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在。”郁玄轻声回,似是生怕惊碎了他。
“郁兄,你和他…有点像。”亓幸声音很轻,状若无意道,“他也比我高这么一点…拥抱时,我的脑袋…能搁在他的肩上。”
“可三年过去了,我又长高了不少。”
“不知道…若他还在的话,还会不会长得更高?”
“会不会…还比我高这么一点?”
郁玄身体一僵,素来冷淡的神情微微龟裂,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亓幸声音很轻,近乎呢喃:“我听说…人痛苦的一生只是鬼不幸的童年。”
“所以…就算他是真的……”
“会不会也已经忘了我。”
“不会。”郁玄的手不自觉收紧,低声应道。
那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幸。
刻骨铭心都犹觉不够,怎么会忘?
亓幸低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抱得更紧了些,将头埋得更深了些。
“公子,到了。”马车停下,外面传来重锦的声音。
侍从恭敬地引着几人穿过层层宫门,来到养心殿。
只见殿内金碧辉煌,汉白玉地面倒映着蟠龙金柱的影子,藻井上九条彩龙口衔宝珠熠熠生辉,玉阶上铺设着厚实的紫貂地毯。
此时已近午时,宫灯与日光交织,将殿内映照得如同白昼。
几人踏入殿门,只见那少年帝王端坐于九霄龙纹宝座之上,面若冠玉,眼似晨星,眉宇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却又透着一丝少年的朝气。
见几人进来,小皇帝眉眼舒展开,唇角微扬,一袭明黄龙袍无风自动,竟亲自走下七级玉阶迎接。
“亓小公子,重公子,江公子。”他音质清朗,眼神格外明亮。
轮到郁玄时,小皇帝眸中闪过一丝探究,脚步微顿,似是斟酌着称谓。
亓幸连忙轻声道:“郁玄。”
小皇帝感激地看他一眼,道:“郁公子。”
郁玄颔首,侧头看亓幸一眼。
除郁玄外,几人纷纷拱手道:“拜见皇上。”
少年帝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自在,抬手示意免礼:“诸位远道而来,朕未及远迎,实乃憾事。”
他语气中虽带着帝王之威,却更多了几分少年的率真:“想必各位都饿了吧?来人,传膳!传膳!”
话音刚落,十余名身着绛紫色宫装的侍女鱼贯而入,每人手中托着雕花银盘,盘中佳肴色、香、味俱全。
一位面容清秀的小太监手持象牙箸,恭敬地侍立一旁。
于是几人就被小皇帝强制性地按在了玉桌前。
几人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几分迷茫。
怎么感觉…是这位小皇帝饿了?
见几人仍有些拘谨,小皇帝朗笑道:“各位不必拘束,朕这里虽比不上民间自在,但也不讲究繁文缛节。来来来,先吃先吃。朕这养心殿内,向来不拘小节。”
不等几人开口,小皇帝自己却已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东坡肉入口,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别光看朕吃啊,别客气,当自己家就行,千万别拘谨。”
几人浑浑噩噩地拿起筷子,还没搞明白事情怎么发展到这一步了。
怎么……这位小皇帝从头到尾都没提《弥光注》的事?
亓幸正暗自思索,不经意间抬眸,正好对上郁玄的眼神。
目光相撞,郁玄不动声色地抬手,朝亓幸递了个眼神。
只见他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右颊,示意亓幸脸上蹭到了一颗米粒。
亓幸歪了歪头,一脸疑惑。
郁玄皱了皱眉,又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亓幸眼神由疑惑转为惊讶,又转为羞赧,心跳莫名加速,一抹可疑的红晕慢慢浮上脸庞。
郁兄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亓幸心道。
况且…还有外人在…不太好吧……
亓幸飞快地瞥了小皇帝一眼,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郁玄正疑惑,只见亓幸慢慢凑近他,然后——
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一下。
郁玄:!!
重锦:?
江枫:?
