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第一卷 辰极之羁——林宸

作者:林宸  录入:06-06

大殿平乱

“砰”地一声,承德殿大门被硬生生撞开,近百名铠甲鲜明的武士一拥而入。殿中二十多名禁卫军将士举剑将一位身

穿素孝王服,头戴高冠的青年团团护在中间,气氛悲壮惨烈。

殿外喊杀声和兵刃交击声渐趋稀疏,说明进攻方已经逐渐掌握了皇城的控制权。

殿中两方战士只是对峙着,并没有进行实质交战。

已而,外面杂音完全止息,只听得似乎有大批军人迈着整齐的步伐迅速接近。更多的人进驻大殿,排列两班,原来先进

入的那批武士略向外散开,给后来者滕出空间,但他们手中的兵刃仍然指向殿心众人。

站在那王服青年身后的是一个身着文官袍服的中年人,此时已经脸白如纸,冷汗透背。他偷眼看了自己的主子一眼,

只见他依然一副很闲适的样子,羞愧之下不由暗生敬佩之情,但随即被席卷而来的悲愤所淹没。

大笑声中,两个人从外并排走进殿来。左边一人也是一身素色王服,年纪只有二十上下,面貌俊朗,只嫌一对凤眼太

过狭长,此时配着他一脸得意的笑,看起来颇有奸诈之色。右边那人周身甲胄,臂缠白纱,身材高大壮硕,原本黝黑

的面容充满了兴奋的红晕,满脸虬髯随着他大笑的动作剧烈颤动。

殿心那王服青年似乎不知道自己大难临头似的,微笑着开口:“稀客稀客。二皇弟,列将军,一别多年,无恙否?今

日重逢,本宫无限之喜。”

二皇子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只怕未必吧,太子殿下。”他故意在“太子殿下”四个字上重重顿了顿。

太子叹了口气,道:“二皇弟,为兄对你一向十分顾爱。今日你能不畏路途艰苦,千里迢迢来此探望于我,慰我新丧

父皇之恸,为兄自然不胜喜悦。怎说未必?”

二皇子被他说得一愣,随即怒道:“废话!我看你是死到临头兀自不知!我问你,父皇是怎么驾崩的?”

太子正容道:“父皇英武盖世,三年前御驾亲征西域,于两军交战中误中流矢,从此沉疴难愈,终于于十日前伤重不

治,御驾宾天。此事天下尽人皆知,当年作为父皇副帅的皇弟你更不可能不知啊?怎的今日却来问我?”

二皇子咬牙暗恨,他怎么不知道!就是因为这件事,使曾经深受父皇宠爱,本来有望问鼎太子之位的自己因“护驾不

力”受到重责,被勒令“留守边疆,戴罪图功”,形同流放。而因生母姜皇后过世而逐渐失宠,未能伴驾出征而被诏

令留守京城的太子,却重新得到父皇重用。

太子于此刻提起自己曾为父皇副帅,言下颇有暗讽自己于父皇驾崩一事难辞其咎之意。不过,根据原来的计划,二皇

子决定对太子的言语听而不闻。他厉声喝道:“大胆凌子清!你敢冒大不韪,上弑君父,谋朝篡位,却以言语巧饰遮

掩。今日我们来,就是要诛杀你这奸臣逆子,为先皇复仇,以清天下!”

太子身后的文官怒喝道:“胡说!你!你领军反进宫闱,已无可赦,现在居然含血喷人,反咬一口!你!你才是奸臣

逆子,罪不容诛!”

将军列当长笑道:“徐大人,你的才名远播于海内,二皇子殿下原是十分欣赏的。常言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只要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徐知常已然怒喝道:“住嘴!像尔等这些乱臣贼子,徐某恨不得剜而食之!休要说些大逆不道

的言语,污我双耳!”

那二皇子脸色一沉,道:“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那也由你。”他转向殿中其他禁卫军武士道:“你们中如有想弃暗

从明的,只须放下武器,站到前面来,本宫不但日后自不会为难你们,还重重有赏。如要负隅顽抗,哼!”他神色一

冷,“杀无赦!”

