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寒轻唤道:“下来吧。”
云木潇一个燕子翻身,从树上姿态优美的落回地面,摇头道:“本想给你惊喜的,但什么都瞒不过你。”
赵轻寒但笑不语。云木潇注重仪容,经常佩戴香囊以及用香料熏染衣物,长年累月下来,他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似麝似檀的香味。他的鼻子天生敏感,所以只要云木潇在附近,他轻易就会发现。
但这些,他当然不会告诉云木潇。
身体突然被云木潇整个抱起,赵轻寒发出一声惊呼,云木潇在他耳畔说:“不要乱动,我刚才在树上看到很美的夕阳,我抱你上去,你一定会喜欢的。”
赵轻寒当即不再乱动。
“轻寒,你好轻。”怀中的人轻盈的像根羽毛一样,云木潇轻易就把他抱到了树顶。
“不会掉下去吧?”
摇摇欲坠的坐在高枝之上,赵轻寒十分担心,云木潇在他身边坐下来,双手箍紧他的腰,带笑看着他说:“这样就不怕了。”
飞来飞去的槐花落在他英挺的眉毛之上,他的眼眸像是曜石般闪着亮光,赵轻寒不再说话,把身体的重量都交到了他手上。
一轮红日急坠而下,霞光满天,槐花被风吹起,漫天飞舞,赵轻寒眼神迷离,薄唇含朱,像是嫣红的桃花在他的唇边绽放。云木潇看得全身一颤,却不敢轻举妄动,怕一不小心就惊扰了他欣赏美景的兴致。
那一刻,从来没有过的温馨美好的情绪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将一生都会记得,在飞来飞去袭人衣履的槐花中,他曾经与最喜欢的人,一起坐在树顶看千里夕阳红遍。
“喜欢吗?”
听到身边的云木潇开口,赵轻寒回眸一笑,轻轻地点头。
“我小时候在海边生活,见过更美的夕阳。波涛汹涌,数不清的海鸟在眼前飞过,整个海面都被染成金色,泛着琉璃一样的光彩,美得像画卷一样。”
“真的吗?”赵轻寒眼中流露出向往,“若有机会一定要到木潇的家乡去看看。”
“你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回家乡?说过的话可不能忘记了。”
虽然赵轻寒只是随口许下的承诺,但已经让云木潇欣喜若狂。树顶之上的风很大,他把怀中人搂得更紧,真的好喜欢这个人,只要能让他露出笑颜,他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即使是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
那样强烈的感情,渴望得到回应,拼了命想去珍惜的情绪充斥全身,云木潇整颗心都微微发疼起来,甚至有了泪流满脸的冲动。
沿途周车劳顿,再加上吹了半天凉风,从树顶上下来,赵轻寒频频的咳嗽起来。晚饭之后,他的面色出现潮红,发起了低烧。云木潇拿披风裹在他身上,二话不说抱起他就一路直奔医馆。
他心急火燎地猛力捶打医馆紧闭的木门,大夫误以为有重症病人,吓得立即出来开门,结果诊断出赵轻寒不过是小小着凉,忍不住数落道:“不过是小病,死不了人,你敲门敲的这么急干什么?”
云木潇不以为然地说:“我不大力敲门,你能听到吗?小病就不是病了?哪来这么多废话?”
年过半百的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赵轻寒一张俊脸也涨得通红,分不清是羞惭还是发烧的缘故。回去的路上,他怎么也不肯再让云木潇抱他,云木潇只好牵着他的手,一路慢慢的走回客栈。
“轻寒,真的不要我抱你?”