抬起头的小皇帝:!!!
只见郁玄猛地瞪大眼,有些语无伦次:“你…你……”
竟是“你”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咳咳咳咳咳……”
小皇帝则是惊得咳嗽起来,吓得一旁的重锦赶忙去拍他的背,着急道:“皇上,你别呛死了!”
江枫嘴角一抽:“怎么说话呢!”
“咳咳咳……”小皇帝咳得满脸通红仍不忘连连摆手,待顺过气来,才舒口气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他声音里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兴奋。
郁玄此刻已经缓过神来,连忙低头假装进食,却是面色微红,耳尖染上一抹绯色。
只是,小皇帝的眼神愈发微妙,眯着眼睛打量二人,幽幽道:“想不到二位是这种关系……”
这下轮到郁玄咳嗽起来了。
亓幸连忙伸手去拍他的背,一边道:“郁兄,郁兄,你吃慢点。”
郁玄缓过来后,指了指亓幸的脸,嘴角微抽,艰难道:“你的脸。”
亓幸疑惑地摸上自己的脸,指尖触碰到那颗米粒时,他猛地瞪大眼,整张脸瞬间红透。
“为什么不直说呀!”亓幸压低声音,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崩溃道。
郁玄耸耸肩,一脸无辜:“谁知道你会直接亲上来。”
亓幸盯他半晌,又凑近:“真不知道吗?平时亲少了?”
重锦江枫纷纷捂脸,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这两人。
小皇帝则一脸兴奋,激动地饭也不吃了,直勾勾盯着他们。
郁玄侧头,耳尖浮上一抹薄红,低声道:“谁知道国主面前你还敢亲上来……”
亓幸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地瞪了他半晌,又不满地冷哼一声。
他突然倾身过去,在郁玄唇角轻轻擦了一下,在对方还未反应过来时,又迅速转过头去,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
末了,小声嘀咕了一句:“就亲。”
目睹一切的小皇帝:(ω)
重锦和江枫真的生无可恋了。
反观小皇帝,此刻简直是神采飞扬,连筷子都拿不稳了,嘴角快扬到天上去。
用过午膳后,殿内烛火摇曳,将鎏金蟠龙柱映照得流光溢彩。
小皇帝挥退左右侍从,终于正色道:“此次各位专程入宫,想必是为了《弥光注》吧。”
他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此刻显出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稳,这才让众人惊觉他其实是长安国的国主。
亓幸执茶的手微微一顿,青瓷茶盏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他抬眸与小皇帝对视,颔首道:“不错。”
小皇帝起身,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明亮耀眼:“亓小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亓幸颔首。
二人移步至偏殿的暖阁。
窗外日光炽烈,直射眉心。
檀香袅袅中,小皇帝亲自执壶为亓幸斟茶,琥珀色的茶汤注入越窑秘色瓷盏,泛起细碎涟漪。
“实不相瞒,”小皇帝的声音忽然低沉,“这《弥光注》是朕在整理先帝遗物时偶然所得。消息尚未传出宫墙,亓家的人便已找上门来。”
他指尖轻叩案几,鎏金护甲与紫檀木相击,发出清脆声响。
亓幸眸光微动。
原来哥哥也在寻他吗?
亓幸不动声色地抿了口茶,茶香在唇齿间弥漫。
“亓小公子,”小皇帝忽然倾身,冠冕上的十二旒玉藻轻轻晃动,“这《弥光注》于朕而言不过一卷废纸,随时可以转交给你。”
暖阁内霎时寂静,唯闻更漏滴答。
亓幸放下茶盏,瓷器相碰的轻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皇上想要什么?”
小皇帝明显一怔,随即朗声大笑,惊起檐下栖鸟。
待笑罢,他摘下沉重的冠冕置于案上,汗湿的额发贴在少年人光洁的额头,显出几分青涩:“朕原想直接赠与你。”
亓幸一头雾水。
赠与他?
