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先生,我可以摸摸他吗?”
在一片凝重的静谧中,轻缓的话语打破了这份诡异。
Asta的饲养员笑道:“Asta年纪越大,脾气越糟糕,它伤到您就不好了。”
景宁抿唇笑了笑:“他是匹美丽的马,该有自己的高傲。不过有纪先生在,我想他不会伤害我的。”
管家看向了静默的纪温庭,看到他眼中的惆怅不知何时消失无踪了。
“让他摸摸吧。”纪温庭说。
饲养员立马紧牵了Asta的缰绳,将他带到景宁面前,随时警惕着Asta发脾气伤到景宁。
其实景宁有点巨物恐惧症,看到比他大很多的生物会有种畏惧感。当Asta站在自己面前,当他对上那双清澈透亮的眼睛时,他原本紧绷着的心竟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景宁大着胆子伸出手,轻轻摸了摸Asta的头。
他摸的轻柔无比,像一片落在马匹脑袋上的羽毛。然而Asta似乎并不满足于这样的抚摸,居然主动蹭过来,蹭上了景宁的手心。
景宁被手底下实打实的温热触感惊了一瞬,转头有些得意的对饲养员说:“明明脾气很好。”
饲养员惊讶道:“Asta还是第一次对陌生人这样温顺,要知道之前二少爷想骑他,要不它就跑得离二少爷远远的,要不然就试图把二少爷从自己背上甩下来,只让大少爷骑呢!”
纪温庭叹了口气,语气无奈道:“你怎么不说秉臣之前喂它吃西红柿,害它差点中毒的事情?”
饲养员毫不留情的大笑起来:“是的是的,Asta很聪明,也很记仇!”
景宁小心翼翼的再次伸手去摸Asta的脑袋,像是和马儿低语,嘟囔说:“那就是他的不对啦。”
这声音很小,有点俏皮。但纪温庭离得并不远,听觉敏锐的他很轻易就听到了。
青年今天笑了很多次,是发自内心的。
鬼使神差似的,纪温庭问景宁:“想学骑马吗?”
话题跃度有点大,景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连忙道:“不、不用了纪先生,我没有时间的。”
而且马场看起来这么大,其实也只有三四匹马。纪温庭和纪秉臣各一匹,还有两匹是纪温庭朋友的,他骑总归不太合适。
再说他可是来工作的,可不能光顾着玩。
然而纪温庭似乎并不是客套,微笑着说出吓人的话:“不久前友人说起x国的马厂正好有一匹和Asta一样血统纯正的年轻白金马,性格很温顺,大约半个月可以到家。”
“……”
景宁瞪大眼睛连连摆手:“真的不用了纪先生,我、我脑子很笨,学也学不好的。”
纪温庭神色平静,语气鼓励:“没关系,秉臣刚开始学的时候也不会。”
“……真的吗?”
景宁的脑子其实并没有那么活泛,不擅长的东西要学很久,骑马这种事情看上去容易,可他明白实操肯定是难的。
管家憋笑道:“二少爷刚开始学不久就不想学了说学不会。”
景宁好奇道:“啊,那后来怎么学会的?”
管家看了眼纪温庭,见他没有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的意思,才轻咳一声,接着说:“被大少爷踹回马场的。”
“……”
尽管纪温庭对未成年时的弟弟多有包容,但对于纪秉臣什么事情都三分热度的习惯他已经忍了很久。
于是在纪秉臣兴冲冲的求着他教自己骑马时纪温庭就下定了决心要好好给他个教训。纪秉臣一开始就想中途而废,又怕纪温庭怕的要死,苦着脸把骑马给学会了,那之后就再也不缠着纪温庭要学这个学那个了。
其实景宁也想过纪温庭说要教他骑马这件事情是不是只是说说而已。然而没过多久,那匹白金马就出现在了纪家庄园马场里。
是一匹母马,大约是还小,所以身形比Asta要小一些,性格非常好,亲人也听话。
而且耐人寻味的是,这个马场里Asta谁也看不上,自从这匹白金马来了以后,每天去马场散步都更积极了。
纪温庭带景宁到马场去见这匹马的时候,对他说:“以后它就是你的马。”
景宁这辈子都没有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听到这句话时明知道自己有一天会离开,终究带不走它,内心还是不免震颤。
他抚摸着白金马的脸颊,好久没有说话。
纪温庭:“你可以为它取个名字。”
景宁怔愣片刻,看向纪温庭,难为情的笑着说:“我不会取,可能有点土……”
纪温庭忍俊不禁:“她是你的,取什么都好。”
景宁不知道面前这个温柔绅士的人是不是假象和伪装,可起码这一刻他心似水,只感到岁月静好。
他深深注视着面前马匹的双眼,温声说:“中秋节快到了,就叫满月吧。”
原本景宁以为纪温庭是打算让马场的饲养员教自己骑马,或者是找一个私教。
他万万没想到纪温庭居然是让才休假回来不久的纪秉臣来教自己!
