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听得出,汪海知道了自己当初没有告诉汪洋的过去--不堪回首的过去。思前想后,秦天便回到了那个自我贬低的秦天,认为像自己这样的人没有资格于汪洋同处一个世界,自己的存在必将成为学长的拖累与污点。
道理是这么说,想也是这么想。可是秦天总是无有自主就是希望或多或少有些消息,抑或能够远远看到自己的学长健康、温柔依旧。一个人的时候,秦天更是无法阻止自己思维的延续了,总是会想汪洋是否有好好吃饭,是不是又通宵做设计了,是不是又拿抽烟喝酒当吃饭了,是不是有保护自己受伤刚刚才好的手......
这天下午早早下了课,秦天就窝在自己床上打开画夹开始削铅笔。白纸上三两下勾出一个脸型,几笔勾出来的飘逸长发分在胸前肩后。简单的勾线之后,秦天的笔停在纸外,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个黑衣男子,以及他的招牌微笑,背后的光芒给他添了一轮金边。这个画面在秦天脑海里定格了半天,秦天才发现自己又在想不应该想的事情了,用力甩甩头妄图将那影像抛出脑外。试了半天发现根本没用,秦天情绪一激动将铅笔摔出去,几声清脆的撞击声之后,秦天将打了线稿的纸揉了个稀巴烂,扔在角落。
秦天再也无心画下去,随意翻着以往的画,忽然就看到了那张被汪洋修改过的画,看着看着,秦天无力靠上墙,抱着画夹倒在床上......
汪洋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惊醒。
是吴靓。她按照约定时间来接他。
汪洋还在头疼,有些无法控制自己,他从衣橱里随便抓了衣服套上就跌跌撞撞出了门。
楼下就一辆车停在小区,汪洋走出单元门就看到吴靓的那辆甲壳虫。暮色里,吴靓推开车门,汪洋潜身就坐了进去。
吴靓看到一个憔悴的汪洋,只不过一阵子没有见面,她万万没想到汪洋会变成这样。汪洋若无其事地坐着,不说话,不看吴靓,黑色长发只用手指缕了缕,走的着急没有戴发箍,而他平常就是黑色衣装,这个时候反倒没有必要特意准备衣着了。--真是讽刺。
一路无语。
吴靓车速很均匀,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吴靓将车停在空地上,下了车。汪洋见状跟着也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走到墓园门口,吴靓显然事先都通过气了,店了个头对方就把门打开了个小缝,两个人随即消失在门后。
带路人打着手电走在前面,后面吴靓开了手机光给自己加些亮,汪洋无所谓,就在最后面跟着。
走了很远,带路的人才停下,手电往碑上一照,转头跟吴靓他们说:"到了。"
吴靓给出去一个白包,配合的说:"我们会很快的。"
对方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吴靓从随身包里取出祭品,放在墓前,点了香塞到汪洋手里。
汪洋从看到墓碑的一霎那就止住了,把香握在手里却没有动作。吴靓打了他一下,"干什么呢?我们时间有限,快点!!"
汪洋被打醒了,在正对墓碑30公分的地方跪下,脑门正好触到墓碑基座的棱,三声闷响在黑暗中传到吴靓的耳里,让她听着都疼。
汪洋被吴靓拉起来,两个人迅速打理了一下,就赶紧离开了。
吴靓的甲壳虫在公路上疾驰,汪洋在副驾驶座位上,忽然摇下车窗望向窗外,任凭气流抖乱他的发。
"多绕两圈,我不想这么早回家。"吴靓听到汪洋低声说。但是从墓园出来后,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汪洋的脸,但是吴靓明白,汪洋是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柔弱。
风吹乱的不只是头发,风还风干了眼泪......