见亓幸面露疑惑,小皇帝轻咳一声,正色道:“不过也确实有个不情之请。”
午时的蝉鸣忽然尖锐起来。
小皇帝望向殿外日色,声音渐低:“我……其实从未想过要当这个皇帝。”
他摩挲着案上镇纸的螭龙纹路,那是先帝惯用的旧物。
“当年诸位皇兄自相残杀,朕走了运活下来,莫名其妙地当上了国主。”
亓幸注意到小皇帝说这话时,指尖在微微颤抖。
“如今既承大统,”小皇帝转身,目光灼灼如炬,“朕不求青史留名,只愿长安国祚永延,百姓安居。”
他忽然郑重行揖礼:“所以,朕希望,亓氏能永镇长安,护我长安百姓无恙。”
烛花爆响,映得亓幸眉目如画。
他凝视眼前这个比自己十几岁的少年帝王,忽而问道:“那皇上为何独独要与我说这些?”
竹帘忽被热浪掀起,暴露出殿外白得发亮的世界。
小皇帝直起身,四目相对间,眼中闪过狡黠:“因为亓小公子美闻无数,朕钦慕已久。”
他忽然凑近,带着龙涎香的衣袖拂过案几:“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及风采万一。”
亓幸唇角微扬,含笑道:“那——我答应你。”
“以…亓家人的名义。”
“亦以我,亓幸的名义。”
出了皇宫,重锦仍有些不放心,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剑穗:“公子,那皇上真就这么说?”
亓幸耸了耸肩:“就是那么说的呀。《弥光注》过几日会送到镜尘台,到时候我哥会派人取的。后面的事…咱们就不用管啦。”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重锦拧眉:“这个皇上…竟真这般怀瑾握瑜?莫不成真歹竹出好笋了不成?”
江枫沉吟片刻,道:“目前来看,他倒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样子。”
起码,作为一国之主,还是略显稚嫩。
“可是…若真这么简单,大公子怎么会让我们都来?”重锦不解道。
亓幸幽幽叹了口气,抬手接住一片飘落的叶。
叶片的脉络在阳光下清晰可见,像极了都城错综复杂的街巷。
他低声道:“或许…是为了让我们看看如今长安国主的模样吧……”
众人一时沉默。
是了,以亓幸的性子,在见过这位小皇帝之后,自然…不会再计较从前的事了。
亓佑…便是这个意思吧。
“唉,好啦好啦——”亓幸突然展颜一笑,阳光穿过枝叶,在他眉宇间洒下细碎的金芒。
亓幸摇着扇子,扇骨在他修长的指间翻飞,扇面上桃枝随风轻颤,仿佛要跃出绢面。
“虽然简单了点,但这桩生意还是谈成了。”亓幸眨了眨眼,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晚上去哪庆祝?”
“哦,对,公子,那位年小姐在都城新开了一家酒楼,味道不错,不如去尝尝?”重锦提议。
亓幸忽地合拢扇面,在掌心轻轻一敲,挑眉笑道:“好!”
重锦想了想,又道:“年小姐上次同我说,会一直为公子留着雅间,随时欢迎公子。”
亓幸“唰”地展开扇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含笑的眼:“哦?年小姐果真心细,不愧是本公子的信徒。”
“堂哥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啦。”江枫笑道。
暮色四合时,安年楼檐下的琉璃灯次第亮起,将朱漆廊柱映得流光溢彩。
亓幸一行人踏进大堂,扑面而来的是混着蜜饯香与酒曲的暖风。
堂中一架紫檀屏风上绣着百鸟朝凤图,金线在灯下粼粼如波。
“亓小公子来了,三楼雅间有请——”小二躬身引路,看来年瑾岁特意吩咐过。
临窗的雅间悬着湘妃竹帘,月光透过镂花窗棂,在云母石桌面上洒下碎银般的光斑。
亓幸指尖抚过桌沿,轻笑:“好气派啊。”
忽闻环佩叮咚。
“仙君仙君——”
鹅黄裙摆掠过描金门槛,年瑾岁提着裙角翩然而至,发间金步摇晃出细碎清响。
她歪头一笑,冲几人招手:“各位好啊~”
“年小姐,你这可不像是赚了点小钱啊。”亓幸笑着打趣。
“嗐,开着玩玩啦。”年瑾岁眨眨眼,笑吟吟走上前来,指尖卷着一缕发丝。“其实我还开过胭脂铺子……”
亓幸忽瞥见她背在身后的手,不由好奇:“藏了什么好东西?”