这个噩耗景宁是从管家哪里得知的。
转瞬间,因为得到一匹专属于自己漂亮坐骑的喜悦灰飞烟灭。
景宁学东西学得慢,纪秉臣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耐心教人学什么东西的人。他来教自己,那还不如不学。
然而得到这个消息时景宁已经用完了午餐,并在一旁等待着出差才回来不久的纪秉臣和纪温庭用午餐。
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令他还算欣慰的是,另外一个当事人居然是在他之后收到的这个消息。
就在纪秉臣放下筷子准备上楼补觉的下一秒,纪温庭头也不抬的说:“去马场。”
这真是个稀奇的提议,纪秉臣本来还以为纪温庭是兴致上来了想要自己带他骑马。下一秒看到纪温庭优雅擦完嘴,补充说:“教景宁骑马。”
“……”
去马场的路上,最安静的莫过于景宁和纪秉臣。
气氛诡异至极,乃至于到了马场纪秉臣还黑着脸看着自己,好像是自己逼着他教的。
幸好有纪温庭在一旁,纪秉臣不敢对自己乱来。
“我靠!”
一进马厂里面纪秉臣就一眼看到了满月,连自己长骑的那匹黑马也没顾得上打招呼。他直直冲到了满月面前,爱不释手的摸来摸去,像个得到新礼物的孩童,回过头兴奋的问纪温庭:“哥,这算不算我的教学礼物?”
旁边的景宁和管家都心照不宣的摸了摸鼻子,尴尬的撇过了头。
纪温庭则面无表情的打破了他的幻想:“你想多了,这是景宁的马。”
“……”
纪秉臣的心情肉眼可见的不好了,直到牵着满月出来还拉着张脸。
简直幼稚如斯,和之前他在景宁心里的形象大不一样。
现在看来这个家里唯一能治得住他的还是纪温庭。
如果说之前景宁还对这两兄弟的亲情半信半疑的话,现在已经深信不疑。
他很少见豪门贵族中有一对明明利益相冲却能相处这样和睦的兄弟。
尤其还是在纪家这滔天的权势和财富面前。
“脚掌前三分之一踩入马蹬。”
在教景宁的时候纪秉臣不知道为什么态度又变好了,语气也没有之前那样不耐。
“不要踩得太里面。”纪秉臣沉着眉看着他动作,说:“脚跟往下压一点,嗯,对。”
景宁虽然姿态笨拙,反应也有些慢,但还算孺子可教。在纪秉臣耐心用尽之前学会了踩蹬,及骑马时的标准坐姿。
景宁有点恐高,尽管满月身形并不算大,他坐上去也还是会有种踩不到实处的危机感,手掌紧拉着缰绳不敢放。
纪秉臣其实早已经有些不乐意教了,然而每次吸气要发作的时候余光里就瞥到了纪温庭的死亡凝视,头顶的太阳都没有背后的视线刺人,愣是忍着没敢多说一句别的屁话。
学骑马这件事情是纪秉臣青少年时期一件惨痛的教训,给纪秉臣留下了深刻的心理阴影。
纪温庭教自己的时候也没见得多温和,那没道理自己就要对景宁客客气气的啊。
纪秉臣转头看向认真学骑马的景宁,看到了青年鼻尖和人中密布的汗珠,那张清秀的小脸被头盔挤出肉感,在阳光下瞧着可怜又天真。
换做别人可能很难不为这样一幕心软,但对纪秉臣这种生性恶劣的人来说,这样的景宁很容易让人起坏心思。
“拉紧缰绳,大腿和膝盖夹紧,小腿往里靠一些。”
景宁乖乖照做,在他要问纪秉臣下一步该怎么办时,身下的马猝不及防移动了起来!
