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凉的很快,人也凉的很快。转瞬之间,金銮殿彻底清醒,李钧山把何锦佑杀死了。
李钧山打开皮箱,抓起一把珍珠项链,爱不释手地与之亲热,金銮殿走到他面前站定,抬腿将他踹倒在地,带着愤怒呵斥道:“你他妈的没见过钱吗!”
金銮殿这一脚很有劲,但是于事无补,李钧山和钻石珠宝一起滑摔在地毯上,他死皮赖脸道:“见过,没见过这么多钱。”
李钧山捂着酸疼的肩膀坐起来,然后高高大大站在金銮殿面前。金銮殿攥住他的前襟,手背和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脸控制不住抖动,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人?”
“杀了干净。”李钧山的笑容愈发凶恶:“你说到天津能发财,走罢,早去早回,我得抓紧时间回黑河。”
金銮殿猛地推他一把,金銮殿早看出他的本质,只是没想到李钧山比他想的还恶上百倍,这样的贪婪和欲望世人都有,但没人像他一样毫不遮掩。
李钧山拍了拍金銮殿的脸,笑道:“走啊,你要是敢骗老子,下场不会比他好。”
这一切都不在金銮殿的预料之内,但事情不受他的掌控。金銮殿拎着自己的行李,李钧山拎着何锦佑的皮箱,二人连夜离开奉天去赶火车。
一路上,金銮殿愈发琢磨出不对劲,他原打算和李钧山合作,然后再和他桥归桥、路归路。李钧山是冲着钱财来的,钱财到手后,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恐怕也命不久矣,毕竟李钧山的宗旨是杀了干净。
火车开到承德。金銮殿呆在包厢里不想下车,李钧山瞥他一眼,金銮殿问道:“你不带一兵一卒,单枪匹马的,就算打家劫舍也没有胜算。还是说你的兵随后就到?”
李钧山笑了:“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咱俩先去清点一下资产,如果真的有,我再带兵来,不然要白跑一趟。
“是真的。”金銮殿站起身,直面李钧山:“之后呢?拿到钱之后呢?杀了我?”
“不敢去了?”李钧山挑衅道。
金銮殿摇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想,你着急杀我,你会吃亏,好些东西,我不说,你不知道。”
李钧山不傻,但金銮殿的话总是把他的野心撩拨的更上一层楼,李钧山一挑眉,用枪洞指着他的下巴颏:“你别着急给我画饼,也先别担心自己的小命还在不在,到天津再说。”
金銮殿跟着李钧山上了换乘的火车,火车迟迟不出发,等的人心焦气躁,金銮殿倚在窗边,打开窗户透气。
李钧山悠悠然在包厢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镜子供他自我欣赏,他转身站在金銮殿面前问道:“我这身打扮怎么样?和师长差几分?”
金銮殿看向窗外,窗外并没有什么景色,对面停靠着一辆火车,堵住了他的视线。尽管如此,他也不想去拍李钧山的马屁。李钧山又问了一遍,金銮殿随口道:“一分不差。”
李钧山走到金銮殿面前坐下:“一分不差?你不屑看我?”
金銮殿不自觉露出蔑笑:“沈怀璋好歹是正儿八经提拔上来的军官,就算他这么多年只混个师长,在别人眼里也是少帅的分量。你才刚穿上他的衣服,就把自己当成他,未免可笑。”
李钧山没有恼火,沈正嵘都前途未卜,沈怀璋确实不能和他比。李钧山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地问道:“你和师长是什么关系?一直住在他的家里?”
金銮殿转头看着他,面无表情:“你想说什么就说,不必拐弯抹角,我还能怕你那张嘴不成。”
李钧山轻笑道:“我只是好奇,好奇你为什么要造他的反?”
金銮殿才不想和他多扯:“是你和钟宪武在造反,凡事没有定数,别牵扯我。”
李钧山道:“呦呵,这么快就把自己撇干净了?”
金銮殿反唇相讥:“你这边正谋划着杀我呢?我还能和你是同伙?”
李钧山道:“那倒也是。”
李钧山起身离开,五大三粗躺在卧铺上睡觉。金銮殿又转头看向窗外,对面的火车没有要发动的意思,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士兵,看样子对面的火车是要专程运载这批士兵。
金銮殿百无聊赖望了又望,故识闯入他的眼帘,金銮殿忘记了陈飞将的名字,但是他侧脸的刀疤,金銮殿看一眼就想得起来,这是龙彧麟的副官。
金銮殿站起来,想喊却不知道他是谁,只是“喂!喂!”地着急乱叫。
陈飞将忙着招呼士兵进车厢,嘈杂声中并没有听见有人喊他。金銮殿在促狭的空间里来回走动,眼巴巴地望着对面车厢,一阵风卷过车帘,龙彧麟逆着光,留给金銮殿一个熟悉的剪影。金銮殿随即扒着窗沿,将半个身体探出窗外,激动地喊道:“大哥!”
