任奉宸卫中的执法官,却还远谈不上什么心腹,更不敢妄揣圣意。叶阳大人冰雪聪明,不如自己想想,为何?”萧珩微带笑意,好整以暇地看他。
叶阳辞仿佛听不出他话中揶揄之意,还真的掌心托肘、屈指抵着下颌去想了:“因为……战场又是在刀牙,获胜的又是渊岳军……而我这个本该对主帅满肚子怨气的军需总督,居然不惜此身奔赴战场,实在太让陛下疑窦丛生了,是吗?”
萧珩怔住。
曾经,他对叶阳辞摆出过推心置腹的姿态,但对方一个字也不信他。
如今他就差没把“我已不是当初的我”挂脸上了,对方却反过来对他推心置腹,说的话每句都踩中禁区。
这是要干什么!萧珩本能地感觉到危险。
叶阳辞抬眸瞧他:“萧大人怎么不应声呢,是不是嫌我语焉不详?那我再说得明白些——刀牙与渊岳军是陛下心底不能触碰的痛点,‘秦少帅’这个子承父志的称谓,更是犯了他的讳。连带我这个本该是天子之刃的孤臣,都变得立场模糊、姿态摇摆。
“所以即使我洗清了投敌嫌疑,即使距离税课军令状的期限还有半年,他也仍要召我回京。
“萧大人,你说是不是这样?”
他真的想把我拖下水!在我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身份,确定了要攫取的目标之后。
叶阳辞,你还真当我是你麾下巡检唐时镜,招手来挥手去?我现在已不是你的同路人了!萧珩暗中咬牙,冷笑道:“叶阳大人莫不是昏了头,竟与我一个奉宸卫说这些,回头我转述给陛下,你有几个脑袋可砍?”
叶阳辞一脸无措与无辜:“什么?我对萧大人说几句知心话,这也会惊动圣听?萧大人,你事无巨细都要上报,将来若是成了亲,尊夫人可是连句闺房戏语都不敢说了哟!”
狡猾的狐狸!披着羊皮的恶狼!攻人软肋,恃脸行凶……萧珩握缰的手捏得死紧。
他陡然扬鞭,策马疾驰而去。
叶阳辞尾随其后,如附骨之疽,一直追到了长公主府门外。
萧珩勒马,漠然道:“我要向长公主问安。叶阳大人还不拿着文书去吏部复命,等候陛下召见?还有你那一队漕船也要打理吧?下官就不送了。”
叶阳辞微笑道:“所以萧大人今日真的只是单纯来码头接风的?着实令我感动。不如好人做到底,为我引荐一下如何?我为官四年,还未单独觐见过长公主殿下。”
萧珩心下警觉,一口拒绝:“我不过区区都虞候,哪有资格引荐外臣给长公主。”
叶阳辞敛笑,冷冰冰道:“萧楚白,你不带我见长公主,回头等陛下盘问起来,我就一五一十招供,说你这个对大岳心怀怨恨的瑶王余孽,曾邀我一同谋君刺驾,到时我们同上断头台。”
萧珩:“叶阳辞你——”
“‘事败我与你一同被千刀万剐,黄泉路上作个伴。好不好?’”叶阳辞把他当时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这不是你亲口诚邀的吗,萧大人?
“诚然,我只有口供。但你的身世实打实摆在那儿,只需深入一查,而我们这位陛下疑心病又重……所以,你看着办吧。”
萧珩恶狠狠盯着他,末了长出一口气,恨然道:“妖孽!”
叶阳辞朝他彬彬有礼地一笑:“多谢萧大人。”
“听楚白说,你执意要求见我?”秦折阅手拈灵香草挂珠,踱步过去,在叶阳辞面前站定。
叶阳辞拱手深揖:“是下官鲁莽,打扰殿下清净了。”
秦折阅伸手捏住他的下颌,抬起来,偏过头审视他:“与雪儿像个五六分……就冲这张脸,哪怕你对我言语冒犯,我今日也不会因此责罚你。”
一日免死金牌,也好。感谢妹妹。
叶阳辞向后微退一步,从秦折阅指尖脱身,恭敬地道:“下官不敢冒犯。今日冒昧叩见殿下,是为了一群刚从刀牙战场上回来的巾帼英雄。”
刀牙、战场、巾帼英雄。这三个词瞬间扣住了秦折阅的心弦。她脱口问:“是女兵?哪儿来的,有多少人?”
