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格雅愤怒的握着小拳头,冲上前来,“你冤枉我阿爹,害死我们那么多的族人,我们还没找你算账。现在你居然连我阿爹过世后的名声也不放过,你这人怎么能这么恶毒?”
呃……江陵暗自挑眉,颇有些心虚。其实恶毒的不是果诺,是欺骗格雅的他们。
“是,我是恶毒,我是坏人。但是将军,你到底敢不敢让我看一眼棺中之人?如果真的是他,我立即跪下磕头赔罪!”果诺因为江陵的迟迟没有发话陡然生出几分希望,眼神里闪着异样狂热的光芒。那意思很明白的,就盼着江陵不开棺,好给他留个自欺欺人的念想。
可江陵却偏偏要将他这最后一丝希望给打破。
“好啊,既然你今日不看上一眼,就不会死心,那本将军就成全了你。来人,开棺!”
“将军叔叔,”格雅急得跪下了,“此人不仅与我阿爹,与我珞龙族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怎么能任他来瞻仰我阿爹的遗容?”
“让他看吧。”不知何时,努雄他们所乘的马车已经过来,老人家冷冷的瞟了果诺一眼,对孙女道,“怎么说,你阿爹当年和这个人也曾经是八拜之交的知交好友。现在你阿爹已经死了,自是见不到他。你让他看上一眼,也免得日后又因此生出无穷是非来,扰得你阿爹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高!江陵心中暗笑,到底姜是老的辣,努雄简简单单几句话,就刺到人的心里。瞧果诺那又红又青的脸色,简直都快无地自容了。
他往后递个眼色,青苔让轿夫们将棺材稳稳落地,一声令下,便将沉重的棺盖给起了开来,然后将内棺的棺盖移开一半,刚好露出勒满的真容。
江陵怕那只伏神跑出来捣乱,从马上跃下,拦在果诺跟前,让他可以看到勒满的容颜,却无法离得太近。
“果郡王,你看到了吧,难道这人会是假的么?你若不信,要不要上前摸摸看是不是纸糊的?”江陵故意讥讽着,“只可惜他身中巨毒,只怕你一伸手,就连整只胳膊都要烂掉了,果郡王要摸吗?”
果诺当然不敢去摸。
勒满安安稳稳的躺在那儿,脸上犹有浓重的青色。一望而知,体内是有巨毒的。果诺自以为他对勒满还是很有感情,但却实在比不得他的荣华富贵来得要紧,也更加比不得他的小命来得更加要紧。
江陵不太费力就看透了他的心肠。
可能他对大叔确实是有着感情,但绝不是爱,而只是一种想要占有得到的欲望。若是大叔当年在他的淫威下屈服了,想来果诺早就弃之如敝履了,但大叔从来没有,所以才令得果诺如痴如狂,总是惦记着。
所以,江陵有几句话,就不得不对他说。
压低了声音,江陵凑近了果诺,只容他一人听见,“你喜欢他,对吧?但郡王您又何其忍心,将自己最心爱的人都那般对待?”
果诺果然入彀,如情种般涩然道,“你们不懂,他也不懂。象他那样的人,纵是我放过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的。若是他迟早都得落在别人手上,那还不如落在我手。起码,我会真心疼惜他。”
呸!江陵一口牙都快酸倒了。他疼大叔?他拿鞭子棍棒来让大叔疼吧!
这世上不要脸的人有,但象他这么明明伤害了别人,还要理直气壮给自己找借口的,真是罕见。
“看不出,郡王对他还用情颇深。”江陵强忍着恶心,造谣生事,“你可知道,勒满族长临终前说过什么话么?”
果诺一惊,“他说什么了?”