赵轻寒哭笑不得,“我走得动,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已经没事了。”
“烧果真退了呢。”
云木潇伸手抚过他的前额,细腻嫩滑的肌肤,丝一般的触感,让他食髓知味的渴求更多。但他怕惹恼赵轻寒,所以不敢进一步的去抚摸碰触,他的心里像是有只猫儿一样,时不时伸出爪子来挠两下,弄得他心痒难消。
空气中弥漫过一股诱人的香味,赵轻寒吸吸鼻子,“是糖炒粟子呢。”
“轻寒想吃是不是?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买。”
云木潇替赵轻寒拉好身上的披风,循着香味一阵风的跑远,赵轻寒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远远的传来几声狗吠,大街入夜之后十分安静,赵轻寒看着他白色的背影在皎洁的月色下快速去远,唇边漾起了淡淡的笑意。
这个像大孩子一样纯真直率的男子,没有办法让人不动容。有时候,他只是无意的一句话,他可以策马来回七八里路,只是为了替他买回一份酥饼。若能得到他的一句赞扬,一个笑容,他便会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令天边的云霞都为之失色。
赵轻寒的心里有一线不安渐渐的抬头,云木潇对他太全心全意了,眼里除了他再容不下别人,他们之间的想法似乎没有碰撞到一起,有些话他应该及早对他说清楚,否则再继续下去,会对他造成不必要的伤害。
入夜后的街巷寂寂,赵轻寒独自伫立在月色之下。仓惶敏捷的身影迅速靠近,他没有防备,对方已经伸手擒住了他的肩膀。
“好痛。”肩头被毫不留情的钳制住,赵轻寒忍不住痛叫出声。
另外一个快如闪电的人影瞬间追至,在月色下可以分辩出他身材修长,五官英气。赵轻寒踏足双岐镇那晚曾经与他相遇,这个人正是御前侍卫飞鹰杨惑!
“韩琛,放了他,你逃不掉的!”
制住赵轻寒的黑衣人没有答话,只是拖着他不断地后退。粗重的呼吸落在赵轻寒的肌肤上,令他寒毛倒竖,他明显感到身后人被逼进绝路的凶狠。杨惑腰间的长剑出鞘,寒光闪动,划破了夜色的祥和。已经陷进绝路的慌乱中的男子发出凄厉的叫喊,“杨惑,你为什么就是不放过我?”
“火龙丹原本就不属于你,只要你归还,我可以答应为你向刑部求情!”
韩琛拼命地摇头,“我绝不会归还,这条命你尽管拿去——”
一股大力传来,赵轻寒整个人不受控制的被推进杨惑的怀中。杨惑一手持剑,一手抄住他的腰,就地旋转了一圈,化解掉冲力。
韩琛趁这个机会负伤而逃。
“你有没有受伤?”杨惑很想追上去,但又不放心赵轻寒,借月色看清楚怀里的人的长相,他不禁莞尔,“我认得你,很抱歉又惊扰到你了。”
盛名之下,对方完全不是难以相处的人,赵轻寒微笑道:“我没事,杨侍卫公务要紧,赶快去追吧。”
“轻寒!”杨惑还没有放开他,长街的另一边,云木潇已经像疾风一样卷了过来。他防备地瞪视着杨惑,“你要做什么?”
云木潇瞬间即至,身手敏捷轻功一流,令杨惑刮目相看。
“在下杨惑,方才追捕贼人,让这位公子受惊了。”
“飞鹰杨惑?”
云木潇眯着眼看过来,杨惑明显感到他眼中的不友善,但他急于继续追捕韩琛,无暇理会。放开怀中的赵轻寒,他抱一抱拳道:“后会有期。”然后,兔起鹘落的朝韩琛离开的方向追去。
云木潇看着他像是展开羽翼的大鸟,利落的消失在夜色中。传说中的飞鹰,独门的轻身功夫叫“鸿飞”,身形快捷如电,犹如雄鹰振翅高飞,搏击长空,果然让人眼前一亮。
“木潇,我们回去吧。”
被赵轻寒唤回思绪,云木潇不再管他是否抗议,横抱起他足不沾尘的奔回客栈。回到房间,在灯光之下他才发现赵轻寒肩头的衣衫都破损了,露出里面大片青紫红肿的肌肤。
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他怒道:“怎么会这样?伤你的人是谁?”
