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步,从刺客到皇后by坐定观星

作者:坐定观星  录入:09-08

他本来无意隐瞒,瞒或不瞒,都是一样的。
他喜欢赢秀,赢秀就得在他身边,他不喜欢赢秀了,赢秀的处置权还是握在他手上。
赢秀愣住了,门客的身份确实蹊跷,他并非没有察觉,只是看在那张脸的份上,选择视而不见。
久而久之,就连他自己都深信不疑,仿佛门客就是门客,观音眉眼,菩萨心肠。
“……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想如何?”少年问得直接,眸底没有对于天威的畏惧,他浑身懒怠,只想蜷缩在被窝里,没有力气害怕对方了。
左右不是砍头,便是酷刑,有什么可怕。
皇帝没有回答他,侧眸看了外边一眼,宫侍无声地捧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躺着一柄月光。
剑身如洗,明净锋锐,赫然是赢秀的问心剑。
见到自己的配剑,赢秀骤然坐起身,金链随之哗哗作响。
一起身,和皇帝的距离便更近了,只隔着几重纱幰,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
皇帝伸手拿起问心剑,骨节如玉,修长明晰,长剑被攥在他手中,手腕一转,剑身向上竖。
……这是要做什么?
赢秀又一次愣住了,这是要用他的配剑,取他的性命么?
他紧张地闭上眼,不敢再看。
等了片刻,始终没有等到穿心的剑,赢秀抖着细睫,睁开眸瞳,眸光向上看。
一身白衣的皇帝竖剑而立,锋利剑身贴着他的眉眼,从压着眼眸的眉骨到下颌,可想而知,一旦往下划,会划出一道多么深的伤口。
……他疯了?!
哪有人这样对自己的!
赢秀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自己的手腕还在脱臼,半跪着,直起身,任凭被衾滑落,伸手去夺皇帝手中的剑。
嘴里骂道:“你疯了吗?不嫌疼呀?你不怕痛我还嫌痛呢!”
皇帝长睫低覆,黑沉沉的眸光落在他身上,低声问他:“你痛什么?”
赢秀来不及思索,扑到他身上,抬手就要抢剑,金链止不住地响,响得越来越烈。
脚踝一轻,仿佛挣脱了一重桎梏,赢秀已经扑到皇帝腰际,一手攥住他的缁色蔽膝,一手高高伸长,去夺剑柄。
“哐当——”
剑身轻飘飘地落在地衣上。
赢秀只觉颈项一寒,一只大掌由上至下,轻轻攥住他的颈,修长手指张开,温柔托着他的下颌,手的主人低垂眉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受伤的是寡人,”皇帝声音低沉,冷玉的声线中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危险:“你痛什么?”
赢秀神色恼怒,睁着清澈眸瞳,瞪了他一眼,赌气似地说道:“是,伤的是你,我又不痛,你用剑戳死自己好了。”
劈头盖脸骂了皇帝一顿,赢秀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低头一看,脚踝上环着一圈红印,那条金链已经不见了。
锁得松垮,似乎存心让他挣脱。
“你……”赢秀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好,贴得如此之近,甚至能看清对方根根分明的长睫,墨一般的黑,掩着昳丽的长眸。
他想了想,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昨夜“谢舟”咬了他一夜,他非得咬回来不可。
方寸之间,一人垂眸,一人仰头,本是互相对峙,谁也不肯让步。
仰着头的少年骤然踮起脚尖,抱着青年的窄腰,报复性地吻了上去。
他如愿衔住薄薄的,冰冷的唇,露出尖尖的细齿,莽撞地咬下去,一股血腥味倏忽在口齿间逸散,是对方的血。
谢舟流血了。
赢秀莫名有些慌乱,明明他根本没有咬破谢舟的唇,再联想到醒来时,看见对方唇上有血,捂着心口一动不动,他心底猛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也顾不得什么报复不报复的,急匆匆地想要退出,好看看谢舟的脸色。
对方却强硬地捧着他的下颌,俯下身,撬开他的牙关,一步步侵占。
赢秀忍不住往后倒去,退无可退,陡然倒在龙床上,身后一重重床帷还未勾起,静静垂落,绷紧了,承着少年清癯雪白的腰身。
“谢……”赢秀刚吐出一个字,又被进一步地压迫,深入。
他舌尖发麻,就连含糊的音节也说不出了。
他伸出手,双脚并用地推着皇帝,企图将他推开,脱臼的手腕派不上半点用场,反而一阵阵抽痛,疼得他眼圈微红。
少年半个身子躺在龙床上,肌肤白得像是斑驳一片的雪,脸颊潮红,眼泪汪汪,嘴巴也肿了,看起来很是可怜。
他艰难地喘息,大口大口地呼吸,吸气,呼吸,仿佛一尾溺水的白鱼,一动不动 ,只有胸腔在剧烈起伏。
缓了顷刻。
赢秀总算能呼吸了,小声地嘀咕了一句什么,眼底满是恼怒。
皇帝斯条慢理地整理雪白衣襟,忽而俯下身,去听他说了什么。
他仔细听了片刻,总算听清了,赢秀在说:“谢舟我讨厌你!”
