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之八九——木已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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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长史什么的，暧昧清水什么的，最近对这个比较感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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搜索关键字：主角：沈沛 ┃ 配角：沈良，程之秋 ┃ 其它：

楔子

连开同初年，四方初平。原本荒废的街道上如今挤满了返乡的百姓。

天色渐渐暗了，街上也安静了下来。只有些衣着破烂的乞儿或斜倚着残墙或挤在一处，横七竖八地聚在角落里。离这些人不远的地方，有个男孩抱膝坐着，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

从街的另一侧走来了一个男人，约莫三十几岁的模样，手里提着些东西。身上的衣衫看着朴实，细看却能发现都是上好的料子。

见那男人离得近了，那群乞儿中“蹭”地站起了一个人，看面相也不过十五六岁而已。

“老爹！”少年向着来人的方向喊了一句。被喊作“老爹”的男子依旧不疾不徐，踱着步子走到了那群乞儿中间。

“怎么样？”

“就是那边那个。问他什么都不说，看着挺老实的。”

“我知道了。”老爹不多说话，也不走动，就远远地看着那个男孩。过了半晌，老爹把手里提着的纸包扔给了少年，说道：“这些饼子你们拿去吧。”

“谢谢老爹！”说罢，这群乞儿也不管老爹的去向，只顾着把纸包撕开，分了那些饼子。

老爹走到男孩面前，男孩并没有发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他也不看周围，只管低着头。老爹蹲下身，一只手轻轻压在男孩头上。那个孩子这才抬起头，看了看眼前的人。

“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见这孩子不说话，老爹仔细打量了他一番，又问道，“一个人多危险，过去和他们一起吧。”

“我……害怕。”

老爹见这孩子也就十二三岁的光景，看穿戴猜他是个大户人家的子嗣。

“你爹娘呢？”

“被杀了……”

攀谈的工夫，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老爹瞧不清他的表情，听着他的回话带着颤音，便伸手轻轻在他的脸上擦拭了一下。却没想到那孩子“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那边的乞儿似乎听见了动静，刚才那个和老爹说话的少年冲着这边嚷嚷：“你不是男娃子吗？有啥哭的？不害臊！”底下好多孩子也跟着起哄“不害臊！不害臊！”

老爹见这孩子不再哭了，却哽咽得厉害。猜他是听了那边的揶揄，怕丢了面子。便摸着他的头安慰他：“不理他们。告诉老爹，你叫什么名字？”

“沈沛。”

“沈沛？好名字。这边的野小子都叫我老爹，你也这么叫吧。”说到这，老爹盘腿席地而坐，“沈沛，你跟我走好不好？”

沈沛听了老爹的话，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想和我一起回去吗？”老爹又试探着问他，“你要是……”还未等老爹把话说完，沈沛又点了点头，小声道：“老爹，我和你走。”

第一章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街上不像刚才那般昏暗了。街道两边零零散散地有几家还未打烊的店铺，从店中透出了星星点点的光亮。

“跟紧了我。”老爹头也不回嘱咐了一声。

“嗯。”沈沛不多言语，只是低着头踩着老爹拖在身后的那时深时浅的影子，紧紧随在他身后。

老爹心中暗喜，这回捡到了个老实孩子，不比上一个对他又踢又咬，最后只好绑了去见卖家，也没得了好价钱。这一笔买卖想着做起来也不太吃力。

沈沛不认得城里的路，跟着老爹在巷子里转了几转，最后到了一幢旧屋门前。

“进去吧。”

沈沛待门开了，乖乖走了进去。

室内没有太多摆设，甚至有些简陋。一张床摆在进门的左手边，床边支着一个火炉。床的对侧置了张木桌，桌下放着几条长凳。

“睡吧。”

“我睡不着。”

“那就不睡。”

老爹本以为沈沛还会和自己说些什么，没料想沈沛一言不发，就是坐在床边直直地盯着老爹。眼下，刚刚入冬，这天气已经开始冷了。老爹蹲在一处拨着炉子，柴火噼噼啪啪地响着。

“你是哪里的人？”

“爹娘怎么死的？”

“你怎么到了这？”

老爹时不时问了沈沛些问题，但都如同扔进河中的石子沉了下去，没有回应。

“孩子，记着以后学着说话，要不怎么活下去？”

不知为何，老爹对沈沛竟起了些恻隐之心。

老爹又通了通炉子，深深叹了口气，咂了咂嘴。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他才又开口道：“跟你说实话吧。我明天要找个人家把你卖了，得些银子。”

沈沛听了，眉目都没有转。

“我知道。”

“你知道？”老爹有些吃惊，“那你还跟着我来？”