第049章
有句话叫做眼不见心不烦。
秦天已经习惯了生活里没有汪洋这个名字;而汪洋更是回到一个人独居的无聊生活。
或许这样是最好--两个人本就不属于一个世界,两条线本就没有没有交叉点。
这天汪洋从教学楼出来,做了一上午设计图让他头脑有点晕眩,踩在台阶上被户外明亮的日光一照,汪洋抬头望望青色的蓝天,舒了一口气。忙完了学校的事,汪洋准备回家了,就在迈下台阶的一刻,远处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一辆宝石蓝的法拉利跑车急刹车停在汪洋面前,汪洋心里还在捉摸是不是来者不善的时候,跑车里探出头来,甜美的声音让汪洋一扫心里的疑云,露出笑颜。
"汪洋!"
汪洋听声音自然就知道这人是谁,只是这个称呼好久没用有点不习惯,张口半天才发出声音:"大......大姐?!"
车里的女人把墨镜卸掉,露出一个关爱的笑容之后,下了车。
"好久没见了,让我好好看看"。汪家大小姐大概是在国外呆惯了,见到这个弟弟就伸开双臂一阵拥抱。
汪洋有年头没见过他大姐汪洁了,但是她的招牌动作和叫自己名字的十分特色的语气音调却丝毫没变,所以一开始就认出了人。倒是汪洁下车后一身的GUCCI最近季春装让汪洋感叹女人真是女大十八变,品味跟年龄成正比。随即被这个时尚女子用在怀里,竟然心里满是莫名的不自在,于是就伸手推开对方。
"看就看嘛,抱着还能看到么你?"汪洋打趣。
汪洁看汪洋气色还算不错,先发制人:"我们汪洋终于长成个大人了,更MAN了!"她笑笑,接着说:"晚上姐姐参加PARTY,你当我的伴好了。"
汪洋听前一句的时候还沉浸在相逢的喜悦里,可听到汪洁的最后一句话,他马上就消沉了下来,"大姐,我......,你怎么不让二哥陪你去?"
汪洋不说还好,一提这个,汪洁一变脸,"他每天不知道都忙了点啥,不着家不说,还跟爸爸吵的天翻地覆的,我回来都没敢在家住--唉,气氛太不好了"。
汪洋听到这里,心里对自己的亲人一阵心疼,但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连干着急的份都没有--想到这里,汪洋心底泛起一阵难过。
汪洁见他不说话,就笑着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哈!"说完就把汪洋连推带攘塞进车里,她自己迅速上车,引擎发动,跑车冲出校园。
汪洋坐在车里,才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我们在教学区!你的车是怎么开进来的啊?"
汪洁殷殷笑起来,"开车飚进来的,拐个弯那些人就看不见我了啦!"说完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打开了车里的音乐,"陪我买衣服,今天的PARTY很重要!"
无奈的摇摇头,汪洋知道自己上了贼船下不来了,闭上眼睛开始欣赏枪花的劲爆,任凭汪洁今天怎么折腾自己了。
把车停在市中心商场下的停车场,汪洁一身时尚装束拉着一身黑衣的汪洋冲进商场开始整体包装。
汪洋被汪洁拉着,一件衣服一件衣服的试穿,像个洋娃娃被汪洁摆弄着,直到汪洁点头满意了,他才有时间透透气,看着汪家大小姐把商场里鲜亮的衣装试了个遍。选好了一条粉色小礼服,汪洁自然不忘鞋子手链项链发夹,搭配了一身行头就赶紧拽了汪洋直奔早已经联系好的发型师造型......
汪洋感到自己回到了12、3岁的年纪,汪洁那时候还没有去国外照顾家族事业,在家没事的时候她就喜欢拿自己的漂亮弟弟当练手对象实践自己的时尚搭配--汪洋回忆着过去的美好嘴角微微扬了起来。造型师受命为汪洋做发型,没有打招呼就拿起剪刀准备手起刀落的时候,汪洋从过去的记忆中苏醒过来,看到背后的人剪刀已经对准了自己的长发惊呼了一声:"不要!"
这句话惹得整个理发SALON里的人都在看他,等到大家的注意力减弱了,汪洋才对还在发愣的设计师说:"不要剪我的头发。"
设计师反应过来,面露难色,转头望向同样在做头发中的汪洁。汪洁自然听到了汪洋刚才的请求,于是问:"汪洋,怎么了?"