他不是谢舟,赢秀讨厌的人不是他。
皇帝如此想道。
在对方俯下身那一刻,赢秀霍然僵住,也不再嘀嘀咕咕了。
他微微睁大了瞳孔,一觉醒来,昨夜还在隐隐发疼的眼睛已经好多了,不知是谁给他上了药,视野清明,看什么都清晰。
以致于他可以清楚地看见,头顶,白衣青年正在低头看他,视线碰撞,这张令他神魂颠倒的脸清晰地撞入眼底。
皇帝绸缎似的黑发披落,铺开无边墨色,肌肤显得愈加白,质如冷霜,冰姿雪貌,清清冷冷的。
赢秀看得出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低头思索了一下,不再理会皇帝,转身爬向里侧,拿起角落里的金链,自顾自地往自己脚踝上套。
层叠次落的帷幕后,少年低头认真地套了一会儿,总算将金链穿了进去,鎏金精致的金环束着伶仃的脚踝,有些松垮,一挣就能挣脱开来。
他研究了一下,发现没法套得更牢,也不再理会,转头朝皇帝扬起手中的金链,眉眼弯弯。

皇帝垂眸凝视着赢秀, 黑沉沉的眸光闪动,轻轻掠过他手上的金链,落在少年眉眼间。
清澈, 明亮, 令人想到三尺剑锋上, 那一寸明光。
他俯下身, 朝赢秀伸手,赢秀愣了一下, 犹豫着, 将自己那只完好无损的手递了过去,那只脱臼的手则悄悄藏在身后。
皇帝什么也没说, 伸手拉出赢秀藏在身后的手。
少年手腕修长,秀如削玉,腕骨脱了臼,肿了一圈, 上面还布着细细的勒痕,深深陷进细白皮肉里。
一片青紫, 看上去好不凄惨。
赢秀有些想要缩回手,手腕还疼着,被人攥在手里,疼感便更加明显。
“咔嚓。”
一声轻响。
赢秀还没反应过来, 脱臼的月骨便被推了回去。
对方的动作太快, 太过熟练,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痛,错位的骨头便已经归位。
饶是如此,紧随其后的疼痛还是让赢秀忍不住皱眉。
殿外,宫侍轻手轻脚地走进来, 小心翼翼地呈上药膏。
赢秀正想伸手去接,皇帝按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弹,转身亲自接过药膏。
宫侍眼观鼻鼻观心,自觉地退了下去,低眉垂首,如同一道看不清眉目的鬼魅身影,一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偌大的太极殿,一时只剩下赢秀和帝王二人。
少年想要从帝王手中取过药膏,后者却抬起手,不让他碰。
当着他的面,亲自取了一点,化在掌心,攥住赢秀的手腕,轻轻揉动。
帝王指腹有些粗粝,上面覆着细细的茧,纵使沾了温软的疗伤药膏,指尖依旧冰冷,带着森寒温度。
一寸寸摩挲过高高肿起的手腕,冰冷慢慢渗入高热的肌理。
赢秀被冰得有些无措,想要挣脱,却使不上力气,只能任凭皇帝为他上药。
这药膏果然神奇,渐渐融化在皮肤上,手腕一点也不疼了。
少年刺客新奇地甩了甩手腕,疼得忍不住呲牙咧嘴,再一抬眸,年轻的帝王正冷冷地俯视着他。
赢秀心虚地放下了手,后知后觉,自己昨夜受了不少伤,今日醒来却不觉得疼痛,应当是有人给他上了药。
……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
是皇帝,当今陛下,以残忍暴虐闻名于世的昭肃帝。
……也是他的谢舟。
赢秀骤然想到一件要紧的事,仰头问谢舟:“其他刺客呢?”