这对本身第一次骑马就没有什么安全感的景宁来说这毫无预兆的活动显然令人惊悚,他几乎是瞬间就下意识的弯下身体紧紧抱住了满月的脖子,大喊了一句“救命”。
他看多了马匹突然发狂把人甩下来的事故,而且内心基于纪温庭而对建立起了对纪秉臣的信任,并没往他故意耍弄自己上面想,以为身下的满月真发狂了,吓得心脏都快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满月是什么停下来的,令他清醒过来的是耳边爆发出的嘲笑声。
景宁缓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回过神,睁开眼睛时仍不敢直起身体,呆呆地看着前头牵着缰绳爆笑的纪秉臣。
不过很快,纪秉臣就笑不出来了。
“回家领家法。”
冰冷的五个字。
纪秉臣记得自己以前学骑马想撂挑子不干的时候听到的也是这句话,结果开始教人了,听到的还是这句话!
纪秉臣的后背开始隐隐发痛,干笑道:“我就是玩……”
“把人扶下来。”
纪秉臣立马去扶景宁,凑过去才发现景宁的眼睛都红了。
“……不至于吧。”
他嘟囔着,将吓得腿软红着眼眶的景宁从马上半抱了下来。
纪秉臣去拉他胳膊肘的时候发现景宁瘦的有些不正常,那手臂和高尔夫球杆一样,摸上去一点肉也没有。
明明也是豪门出身,哪怕是私生子也不盖过得很差吧。来纪家这么久他们也没有亏待他,身上居然一点也不看长肉,消瘦得不像正常人。
不做人的纪秉臣想到自己刚才的玩笑,罕见地生出了一点愧疚感。
“吓到了?”
纪温庭看向仍惊魂未定的景宁,嗓音轻缓。
景宁摇摇头,对纪温庭扯了扯嘴角,说:“没事。”
那惨白的面色显然不像是没事的模样。
“纪秉臣。”
纪温庭的嗓音一沉,叫自己全名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完蛋。
“哥。”
纪秉臣这会儿装的比景宁还乖。
纪秉臣沉声道:“道歉。”
“那什么……对不起。”
纪秉臣是个认错飞快的好孩子。
因为他知道现在不道歉,后面还有更严重的等着自己,纪温庭罚自己的时候可是从来不会心慈手软。
景宁也讶异于纪秉臣居然会道歉道得这样果断,惊异的看他一眼,又闷声说:“没关系。”
一副逆来顺受,好像已经习惯了这样被捉弄的模样。
因为这一通闹剧,下午的骑马课程不得不提前取消?纪温庭让景宁回去好好休息,下午也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相当于给他放了半天假。
至于罪魁祸首,这会儿已然熟练的跪在了书房。
其实罚跪这样侮辱人的惩罚方式在纪秉臣十五岁之前并没有出现过。甚至十五岁之前的纪秉臣怎么犯浑都没有挨过纪温庭手下的家法,对纪温庭的恐惧大多来自于血脉压制。
毕竟他是他哥看着长大的,除了他也没人管得了自己,在家之外就是无法无天的小恶霸。
直到十五岁时,纪秉臣进入了叛逆期,有点触碰到纪温庭的底线了,甚至开始被人教唆触碰法律边缘线,纪温庭才开始用这招治他。
纪秉臣一开始无法接受,深受打击,为此还闹过离家出走。
纪温庭是没找他,让人远远跟着,任由他一个人一边抹着眼泪给他发断绝兄弟关系的小作文,一边忍受着瑟瑟寒风出走在漆黑的大马路上。
那是个大冬天。
后来还是纪秉臣实在冷得受不了自己回家老实跪在了开满暖气的书房。
从小他就明白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这个道理。
但其实在景宁没有来纪家之前,纪秉臣成年后被罚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景宁一来,纪秉臣几乎是一月一罚。
真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来了。
“哥,我是真冤枉,我只是牵着马慢走着,都没跑起来,不至于吓成这样。”
纪秉臣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有意指控景宁装可怜博同情。
纪温庭不为所动,平静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第一次骑马是什么样?”
纪秉臣摸着鼻子,有些心虚:“我那时候还小嘛……”
纪温庭沉下嗓音:“对新事物的恐惧和年龄没关系。”
纪秉臣对骑马产生兴趣就是因为他哥。一开始纪温庭也不肯教他,后来被自己缠得没办法才答应了。
那会儿纪秉臣也才十几岁,第一次骑的是一匹没有成年的中体型马,结果一坐上去就开始打退堂鼓说自己不行。
纪温庭一言不发,翻身上马,愣是带着他围着偌大的马场狂跑了两圈,吓得他哇哇大叫后,冷着脸告知他:“开始了就别说不要。”
简直是刻骨铭心。
“跪着,等管家进来打完再回房间。”
纪温庭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书房。
纪秉臣松了口气,还好是管家。
纪温庭从书房出来原本想回房间去休息,路过景宁的房间时,脑海里又不自觉的想起烈阳下那双盈着水光的眼睛。
犹豫片刻,轮椅最终在景宁的房门口停下了。
门被敲响时景宁才洗完澡换上睡衣,他以为是管家,开门却没看到人,在他背后一凉时,低头对上了纪温庭平静得视线。
“……”
好像有点冷幽默了。
“纪先生,有事吗?”景宁心虚的抿了抿唇。
纪温庭好像没有察觉到尴尬,语气如常:“还好吗?”