叶阳辞道:“我对她们来历的了解未必全面,不如就让她们的两位首领——狄花荡与余魂,来向殿下当面陈情吧。”
秦折阅捏着挂珠,转身走到大殿深处的墙壁前,背对着叶阳辞,良久不语。
墙壁上挂着雕弓与箭囊,靠墙的长桌上还摆放着一把凛如秋水的鬼头刀。
秦折阅伸手抚摸刀柄上雕刻的鬼头,缓缓道:“这是我曾经的佩刀,有‘凶兵’之称。刀方背厚、面阔体沉,非常适合劈砍,但对付重甲还有些力不从心。你说的两位女将军,用的是什么兵器?”
叶阳辞答:“狄花荡用的是两把直刀,一把叫‘苍染’,一把叫‘黄染’。两把刀可拼合成一把双刃长兵,名唤‘悲丝’。”
秦折阅琢磨着,眼底幽光乍亮:“人性如丝,质本洁,却被世间染成苍色、黄色,取的是‘墨子悲丝’的典故。这姑娘有意思,是在用兵器来控诉世道呢。”
叶阳辞道:“还有个原因,她是墨侠传人。另一位余魂,用的是八角蝎子铁鞭。”
“铁鞭?那就是锏了。用软鞭的女子我见过不少,用硬鞭的还真罕见。”秦折阅赞赏地颔首,“她这兵器选得好,与双刀相辅相成。铁鞭隔着重甲也能把人砸到骨折,战场上可以弥补刀的不足。所以你看北壁骑兵,除弓箭外多持铁骨朵、狼牙棒,便是破甲之用。”
叶阳辞见她句句说在点上,忍不住赞叹:“殿下不愧是大岳第一女将,开国英雄。”
“我老啦,好汉不提当年勇。”秦折阅摇摇头,又道,“狄花荡,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我想起来了,是官府通缉榜上排名首位的马贼头领‘血铃铛’?”
叶阳辞也不隐瞒,答:“是。狄花荡在东昌府一案之后,就有了金盆洗手、弃暗投明的念头。先是率领马贼归隐田园,辛勤耕作。一年后恰逢北壁入侵,她们便响应朝廷的征兵令入伍,是渊岳军最早的一批将领之一。从渊岳军的首次胜仗——冀东河之役开始,她们与麾下的娘子军就始终同男兵一样冲锋在前,奋勇杀敌,功不可没。
“如今战事尘埃落定,她们担心班师回朝后,朝廷要以马贼论罪,或是按旧例将有案底的女子发配去教坊司,那更是惨绝人寰。她们这才率两千女兵随下官入京,想向长公主殿下求个公道与庇护。”
秦折阅听得认真,感慨道:“你说我是大岳第一女将,但我却遗憾,我曾是大岳唯一的女将。但凡能多几个女子统领军队、参与朝政,当年我都不会落得个孤立无援的下场……”
她忽然收口,转了话风:“我要亲眼见一见这两位女将军。楚白,你来安排。”
帷幄后方,萧珩应了声“是”。
走出大殿后,萧珩对叶阳辞道:“你求见长公主,原来是想将狄花荡与余魂安插在京城。叶阳,你真的很会洞察人心,知道公主殿下的心结所在。不过殿下也绝非任人借力之辈,整整两千女兵,她必为己用。你就不怕到时竹篮打水一场空吗?”
叶阳辞乜斜他:“我若是竹篮,便向萧大人借一块牛皮糊住篾缝,如此打水就不空了。”
萧珩诮笑:“我不借你。”
叶阳辞也笑:“我会让你不得不借。”

第125章 谁打我妹妹主意
萧珩办事雷厉风行,很快安排好了长公主殿下翌日的秦淮泛舟、山麓踏青之旅。且是轻车简行,并未动用公主府的大幅仪仗。
画舫从内秦淮河行驶到外秦淮河,于钟山南麓泊岸。
朝廷在此处圈了个广阔的草场,种植的是汉朝张骞出使西域时引进中原的牧草之王——苜蓿,命名为“苜蓿园”,由掌管京城内外民政的应天府衙门管理。
附近还有管理军马孳牧的机构,按马儿的毛色分类蓄养,名为“马群”。一公四母为一群,五群为一长,设有牧夫与群长,隶属于京军营麾下。
二月初春,紫花苜蓿与黄花苜蓿只开了零星几朵,不是赏花的好时节,但朝野皆知长公主年轻时好骑烈马,即使如今年过六旬,偶尔也会去外城的山野间驰骋,故而应天府衙只按常例将此事上报,并未引起延徽帝的注意。
随后,两千名骑士出现在苜蓿园,身着各类窄袖袍服,在长公主的带领下策马群驰,蔚为壮观。
应天府衙再次接到报信时,府尹汪鲲先是大惊失色:两千骑兵!长公主这是公然宣告自己养府兵了吗?皇上会如何想,如何应对?哎呀,怎么偏偏发生在我治下的苜蓿园,我可太倒霉!