“老爹，我什么都不会，但我还不想死。”

老爹听罢，站起身来走到沈沛跟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沉思了半晌。

“既然这样，我就给你找个好买主。”

沈沛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老爹，身子往前一倾，额头抵住老爹的腹部。老爹用手轻抚着沈沛的头，轻声道：“不早了，该睡了。”见沈沛不动，就任他这么靠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沈沛的头微微偏向了一边。老爹知道他睡熟了，便把他抱起来横放在床上，又给他盖了床被子。

第二章

说起来，这老爹也并非什么善人。这些年，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起初，老爹虽然看到不少失了父母的孩子，但也并未动什么念头。老爹本是生意人，战祸一久，他也渐渐吃不消，便开始打起了歪主意。久而久之，熟识老爹的人都说他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除了因为他这份生意，还因为只要是他看中的人，无论身家如何，老爹都会想方设法把“货”卖出去。他总觉得，与其靠着那些大户人家的酬谢银两，不如将手里的货出手来得更实在些。

老爹操持这个买卖，偶尔心里还是不安。但与一个刚谋面的孩子想比，还是自己的身家性命更重要一些，这份不安也就随之转瞬即逝了。今天遇见了沈沛，老爹的这份心思又被牵动了起来。他转念想想，乱世之下谁能顾得上谁？给他找个好主子就是了。再者，老爹这些年也见了不少人，一见沈沛便知他是个大户出身的少爷，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大能耐。兴许是连年的战乱让家道中落，或是和家里人返乡之时走散了。好好寻个买主，一是他对沈沛有些同情；更重要的是，他怕砸了自己的生意。

老爹一早就带沈沛到了一座大宅前，沈沛见他与家丁交谈了几句，又塞给家丁一些散碎银两便回到了沈沛身边。而那个家丁则收了银两小跑进了宅子。

“这府上的老爷姓程，开了几桩买卖。这些年，先是前朝皇帝昏庸无道，紧跟着又是连年的战事。这程家不但没倒，反倒是越做越大。”老爹趁着家丁进门通禀的工夫，絮絮叨叨跟沈沛介绍着程家，也就是眼前这所宅子的主人。“不知情的人都道是程老爷有本事，其实操持家里家外的都是他家夫人。要说程夫人啊……”

刚说至此，先前的家丁已经折了回来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夫人让二位进去。”

“等会机灵点。”老爹小声对沈沛说了一句。

二人被家仆带到了正厅。沈沛低着头偷偷瞄了一眼坐在正中的妇人，也不敢多看便又低了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双脚。

“老爹，你这次来又有何事？”

“我也不敢找旁的事情来麻烦程夫人。您是明白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老爹搓着手一脸媚笑，“程夫人，您看这孩子值多少钱？”

“是这个孩子？”

“正是正是。”

“老爹，”只见程夫人端了一个茶盏凑到嘴边，呷了一口茶，才悠然说道，“算起来我也是你的老主顾了。程府上要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清楚得很。”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既然你知道，那你带这样的人来，叫我如何买！？”说罢，程夫人将茶盏重重放在桌子上，竟溅了些茶水出来。“老天照应我程家，如今也算得是家大业大，但我也绝不会花费这些无用的银两！”

“是是是，”老爹急忙应承，“您也别动气。这买卖不成仁义在，您府上用不上我带走就是……”

“程夫人，我想留下来。”

“留下来？你会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会。只在家念过些书。”

“既然你什么都不会，那我留你做什么？”

“不会……我可以学。”

“学？你说得轻松。”

“程夫人，您就让我试试。”

“好啊，我就留下你。若有一点越了规矩，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是，夫人。”沈沛中规中矩地应了。

“你把他带下去，按照老规矩。要是还算本分，过几天我有别的差事给他。”程夫人吩咐了身边的人几句，那个下人便把沈沛带走了，只留了老爹。

第三章

“我姓杨，你叫我杨管家就行了。”那个人带了沈沛出来，例行般地向沈沛介绍自己，而后便不说话了。

沈沛跟着杨管家在程府的小路上弯了几弯，到了后院。

“你怎么在这？其他人呢？”

“我今天刚到，其他人应该都忙着还没回来。”

沈沛偷偷打量着回话的人。那人比沈沛高出一头，皮肤黝黑，看起来很有精神。

“那这个孩子就交给你，别让他闯祸。”

“新来的？”

“夫人刚买下来的，把该交代的都交代一下。”

“您放心。”

杨管家点点头，便自顾走了，留了沈沛一人和那个还不知道名字的人在一起。

“进来吧。”那人一手搭上了沈沛的肩膀，将他领进了不远处的小房内。

“规矩我一时也想不起，见了就跟你说。你也万事小心一点，知道吗？”