景宁点点头说:“我很好纪先生。”
“还想学吗?”
听到这句话,景宁犹豫了一下。其实他不是很想学了,很怕纪秉臣再像今天那样捉弄自己。
可是答应的事情他也不想反悔,而且其实骑马也挺有趣的,不然的话他待在纪家其实也无所事事。
他小声说:“想学的。但纪先生可以让二少爷不要再吓我了吗?”
青年声音很轻,是恳求的语气,好像伸出爪子往外试探的猫。
“好。”
面前人的答应从来不是说说而已,起码到现在为止,景宁还是很相信男人给出的承诺,也只有他给自己的承诺不会食言。
纪温庭温声告知他:“明天可以休息一天。”
“好的。”
景宁还没想明白明天为什么放假时,看到纪温庭软下了眉眼,嗓音温柔:“你可以去看看母亲。”
因为纪温庭的话,景宁这天晚上都没睡好。
上次见到唐锦容时他和傅峥还没有退婚。算算时间,他们该有两三个月没见面了。
魏斐然为了防止景宁和唐锦容在背地里搞小动作,没收了她的手机,切断了她和外界的联系,也不准景宁私底下和她单独联系。
每次景宁去看她,唐锦容身边的护工也寸步不离。如同监视犯人。
对他们母子来说分开早就成为了一种常态。
不过每次知道要见面,景宁心里还是非常欢喜。
第二天景宁起的比平常还早。
纪温庭只说他可以去看唐锦容,却没有说什么时候可以去,也没告诉他该什么时候回。
景宁在房间里一直待到纪温庭平常的起床时间才鼓起勇气敲响了他的房门。
房门是远程智能控制,他才按了一下门就自动开了。进去的时候才发现纪温庭早已经穿戴整齐,这会儿正坐在书桌前看什么东西,看到景宁进来才合上手上的文件。
“早上好纪先生。”
景宁如常打招呼,故作淡定。
纪温庭看向他,点点头:“早上好。想好什么时候去看唐夫人了吗?”
纪温庭知道母亲的名字并不奇怪,他意外的是纪温庭会这样称呼唐锦容。
唐锦容身份敏感,这个称呼既不逾矩又体现出了对长辈的尊重。
景宁的心像被灌满了水,在胸腔里面晃来晃去,却并不是令人难受的那一种。
他很难用某种情绪去形容这种感觉,垂下眉眼温顺的说:“看您的安排。”
纪温庭轻笑道:“那就再等等吧。”
“好的。”
只要能见唐锦容一面,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景宁就心满意足了,并不在乎时间的长久。
纪温庭见景宁老实巴交的站在自己书桌前,无奈将手边的书推到桌沿敲了敲,说:“先看会儿书吧。”
景宁愣了下,拿过那本书才发现居然是自己上次在书房里没有看完的那本。
纪温庭的作息和时间非常规律。在景宁没有开始学骑马之前,他每天下午都会去书房看书,景宁因此陪着他看了不少书。
然而他看书的速度慢,纪温庭一天半本,而他这才开始第三本。
纪温庭说:“坐吧,等会管家会来。”
平常这个点管家早就和景宁一起来接纪温庭下楼吃饭了,现在还没来大约是纪温庭让他去办别的事情了。
景宁问:“不先吃早饭吗?”
纪温庭笑说:“还早,不急。”
“好的。”
两人如往常在书房看书似的安安静静看了二十分钟书,而后管家才终于过来,手里抱着好几套衣服。
景宁原本以为这是纪温庭的,因为上面有熟悉的设计师的标。
纪温庭和纪秉臣的衣服都是找高端私人设计师量身定制,都是独一无二的设计与版型。这些事情有专人管理,经过严格质检后,每隔一个月就会送一批衣服过来。
然而管家却没有走向纪温庭,而是走到了景宁面前,微笑着说:“景先生,试试新衣吧。”
“啊?”
