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安听着浴室里断断续续的旋律,脑子里面乱七八糟的搅成一团。
阿令从来不像自己,总是挂在嘴边说要对对方好,却真正彻底的,对自己最好。即使是自己刚刚疯狂地自私侵犯和占有,依然放松身体,不喊疼、不抵抗地概括包容。
在房里,阿令难得表现出怨怼,用力的捶着地板,生气地质问:“季司安,你至少要有留在原处等我打完仗的勇气,可以吗?”
阿令,阿令,我要如何让你知道,我不是逃,而是,为了保护你。
你以为我们只要对付一头恶龙就够了吗?你知不知道,我的处境,前有狼后有虎?你知不知道,我不是不想跟你在一起,是不敢自私地强留下你?
阿令猜对了,离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因为,婚姻不是两个人的事情,是两个家族。
这场戏虚假的婚姻戏码,不是说不演,就可以抛下来的。
他可以抛弃继承,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他也可以不理会季老爷的遗嘱。
可是,已经成为自己太太的那个女人不愿意离婚,她觉得这样的身分很是方便行事。那个女人的家族也不愿意放手。手上巨额的遗产,刚接手的公司,父亲几房妻子和异母兄弟姊妹的明争暗斗,这不是只有一头恶龙的世界。阿令。
否则,季老爷一死,我早就来找你了。
你觉得我不勇敢,你怨怼我不声不响第一个人逃走。可是,你可以这么勇敢,是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你知道,我父亲的其他妻子和我的兄弟姊妹,至今仍想方设法,联系股东想要找我的软肋,一举并吞我继承的遗产,让我永无翻身之日。你还会说:“我只要求你不要逃”就好吗?
如果你知道,我的岳父说,我若是什么都不管,直接丢下离婚证书走人,他会找侦探,将我每个交往的情人都翻出来,拍摄最淫秽的照片,刊登在报纸上。你还能那么无所谓地说,你一个人可以对抗恶龙吗?
阿令,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我是不敢勉强你和我在一起。
我不配跟你在一起。可是,我贪心想要你的温柔。我想起,你那天在展览会场边说,我不跳下来,就剩下你孤零零的在水里,我的心就纠结在一起了。
你问我爱你吗。阿令,如果我不爱你,我就可以自私的把你留在我身边就好。什么也不管。可是,我不能说爱你,因为,我根本没有爱你的资格和本事。
在我有资格爱你之前,我只能说,我想对你好。
阿令,你知不知道,我真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你想要的,通通都给你,就算那里面没有我,我也会咬牙吞下?
拖了两个多月,这些问题依然无解,可是,自己却已经败给了思念,一场梦境,想到你说你孤独的底下,我就什么也管不了的开着车子南下,甚至管不了回到北部之后可能要面对的一团糟,你说想要出来旅行,我就关上手机,开着车子和你到处流浪……
可是,也许,根本不应该来的。如果只是分手旅行,那么,何必呢?越是刻骨铭心,事后就是越深的寂寞罢了……
早知道,应该要再坚强一点,直接彻底消失在阿令的生命里面的。
※※※
水很冷了。
阿令扶着墙,从浴缸里面站起来,感觉双脚几乎不像自己的。
看到浴缸旁边七八根烟的烟蒂,在心理面对自己做了一个鬼脸,这样抽下去,很快就会死于肺癌了。
放弃了等待那人来表态,阿令扶着墙走出来,看到季司安坐在桌子前面发呆。自嘲一笑,这个懦夫,敢作不敢当,敢想不敢要。而自己,到底哪里有毛病,竟然还冀望着这个懦夫会为了自己变勇敢。
算了,算了,就一直努力到没有力气为止吧。努力到真的不行了,然后,就不会有遗憾了。
季司安是靠不住的懦夫,可是,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战而降不是自己的处世哲学。就算明知到最后还是会分开,至少,要尽量让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不感觉到遗憾吧?
幸好,初恋的威能就是,每分每秒都是『偶像剧时刻』。就算没有照片,阿令也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忘记。
看着季司安的背影,阿令无声地在心理面倾诉着:
“我会受伤,我会害怕,但是,我仍然是那个,顶多第二次就会往下跳的跳水者。你如果不跳下来,我也只好认了……”
失恋不会死人,如果会,季司安无声无息,留下五个字就消失的那两个月,自己早就死透了。
季司安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很出神,自己已经走出浴室,盯着他看了一会,他也没有回头看。
阿令叹了口气,走到床边,像个老人般地扶着腰,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尽量减少动作的幅度,避免牵动腰上和私密处的痛楚。
等到把自己安置妥当,这才出声差遣:“小安安。”
一开口,残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都哑了,是因为抽了太多烟了吗?
季司安像是没有听到,一点反应也没有。
咳了两下,清清喉咙,阿令提高音量,喊着:“小安安,我叫你呢!”
季司安的背影僵硬了一下,等了半晌,总算回头,望着阿令,眼眶有些红,声音也有点哽咽,“怎么了?”