谢舟轻轻看了他一眼,语气很轻:“杀了。”
闻言,盘腿坐在龙床上的少年刺客骤然安静下来,浓郁的鸦发遮住雪白的肌骨,流出难得一见的脆弱秀美。
“你觉得我不该杀他们么?”谢舟低声问他。
参与太极殿刺杀的人,除了赢秀,全部都凌迟处死了,一片一片,血肉模糊,看不清本貌,一清早便悬于菜市,以儆效尤。
至于刺杀主谋,深藏在幕后的琅琊王氏……
谢舟眸光微转,流露出被刻意收敛的冰冷嗜杀,稍纵即逝。
刺杀帝王,乃是夷九族的大罪,赢秀岂能不知。
他如今能好好地活着,全靠……
赢秀有些茫然,直接问谢舟:“你为什么不杀我?”
不是含恨的质问,也不是有恃无恐的挑衅,单纯是疑惑,少年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不杀他。
谢舟笑了一下,那张漂亮的脸上,一闪而逝的短暂笑容让赢秀看花了眼。
直到笑容消失,他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下一刻,年轻残忍的帝王伸出指尖,轻轻拨开赢秀凌乱的发丝,露出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帝王俯身,轻声在刺客耳边道:“因为我是你的谢舟。”
谢舟,怎么会杀赢秀。
凉薄冰冷的气息拂过赢秀的耳廓,裹挟着来自上位者的恐怖气息,几乎是毫不收敛地扑面而来。
对于危险的直觉,让赢秀本能地颤栗,身体条件反射地痉挛,弧度很轻,像是湿了翎羽的鹤在簌簌发抖。
他没有察觉自己身体的异样,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在颤抖,反而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笑,一本正经地抱怨:
“不管怎么说,你都骗了我,你不和我道歉,我是不会原谅你的。”
谢舟敏锐地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道歉,你就会原谅我么?”
——无论对你做了什么,只要道歉,你就会原谅我,是吗?
“当然不是了!”赢秀被他的逻辑气得面颊微微发红,习惯性地指挥他:“你把我的鸟放进来,我得报一声平安。”
他的鸟,那只圆滚滚的鸱鸮,因为长得很圆,所以名字叫做鸟。
从前住在客舍时,鸟就养在静室的廊下,谢舟时常会替他照料,久而久之,赢秀也就习惯了吩咐谢舟。
谢舟似是思索了一下,“鸟不知道去哪了,我派人给你找。”
他答得滴水不漏,偏偏赢秀就是怀疑他,“是么?”他裹着被衾爬下床,赤着脚踩在地衣上,“我要自己找。”
赤脚走出去几步,长长的被衾拖在太极殿的地衣上,赢秀试图抱住全部的被衾,尝试了一番,最终选择放弃。
回头望向立在原地的谢舟,“我的衣裳呢?”
没有衣裳,这可怎么出门?
怎么也得给他找一件亵衣吧?
谢舟生得一副观音貌,语气淡漠平静:“坏了。”
“坏了?”赢秀重复了一遍,想了想,认真地提出疑问:“这宫里没有衣服吗?”
这么大个皇宫,总不会连件衣裳也没有吧?
谢舟还是一副毫无变化的平静语气,“有。”
赢秀顿住了,有衣裳,为什么不给他呢?
