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世修行录 第一卷 辰极之羁——林宸

作者:林宸  录入:06-06

尝过他们手艺了,不知还觉合口味否?”

维泱才知原来他做过这些功夫,心道这孩子初次祭天,兴奋得未免有点过头,竟动这等大阵仗。一时不知该说教一番

还是继续夸赞,只随口道:“甚好。”

漻清转过头来望向他,期待地道:“师父,若你看着还喜欢,日后便住这里可好?”

维泱一怔,尚未答话,便听漻清续道:“师父可在斋宫起居,在天坛修道。圜丘坛离天比较近,师父想必喜欢。而且

这里离皇宫也不远,弟子可以随时来见师父。如此一来,师父便不用再在洛水宫那小地方屈就了。”原来漻清虽然听

谏不建曦坛,终是觉得洛水宫配不上神仙般的师父,于是心思一转,借着祭天的名头大肆修葺天坛及其附属建筑,事

后便可供师父使用。

维泱不讲究衣食住行,但爱徒诚心拳拳,他终是心里高兴,便道:“清儿如此孝顺,为师很是欣慰。只不过,”他略

一停顿,皱起眉头道:“你这孩子也未免太胡闹了,大修天坛,劳民伤财,却说是为为师一人,实是不该。”

漻清唯唯诺诺。当日徐知常尚且未曾将“胡闹”二字说全,他已加以重责。而今同样的话从维泱口中说出,他却只有

低头受教。

维泱接着道::“为师在洛水宫居住甚好,却为何要另起住处?”说着微微一笑,“若非深知你为人,为师便要以为

,你是变着方儿赶为师走呢!”

漻清大惊,脑中轰然一响,四肢麻痹,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弟子怎会赶师父走?!弟子,弟子便是一天十二个

时辰都与师父在一起,尚嫌不够,又怎会……”情急中,藏在心底的话冲口而出。

维泱笑道:“好啦,为师知道你本意,方才只是随口说笑,清儿无需介怀。”

漻清松了口气道:“吓死我了。”

维泱见他神态天真,忍不住又想去摸他脑袋,手方举起便想到不妥,于是中途转向,改为拍了拍他肩,一边续道:“

况且,为师不日便要离京,实是不必如此麻烦着搬来搬去。”

漻清脸色一变,冲口而出道:“什么!师父终究还是要离京?!”

这时焚炉中火焰已熄,便有侍官欲近前奏请皇上起驾回宫。话尚未出口,便听皇上大声喝问,语音带怒,吓得一抖索

伏地跪倒,口中直呼:“臣该死!皇上赎罪!”

漻清一挥袖子喝道:“退下!统统给朕退下!”

余人均皆诧异。这种情况可从来未曾在祭天大典过程中出现过。可眼见皇上盛怒,众人无不噤若寒蝉。唯有御史巴戬

天职责所在,硬着头皮踏前一步,方待进谏,一旁宰相徐知常伸手将他拦住。原来徐知常见维泱便在御驾近旁,容色

未变,情知事情不会太严重,便扯了巴戬天离开,免其碰壁之苦。

如若别人,见亲传弟子如此对自己高声说话,且语颇不豫,早就怒气横生。然而维泱对这个跟随自己两世,且由自己

将之一手带大的弟子实是相当宠溺,兼且自己不顾爱徒挽留执意离京,心中多少有那么一点点歉意。当下低声温言哄

道:“清儿乖,不气。”

漻清见他待己仍如稚龄童子,生气之中更添几分委屈,怒道:“弟子早已不是孩子了!”