“只是小伤,不要太在意了。”
赵轻寒柔声抚慰,云木潇的怒气才稍平。他取来创伤药,让赵轻寒坐在床边,解开他的衣衫,小心翼翼的替他敷伤。
凑得很近,从赵轻寒身上透出的若有若无的微甜气息钻入口鼻。半敞的衣衫外露出的肌肤,在灯光下泛着迷人的亮泽,云木潇低下头,就能看到赵轻寒胸前的半点腥红若隐若现。
没有办法抗拒这样致命的诱惑,他伸出指尖去碰触那片光洁裸露的肌肤,柔滑的触感,让他身体里的欲望一下子全部点燃。赵轻寒惊觉他眼中流露出来的可怕欲望,身体不禁往后缩让。
再也无法抵御咆哮的欲望,云木潇眼神狂热地把赵轻寒扑倒在床褥之上。
026-心伤碎
“木潇,你想做什么?”
赵轻寒眼中流露出的惊恐以及抗拒,把云木潇从欲望的深渊一下子扯了回来。他刚才一定是疯了,竟然想对赵轻寒用强,狼狈地松开手,他跳下地扭头就往外走。
“等一等,我有话想跟你说。”
被赵轻寒从后面叫住,云木潇的脚步顿了顿。做出如此失控的事情,他已经够难堪的了,如果再被赵轻寒当面斥责,他一定会无地自容到以头撞墙。扔下一句话,他逃也似的冲出了房间。
“轻寒,今天太晚了,你有话等明天再跟我说。”
玉言正在水井边打水,转过身,被身后猛然放大的一张俊脸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他捂住胸口骂道:“你是鬼啊?走路半点声音也没有,吓死人了。”
云木潇没有答话,抢过他手中的水桶,拎起满满的一桶冷水,迎头浇到了自己的身上!
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炙热猛烈,烧得他整个人都快要死掉。
他追悔莫及,若因为今晚之事被赵轻寒鄙弃,从此不再理睬他,他一定会拿把刀把自己了断。冷水把汹涌的欲望浇灭了下去,情绪也渐渐平复。他转过身,湿漉漉地走回自己的房间。
玉言一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最后总结地说:“这人样子长得挺好,可惜是个神经病!”
次日清早,云木潇在赵轻寒的房间外徘徊了很久,才鼓起勇气推开了他的房门。
赵轻寒还在熟睡中,浓密如扇的睫毛,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嘴唇,如玉的俊颜无比诱人。云木潇按撩不住,俯身过去,蜻蜓点水地在他散发着芬芳气息的唇上印下一吻。
这一吻轻得像羽毛一样,虔诚的不带丝毫情 欲。
“轻寒,原谅我好不好?”
眼前的人美好易碎得像是瓷器一样,他昨夜差一点就毁了他。害怕跟他正面碰触,他只能趁他熟睡轻声说出恳求原谅的话,他不想也不能失去赵轻寒,上天一定要给他机会去补偿。
“啊啊啊——”
门外有响声传来,云木潇回过头,玉言端着铜盆站在廊下,一脸撞鬼的表情看着他。人赃并获,云木潇脸上火烧,他捂住玉言的嘴,远远的把他拖离赵轻寒的房间。
“不许告诉你家公子,如若多嘴,小心我拧掉你的嘴巴。”
玉言惊叫出声,“你不能打我家公子的主意,他有未过门的妻子,不可能喜欢你的。”
“你说什么?”仿佛是平地一声惊雷,云木潇整个人被炸得呆立当场,他死死地盯着玉言,“你再说一遍!”
玉言被他眼中的凶狠之色吓了一跳,怯怯地说:“七宝阁书院的院长江元仲是我家公子的姨父,公子自幼便与落梅表姑娘订有亲事,我们上京赴试就是要到书院投亲。”
云木潇紧紧的攥起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他用力地摇着头说:“我不相信,你骗我!除非轻寒亲口向我承认——”
他转身奔回赵轻寒的房间,用力推开了房门。
赵轻寒自熟睡中惊醒,从床上坐起来,拥着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神情激动地闯进来的云木潇。
“木潇,怎么了?”
胸口中的情绪快要炸开来,云木潇逼视着他,“你有未婚妻?”