在他看来,谢舟还不至于穷到连件多余的衣裳也没有,再不济,给他一件宫人内侍的衣裳也行。
“你随便给我找件衣裳吧,”赢秀决定先礼后兵,选择低声下气。
“求我。”
谢舟平静道。
纵使是说这种羞耻的话,他昳丽清冷的眉眼依旧毫无变化,神色端肃整峻,形状优美的眼帘朝下,望着赢秀,倒有些悲天悯人的意味。
浑身裹着龙纹织锦被衾,裹得像个金黄花卷般的少年刺客犹豫了一会儿,求就求,他怕什么。
他一鼓作气,凶巴巴地抱着被衾挪了回去,中途还不忘蹲下身捡起掉在地上的被角。
金黄花卷磨磨蹭蹭地走到了谢舟面前,一把扑进了他怀里,孰料竟然撞到了对方冷硬的胸膛,疼得赢秀的额头发疼。
赢秀:“(QnQ)”
谢舟沉默了一刹那,伸手将花卷揽入怀里,隔着薄薄的被衾,两人骨骼紧贴着。
静静抱了一会儿,谢舟单手将赢秀打横抱起,另一只手则捧着少年身上垂落的被角,小心地将他放在龙床上。
一层层放下床帷,确认帐中之人不会被看到。
帝王对外吩咐:“来人,把鸟拿进来。”
内侍谨慎地捧着鸟笼走了进来,鸟笼底部筑着毫无缝隙的挡板,堆着小山似的鸟粮,鸱鸮正躺在小山上睡大觉。
看到赢秀,鸱鸮也没什么反应,俨然已经为食叛主。
赢秀打开笼子,放鸟出来,鸟看了他一眼,继续躺下。
赢秀:“……”
一夜不见,怎么变得这么骄奢淫逸?
仿佛看穿他心底的想法,谢舟淡声道:“你睡了三日两夜。”
他以为刺客身体很好,现在想想,也该补补。
赢秀被谢舟满怀关爱的眼神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相处久了,明明谢舟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一如既往的淡漠,他也隐约能窥见他真实的情绪。
他没有理会谢舟,双手捧出鸟,要来纸笔,写好信条,打算让鸱鸮送出去。
头顶骤然传来一道阴晴不定的声音:“长公子?”谢舟冷冷问道:“你要向他报平安?”
“是,”赢秀倒是痛快承认,“他是我至交好友,怎么也得和他说一声,告诉他,我还活着。”
少年说得过分坦率,反倒让谢舟不知如何是好。
他没有阻拦,静静地看着赢秀发信。
“赢秀,”
赢秀刚刚在太极殿的步步锦支摘窗前放飞了鸟,回过头,看见谢舟立在身后,视线碰撞,他心里无端慌乱。
从醒来到现在,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事情再次浮现出来——
比如,作为刺杀主谋的琅琊王氏,究竟是何下场?
王守真全然没有参与到这场刺杀中,命令他们刺杀皇帝的,乃是琅琊王氏的主公,南朝的尚书令。
士族高门,往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黄琉璃瓦重檐剔透,筛得窗光明净,映照着赢秀变得有些苍白的脸色。
纵使他把有意帝王当成门客谢舟,帝王也有意陪他胡闹。
到底,残暴冷漠,高高在上的帝王不会是他的谢舟。
谢舟朝他走了过来,只字不提赢秀从前的欺瞒,也不提究竟会如何处置琅琊王氏,只是轻声道:
“你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待在这里就好。”
待在太极殿,想要什么,他都会命人给他找来。
旁的事情,一件也不用想。
赢秀此后余生,再也不必为任何事烦恼忧愁。
唯一要做的事,便是在这大殿中等待他的到来,然后陪着他。
他不能保证每一天都会来,但是赢秀必须每天等待。

“你什么也不用想,只要待在这里就好。”
他凝神思索了一下这句话的含义,骤然明白过来, 谢舟是说, 以后他的事全部由他包揽, 他可以高枕无忧了。
放在谢舟眼中, 金裳少年一直立在窗前,低着头苦思冥想, 仿佛对他的安排很不满意。
也是, 失去自由,被禁锢在这大殿中, 谁会高兴?