维泱暗笑,心道你这样说话,怎还不是孩子,嘴上却道:“正因为清儿已不是孩子,为师才不能再整日在你近旁管教

啊!需得不时离开,好让你习惯自己一个人。”

漻清撇嘴道:“往日我未成年时,你便已不时出京了,因此弟子不需要这种‘习惯’。”

维泱本是随口一哄,此时听得漻清如此回话,顿时噎住,怔了一怔后才失笑道:“你这孩子!”上前握住漻清手臂,

柔声道:“明年三月初三,乃西王母寿诞,其时太上老君受邀上昆仑山讲《黄庭经》。此事可称千年不遇,因此为师

执意要去。”

自来维泱做事,随心而已,旁人意见和心情他丝毫不理,也从未做过只言片语的说明。这次他竟肯耐心解释,不仅漻

清甚感意外,连维泱自己也是怔了一怔。

一时两人相顾无言。那侍官又在旁边探头探脑,深恐误了回宫吉时,皇帝要治他的罪,是以神色颇为焦急。但不得宣

召,他实不敢上前请奏。

维泱远远瞧见,俯身在漻清耳边说:“是时候回宫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慢慢说,好不好?”

漻清给他的气息弄得耳边发痒,顿时酥了半边身子,强自忍耐方不致失态,即便有什么气也尽皆暂时抛在脑后。于是

传旨回宫。一路无话。

漻清知维泱三月出行已无可避免,无奈之下整日间除了处理政务便时刻腻在维泱身边,连睡觉亦不回自己寝宫。本来

是打算让维泱迁入天坛斋宫,但一来维泱不愿,二来漻清只恨光阴苦短,巴不得与维泱一刻不离,又怎会将他迁往远

处。是以两人仍旧居于洛水宫中。

维泱见漻清对自己依恋至此,便也对他加意爱护。漻清但有兴致所在,即使匪夷所思,维泱也无不随他胡闹。好在漻

清做事一向有分寸,不致过分荒唐。有时看着漻清睡颜,维泱便忍不住想,如若自己不是自幼出家修道,而如常人般

娶妻生子,必然是个太过纵容孩子的不称职父亲。幸而清儿自幼所受波折甚多,不曾被自己宠坏。

漻清这许月日日与维泱亲近,见他对自己毫不违拗,一面心中愉悦,一面却又知道离别在即,虽然维泱说过不日便归

,但他心念中,一日分别已如隔三秋,何况师父每次出京,何时回来均无定数。是以他眼见三月初三每近一日,一颗

心便沉下一分。

在此期间,漻清每日清晨均要以极大意志力鞭策才可勉力将自己迫离洛水宫,如常上朝批折。有时干脆一下朝便着宫

人携着奏章直奔师父处,坐在他身边批阅。每当此时,维泱总是顾自在一旁看书或者静坐,两人少有一言交谈。但漻

清只要有他在旁便觉安宁,时而偷空看他一眼,心中即是一甜。有时漻清故作娇憨,伸手便将维泱抱住,埋首入他怀

中,在心底小小幸福一下,但终究不敢更有进一步举动,生怕被师父知晓自己龌龊用心。而维泱此时便会想到漻清尚

在牙牙学语之时,走路尚且不稳,也是如此这般向自己伸出稚嫩的小手,开心地扑将过来,小动物似的在他胸口蹭来

蹭去,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便痒了起来。

时光如水飞逝,转眼已是三月初一晚上。

维泱如常盘坐在席上,漻清双臂揽住他腰,侧头枕在他大腿上,神情抑郁,不发一言。

维泱抚着他散开来的丝般长发,柔声道:“清儿若再这样不开心,为师便只好不去了。”

漻清身子一震,大喜坐起道 :“真的!”

维泱轻轻叹道:“你精神这样不好,叫为师怎么走得安心。”

漻清快乐得便似欲飞上云霄,心道你若能这样想,我便是即刻为你死了也很快活!心中喜悦,立刻忠实地形于表面。

维泱微笑着抚上他脸颊,再叹一声道:“只是你这样便如不能断奶的娃儿,长久下去,总不是办法。”

漻清咧嘴笑着不语,心说若这奶是你,我便不断也罢!在维泱怀中滚来滚去,高兴了片刻,随即想到,听师父提起,

这昆仑山讲经一事,千年不遇。如果仅是因为自己小小的渴望,便要让师父失去这样宝贵的机会,耽误修行,那自己

其罪不小。于是复又难过起来。

维泱有所感应,讶然问道:“又怎么了?”