李钧山在身后捂住了他的嘴,把他拖拽回来,推倒在地上。金銮殿挣扎着爬起来,又冲着窗外大喊:“大哥!大哥!别走!”
龙彧麟听到金銮殿的声音,在悠长的汽笛鸣叫声中,他猛然回头,看见了金銮殿。
第43章 43.妄图
火车头喷吐出混沌的烟雾,浓烟升腾到天地之间逐渐消散。
金銮殿呆住,一节一节的车厢在他眼前溜走,他想再喊一声龙彧麟,鸣笛声压过了他的声音。金銮殿的嘴角不住地抖动,他唇语道:“大哥……”
金銮殿的目光始终定格在龙彧麟身上,光影无端变化,龙彧麟的身影掠过一块块车窗玻璃,奔向了他。火车也在减速,但尚未完全停下,龙彧麟匆忙跳下车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大哥!”金銮殿惊呼一声。
刺耳的噪音中,龙彧麟听不见金銮殿的叫喊声,只看得见他的口型,龙彧麟且跑且回应:“金子!”
龙彧麟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咫尺之间,金銮殿的心砰砰直跳,他向龙彧麟伸出一只手臂,龙彧麟在他车厢前停下,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龙彧麟的手大而有力,这一握一拽几乎要将金銮殿从车厢里薅出来,金銮殿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怎么跳火车呢!你不要命了。”
“金子……”龙彧麟喘着粗气,定定看向金銮殿的眼睛,他双手扒着车窗纵身一跃,身体向前探进车厢,连带着金銮殿向后仰去,金銮殿紧紧搂住龙彧麟,将他的身体往车厢里拖拽。
龙彧麟手扒脚蹬钻进了车厢,金銮殿把灼热的脸颊贴在他胸膛前,龙彧麟搂着他,用挺拔的身体将他藏了起来,带在身边都会丢,非得藏起来才行。
龙彧麟怀抱着金銮殿,越勒越紧,金銮殿探出头来,和他脸对了脸:“大哥,你快要勒死我了。”
龙彧麟喘匀了气,皱起眉头,一副长兄兼严父模样:“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你跟岳关山下了山,怎么就他一个人回来!”
金銮殿的脸白里透红,眼里闪烁着水光,心里委屈又愧疚:“沈怀璋……刚到饭店就遇见了沈怀璋,他非要让我跟他走……”
提起沈怀璋,龙彧麟就气的牙痒痒,他攥拳往金銮殿后背抡了一锤:“他让你走你就走!”
龙彧麟一身蛮劲,把金銮殿捶的不轻,金銮殿不敢看他,垂着眼睫狡辩道:“他说你把他的腿打断了,他正想找你算账,他很卑鄙,他还把岳关山迷昏了,我打不过他……”
龙彧麟对金銮殿的脾性了如指掌,是个人都能欺负到他头上,落到沈怀璋手里,指不定又得吃苦头。龙彧麟的心肠软下来,握着金銮殿的肩膀道:“你先跟我回去,沈怀璋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大哥你去哪里啊?”金銮殿向外一瞥:“全是你的兵。”
龙彧麟道:“正说去山西找李竟成,把队伍安排妥当再去找你,在这儿碰见了。你呢?”
金銮殿略过要事,长话短说:“我去天津看我姑姑,然后去找你。”
龙彧麟稍加思索道:“那我不去山西了,我和你一起去天津,看过姑姑,咱们回杭州去。”
有龙彧麟在身边,金銮殿就不把李钧山放在眼里了,与虎谋皮的买卖,他要和龙彧麟商榷一番。金銮殿拽住龙彧麟的衣角,不大好意思道:“大哥,回杭州去?咱们去岳关山的地盘干什么?”
做出这个打算,龙彧麟并未深究,之前觉得岳关山要造反,起初也有些势头,但广州的战争停息之后,国民政府已然在风骤雨急中站稳脚跟。岳关山又被苏其正和金万坤这两个老家伙把控着,想凭一己之力再闹个四分五裂,可能性微乎其微。
去杭州,也只是因为杭州有住处,算个暂时的家,那还是岳关山安排的。龙彧麟道:“那就回上海,阿麒愿意和你住,你住他那里就行,他要是不愿意,给你找个地方置栋房子,你自己单住。”
金銮殿一阵心悸,沈怀璋神经兮兮的,且总爱吓唬他,他不确定沈怀璋有没有把他买凶杀人的消息抖露给岳关山,冷静下来又开始怀疑,白弘麒逝世的消息是真是假。金銮殿试探性问道:“大哥,你有去看过三哥么?”