江陵喟然长叹,“他说,他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南疆出事之前。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一直停留在过去。”
“他……他真的这么说?”显然,果诺被欺骗了。而江陵的这番话,也可以有很多种理解方法。
出事之前的南疆,和平安定,那肯定会是大叔一段美好的回忆。
如果不是经受那三年的大旱,也许大叔就这么快快乐乐的做他的珞龙族长。就算果诺,还有馨兰等人有些不好的心思,但失去了改变的契机,也许他们一辈子都只会将那些心思埋在心底,什么都不敢做。
但果诺也可以理解为,大叔还是顾惜着与他的旧情。又或者更进一步的说,大叔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是从来没有表露出来。
无疑,出于人性的自私与贪婪,果诺往后一条想去。
在惊喜之余,又万分难过,想要珍惜的时候,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痛苦的事情吗?
果诺的眼圈终于红了,悄无声息的落了两滴泪下来,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块珍藏的玉佩,交给江陵,“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我早就想送他了。你替我放在他身边,随他下葬吧。”
好啊。江陵伸手接过,却打算转手就拿去换几个钱花花。这种不义之财,就是要散出去,才让人开心。
果诺失魂落魄,带着一颗惆怅破碎的心走了。想来日后这份情,会在他心头盘桓不去,感伤不已。
江陵心中奸笑,却在盘算着大叔曾经说过的话。这人只骗骗他的感情还是不够的,得把他扔到某处,尝尝大叔当年受过的苦,这才公平。
棺盖合上,赶紧回去。
突然,伏神从大叔怀里悄悄的露出双眼睛,似是在笑,让江陵吃了一惊。再看它突然又被人扯了下去,更是讶异。
大叔没睡?那不是把方才的话全都听了个分明?
糟糕!这下子回去肯定又要发脾气,江陵突然觉得头疼无比。
68.
虽说让大叔从棺材里爬出来不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是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并避开大多数人的耳目,却有些江陵始料未及的困难。
勒满的身后事自然是要到珞龙族的地头上去办的,可因为格雅和族人们的过分哀恸,久久守着灵棚不肯离去,所以他虽然紧赶慢赶的令众人在天黑之前把大叔的“遗体”运到了地方,却迟迟没办法把人放出来。
眼看着那些人哭得情真意切,悲伤不已,江陵拦又不好拦,劝又不好劝,只得眼睁睁的守到天交三更,才把众人陆续都劝回去休息,这边赶紧开了棺盖。
“大叔,大叔!”一连叫了两声,里面却没有半点反应,江陵顿时慌了神,开了内棺,却见勒满紧闭双眼,竟是晕了过去。
就连伏神也奄奄一息,再无平日里的活泼好动。这可着实把江陵给吓着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别慌!”黄石弦掐人中救治着勒满,安慰妻弟,“可能是闷着了,先给他们喂点水再说。”
一大盆清水端了来,伏神趴在碗边咕嘟咕嘟一气喝了干净,这才慢悠悠醒过神来,摇头摆尾四下开始觅食。
这下众人都明白过来了,天气这么热,棺材里虽能透气,毕竟太气闷了,况且这灵棚里还大量焚烧着纸钱火烛,烟熏火燎的自然更加难受。
江云啊地一拍脑门,做了回事后诸葛亮,“我知道勒满为什么会晕了!他有了孩子,本来就容易饿,又这么长时间没吃东西没喝水,肯定受不了。我记得从前我有煦飞的时候也没经验,还嫌自己吃得太多,怕是得了病,生生饿晕过一回才晓得是怎么回事。”
这样的囧事就不要拿出来说嘛!黄石弦瞥了爱人一眼,吩咐小舅子,“此处不宜久留,横竖他现在也晕着,就是醒了也没胃口。趁天黑快把他送回去,这里有我们照应着,无妨的。”
江陵不跟他客气,道了谢将大叔抱上马车,借口要回将军府处理公务,命青苔驾车快走。谁都忘了那只饿急了眼,正在一旁大快朵颐的伏神。
黄石弦转过头来捏了江云鼻子一下,虎着脸道,“都跟你说了,少拿我们的事出来举例做说明,你怎么又忘了?”