漻清思虑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师父还是尽管放心去吧。弟子一个人也就这么几日,没有关系的。只是,师父要

保证尽快回来。”

维泱原本亦觉放弃昆仑一行甚为可惜,只是为着爱徒不得不为。此时听漻清这么说,悦道:“清儿真乖!为师自当尽

早回来。”将漻清拉开一些,低头望进他双眼,认真问道:“清儿真的不打紧吗?”

漻清强笑道:“正如师父所说,断奶也是必须的。”

维泱失笑,爱怜地揉揉他头发,复将他搂入怀中。漻清乖乖趴在他胸口,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青鸟不传

次日维泱与如星理好行装,偕同漻清与另一小道童会弁,一起登上洛水宫观星台。会弁因自来与漻清亲厚,见他状极

依依,便自告奋勇留下来,凭着自己和孪生兄弟如星特有的“通心”之术,为漻清与维泱传递消息。

预定出发时间已到,漻清仍自扯着维泱袖口,眸中水光盈盈。维泱看得不忍,便欲留下,然而口唇方歙,漻清早已放

手退开,强自笑着道:“师父保重,早日回来。”

维泱心中暗叹,点了点头。

如星在一旁笑道:“师兄真是性情中人。此次赴宴,要不了几日便回,况且若师兄有甚话说,只需请会弁传心于我,

我自会说与师父知。便与未曾分离,也无甚区别,哪用这样挂心。”

漻清脸上一红,也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实是师父太久未曾离开,我一时有点不习惯。”

维泱柔声道:“你自己也一切小心。为师等这便去了。”说着一手携起如星,一手捏个法诀招来祥云,两人就此平地

升入云端,瞬间远去。

漻清仰头观望,目光极为不舍,至两人完全消失不见,这才与会弁下楼而去。

这日漻清便一直魂不守舍,好不容易挨至下朝,奏章都来不及批,直奔洛水宫中,寻得会弁,急切问道:“师弟,师

父他们可是到了?”

会弁正自席地坐于天井中望天出神,见他问起,凝神静思了一会儿答道:“早呢,他们尚在半途,晚膳时分或可到达

。”

漻清“哦”了一声,道:“那我迟些再来。请替我跟师父说,就说……”想了想,挥下手,“算了,不必说什么。我

晚间再来。”

回到御书房,仍自坐立不安。心中一再告诫自己,莫要真如稚子一般,教人家小瞧了。想起维泱待他虽然极好,神情

却完全不曾当他是个成年男人。不由心中一阵无奈。

强迫自己坐在桌前,瞪着眼前摊开的奏章。

江西淮阴煤矿,掘出一块千年煤精,体型硕大,宝光盈人。当地县令认为是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敢私藏,特此进

贡天子。

师父曾言道,煤精形成,虽然稀有,却成乎自然。什么“天降祥瑞,佑我大郕”,不过是小小县令妄图以献宝为途加

官进爵罢了。

这么想着,师父微笑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神情的面容浮现眼前。白衣如雪,墨发如瀑;眼如点漆,鼻若悬胆;唇不点

而朱,眉不画而黛;仙姿绰约款款去,疑似画中梦里来。

恍惚间,奏折上一个个方块字,竟都成了师父的脸容。含笑的,严肃的,喜悦的,不愉的,专注阅读经文时的,宠溺

地望着自己的……各种表情,一齐迎面而来。

忽然间这些影子合而为一,师父的身形渐渐清晰,最后化为实在的形体,嘴角含笑,背负双手,绰然立于眼前。

漻清大喜,迎上前去,激动至声音发颤道:“师父!你回来啦!”