“嗯。”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收拾一下。”

“我……不会……”沈沛在一边低头摆弄着衣角，心虚地说道。

“这个都不会？”那人挠挠头，“那我帮你吧，你学着点。”说罢，他手里开始忙了起来。

“谢谢。”

“你叫什么？”这人手上忙着，嘴里也不闲着。开始与沈沛攀谈起来。

“沈沛。”

“沈沛？我也没名字，跟你姓好了。”那人帮着沈沛收拾床铺，忽然停下手如此说道。“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听着这话，沈沛有点呆住了，又不敢反驳。

“夫人叫我向善从良，那就叫沈良好了。”这个给自己取名叫沈良的人，把这一切自顾自定下了。也不管一旁的沈沛是不是答应了把自己的姓氏外借。

“你说沈良这个名字怎么样？”

“嗯……”沈沛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点点头。

“既然你答应了，那我以后就叫沈良好了。”

说话的工夫，沈良已经收拾停当。忙忙碌碌间已经到了晌午。

“今天我刚回来，也没给我安排什么活计。杨管家说你是被买下的家奴，那就不能随意出府，不过府内还是可以转转。等吃过饭我就带你到处看看。”

“喏，给你。”沈良手里端着两份吃食，嘴里咬着一个馒头，说话有些含混。

沈沛接下了沈良递给他的那一份，看了看碗里清寡的汤水，没有急着吃下去。

“怎么？吃不惯？”

沈沛点点头。

“这里一直都是这样，习惯就好了。我知道这些肯定比不上你家里的饭菜。”

“你怎么知道？”

“连被褥都不会整理的人，肯定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我……叫你哥哥行吗？”沈沛犹豫着向沈良开了口。

“这有什么不行？说起来，咱们还是同姓的本家呢。以后在程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第四章

“以后在程府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

沈沛听沈良的这番说辞后，略微思度了一下，还是觉得他吹牛的成分大一些。但如今沈沛在程府人地两生，又没什么能耐，有个依靠总还是好的。

“走，我带你到处看看。”说罢，沈良就拉着沈沛的手走上了一条和来时不同的小路。

沈沛一步不离地跟在沈良身侧。每经过一座建筑，旁边的人便给他介绍一番。

“不感兴趣？”

“不是……”沈沛摇了摇头。

“想家了？这里比起你家如何？”

“我家……”沈沛皱了皱眉头，“更大一些。”

“我就说你家肯定是个大户，那又怎么到这来了？”

沈良问了没听见沈沛的回答，便瞧了沈沛一眼。却见沈沛低着头，悄悄用手擦了擦眼泪。

“你不想说家里，我们不说就是。哭什么。”

只见沈沛使劲擦了擦眼睛，仰着头对沈良说道：“沈良哥，不提这事行吗？”

看到沈沛还红着的眼睛，沈良摸了摸他的头：“好，以后哥不跟你提这个了。还想逛吗？不逛咱就回去。”

“回去吧。”

当日夜里，沈沛躺在房中辗转反侧。这几日发生了太多事，他一时无法安睡，脑中竟浮现出了老爹前一夜的话。

“跟你说实话吧。我明天要找个人家把你卖了，得些银子。”老爹说话的时候一直没看沈沛。沈沛既不回老爹的话，也不辩驳，只是听着。死死盯住老爹的侧脸，那张被火光映得通红的侧脸。沈沛说不清为什么要跟老爹走，要让程夫人留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路在哪里。

“这次我带你去，若是顺利你便可以留在那里当一名下人。”临行前，老爹嘱咐沈沛，“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既然你落到了这步田地，也别太执拗。要是留下了，记住，你只是个下人而已。”

到了这步田地，也许还有机会逃出去。沈沛心里打着自己的算盘，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至酣处，却猛然被人推醒了。

“快穿上，去后院！”沈沛半梦半醒间被人拉起来，胡乱套上罩衣，又被人牵着踉踉跄跄到了后院。

天还黑着，院子里却被点起的火把耀得通明。沈沛见这里已经聚了些人，正当中的人不停训话。

“要说程府待你们也不薄，怎么就想着往外逃？”

这个时候，沈沛才清醒了些。他悄悄问沈良，“哥哥，那个站在当中的是什么人？”

“怎么，你没见过他？”

“没有。”

“我对他不熟，只知道他姓苟，大家私底下都叫他狗腿子。这人溜须拍马又好面子，你见了他叫他声‘管家’，能好过不少。说起来，他也算是你的上司，管着府上被买的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