“哎呀,被发现了!”年瑾岁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个青瓷酒壶,釉色如雨后天青,神秘兮兮道,“仙君,这是我新得的上好的佳酿,就等你们来呢!”
琥珀色的酒液倾入白瓷盏,漾起一圈涟漪。
年瑾岁举杯,眼底映着烛火:“干!”
重锦与江枫不疑有他,仰首饮尽。
亓幸的唇刚沾上杯沿,只听一声巨响——
“砰!”
重锦突然拍案而起,直指墙角彩绘花瓶,声如裂帛:“有鬼!”
亓幸被吓了一跳,大半杯酒都洒了。
他有些心疼地皱皱眉。
江枫捂着脑袋:“你乱喊什么!”
“妖怪!”重锦不死心,又指向壁上飞天图,指尖发颤。
江枫忍无可忍,冲上去对着重锦的脑袋就是一下:“有完没完!”
随后只听两声闷响。
重锦栽倒在地毯上,江枫踉跄两步,恰好压在他身上。
亓幸缓缓转头,与未饮酒的郁玄四目相对。
电光石火间,亓幸眼睫轻颤,忽然也软软垂首,青丝滑落肩头。
郁玄下意识展臂接住,未见怀中人唇角微勾——
郁玄打横抱起亓幸,怀中人广袖垂落,露出白皙的小臂。
再看年瑾岁,两颊酡红如染胭脂,明显神志不清,见状还拍案大喊:“别走!——仙君你不要走啊——有什么不能在这里做的——”
郁玄回眸一瞥,眸光冷如霜刃。
年瑾岁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分自觉地“咚”一声伏在案上。
假装醉倒前还不忘把脸埋进绣着并蒂莲的袖子里。
——省得别人看到自己上扬的嘴角。
亓府,亓幸的院子。
夜风穿廊而过,掀起亓幸散落的几缕青丝,在郁玄襟前扫过,似有若无的痒。
郁玄垂眸,见怀中人微微蜷缩,下意识地将手臂收紧几分。
月光透过窗纱,在床榻上铺开一层银霜。
亓幸被放下的瞬间,锦被发出细微的窸窣声
郁玄转身欲走,袖口却忽地一紧。
亓幸的手指勾着他的腕骨,指尖温度透过衣袖传来。
他仰起脸,眼尾泛着薄红,眸中水光潋滟:“郁兄…干嘛去……?”
嗓音裹着三分醉意,像浸了蜜一般,轻轻刮过耳膜。
声音分明不大,却在这寂静的夜却显得格外清晰。
郁玄喉结微动,别开视线:“煮醒酒汤。”
亓幸坐在床边,仰头与郁玄对视,轻笑道:“我没醉…只是…有点热。”
郁玄蹙了蹙眉,亓幸忽然“唰”地展开折扇。
扇骨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描金的桃影随着手腕轻转,在他颈侧投下摇曳的暗纹。
凉风掠过他微红的耳尖,亓幸满足地眯起眼。
“郁兄,你过来点……”亓幸唤得温软,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郁玄鬼使神差地俯身。
阴影笼罩下来的刹那,冰凉的扇骨突然抵上他的喉结。
亓幸的拇指摩挲着扇柄,像是在隔扇抚摸郁玄:“年小姐的酒……”
他忽然用扇骨向上挑了挑,逼得郁玄不得不抬头,“郁兄尝了吗?”