待他问清详情,大是松了口气:原来是一群女子啊,那没事了。长公主这“粉黛游园”办得别出心裁,能寻来这么多会骑马的年轻女娘,易钗而弁,也颇有一番风味呵呵呵。
他报了个“长公主殿下携众多粉黛,于苜蓿园策马游春”上去,果然风平浪静。
朝堂内外谁也没想到的是,长公主秦折阅便是在这一日,接见了渊岳军燎夜营的主将狄花荡、副将余魂,并与二人详谈了两个多时辰:
她们出生普通农家的身世。
被税吏逼得落草为寇的缘由。
马贼“血铃铛”所坚持的杀贪官、劫粮械、不损平民百姓的原则。
被夏津知县叶阳辞与高唐郡王秦深所折服的经过。
从军报国、驱逐北虏的决心。
北直隶、辽北的大小战场,一路走来的艰辛与胜利……
秦折阅听完沉默良久,最后将狄花荡与余魂招至坐榻前,一手握住一个,说:“你们要的公道与庇护,朝堂诸公们给不了的,我给!不仅如此,我还要力陈陛下,为你们论功请赏。我欲效仿十六国北朝,建立‘女骑’。名义上为殿前卤簿,充入公主府仪仗;实际上就是禁军,与金吾卫、羽林卫共同宿守京城。你们意下如何?”
狄花荡与余魂对视一眼,双双拜谢:“谢长公主殿下,‘女骑’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秦折阅叹道:“为我效劳。我花甲之年了,还能效多久?你们是为国效力,为天下女子做榜样。当然,我也会有用到你们的时候,到时莫忘今日之誓言。”
狄花荡与余魂道:“请殿下放心!”
秦折阅示意她们起身,说:“我知道你们与新渊岳军关系颇深。我愿意接纳你们、重用你们,一来出于为女将保存火种,向天下女子展示通往权力之路。二来……渊岳军前任主帅秦榴是我最看重的幼弟,如今他的幺儿秦深子承父志,我很欣慰。故而这个面子我会给,即使那个带你们进京的叶阳辞瞧着别有所图。”
狄花荡暗凛,正在想该如何为叶阳大人辩白,却听秦折阅嗤笑一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打算。倘因最终目的不同,就要时刻打个你死我活,这天下还有能合力而为之事吗?自然是该互利时互利,该扬镳时扬镳。”
走出帷帐,狄花荡感慨:“长公主……可惜了。”
余魂不明所以:“为何说可惜?我觉得她到这个年纪还能策马骑射、侃侃而谈,挺厉害的。我也希望自己将来哪怕老掉牙了,还能像她这样头脑清醒。”
狄花荡说:“正因为长公主是这个年纪,我才觉得可惜。生不逢时啊!”
余魂一边摘着苜蓿地上的紫花、黄花,在手上娴熟地编织着花环,一边回答:“之前我看世道这么坏,也觉得自己生不逢时,为何不能生在盛世?为何不能生在权贵人家?但如今我明白了,盛世是无数人乱世抗争,以血汗造出来的;权贵也是靠自己打破规则,拼杀得来的。是叶阳大人与秦少帅让我明白了这道理。其实我有些庆幸长公主生不逢时,否则……我的选择依然不变,但我会比眼下更加遗憾。”
她抬脸,仰望比她高了快两个头的狄花荡:“老大,来,弯腰,低头。”
狄花荡看着她手上的花环,皱了皱鼻子,但还是依她所言。
余魂将花环牢牢戴在狄花荡头上,杏眼圆脸上笑出了酒窝:“好看!这下你是名副其实的花姐啦!”
狄花荡刮了一下她的鼻梁:“别叫我花姐。”
“我就要叫,花姐,花姐!”余魂得意地后退两步,欣赏狄花荡脸上难得的尴尬之色,“只有我能这么叫。那个光棍水老鸦敢再叫你一声花姐,我一鞭捶爆他祖坟棺材板!”