叹了口气,阿令伸手招唤他过来,“我现在还不会走。我还没走呢,你就哭成泪人儿。眼泪啊,留着真的失去的时候在掉吧!而如果不想哭,就用力留住,不就好了吗?”
季司安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趋近阿令。
“我好想喝啤酒喔。”阿令笑了,“你去帮我买啤酒回来好吗?”
跟不上阿令的进度,季司安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
“去帮我买吧,我不会走的,再说,你把我弄成这样,我也走不了。你不要混帐到把这样的我丢下来,自己逃跑就好。”
季司安点点头,开始穿衣服。
“我等你回来喔,不要太久,好吗?”阿令哑着嗓子,却笑得那么阳光。
看着季司安穿衣服,阿令又哼着轻快“分手旅行”的调子。
季司安愣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不要哼了,拜托?我很,难受……”
阿令讶异地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终究化为笑容,“我只是觉得这个旋律很轻快。”
“我想起这首歌了,叫做『分手旅行』……”季司安的嘴角勾起,是阿令一像看了会舍不得的那种苦笑。
叹了口气,阿令求饶地说,“不哼了不哼了,接下来的行程都不哼了。你先去帮我买啤酒吧,我要渴死了。”
季司安走到床边,在阿令脸颊旁落下一个吻,然后拿起钱包离开房间。
心事重重的他,并没有注意到电梯门开启时,那个从电梯里走出来,和他擦肩而过的人,手上拿着的,是他们房间的钥匙。
(59)
回想起来,其实很难堪。全身都是你的痕迹,却在陌生的地方醒来。
※※※
房门被打开的时候,阿令以为是季司安忘记东西。因此,当头突然被黑布罩住的时候,他惊讶地喊:“小安安?”
对方没有回答他。赤裸的身体,很快的被连着床单一起包裹起来。因为出乎意料,所以,想到要挣扎的时候,已经被密密实实的困绑起来了。
黑布上传来某种刺鼻的味道,阿令很快的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眼睛被蒙起来了,空气中有芳香剂的气味,四周很静。
手腕上和脚踝上都有冰冷的东西束缚着,像是手铐脚镣。身体躺在柔软的地方,应该是床铺上。身上应该是一丝不挂的。尝试着翻身和坐起来,发现有些辛苦,但是,勉强还是可以的。试图去解遮住眼睛的物品,发现自己的手掌被类似婴儿用的拳套的布给遮住了,手指并没有办法自由活动。尝试着发出声音,发现虽然有些哑,但是是可以发出声音,也可以说话的。
“有人在吗?小安安,是你吗?”
空气很安静。
※※※
季司安提着阿令最喜欢的啤酒,回到旅馆,对于自己的去留仍然没有定论。
真的可以那么自私吗?而事实上,越是告诉自己必须为对方着想,越是作着自私的事情。咬牙喊着:“你是我的,不准走。”的时候,忍着疼痛包容自己的阿令,值得更好的,不是吗?
可是,阿令说,“如果每个人都觉得配不上我,那么,我是不是活该孤独到老。”
叹了口气,拿着钥匙要打开房门,才发现房门竟是虚掩着的。
季司安愣了一下,紧张地将房门推开,喊着:“阿令!”
室内,那个像搪磁娃娃般精雕细琢的女孩,讶异地回头望他。女孩娇滴滴的声音,充满讶异,甚至,有一丝惊慌,“司、司安?”
“你为什么在这里?”季司安手上的一手啤酒全掉到地上。卧房里面是空的,他紧张的冲入浴室,里面也是空的。浴缸边,还留着阿令刚刚抽掉的许多跟烟蒂。“阿令呢?”
“我、我不是……”女孩紧张到有些结巴,“我不知道。不、不是我!”
“谁叫你来的?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季司安冲过去,一手用力抓住女孩的手腕,一点也没有怜香惜玉,“你把阿令气走了?!”
“司、司安,痛!”
季司安没有因为女孩脸上出现的疼痛表情而心软,他抓住女孩的手所得更紧,神色也更加冷凝,“阿令呢?”
“我、不是我。”女孩疼到几乎要掉下泪来,挣扎着,“好痛,季司安。痛!放手!”
看她疼到说不出话来,季司安咬着牙,放开手,望着女孩的眼神很是凶狠,“李静静,你以为嫁给我,就可以管我的事情了吗?”
精雕细琢的女孩,是那个挽着他的手,和自己一起走向红毯那条地狱之路的,新婚妻子。他出现在这里,阿令却不见了,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李静静把阿令给气走了!
已经哼了一路“分手旅行”曲调的阿令,刚刚才对自己说,“你把我弄成这样,我也走不了。你不要混帐到把这样的我丢下来,自己逃跑就好。”现在却不见了。一定对自己绝望了吧?想到这里,季司安几乎想要狠狠地痛揍眼前的罪魁祸首一顿。
李静静胆敢留下来,难道真的以为这场虚假的婚姻关系中,她拥有对自己兴师问罪的权利吗?