不过,那又如何,赢秀没有选择的权利。
下一刻——
赢秀安静地朝谢舟走来,隔着雪白的袍裾, 猛的抱住他的手臂,像是偷摸着抱住了一个宝物, 兴高采烈:
“谢舟!你真好!”
天知道什么也不想,只要吃喝玩乐的生活有多好!
谢舟对他真的太好啦!
少年骤然靠近,肌肤相贴,温热的触感从手臂传来。
年轻的帝王有一瞬间的怔忡, 长睫低覆, 深深地看了一眼赢秀乌黑的发旋。
片刻后,垂下的指尖缓缓抬起,落在怀中少年的脊背上,以一个强势的守护姿态,轻轻环抱住他。
黏黏糊糊地抱了一会儿, 赢秀总算想起正事,放开谢舟的手,退后一步,仰头看向他,一脸严肃,似乎要问一些格外紧要的事。
谢舟低眉,洗耳恭听。
“对了,什么时候用膳?”赢秀十分认真地问。
谢舟:“……”
他垂眸凝视少年亮晶晶的眼眸,轻声道:“随时都可以。”
一方龙书案,上首摆着御茶床,罗列珍馐。
流水似的宫侍无声地布菜,呈上最后一道菜后,垂首低眉,次第离开。
烛光照在他们颢色杂裾上,脚步出奇的一致,疾行缓步,行在崔巍宫殿中,如同一列庄严肃穆的泥俑。
不知为何,赢秀骤然想起谢舟之前说的话。
他说,建康有一条秦淮河,一直流到城外,流到阡陌田间,孩童喜欢在田埂上玩耍,迎着明晃晃的天光,在太阳底下跑来跑去。
一字一句,仿佛就在昨日。
这森罗宫殿里哪有活水天光,阡陌田垄?
赢秀轻轻眨眼,四面嵬巍烛光幽幽地晃动,有些晃眼。
他低头吃了两口,感觉没什么胃口,忍不住低声问谢舟:“你小时候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是一个很笨的问题,谢舟作为皇嗣,自然该在巍峨宫廷中长大。
谢舟放下银箸,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平静,淡漠地评价:“这里很好。”
对他而言,这是个很好的地方。
毕竟,野兽天然适合残酷的角斗场。
而赢秀,是他掠夺来的珍宝。
……他会好好守护的。
赢秀对谢舟的话深信不疑,虽然他不太喜欢这里,总感觉太过沉闷,头顶恢宏华丽的穹顶,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不过,谢舟既然说这里很好,应当是很好吧。
用完膳后,谢舟去上晚朝,临行前告诉赢秀,除了不能离开,他做什么都可以。
赢秀一个人在殿内走了一圈,走到太极殿的槅门附近,还未踏出一步,不知从何而来的宫侍如同鬼魅般出现,弓腰垂首,哀求道:“郎君,求您别踏出这座宫殿。”
他脸上带笑,笑眼里没什么情绪,由于他低着头,赢秀看不见他的脸色,听到他充满哀求的语气,一下便收回了脚。
金裳少年立在门后,太极殿的门槛不算高,堪堪没过他的脚踝,轻轻一跨就能越过去。
不足方寸的高度,他却始终没有越过去。
赢秀无聊地盯着外面的景色看,彼时暮色四合,云敛天末,幽远寂静。
太极殿前是一处广阔的月台,月台附近立着上百个值守的禁军,往下看,是层层丹犀,玉阶绵长,一直延伸到天边。
天边隐约可见飞檐宝瓦起伏的轮廓,不同的高低错落,一样的巍峨可怖。
那么多殿宇,感觉可以潜伏很多个刺客。
赢秀默默在心底计算了一下,假如一处角檐可以蹲一只刺客,那么……
在守在殿外的内监总管眼中,陛下圈禁的禁脔正在望着天穹出神,仿佛在渴望自由。
内监总管不由多看了一眼,想到陛下残酷暴虐的手段,以及善妒的性情,连忙移开目光。
唉,可怜的少年。
赢秀站得脚麻,转身走了回去。
内监总管在心底叹息,这少年大约是知道,自己这一生都没有自由的希望了,只能被迫接受,落寞转身。
落寞的赢秀回到太极殿,决定好好改造一下自己的被窝,既然要长久住下,一定要变成他喜欢的样子才行。
皇帝下晚朝回来时,在廊外随口问起赢秀今日如何,内监总管小心翼翼道:“陛下,公子一直盯着门外看,看上去好不可怜。”
好不容易陛下看上了一个人,虽说是个男子,好歹是个人,还是个活的,长得还漂亮,神秀灵动。
纵然他阅人无数,也没见过如此神秀的少年。
陛下一直把人圈禁着,这算怎么回事?