自从知道白弘麒和自己同根同源,龙彧麟可没有脸面再去见他,他摇摇头忧伤道:“金子,阿麒他肯定不想见我,等年底我再去看他。”
金銮殿没敢多问,龙彧麟下车安排陈飞将取消行程后的事宜,李钧山慢悠悠走了回来,金銮殿急忙说道:“那是我大哥,只是个地方团长,和我一起去天津看姑姑,不会妨碍到你。”
“瞧把你给吓得,我又不是见谁杀谁的活阎王,只要他不瞎掺和,和他有什么关系?”李钧山笑了一下:“这趟火车不知道要停多久,你是想和我一起换乘,还是在这里等?”
金銮殿疑惑道:“你什么意思?你要先行一步,就不怕我爽约?”
李钧山眼神犀利:“你要是真的什么也不想干,当初就不会放我逃出来,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还怕你跑了?”
火车从下午时分一直停到晚上,晚霞变幻的很快,从浓郁到稀薄,最后被夜幕取代。
金銮殿拉上所有窗帘,关紧车厢的门,四脚着地爬上了床。龙彧麟是大个子,床太小,舒展不开身体,他和金銮殿只能侧躺着睡。
龙彧麟枕着胳膊,趁着月色细察金銮殿的面孔,金銮殿现在完全长成人了,还和半大小子一样,二十岁,年轻、漂亮,好,怎么看都是好。他想起来从前,金銮殿缠着龙天下问“干爹生了几个小孩?”要是说只有龙彧麟一个,金銮殿可不高兴了,非得把他也算上才行。
金銮殿被他看得羞愧,挪着脑袋向他凑近,轻声道:“你总看我干什么?”
龙彧麟语气慵懒:“这里就你一个,不看你看谁?”
金銮殿对着他笑了笑:“你是不是想我了,我也想你呢,我让人给你送信,你不在家。”
龙彧麟娓娓道来他和葛芸姝的婚事:“我和老二拜堂了,她自己跑了,我留在家里总挨大伯的打骂,不想回去。”
金銮殿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激动之余有些失落:“怎么突然结婚了呢?”
龙彧麟抓住他的手,指腹缓缓磨着他的指腹:“我们商量好的不作数,婚礼也办的匆匆忙忙。”
金銮殿有意遮掩,龙彧麟一直没注意金銮殿的伤手,一摸之下,才发觉金銮殿手心手背有个拇指大小的结痂:“这手怎么了?”
金銮殿抽出手道:“我把沈怀璋打伤了,他报复我的,好了,没事。”
龙彧麟心里已经把沈怀璋五马分尸,这个孬货,偏拣龙家人祸害,要不是白弘麒拦着,上次就送他上西天了,求人办不成事情,下次还得自己动手。龙彧麟摁着金銮殿的后脑勺,叮嘱道:“不能白给别人欺负了,新账旧账我给他盘算清楚。”
自从离开上海,金銮殿和龙彧麟生离不断,每次见面又没有分毫生疏,龙彧麟是金銮殿这辈子最亲近的人,金銮殿很想和龙彧麟相好,他试过,龙彧麟将他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混账下流。金銮殿慢吞吞问道:“大哥,你爱不爱我?”
龙彧麟平躺了身体,轻声细语道:“废话,不爱你爱谁?”
金銮殿将嘴唇凑到他耳边,声音比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轻:“大哥,我不爱岳关山了,我再也不去找他了,我爱你行不行?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龙彧麟对于情爱的滋味并不了解,他对白弘麒的单相思也无疾而终,他到现在还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爱上白弘麒。龙彧麟不回答,金銮殿的表白夭折,他又问:“大哥,你到底是见一个爱一个,还是一个都不爱?”
龙彧麟暗笑道:“我哪里见一个爱一个?”
金銮殿酸溜溜道:“你不爱葛二小姐还愿意给葛叔叔做女婿,你怎么不愿意爱我呢?”
金銮殿生起了闷气,龙天下不是正经爱他,只因为他和金钰霖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龙天下只想他的旧情人;傅清时更不是正经爱他,不过是受过他的恩惠,由着他从自己这里骗吃骗喝骗钱花;沈怀璋才不爱他,他只爱高不可攀的骄矜之人,发现金銮殿的本质之后,金銮殿就成了他的鸡肋,不打他都是好的,更别指望爱他。
金銮殿和岳关山倒是真心相爱,可惜别人爱到你死我活是甜蜜的事,他们爱个你死我活是要命的事。金銮殿没得爱了,惦记起龙彧麟的好,龙彧麟无论如何不愿意。
龙彧麟单只是笑,金銮殿背对着他道:“我真是被你气死了,怪就怪我自己投错了胎,我要是个小妹妹,你早就和我结婚了。”
金銮殿没对谁发过这种怪脾气,只有在龙彧麟这里,你当他是油盐不进的铜豆子,可以随意敲打,硬碰硬来场大仗,其实他比面团还软和,踹进去一脚,陷进去一脚,让他的脾气随意变形就是无法痛快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