李静静可怜兮兮地用嘴巴在已经红起来的手腕上吹气,“我只是想要来跟你的情人认识一下……”
“你到底对他说了什么?”季司安咬着牙,努力叫自己必须控制理智。
这个女人打不得。不是因为她是女人,也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因为,她有一个利害的父亲……
父亲?季司安的脑袋闪过一丝惊慌。
“我又没有看到人……”李静静可怜兮兮地抽着鼻子,眼睛红了起来,委屈的泪水几乎要掉下来,“爸爸跟我说,你和你的情人刚好也在这里度假,所以,给了我房间号码,叫我有空的话,可以过来打招呼。可是,我刚刚来敲门,发现门没关,就直接进来了……房间是空的……”
“你爸爸?”那个威胁着说,要把自己情人翻出来,拍最不堪的照片放在报纸上的老人!
季司安紧张地拿出手机,拨打阿令的电话,放在椅子上,阿令的背包,传出了手机的铃声。
如果阿令是被气走的,应该会收拾行李。何况,自己也才下楼买啤酒而已,根本没隔太久,以自己刚刚在床上的暴虐,阿令根本不可能那么快就能从房里跑掉。
他相信李静静的确没有看到人。
阿令不是被气走的,他是,被绑走的!
难道,那个老人,以为自己从台北离开几天,是要和阿令私奔,所以找上了阿令报复吗?季司安感觉一颗心像掉进兵窖里头。
他连忙找出李静静父亲的电话,拨打过去,却没有人接听。
再次一把抓住李静静的手腕,“打电话给你爸爸!不然,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对你做出什么事!”
李静静这次真的疼到掉下眼泪了,可怜地叫疼。
“快打电话。”季司安的口气很阴狠。他虽然对于是不是要和阿令在一起显得优柔寡断,那也是因为太介意、太小心阿令了。至于,不重要的人,他可以是极端冷漠而无情的。
李静静哭着说,“你抓住我,我怎么打!”
放开李静静的手,阴狠地盯着眼前一般男性看到大概都会怜惜不已的可爱漂亮的女生,季司安盘算着,阿令少了一根头发,他就让这个女人少一跟手指头!
李静静可怜兮兮地拿出手机,拨打了几次,电话都没有人接。她哭着跟季司安说,“我找不到。”
季司安将门反锁起来,双手抱胸,神色很是凶狠,“你最好找到他,不然,我不保证你能毫发无伤离开这个房间。”
李静静的脸色惨白,然后认命地继续尝试拨打各种可能能联络到父亲的电话。
最后,拨通的,是父亲秘书的手机:“我爸爸呢?”
“李董现在应该在坐飞机,预计明天下午三点可以抵达欧洲。他临时指示欧洲那边的客户有点问题,必须赶过去处理。”
李静静的电话有开扩音,所以,季司安也听到了。
挂上电话,李静静可怜兮兮地说,“季司安,你不能囚禁我,这是犯法的……”
“难道你爸爸绑走我的情人就是合法的吗?”季司安脸上充满阴狠的愤怒。
“不,你没听到吗,怎么会是爸爸?秘书说他去欧洲了啊!”
(60)
我宁愿铐住我的人是你。
※※※
季司安望着哭得梨花带泪的李静静,在脑中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要沉住气。李静静看起来像是什么也不知情,可是她父亲为什么突然就出了国呢?和阿令昨天晚上才住进来,为什么李静静现在就出现在这里了呢?自己下楼买啤酒再回来,顶多也才五到十分钟的时间,阿令怎么会就这样平空消失了呢?
阿令虽然不胖,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娇小,如果被绑走了,就算用了迷药,也不可能不引起骚动吧?何况,楼下的柜台明明一直都有人在。
不,不对,李静静不可能什么都不知情。她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够蹊翘了。
“你说,你爸爸去欧洲了,那,为什么又说,你爸爸给你我们房间的号码?再说,你为什么不在台北,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我跟Jessie来玩啊,”Jessie就是伴娘,李静静的同性爱人;“我们昨天晚上搭火车过来的,我们从台北直接撘夜车,今天早上到这边,中午才住进这家饭店的。我今早到花莲,打电话给爸爸报平安,他告诉我你和你的情人刚好也在这边度假,给了我你住的饭店资料和房间号码,叫我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打声招呼。刚刚Jessie说要出门去买点东西,我想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来跟你打个招呼。可是,我打你们房间电话都没人接,所以,就直接下来找看看你们在不在,我敲门的时候,门就自动打开了,我没看到你的情人,真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爸爸会突然去欧洲,昨晚他没跟我说欧洲有事情要处理……你,你不能软禁我的,我有留纸条给Jessie,说我来找你们!”
李静静回答的很急切,很怕一个不够仔细,季司安就会扑上来咬死自己,他现在看着自己的眼光,就像盯住老鼠的猎鹰。
季司安仔细地观察李静静,内心不断地思考着。
她看起来像是真的一无所知的样子,所以,一切都是李董瞒着她筹画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