江云顿时瘪了嘴,“我又没撒谎,本来就是嘛!我记得那时候还是你嫌我吃得多,才害得我不敢吃饱饿晕的。”
“我那是嫌你吃得多吗?我不过是赞了一句你胃口真好,你就小气的不肯吃东西了。”
“明明就是你嫌我吃得多,才不是我小气!”
“我怎么会对你小气?我明明对你最大方了!”
……
夫夫俩的争吵最后照例还是消失在令人耳红心跳的声音里,直到那只好色的伏神抓着食物过来想释放一些催情物质,才让二人惊呼起来。
“它怎么在这?”
很明显,它被拉下了。
伏神无辜的看着他俩,这事儿跟我无关,绝对跟我无关。然后目露垂涎之色,要不要你们二人做一场,给我瞧瞧?
但这一对可没心情给它做表演,江云将黄石弦一指,“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赶紧骑了马,快把它送过去啊!”
黄石弦有点犹豫,“那你一人怎么办?”
勒满生还的消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除了走的那三个,现在灵棚里只有他们夫夫二人了。若是黄石弦也走掉,只剩江云一人在此,他难免会担心。
“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还怕鬼不成?”江云生气的拍了他一掌,“你要不走,我去送了。”
“别!”夜里山路不好走,黄石弦可舍不得让爱人去跑这一趟,“那我叫个人进来跟你作伴。”
“不用了。”江云受不了他的唠叨,将他往外推了出去,“你有这工夫,追都追上了,何苦在这里跟我磨蹭?天黑了,你自己路上小心些。我在这里很稳妥,出不了事的。”
黄石弦想想也是,再不罗嗦,带上伏神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下子灵棚里只剩下江云一人了,他嘴上说着不怕,但等着偌大的地方只剩下他一人,到底是有几分心慌的。
南疆潮热,大多所居的都是竹楼,本就极易损毁,尤其在一次的战争中,珞龙族又是战败的一方,后来还在固伦族为奴为婢了几年,原先的房屋早就给虫蛀得没用了。
于是,只好将勒满停灵在祖坟山下一处空旷阔大的地方。四周没有什么人家,只有更远些的地方,才是格雅与那些族人们的临时住所。
看着四周黑沉沉的天,还有随着夜风摇晃的惨白灯笼,江云咽了咽唾沫,有点后悔方才逞强没让人来陪伴。
黄石弦应该会很快回来吧?他自我安慰着,却下意识的裹紧了身上的衣裳。
转头正想接着给“勒满”烧烧纸钱,找点事做,却冷不丁瞧见一个黑影躲在巨大的棺椁后面!
格雅回了临时住处,想着那边的将军叔叔等人守灵辛苦,便熬了锅粥让花铃送去给他们垫垫肚子。
飞鹏自告奋勇的陪着去了,小伙子的殷勤让花铃有些赧颜,出了门悄声道,“农忙已经过了,你以后还是搬回去吧。”
“怎么?”小伙子一愣,“我做错什么事了么?”
花铃摇了摇头,微红了脸,“你还年轻,有很多好姑娘喜欢……”
“可我要是喜欢你怎么办?”老实憨厚的小伙子难得鼓起勇气向她告白,“只怕你看不上我……”
“你,你这说的是什么话?”花铃羞得连脖子都红了,“我是嫁过人的妇人,可你还没成过亲呢。”
“那又怎样?你是个好女人,还会读书识字,已经比我强太多了。若是你愿意,我愿意娶你,真的。不是因为我哥哥,我是真的愿意娶你!”
小伙子极力表白情感的诚意让花铃既感动又羞涩,但还没等她想明白怎么回答,就听见灵棚那儿传来的一声尖叫。
她和飞鹏大惊失色,面面相觑后迅速跑了过去。
黄石弦好不容易追上江陵,把伏神交给他时直摇头,“连它都能忘了,明儿别把自家孩子都弄丢了!”