夜风突然变得燥热。
郁玄垂眼看他,目光落在那含着笑意的唇上。
扇骨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下渗,喉结却在发烫。
郁玄忽然伸手握住扇柄,连人带扇往前一带——
亓幸猝不及防跌进他怀里,扇面“啪”地合拢,惊飞了窗外栖息的夜莺。
接着,“咔嗒”一声坠地。
亓幸挑唇,顾不得落地的扇子,双臂环上郁玄的脖子,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他后颈的发尾:“郁玄……”
声音近乎呢喃,尾音带着一丝轻颤。
郁玄心念一动。
亓幸的呼吸近在咫尺,温热地拂过郁玄的唇、耳畔,带着淡淡的酒香。
他的手臂微微收紧,指尖沿着郁玄的脊背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他的腰际,轻轻一勾——
郁玄的呼吸骤然乱了。
他垂眸,正对上亓幸微微仰起的脸。
月光透过窗纱,在他眼睫下投下一片细碎的阴影,眸中似有星子闪烁,可又有几分迷离。
“你……”
郁玄的嗓音低哑,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能说完。
亓幸轻笑,指尖顺着他的衣领缓缓上移,最终停在他的喉结上,轻轻一按。
“郁玄,你……”
亓幸的声音很轻,却像是带着钩子,一字一句都勾在郁玄的心尖上。
“…比我大一岁吧?……”
郁玄的眸色骤然暗沉,抬手扣住亓幸的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却足以让他动弹不得。
“别闹。”
亓幸却像是没听见,微微偏头,唇瓣几乎贴上他的耳垂,气息温热:“郁玄……我喜欢你。”
郁玄的指尖蓦地收紧。
“你呢?你…不喜欢我吗?”
郁玄恍惚一下。
少年红着脸,无可奈何问道:“你怎么老逗我?”
“喜欢你啊。”亓幸笑意吟吟,脱口而出。说罢,他又反问:“你不喜欢我吗?”
少年的心跳陡然加快,脸更红了,羞得低下头。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叹了口气,小声道:“…喜欢的。”
旧梦如灼。
记忆中和眼前的身影渐渐清晰。
“你……不喜欢我吗?”
“郁玄……?”
亓幸轻声呢喃着,指尖抚上郁玄的脸颊,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唇角,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郁玄的呼吸一滞,眸色比夜更暗。
他忽然抬手,扣住亓幸的后脑,将他按向自己。
两人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交融,炽热而缠绵。
“亓幸,你清醒吗?”郁玄低声问,嗓音沙哑。
亓幸有几分迷茫地抬头看他,眼尾泛着薄红,小声重复:“我…清醒吗?”