汪洋默不吭声。
汪洁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轻声说:"留了这么久了,你可听到任何消息?汪洋,你是个独立的人,不要老是活在过去。"
汪洋知道这是在说自己等自己亲生母亲的事。以前从来没有听汪洁对自己说过任何有内涵的话,没想到这次见面汪洁就讲出这样的话,汪洋静下心来。等了这么久,汪洋早就从希望走到失望再走到绝望了,至于头发,现在最多就是个念想、一种习惯了,早就跟自己当初蓄起来的初衷脱离了。剪掉,或许,又是一个崭新的自己?
看到汪洋安静下来,不再反抗,汪洁点点头,发型师手中的剪刀一开一合,一把长发就此离开了主人......
当晚。
某著名酒店。
当汪洁挽着自己的小弟出现在众人面前,本是有些嘈杂的大厅里顿时安静下来--男人被汪洁的惊艳所折服,女人为汪洋的气质所倾倒。
一阵寒暄后,音乐继续响起,大家纷纷议论着陪在汪家大小姐家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PARTY的举办人前来与汪洁打招呼,表示了对汪老爷子过世的遗憾和安慰之后,便有些八卦的问:"这位是......?"
汪洁面色毫无变化,依旧带着笑,望了一眼出了SALON就一直板个脸的汪洋,吐字清晰、面带微笑地说:"这位是我的小弟,汪洋",她用力顿了顿,"汪氏集团未来的主人!"
......
大家都以为汪洋是哪家的小开,却不料他是几乎没有听说过的汪家三少爷就已经让众人眼睛快掉到地板了;汪洁还强调他是家族继承人,更是让很多的下巴有脱臼的感觉。
汪洁回头看着汪洋,他也大张着嘴,眼光涣散,显然已经大脑死机、逻辑混乱了......
第050章
"姐,你今天那么说,不是拆二哥的台么?"汪洋被大姐按进车后就直言不讳。
汪洁看着他,面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却也不说话,也不发动汽车,两个人就耗在车里。
"你说啊!"汪洋有些激动了。z
汪洁抿抿嘴唇,终于开口了,"虽然我当时没在场,爷爷临走跟我交待了......",汪洁忽然间眼泪破堤而出,花了妆容,"汪氏,一定要交给你!"
汪洋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摇头,随即又笑起来,"那二哥呢?我已经都签了,我已经跟汪家没关系了啊!"
汪洁根本就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汪洋这么一喊,她马上紧张起来,抓住汪洋的胳膊问:"你签了?签了什么?你说啊!告诉我!!"
汪洋知道瞒不过大姐,将当时别墅里的事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等他讲完了,汪洁的泪早干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久经沙场的商人面孔。汪洋感到此时此刻坐在自己身旁的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汪家大小姐......
跑车划过草坪插进汪家本家。
汪洁拉着汪洋走进了这个承载了他们很多很多的房子。进了正厅汪洁就大喊:"汪海!你给我出来!!"
听到跑车的声音汪海一早就被吵醒了,再被姐姐这么一喊,他立即跑出来,本来还想平心静气地问大姐发生了什么事,但当他看到汪洁身边的弟弟,汪海什么都知道了。
汪洁怒气正旺,直奔主题:"你让他签了什么?"
汪海瞟了汪洋一眼,没说话,只是对着汪洁解释:"爷爷去世后的必要继承文件。"
汪洁心里明白,这话说得根本就是不明不白,于是接着问:"关于继承人的文件呢?"
汪海盯着汪洋,嘴里却不得不说出实情:"没--有--!"
听到这两个字,汪洋再次张大了嘴,而汪洁的心却放下来了。
三个人就这么对立着,直到他们的父亲也被这夜半的吵闹声惹得出来了,三个人还是那样站着。
汪洁暂时是没有什么问题要问了,她此时想的是如何全身而退;而汪洋恢复过来先想到的就是提问:"二哥!你那时让我签的到底是什么?"
汪海摆摆手,故作轻松说:"收购一个小公司的的合同而已。"
汪洋简直要逼疯了,抓其汪海按倒在沙发上,"那真的文件呢?"