景宁猛的站起身,手里的书都差点掉到地上。
管家不由自主的笑起来,解释说:“快入秋了,大少爷本就想给您定做几套衣服。不过设计师前段时间生病休息了一段时间,最近才复工。临时量身做肯定来不及了,我就依照您平常的身形让人先从设计师工作室里拿了几套过来。”
景宁简直受宠若惊,下意识摆手:“其实不用的,我衣服还有很多!秋天的衣服也有。”
他之前在景家每到换季景琰都会往他的卡里打一笔钱让他买当季的衣服。
那真是好大一笔钱。
也许是从小家里就并不富裕,再加之唐锦容生病后更是历经过穷的饭都吃不起的时候,所以景宁对物质方面没有那么看重,觉得有就行了,不必追求舒适和丰富。
所以景琰给他打的钱他都存了起来为自己和唐锦容的做打算。
而自己一年都穿着四季里的那几件旧衣服。
原来自己每天的穿着也被纪温庭关注到了吗。
纪温庭轻叹口气,温声说:“不用觉得为难,你现在在纪家,我理应为你负责。”
责任吗?
景宁换上了管家拿过来的三套中的一套——休闲的浅蓝色衬衫搭配黑色长裤。
他的衣服都是黑白灰色调,很少买这样浅的蓝色。
所以他也不知道这样一张稚嫩漂亮的脸蛋配上天空一样湛蓝的服饰,有多么清冽明锐,充满了少年气息。
管家都忍不住赞叹:“景先生非常适合浅色系。”
景宁下意识抬眸看向纪温庭,对上他目含赞赏的双眼时面颊莫名发烫,居然在心底期待着些什么。
“很好看。”
简单而平淡的三个字,让景宁的面上爬上绯色。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在车缓缓驶入景宁所熟悉的医院区域时,他莫名紧张起来。
也不知道现在唐锦容的病情怎么样了。景家人去找过她吗,护工有没有好好对她?
她有……想念自己吗?
其实他还是有些激动的,他期盼着看到母亲欣喜惊讶的眼神,渴望久别重逢后她对自己的担忧和不安。
唐锦容的病房换了,换到了私密性更高规格也更好的病房。那是一个套间,相当于一所三十平的小公寓。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次在纪家待的不错景家人为了拉拢他做出的样子。
景宁来之前想过很多种自己和唐锦容再见面时她的反应,唯独没想到会看到和同样穿着病号服却不难看出是富太太的中年女人打麻将的唐锦容。
景宁站在病房门口呆愣半晌,几乎没有认出来麻将桌上那个上次见面还面容憔悴,此刻却红光满面的女人是自己被医生下过两次病危通知书的母亲。
“景先生,您来啦。”
唐锦容的护工也换成了一个慈祥的阿姨,大概是看过照片,一眼就认出了景宁,热情的将他迎进来,笑着说:“唐女士最近配合治疗,恢复的还不错。下楼散步时和这里几位夫人混熟了,几人就常常在一起消遣时间。”
景宁压下心底的酸涩和震惊,问了问唐锦容的近况,得知她原来换了主治医生,这近三个月的情况出乎意料的好,精神头也很不错。
他在心底里默默松了口气,谢过护工后才走进病房。
“宁宁!”
一走进去唐锦容就立马看到了他,站起身欢快的朝他走过来挽住他的手,在他以为唐锦容要对自己说什么时,她却拉着他走到牌桌前,和那些女人说:“这就是我常和你们说起的我儿子,英俊吧?他现在在a大读书!成绩很好的,等毕业了还要去他爸的公司实习。虽然他爸不管我,我们宁宁心里一直想着我呢!”
景宁侧过头垂眸望向得意洋洋向众人炫耀自己的母亲,觉得她拉着自己的手臂那一块都变得滚烫,将他灼伤。
又在看到她头顶的白发时心口酸涩,哑口无言。
那些富太太们被唐锦容打发走后,她才像终于想起什么,转过身来拍了下景宁的手臂,嗔怪道:“居然这么久不来看我!你干脆把我忘了好了。”
景宁默然片刻,才垂下眼,沉声问她:“你知道景家又把我卖了吗?”
唐锦容刚才的喜色消失无踪。
好半晌景宁才听到她有些心虚的说:“你身上的衣服价值不菲,他们应该对你不错吧。”
景宁有些呆滞的看了看衣着亮丽的自己,早上对湛蓝的喜爱,在此刻化为了一种黏稠的厌恶和被它裹挟的难受。
“妈妈,那我以后该怎么办呢?”景宁看着她,满脸迷茫。
他只有在唐锦容的面前时才没有伪装。所以这一刻,他是真心的在问唐锦容。
其实他只是在问她有没有为自己的以后想过。
唐锦容怜爱的摸了摸他的手背,对他说:“妈妈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忍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