“……你啊。”狄花荡无奈地扶正花环,随她去了。
至少有一点,余魂说得很对:她们的选择依然不变,只是遗憾多与少的区别罢了。
墨者之道,惟义是从。赴火蹈刃,死不旋踵。
女兵们离开后,叶阳辞的漕船队空了大半。
剩下的两艘,装载的是他扣除上交朝廷的正常税课、渊岳军的粮草军饷之后,这一年的收入折银,约有六十万两。
倘若渊岳军即刻班师,不必再由山东担负粮饷,到今年八月他自信还能再富余六十万两,超过了军令状上税赋翻番的承诺。
但他被延徽帝提前召回了京。
非他不能为,而是不得为。
故而这随船送来的六十万两白银,就足以堵住朝堂衮衮诸公的嘴,同时也证明了他那本《山海砥赋策》在经世济民上的可行性与重要性。
接下来,就看延徽帝的心思与态度了。
然而延徽帝并未立时召见他。
难道对于咱们这位见钱眼开的皇上而言,眼下还有什么比收银入库更重要?叶阳辞腹诽,提溜着写信举报他的元道成,来到了御史台。
“烦请禀告大司宪,山东巡抚叶阳辞,上门拜见。”他对门子说。
是那个一跃而上从二品,连当朝亲王的面子都不给的叶阳大人!门子脚下生风地跑进去了。
大司宪东方凌不在,御史薛图南闻讯,亲自出来迎接。
“薛公!”叶阳辞拱手,亲切唤道,“一别经年,见薛公康健如昔,晚生不胜欢喜。”
“哎呀,我这把老骨头,白发稀得都快簪不起来了。”薛图南还礼,上下打量他,“还是少年人茁长啊,叶阳大人看着又高了点儿。”
两人寒暄着往厅堂里走。叶阳辞道:“门外马车上还有个莱州市舶司的元提举,尚未安顿。”
这事儿当初朝堂上闹得沸沸扬扬,薛图南自然知道。他说:“诬告,全是诬告。既然你将此人一并带上京,刚好交给老夫,提请陛下立案审理。我倒要看他自己的屁股干不干净,以及这份举报信绕过御史台投到了吏部,背后是谁在煽风点火。”
两人分主客入座,仆役看茶后退下。
叶阳辞用杯盖推着茶沫子,问:“皇上最近在忙什么呢?召我入京,又将我与一船白银晾在宫城外。”
薛图南答:“忙着选秀呢。”
叶阳辞动作停住,有些意外:“选秀?皇上过完年……刚好六十了吧?还要广选年轻秀女,以充掖廷?朝堂诸公可有上谏劝阻的?”
薛图南摇头道:“没有,就连大司宪也没上谏。皇上这回倒也不是为了猎艳,礼部与司礼监早就放出话,说不要年少妖娆的,只要二十岁以上,貌端体健、好生养的。毕竟圣嗣不昌,如今只遗皇子四人,个个瞧着身子骨不太好。皇上想开枝散叶,是天子责任,也是朝臣们关心之事。”
叶阳辞叹口气:“也罢,既然不是沉迷美色,臣子们的确也不好劝谏。”
薛图南道:“想趁机浑水摸鱼,讨圣上欢心的大臣也是有的。礼部郎中宣闻燕就举荐了太医院的女侍医,也就是你的妹妹叶阳归,说她天人之姿、秀外慧中,宜入凤宫。”
叶阳辞嘴角一僵,将茶杯“哐”地搁在桌面,冷声道:“宜个屁!我看这宣闻燕是狗屎糊眼,掮客当上瘾了!”
他在官场上素来文雅,此刻怒也怒得沉静。怒意绽放在昳丽的眉目间,如冰刀刻血花,叫薛图南陡然生出了点寒意,顺着尾椎骨向上蹿。
薛图南连忙安抚道:“这事儿没成。皇上虽无异议,但长公主赶在司礼监下旨之前,寻了几个稳婆来摸骨看体态,说叶阳小姐没有宜男相,怕是生不出皇子。宣闻燕看出长公主不想让她入宫为妃,便也偃旗息鼓了。”
叶阳辞吐了口恶气,说:“亏得长公主及时介入,否则按我妹妹那个性子,直接一碗虎狼药效的避子汤下去,从此终身不孕她也愿意。”
薛图南再次摇头唏嘘:“人各有志。叶阳侍医专心医术与香道,虽常出入宫中,却无从攀龙附凤之意,朝堂上下皆知。宣闻燕这次也真的是猪油蒙了心。”
叶阳辞略一沉思,又问:“长公主近年深居公主府,少入皇宫,更不出现在朝堂,竟能赶在司礼监之前拦住旨意,是谁给她通风报信?”