那二十余名禁卫军武士,虽然人人脸色发白,有些甚至已颤抖着小声诵念,却个个容色坚定,握紧手中长剑。

二皇子仰天长笑:“好!好!”忽然正容喝道:“来人!将前面这些逆贼,除了太子外,尽皆给我杀了!活捉太子者

赏黄金万两!”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兄自小随高人练剑,不是平常武士所能抵挡的,是以开下高额赏金,使将士用命。

殿中武士齐声答应,举剑就要杀来。禁军头领赤箭惨声呼道:“徐大人护着殿下快走!日后遇上勤王之师,再来为俺

们报仇!”抢前一步就要杀出,旁边传来一阵柔和之力,轻柔却坚定地将他拦住。

“慢来,慢来。”太子柔声说,声音也不怎么大,但却从一片喊杀声中清晰地直透出来,自有一股摄人的威严,敌我

双方都不由手下一顿。“二皇弟,你要杀我的人,总好应先问过我吧?”他还是笑着,甚至连眼中的温柔之色也未曾

变化过。

二皇子勉强回神,看着自己这方的兵士竟也遵命不动,不禁又羞又怒。他定了定神,忽尔笑道:“我说皇兄怎么死到

临头尚且气定神闲,你是在等维太傅吧?哈哈!孰不知,我们的人早就在他家水井中下了毒蝰散,现下,太傅府内怕已

是一地死尸了!哈哈!一地死尸!哈哈哈!”

太子似乎吃了一惊,微蹙了蹙他好看的剑眉,道:“毒蝰散?嗯,是了。白术白大人,自然也是你们害死的了。”若

干年前,二皇子未失宠时,朝中曾有一片废储改立之声,幸以当时的宰相白术为首的一批老臣以死力谏,称太子英睿

仁厚,且向无过错,不宜无故而废,先皇才未曾真正有所动作。一日皇帝田猎,文武大臣自然要侍候一旁。便在当日

,白宰相失踪。找到他时他已全身乌黑肿胀,陈尸在地,伤口却只有两点小孔。经仵作验尸,发现是中了蝰蛇之毒。

当下众人皆惊,护着先皇早早回朝了。然而一来京师一向不是蝰蛇活动之地,而来时值冬初,蛇类绝迹,白丞相却命

丧蛇吻,听起来实在有点蹊跷。只是当时先皇极宠二皇子,虽然有人心怀疑惑,但白宰相既去,太子式微,有谁又敢

多发一言?

二皇子得意忘形之下,露了口风,本来心中甚悔,但此时听到太子说破,也不否认,只含糊地哼了一声,道:“总之

,今日你大势已去,如若就此弃剑投降,做兄弟的,也不好意思赶尽杀绝。只要你昭告天下,让位于我,我便封你为

贤王,长伴父皇陵前,如何?”

那是叫他从此作为“闲”王,退隐朝堂,当个守墓人了。

徐知常和赤箭齐声呼道:“不可!”列当一怔,一句“不可”在喉中咕噜一声,吞了下去,心中却是大皱眉头,心想

二殿下也太妇人之仁,如此大患,怎可以放之不杀!打定了主意,等大局已定,总要给太子也来上这么一点两点的毒

蝰散。想到这里,便心中大定,不自禁地脸露微笑,举手抚须,在外人看起来,倒也颇俱慈和之色。

二皇子冷笑一声:“二位大人是宁可看到太子今日死于非命吗?”