赵轻寒看到玉言目光闪烁地跟在云木潇身后,他明了地说:“玉言,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木潇单独说。”
打发了玉言,他在床上坐直了身子,看着云木潇说:“木潇,这件事我昨晚就想跟你说。我是家中的独子,从来没有过兄弟,你热情开朗心地纯真,我很喜欢你,你愿意叫我一声大哥吗?”
“大哥?”云木潇惨笑出声,“我想要的是做你的情人!你明不明白?我想抱你,吻你,跟你在床上做喜欢的事情,而不是什么弟弟!”
赵轻寒脸上的血色褪去,云木潇伤心欲狂的样子看在眼里,他不知道原来他对他的感情已经这样深。他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若能早一点断了他的念头,他就不会如此伤心。
“木潇,你听我说——”
“你会娶她吗?那个江落梅!”云木潇打断他,锲而不舍地追问。
“木潇,我——”
凌乱的气息落在肌肤上,赵轻寒的话被堵了回去,云木潇把他抱进怀中,湿热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吞没了他的呼吸。无数次想象过赵轻寒双唇的滋味,此刻云木潇心里却没有甜蜜,满满的都是苦涩,他颤声道:“不要娶她,好不好?”
赵轻寒眼里带着歉意,轻轻地别过了头去。
咸涩的泪水止不住地顺着云木潇的脸颊滴下,他痛苦地合上眼,从来没有如此用心对待过一个人,但换来的却是隐瞒和伤害。
“昨晚只是碰了你一下,我已经追悔了整整一夜,觉得是亵渎了你。我发疯一样的想抱你吻你,只要能真正的拥有你,就算是立即叫我去死,我也愿意。你不会不懂,也不会不明白,但为什么要在我陷得这么深的时候才告诉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的对我?”
“木潇,我很抱歉。”
“抱歉有什么用?我已经交出去的一颗心,你能还给我吗?”
云木潇推开赵轻寒,飞奔出房间。马厩里传来一声马儿的嘶鸣,然后急促的马蹄声越去越远。
玉言站在房门外,嗫嚅着说:“公子,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没有,错的人是我。”
赵轻寒徒然地垂下双肩。来回七八里为他奔走买酥饼的云木潇,陪着他在槐树之上看夕阳的云木潇,心急如焚的抱着他奔往医馆的云木潇……那张率直热情,却又傲气英俊的脸,都不会再有了。
不知道疾奔了多远,云木潇在路边的一株大树旁停了下来。随意把马缰绳一扔,他靠着树干弯膝坐了下来。
原本以为会一辈子厮守,却没有想到,竟然就这样分开了。每想起赵轻寒一次,椎心的痛楚便会强烈几分,痛得他快要死去。仰起脸,他的眼睛渐渐的模糊了起来。
“轻寒。”
脑海中浮现出初见时赵轻寒回眸向他微笑的情形,婉兮清扬,他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碰触,想抓住那个梦幻一样的笑容,却抓了个空。
“我喜欢你。”
毫无防备的邂逅,半个月来身心皆醉的迷恋,回过头去看如梦一场。云木潇喃喃低语,两行泪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一辆马车从大路上徐徐驶来,杨惑坐在车头,挥袖扬鞭,一路赶赴京城。马车的车厢里,捆绑关押的是潜入皇宫盗走珍宝的贼人,江湖有名的独行大盗韩琛。昨夜与赵轻寒云木潇分手后,他追踪了韩琛一夜,最后才终于把他擒获。
连日来几乎都没有好好合过眼,此际杨惑的脸上带着一丝倦色,云木潇突然跃出来,拦住了去路的时候,他着实被惊吓了一下。
“阁下有何贵干?”
“无忧岛云木潇,要跟你比试轻功。”
杨惑微微沉下了脸,“我不认为有比试的必要,况且在下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杨惑的话还算是客气,但云木潇此时正需要发泄,哪里还去管杨惑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足尖一蹬,身子凌空跃起,向着杨惑扑了过去。
眼看拳头直取面门,杨惑连忙侧身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