薛图南佩服他的聪敏,答:“老夫猜测,是八皇子殿下。举荐之事发生在前朝奉先殿,紧挨着八皇子所住的柔仪殿,想来风声就近传过去了。更叫人琢磨的是,因为十一皇子体弱多病,叶阳侍医常出入他殿中。十一皇子乃是长公主的夫家谈氏所出,八皇子此时突然示好于长公主,其背后用意耐人寻味。”
叶阳辞如新认识了人一般打量薛图南,轻笑道:“薛公竟也关心宫内之事?令晚生颇为意外。”
薛图南无奈拈须:“皇子们不出宫开府,宫内之事就不是皇上的家事,而是国事。老夫自然也要关心。”
“储君未立。皇上又要开始选秀延嗣……这不是添乱么。”叶阳辞想了想,又道,“不过,这事儿若是八皇子通风报信,我欠他个人情,迟早要还。”

第126章 与他有私情之人
二月初六,经过层层筛选,礼部与司礼监最终从南直隶、江浙湖广等地送来的五千名秀女中,精选出五十名“貌端体健、宜男多子”的二十至二十三岁女子,以“选侍”位入后宫。
司礼监当即安排她们轮流侍寝,还放出话风:前十名率先受孕并诊为男胎的选侍,直接封妃。
延徽帝了却这桩心事,这才顾得上召见叶阳辞,着人盘点他随船运来的六十万两白银。
叶阳辞奉召而来时,延徽帝正在柔仪殿西侧的浮碧亭垂钓,此处连通着皇宫的护城河,水草丰茂,鲢鳙众多。
亭内有太监随侍,亭外一群奉宸卫按刀防守,戒备森严,为首的正是指挥使宁却尘与都虞候萧珩。
叶阳辞跪在亭外阶下行礼:“臣叶阳辞,叩见陛下,陛下万安。”
延徽帝背对着他甩竿,并未赐起身,平淡问道:“叶阳辞,你可知朕前两个月为何召你回京?”
叶阳辞答:“因为有人诬告臣船渡渤海,投敌叛国。臣已将此人一并带至京城,目下正在御史台听候审问,臣愿当面对质,以澄清白。”
“谁举告你,你便要将谁先鞭笞三十,再押解入京,如此强横做派,真当自己是一手遮天的权臣了?”延徽帝的声音凛然含怒。
萧珩暗中替叶阳辞捏了把汗,面上却是一派漠然之色。
叶阳辞神情冷静,口齿清晰:“臣不敢。臣此举情有可原。一来,提举元道成越级上告,又将告密信避开风宪官投往吏部,不合规程。臣按律略施薄惩,以免人人学他以下犯上,乱了规矩。二来,臣怀疑他贪墨税课、走私海货,带他入京稽查,也是给吏部的那位大人面子。若是在山东地界查出实证,陛下赐臣的黄钺必将染血,到时他更是没地方哭去。”
“这么说来,此事你非但不强横,还网开一面了?这是给吏部的哪位大人面子?”
“哪位大人于朝会上弹劾我,我便是给他面子。”
“你这哪里是给人面子,是落人面子。”延徽帝呵呵而笑,“不过,朕赐你的专杀之权,这一年来你倒是少用、慎用。”
叶阳辞温声答:“臣不擅武力,一贯以理服人。如此不必妄动节杖,好叫地方官员感激陛下仁慈。”
这话听得入耳,延徽帝颔首:“你倒是谨慎。朕赐你节杖,不是给你狐假虎威用的,你若看不明白这一点,弄得山东人人自危,即便为朕课税百万,最终也难逃众矢之的的下场。”
明白得很。给我权柄,但我只能看、不能用。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
需要赚钱时将我推上二品高位,将来平息众怒时也一样将我推上断头台。如此天子依然是圣明天子,坏的都是那些君侧小人。这就是孤臣嘛。
叶阳辞恭顺地道:“多谢陛下教诲,臣醍醐灌顶。”
延徽帝“嗤”了声,又说:“叶阳辞,你是颇有生财之道,但这世上会生金蛋的鸡未必只有一只。若你事君不忠,甚至犯下欺君之罪,哪怕你是个聚宝盆,朕都不能留你。”
推书 20234-10-08 :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近代现代] 《金丝雀失忆后反攻了》作者:十贰点【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6-23完结总书评数:546 当前被收藏数:2028 营养液数:642 文章积分:28,821,608文案:  程廷议出车祸了。  幸运的是没有毁容,依旧是个帅比。  不幸的是他失忆了。  助理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