维泱但笑不语。漻清见到他绝世容颜,脑子一阵发热,竟就这么直直扑上前去,拥在双臂之中,往他嘴上吻去。

未及碰触,怀中突然一空。漻清慌张地四下张望,失声道:“师父!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师父莫走!”

维泱在远处出现,面上冰寒如霜。漻清见他这样,一颗心更是沉到谷底。忙抢前颤声道:“师父……”

维泱仍是不答,身子一晃便即滑开,无论漻清怎样追近,他总是在一丈开外森然而立。

漻清颓然停下,扑地跪倒,哭道:“弟子该死,但凭师父责罚!求师父……莫要不说话……莫要不理弟子……”

维泱冷然道:“你身为帝君,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有悖伦常的邪恶心思!枉费为师平日里谆谆教导!”

漻清哭道:“弟子知错了!求师父责罚!弟子,弟子决不会再犯了!”

“迟了!”维泱断喝一声,决然道:“你既有如此用心,为师今后决计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袍袖一挥,消失在一

阵浓雾之中。

漻清大惊,口中大呼“师父”,奔上前去,在浓雾中乱抓,却什么都抓不到。

一时只觉天崩地裂,天旋地转,胸中如遭雷噬,痛彻心肺,大叫一声,便即醒来。只见眼前烛影摇红,自己正伏在御

书房案上。举臂往脸上一抹,入手皆湿。

小太监扁竹闻声奔入,见他如此,大惊失声道:“皇上!出了什么事?!”

漻清定一定神,道:“无事,做了个梦。”取出汗巾,抹把脸问道:“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扁竹道:“回皇上,酉时过了。”

漻清一惊道:“这么迟了!”

扁竹道:“是。皇上要传晚膳么?”

漻清一摆手道:“迟些罢。传旨下去,摆驾洛水宫!”

洛水宫内。

漻清前脚踏入,见会弁已在正殿等候,便问道:“师父可是到了?可有……什么话说?”说到后一句时,声音微微发

颤。

会弁道:“早到了,已在昆仑山歇下。说是明日便上瑶池赴会。”

漻清心中稍安,问道:“师父可还说了什么?”隐隐害怕梦中之事并非虚有。

会弁摇头道:“没什么了。师兄可是要我向师父传什么话么?”

漻清张了张口,犹豫片刻道:“就说……就说……天上有什么好玩的,回来时定要讲给我听。”话一出口,便欲打自

己一掌。这个语气,不正像小孩子跟出远门的长辈说话么!

果然会弁面上露出似笑非笑神色。点点头,闭目凝思。须臾,睁眼道:“师父说知道了,并着你好生注意饮食休息。

漻清此时方松了口气,脸上浮现笑容,对会弁一揖道:“多谢你啦!”

会弁起身还礼,续道:“师父还说,自明起太上老君要大讲九日《黄庭经》,会场周围有层层法术保护,我或便不可

再与如星联系了,着你到时莫要焦心。”

漻清怔了一怔道:“那也是莫可奈何。师父可曾说起何时回来?”

会弁道:“未曾。师父早年已经游尽四方,现下估计无处可去,大概听完经书之后便即回来,除非有友人相邀聚会他

所。师兄可要我再问师父么?”

漻清想了一想,见会弁额现汗珠,知这通心之术甚耗法力,便摇头道:“不用了。若到时仍不见师父回来,再问不迟

。”

这九日来漻清度日如年,好容易盼到第十日来临,漻清天未拂晓便已起身,心不在焉地上过早朝之后,急急退往自己

寝宫,匆匆沐浴,换上新衣,坐等维泱归来。他心知昆仑山与京城有一日的路程,自己这么早准备着也无用,但心中

又喜悦又烦乱,摊开奏章,竟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只好颓然放弃,呆呆坐在椅子上,干等时间过去。他怕会弁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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