徐赤二人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眸中看到绝望神色,心知在重重包围之下,太子殿下纵然神功盖世,也是万万不能逃出

生天的了。不由心中暗呼罢了。

徐知常心忖:“我刚才宁死不降,且在言语中对这贼子多有羞辱,他必然已存了杀我之心。也罢,便以老夫之命换太

子殿下周全吧!只是未免要愧对先皇、姜娘娘和维太傅在天之灵了!”他忍住眼眶酸楚,看准了最靠近自己的一根殿

柱,心想到时那恶人一声令下,众武士过来拿人,他便撞柱自尽,以免受辱敌手。

赤箭则想:“老子可不管什么投不投降,只要有人敢上来动手动脚,老子一刀砍了去!大不了将这条老命送在这殿上

,也算报了维太傅提拔之惠,太子殿下知遇之恩。”

众人各怀心事之际,只听那太子沉吟道:“你我兄弟情深,有什么事情不可以好好商量,需得像现在这般动刀动枪的

?”他负手向前走了几步,见敌方所有人均神色紧张,如临大敌,二皇子更是大喝:“站住,不许过来!”知道他们

怕了自己武功,不由一笑,停步道:“皇弟你想要这个帝位,也未尝不可。为兄能长伴父皇陵前,以尽孝道,也是一

桩美事,为兄求之尚且不得。只不过……”说到这里,他神色有点犹豫。

“只不过什么?”二皇子听他说到这里,心中已是大喜,忙不迭地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天命如此,他要做皇帝,而你却要去守陵。”一把清亮的声音从殿外传来,二皇子那批人俱皆大惊,回头

望去,正好见一名白衣人缓步迈过承德殿高高的门槛,进得入来。他的衣袖,无风自扬。虽处背光之位,他整个人却

像是会发光似的,不但照得他自己无可挑剔的俊颜清晰易辨,连因天色渐晚却没人有心思掌灯而转暗的大殿之内也似

乎一下子明亮了很多。

“维太傅!”若干人惊呼出声,同时开口说话,虽然声音中的感情不尽相同。

徐知常说的是:“谢天谢地,谢天谢地!”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赤箭心情一松,哈哈大笑着说:“你来啦!咱们一起痛痛快快杀他个鸟!”

列当惊恐之下语无伦次,说的是:“你,不可能,你不是死了么?!你该是死了的!”

二皇子比较沉着,喝道:“来人,替我将反贼维泱拿下!”

听到最后一句,维泱略现讶色,失笑道:“你在开玩笑吧?”转眸四下一瞥,所有跟他含笑的目光接触的人都忍不住

低下头去,颤抖着立在当场。

殿心阶上,太子微笑着望着一出场就震慑群奸,有若神人的维泱,目光中除了一贯的温柔之外,更多了层喜悦。他却

没有说话。

二皇子见手下如是反应,不禁怒喝道:“没用的东西!不过是区区一个人,就算会些邪门歪道的法术又怎么样!你们

这么多柄剑,怕他什么来!”一边又有些疑惑:他一个人,是怎么闯过宫中自己设下的层层守卫的?

叛军将士们受到主子斥骂,心头纵然害怕,只得一起发声喊,鼓起勇气挥剑向维泱身上招呼过去。维泱笑着摇了摇头

,那神情,似乎他面对的只是一群不听话的小孩子。他从袖中悠然取出一张符纸,吹一口气,向冲他呼啸而来的众武

士轻轻挥出——

符纸顿时暴成齑粉,同一时间,冲锋而来的众武士个个如撞南墙,一齐向后翻到在地,口喷鲜血,萎顿不起。

列当大惊,拔剑向太子刺去,情急之下他已然忘记太子身负绝艺,只想着以太子为质,迫维泱就范。

“当”的一声,一旁的赤箭挥刀抢上,他气闷了好一会了,此时绝处逢生,心怀大畅之下早手痒不已,立时便与列当

斗在一处。

这时太子叹了口气,对着惊疑不定的二皇子说:“二弟,你知道,这次你们错在哪里吗?”两人目光相对,二皇子紧

抿着嘴,神情倔强,并不答话。

太子脸上笑容未变,叹息道:“你们不该将自己也置于险地啊!”

看着二皇子有些迷茫的脸,太子继续诲人不倦:“比如说,今天的事情,如果你们不在这里,而是在后方重军之中坐

镇,我要拿你,未免要多费一番功夫。或者只是你们其中一人坐镇后方,另一人来此,即使我拿住你们其中一人,也

必然会念及另一人手中的大军,而颇有顾忌。但现在你们同时陷于此地,”他侧头看了看已被赤箭大刀架颈的列当,

“叛军又只以你们二人马首是瞻,”回过头来继续看着二皇子,声音更加温柔了,“你说,你是不是做错了?”