皇帝轻轻睨了他一眼,内监立即低下头,不敢再说话。
“……一直盯着门外看,好不可怜。”
直到走进太极殿,皇帝脑海中还在回忆这句话,他抬起眸,刚要在大殿内寻找赢秀的身影。
一抬眼,却看见变得天翻地覆的寝宫,屏风被移开,露出窗光,月光洒落,一地清晖。
少年弯着腰,一手一件,蚂蚁搬家似地抱着谢舟的衮服。
两相对视,赢秀颇有尴尬,解释道:“那个,你说我想做什么都可以,我想……”
——想把谢舟的衣裳放到床上,抱着睡觉。
赢秀有些局促,这是可以说的吗?
谢舟循着他的视线看去,隔着纱幰,看见龙床上用雪白衮服堆叠起的小山,小山中间凹陷下去,应当是给人睡的。
帝王沉默了一下,“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想看书,”赢秀眼巴巴地说道:“我想看历年的卷宗。”
少年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但这次他没有主动提起,而是在他说出这句话后,再顺着他的话提出请求。
这是怕他不答应?
谢舟城府何其深沉,他一眼便看穿了赢秀的心思:“想给瘐明翻案?”
帝王语气很轻,与往常无异,赢秀听不出什么,诚实地点头:“嗯!”
真诚,明亮,不加掩饰,甚至没想过这句话可能会引起什么后果。
谢舟看着这双眼眸,浊世清明,惟他一人而已。
“我命人给你找卷宗来。”
这不算什么大事,一个乱臣贼子,既然赢秀在意,如果真能查出什么端倪,为他翻案也未尝不可。
赢秀笑起来,仰头轻轻吻了他一下,少年闭着眼睛,亲得没头没脑,恰好亲在谢舟锋锐的眉弓上。
谢舟低下头,放低姿态,平视着,让他的吻落在自己的唇上。
有皇帝的吩咐,廷尉很快将卷宗送来了,分门别类地堆放在紫檀案上,其中便有关于寿春坞主的卷宗。
赢秀抱着卷宗,席地而坐,看得入神。
上面记载的内容,与九尺爹爹和他说的差不多,瘐明通敌叛国,先帝下令夷其九族,一个个陌生的名字从眼前掠过……
赢秀的目光停在其中一道名字上面,明昔鸾,被世人称为赦夫人,出身流民,一代赫赫有名的女将,令羌族闻风丧胆。
这是他的母亲。
赢秀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很久,试图在脑海中想象母亲的面容和身影,想了半天,依旧是朦胧的一片。
他目光向下,看到了当年向先帝检举此案的人——
一个眼熟的名字,王誉。
此人当年是瘐明身边的行客,自诩瘐明的亲信。
瘐明通敌造反的一系列证据,也是他亲自呈上的。
推书 20234-09-07 :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玄幻灵异] 《如何拿捏一只神兽毛茸茸》 作者:吴门琼章【完结+番外】晋江VIP2014-03-11完结总书评数:66 当前被收藏数:632 营养液数:46 文章积分:14,464,116文案:白泽神兽有三宝:毛好,皮好,起死回生好。方少辞把他捡回来的时候,知道了第一点。软乎乎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