汪海喘地厉害,过了一会才说:"在爷爷的保管箱里。"
这句话一出,汪洋无力地倒在一旁,"为什么......?"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折腾来折腾去的生活,怕被人算计的生活......
汪海站起来,走到他们共同的父亲身边,说:"遗嘱只有你跟着律师才能看到,我们根本连看一眼的权利都没有,我根本不可能给你真的。"
汪洋崩溃了。
一切又都回到了当初的那个小小的要求上--认了那个自己连面都没见过的妈妈。
汪洋无力的站起来,缓缓走向自己的父亲。两个人面对面的时候,汪洋的身体矮了下去,双膝着地的一霎那,汪洋抬头望着他,"爸爸,我--求你,让我见见我妈......",说完,汪洋低下了头。
房间里死一般沉寂。
汪洁捂着自己的脸坐倒在沙发上,汪海用力地撑住父亲,而他最终却摇了摇头,对汪洋说:"洋,当年......",他仿佛看到了很多年前的景象,"是你爷爷赶走灵兰的,爸爸......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老头子说完便转身回房了,留下汪洋独自僵在大厅里,心底多少年来还保留着的最后一点点希望的火星在奋力亮了一下之后,熄灭了。
汪洁看不下去这一切,冲出去油门一踩飚车发泄去了;汪海送了父亲回屋;汪洋,身体慢慢僵硬,心,仿佛要死了......
雨,不是时宜的落下来,在大厅外噼里啪啦......
天气骤变,让秦天很不舒服,浑身的伤处都在痒痒在隐痛。他窝在自己床上,疼也不敢出声,等到晚一些窗外响起了雨声,他才敢大口喘气,缓解浑身上下的难受感觉。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降雨,让这夜降下温来,房间里其他人都睡的很熟,秦天却独自沉浸在自己的记忆中......
秋季夜凉,秦天度在马路上,有一步没一步地走着。
刚刚被赶出家门,秦天对自己的舅舅已经做了最大努力是心知肚明,他已经不能再要求什么了。自己是个没爸没妈的孩子,秦天他谁也不怨谁也不恨,只怪自己太小太无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心里空洞洞的,天却忽然哭起来,带着夜寒在风的助势下,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砸向这个单薄的孩子。
衣服很快湿透了,鞋子里灌满了水,秦天若无其事地踩下去,一步、一步,仿佛根本就没有这场雨。
街道上很快没了人,连来往的车辆都急速开过。北方人最讨厌湿漉漉的空气,这气氛让人心里很闷,而秦天走在这样的环境里,若无其事--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只有逆来顺受,他没有地方可以躲。
30有几的闫老板因为下雨早早修了生意,打发了雇员从车库里取了自己的银灰色NISSAN想早早回家。
虽说是回家,闫老板车开得意外的慢。倒不是因为这毫无征兆的大雨模糊了视线,而是因为--那个家,根本就是个空壳。如果说这个下雨天带来的是寒意,那她闫老板的家简直就是个天然的冰窖。
模糊的视线,闫丽透过哗啦的水纹看到车窗外灰黑的世界里闪过一丝煞白。
刹车,倒车,摇开车窗,任凭雨滴飘进来。
秦天埋头度步,对路过车辆溅在自己身上的水毫无反应,更没有注意到一辆小车开始慢慢地随着自己。
闫丽将脖子探到副驾驶的窗边,才看清走路的人仿佛还是个孩子。
身体不听使唤了,闫丽保持着龟爬的车速,任凭发动机抱怨。眼睛里没有了雨滴,鼓膜里没有的水声,闫丽开始专心致志欣赏这个意外发现的尤物--白皙的没有血色的消瘦脸庞、冻得有些发紫的嘴唇让人爱怜、身体的律动彰显出这男孩细腻的身线......
"上车!"不知她开车跟了这个孩子多久,闫丽忽然失控的喊出来。
声音够亮,给单调的"哗哗"声平添一丝跳动,穿过有些粘稠的空气,划破这秋夜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