二皇子先是脸现醒悟之色,接着蹙眉皱鼻,观之甚为懊悔,然后仰天长笑道:“哈哈哈!果然天不我予!天不我予啊

!”笑声颇为苦涩。他拔出长剑,便向自己颈中刎去。

剑到颈边,忽然顿住了。

二皇子似是不解地望着皇兄轻轻握住自己右腕的手,脑中只是一片空白,喃喃道:“我反了你,你却免我一死么?”

太子缓缓除去二皇子手中长剑,温和地道:“你没听刚才太傅说么?他说天命要你去守陵,你怎么可以就此死了呢?

二皇子一震,抬头对上太子双眸。虽是脸含笑容,面上一副温柔神色,那如星星般明亮好看的眼睛里却一丝温度也无

。不自禁打个寒颤,他顿觉犹如数九天赤身置于冰窖中。

立后之议

大郕建平十七年十一月,太宗武皇帝凌衍驾崩,遗诏命太子清即皇帝位。召颁天下,开丧挂孝,禁绝鼓乐。葬毕,宣

宗登基。诏颁示中外,改名讳为漻清,并议于明年正月改元征和,大赦天下。追封太宗嫡后姜氏为圣母皇太后,进封

皇后苏氏为太后,迁居慈安宫;拜太傅维泱为国师,授九锡之礼,赠居洛水宫;进封二皇弟子渊为孝贤王,赐守皇陵

,不奉敕诏不得还朝;进封三皇弟子沐为汉王,六皇弟子澈为信王;追授原宰相白术为忠烈侯,世子白英袭爵;擢升

御史徐知常为宰相,大将军赤箭为上将军,均位列极品。余者皆加三级或一命之荣不等。

先帝遗诏,命“天下吏人,三日释服”,宣宗秉孝,诏令宗室子弟居丧百日。

这日服满,汉王奉诏离京就藩,信王年幼,仍暂居宫中,待冠礼后之国。文武百官即上疏奏请皇帝大婚。圣母皇太后

姜氏去世之时,太子清年方十五,未曾纳妃,之后苏贵妃进封皇后,太子失宠,更无人记起替他操心终身大事。此时

新皇登基,继嗣问题便浮上水面。可是一及于此,皇帝总是淡淡一句“知道了”便打发过去。诸臣心中着急,却是无

奈。皇帝方届二十,此时如果以担心宗嗣问题为由请他立后,未免有咒其早夭之嫌。试问谁活得不耐烦,敢触皇帝的

霉头?但此事不决,众人心中总不踏实。

这日众大臣退了早朝,聚在一起议论。御史大夫巴戬天忽道:“国师维泱大人,是从小看着皇上长大的,皇上对亦其

十分敬重。咱们不如请他去劝谏皇上立后,众位以为如何?”余人皆附和,唯有宰相徐知常迟疑道:“国师乃仙家,

虽位爵九锡之尊,整日却只在洛水宫中清修,从不理会朝政。他可未必肯管这事儿。”

御史道:“天子立后,嗣位传承,可不是小事。国师虽然清修无为,此事关乎社稷,想他未必毫不在意。”顿了顿道

:“听说徐大人向与国师交好,不如请您进宫求见他老人家,商议此事?”

徐知常叹道:“便姑且一试罢了。”

当下徐知常辞别众人,西行往洛水宫而去。他有御赐腰牌,路上并无阻碍。行至洛水宫前,见国师的小道童如星立在

殿外,便上前一揖道:“请问仙使,国师在否?”

如星正容回礼道:“不敢,大人折煞如星了。师父现下在与皇上对弈哩!请大人稍候片刻,待如星进去通报。”

徐知常忙道:“仙使请留步。在下万万不敢打扰皇上雅兴,愿在此等候,待皇上离开之后再进去吧。”

如星笑道:“那大人可要好等了。师父方才命我去御膳房吩咐,皇上今天要留下来用晚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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