“我…很清醒啊……”
亓幸话音未落,郁玄已经猛地将他抵在雕花床柱上。
檀木的冷意透过单薄衣衫渗入脊背。
亓幸轻哼一声,尾音尚未消散,郁玄的手已经掐住他的脖颈。
力道不重,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感。
郁玄的拇指危险地抵在亓幸的喉结上,随着脉搏轻轻摩挲。
他低头,犬齿咬上那截精致的锁骨。
曾经留下旧痕的地方重新被烙下印记,比记忆中的更深、更烫。
亓幸被迫仰起头,喉结在郁玄掌下滚动,溢出一声零散的喘息。
“郁…玄……”
破碎的呼唤被突然加深的吻堵回喉间。
郁玄的膝盖强势地顶进亓幸双腿之间,将他牢牢钉在原处。
檀木柱上的雕花硌在脊背,细微的疼痛混合着快感,让亓幸不自觉地绷紧了腰腹。
他的发带不知何时已经松散,青丝垂落,纠缠在郁玄指间。
亓幸忽然曲起膝盖,故意蹭过郁玄腰侧,如愿听到郁玄喉间溢出的闷哼。
“你……”
郁玄的拇指骤然加重力道,虎口卡着喉结微微收紧。
缺氧的快感让亓幸眼底漾起细碎的光,他勾起唇角,在窒息的边缘轻笑着唤:“郁玄……”
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却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郁玄,从前…他…总盯着…我的…痣…看……”
亓幸说得断断续续,眼尾泛起潮湿的红。
“可是…他从来…不敢…这样……”
话音未落,两只手腕突然被郁玄单手扣住,强硬地桎梏在头顶。
骨骼相抵的触感清晰可辨,郁玄的指腹正巧压在他腕间最脆弱的血管上。
“这个时候,还提别人?”郁玄冷声道。另一只手从亓幸喉间撤离时,指腹故意擦过那道泛红的掐痕。
失去支撑的亓幸身子一软,顺着床柱往下滑,却被郁玄屈起的膝盖稳稳抵住。
那只手顺着腰线游走,突然掐住大腿内侧最柔嫩的软肉。
亓幸“嘶”地倒吸一口气,腰肢猛地弹起,又被更用力地按回去。
亓幸眯着眼笑了,呼吸凌乱。
别人吗……?
他故意扭动被禁锢的手腕,让束发的绸带彻底滑落。
青丝如瀑倾泻,有几缕黏在汗湿的颈间,更多的散在郁玄手背,像是最柔软的锁链。
“郁玄…”亓幸喘息着,仰头凑近郁玄耳边,吐息灼热,“你比他…敢……”
湿热的气息裹着未尽的话语灌入耳。
郁玄的瞳孔骤然收缩,掐着他腿根的手猛地收紧——
“呃啊——”
亓幸猛地仰起脖颈,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惊喘。
尾音打着颤,像绷紧的琴弦突然被拨乱。
亓幸的腰肢本能地向上弹起,又被郁玄另一只手狠狠按回去。
“原来…你喝了啊……”亓幸轻笑,眼尾洇着薄红,像染了胭脂的宣纸。
郁玄的拇指突然碾过他湿润的唇瓣,力道重得让那抹浅绯愈发艳烈。
亓幸不躲不闪,两只明亮的眸子就那样望进他眼底。
突然,亓幸张口含住那截作乱的手指,舌尖故意扫过指腹,在郁玄骤然紧缩的瞳孔中,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你——”
郁玄飞快地缩回手,却被亓幸扣住手腕。
亓幸的手顺着郁玄的臂膀攀上来,最终环住他的脖颈。
亓幸仰头咬住郁玄的喉结,胸膛剧烈起伏,低喘道:“可我很清醒。”
“…不能再清醒了。”
吐息灼热,字字烫在皮肤上。
郁玄的呼吸彻底乱了,掐着亓幸腰肢的手掌青筋暴起。
亓幸的膝盖抵着他腿间,隔着一层衣料缓慢地蹭。
第76章 唇齿渡药锦被藏春
亓幸慢慢放开了郁玄,长睫低垂,呼出一口气,轻声道:“郁玄,放开我吧。”
郁玄动作一顿,抿了抿唇。
他伸手扶住亓幸的腰,掌心隔着衣料传来对方的体温,慢慢收回了顶进他双腿之间的膝盖。
失去支撑的亓幸腿一软,整个人向前倾去,被郁玄稳稳接住。
亓幸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靠在郁玄怀里,下巴抵着他的肩膀,手指无意识地攥住他的衣襟。
“抱我一会吧……”亓幸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几分罕见的脆弱。
郁玄的大掌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了拍,哄道:“有我,别怕。”
窗外,夜风拂过庭前的海棠树,沙沙的声响像是温柔的絮语。
亓幸安心地闭上眼,长睫在郁玄的颈间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情不自禁地蹭了蹭,鼻尖始终萦绕着对方身上熟悉的沉乌香,紧绷的神经终于一点点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