勒满在车上已经醒了,听了这话只把脸别了过去,看都不看江陵。
丢三拉四的江陵只好站出来勇于承认错误,把伏神接过,就往大叔身边一放,吃饱喝足的小怪兽很亲热的又爬到美人身上磨蹭去了。
你个小色狼,等大叔解了毒,说什么也不搭理你了。
江陵跟黄石弦道了个别,便催促他快回去陪大哥。江云给黄石弦娇生惯养了大半辈子,胆子其实小得很,只怕时间一长就该着急了。
黄石弦自然知道,迅速打马往回飞奔。却不知道,那边已经出事了。
69.
一直折腾到了四更天快五更,江陵才总算是带着大叔在广丰县城消停了下来。
之所以没有回将军府,而是选择了此处作为大叔隐姓埋名,重新开始生活的地方,自然是出于安全考虑。
老广丰县城荒芜已久,虽然给大叔收清了毒尸,除了大害,但土壤里仍是余毒未清,除了士兵可以在指定范围内进来种花养草,其余人还是一律不得擅入。
其实这么危险的地方,百姓们虽然关注,但当真没人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满足好奇心。就连士兵们的住所也远远的设在县城之外,离江陵他们这里的老住所还有不短的一段距离。
但当中却建了个了望塔,全天侯有士兵值守,万一这边出了什么事,立即能够守望相助。
江陵不喜靡费,只就着大叔原先居住的作坊进行了重新布置。
一半隔出来给自己做了书房,另一半便做了二人的卧室及洗沐之处。在外面又搭起了一圈篱笆,围成了个小院子,院门前新搭的房间自然是青苔和白勇所居。
此举虽是为了顾及着大叔,不想再把他带回将军府惹人注目,但也是在用实际行动向南疆百姓表示官府治理此处的决心,并且身先士卒的做出表率,打消他人对重新建设老县城的疑虑。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把伏神拐来。让它在此处促进本地的生机发展。
目前看来,效果很明显。
乍一到这么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伏神也愣了。都来不及啃江陵一口去看它最爱的活春宫,就游曳出去,巡查四下里的环境。
这小怪兽极有灵性,此处又没什么毒蛇猛兽,江陵也不必担心它会遇到什么危险,放心大胆的任其自由活动。
他更担心的是大叔,勒满在路上虽然已经吃了几块糕点,但脾胃不合,又全吐了出来,他得赶紧忙着给孕夫弄吃的,不然实在没心情做别的事情。
熬上一锅稠稠的米粥,又精心准备了几样酸爽开胃的点心小菜,江陵亲手奉上,眼见大叔吃得香甜,他在一旁看得也欢欣鼓舞,殷勤讨好,“味道还可以吧?不够的话再去做。”
呜呜,他在果诺面前胡言乱语说的话,都给勒满听到了,之后一直没给他好脸色。
大叔直到把盘子碗都扫荡一空了,似乎心情才总算好点,凉凉的瞥了他一眼,“阿勇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呃……江陵很想说,其实他也是会做饭的,只是手艺不怎么高明而已。
既然没有卖力,当然姿态要放得更低。谄媚的收了碗筷,绞了干净帕子给大叔递上,“你先睡吧,累了这一天,也该歇歇了。”
大叔不客气接过,擦了把脸,确实想休息了。虽然他也很想洗个澡,但真的没劲折腾了。况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要求,就折腾得白勇他们也不得休息,毕竟天都快亮了,明天还有好多事呢。
譬如某人,这么久都陪伴着自己,还得回将军府去看看才行。他这可不是关心某人,而是关心南疆百姓。某人再怎么说,也是一任地方官员,他若是不好好干活,本地百姓怎么办?
所以顾全大局的勒满暂且没跟某个满嘴谎言的小人计较某些事情,睡觉去也。
逃过一劫的江陵沾沾自喜,洗漱过后,很自然的就爬上了床,很自觉的躺在大叔了身边。
我忍。大叔一个翻身,面朝里,不去理会。
可是随后,一条得寸进尺的胳膊伸了过来,横搭在他的腰上,年轻的胸膛也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