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还是得自力更生啊,就是需要一大笔启动资金。
“大人这是要去拜见许知州?”唐时镜闭着眼问。
叶阳辞说:“我新赴任,上官肯是要拜见的,所以前两日便着下人将拜帖送去,今日理当先去一趟许知州府邸。”
其实拜匣里不止拜帖,还有一份礼单,登门礼也让人一并送过去了。
这份登门礼,叶阳辞仔细斟酌过,不宜太潦草,也不宜太贵重,更不宜直接送金银珠宝。他便挑拣了歙石砚、松烟墨、汝窑小炉,并一盒阳羡茶与佛手柑,既文雅又实用。当然,拜帖末尾还要附一句“老堂台素丝之风久著,暮夜之知并绝,岂敢冒昧以黄白作渎?薄物纯心,乞鉴入”,以示对方的廉洁。
而且私人场合的初次拜会,时间也不宜太长。下官表明自己的敬意与尽职之心,上官展示自己的风度与期许之意,最多两刻钟也就结束了。
走出许府后,叶阳辞松了口气。他其实不爱应酬,人只见他在场面上游刃有余,其实他全程心里在想:不如回家倚榻看书,煎茶吃果。
之前一进城,唐时镜就去东市看新贴的海捕文书了,把方越留给他驾车,又与他约好酉时在城东门等候。叶阳辞便自行去了高唐郡王府。
郡王府坐落在城东,占地三十余亩,纵深三进,分为中院与东、西跨院,按规制足足四十六间。照壁、仪门、厅房错落有致,花园、假山、池塘景色清幽,殿顶一律铺设青琉璃瓦,镶嵌铜钉的朱红大门颇有威仪。
方越向门房投了拜帖,等了得有小半时辰,方见门子出来回复一句:“王爷说了,不见闲人。”
方越好声好气地解释:“我家大人乃是夏津知县,并非闲人,之前与王爷也有过一面之缘,今日特来拜谒,以全礼数。”
门子把白眼翻上天:“便是许知州来求见,我家王爷也不一定给面子。”
叶阳辞撩开车帘,招呼方越过来,递给他两锭白银,低声道:“你让那门子再禀报一次,就说……我有诗鬼真迹,历经六百余年仍保存完好,今日带来请王爷品鉴。”
方越疑惑问:“大人,诗鬼是什么鬼?这高唐王有阴阳眼?”
叶阳辞笑着搡了他一把:“呆子,去。”
有了银锭的法术加持,门子的眼睛从头顶回到了眉毛下方,腿脚也变有力了,两刻钟不到就出来回话:“王爷让叶阳知县一个人进来。”
下车时,二月风裹挟着密雨扑面而来,叶阳辞撑开一把青绸油伞,挟着装卷轴的长盒,示意方越在马车上等候,便拾阶进了王府大门。
门后有个仆役,奉命将他引去中院的南书房。叶阳辞边走边欣赏雨景,心道,宫中传言果然是真的。
金榜题名后,他在京城翰林院当了两年编修。翰林院与皇宫挨得近,翰林们又经常被召去宫中侍读侍讲,他在当差之余,听了不少八卦,有宫闱秘闻,也有朝臣隐私,当然流言难辨真假,听过耳也就算了。
有次闲聊,修玉牒的一个宗人说到亲王、郡王们各有癖好,有些癖好实在不上台面,有些则正常得多,只是与本人气质不符。
“……高唐郡王知道吧,鲁王一系的三子。
“先鲁王秦榴何等威名赫赫,随咱延徽爷一同南征北战打江山的,据说身高九尺,体如金刚,能开五石强弓,曾于乱军中一箭射死北壁第一勇士。可惜在延徽五年的辽北刀牙之役中负了重伤,壮年而薨。
“自他之后,鲁王一脉再没有出过这般骁武善战的人物。长子秦浔继任为鲁王,但他好服五石散,以致身体羸弱,尚未有子嗣就病故了。次子秦湍再次承袭了鲁王爵位,热衷机关构造之术,在封地里大兴土木,搞什么‘千机百变阁’,其实就是个会移动的戏楼子。
“三子秦深封高唐郡王,比他二哥低调多了。
“但低调往往意味着平庸。”
于是有好事者追问:“这个高唐郡王秦深有何癖好?”
那宗人说:“他好考古。”
“考古?”
“不错,据说能鉴天下古物之真伪。古人之中,他最推崇诗鬼李贺,凡遇到与之相关的诗文真迹或是古董,必不惜重金买下。”
“这都六百多年了,还能有诗鬼真迹和古董流传下来?”
“所以千金难求啊。也有不少投机者企图拿赝品骗他,无一不被打折了双腿,丢出王府大门。”
好事者大笑:“他若非郡王,应是我大岳朝第一鉴赏家。”
“这两个身份不矛盾啊。”宗人也笑,“可惜他不开当铺,否则就该是天下第一掌眼了。不过这文不文、武不武的,终究不是正道,叶阳大人,你说是吧?”
叶阳辞当时笑微微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一年半之前不经意听到的闲话,今时今日竟帮到了自己。

第6章 本王跟你很熟吗
“无论你什么来意,当知本王这里的规矩。”南书房内,秦深一身燕居常服,坐在桌案后,面色冷漠。
近隔三尺,叶阳辞第一眼所见是他的衣色——本以为是黑色,仔细看才发现,是浓得发黑的紫色,名为“凝夜紫”。
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凝夜紫”的得名来自李贺之诗。这种染料不好提取,售价贵得很。
——然后才直视了他的脸。不可否认,秦深的五官生得极英俊,但这英俊带着颓死之气,眉宇间笼着一团化不开的阴雾,阴雾中似有什么凌厉凶物游过了一鳞半爪。叶阳辞眨眨眼,凌厉与凶物都只是错觉,他只是个郁郁不得志的郡王罢了。
叶阳辞拱手,含笑道:“下官晓得。敢自称诗鬼真迹,并设法送来王爷跟前的,一旦被鉴出赝品,打折双腿扔出门去。若为真品,王爷便会以重金购买,从未食言。”
“十鉴九假。”
“下官就落在那个‘一’里。”
秦深眼皮不抬:“呈上来。”
叶阳辞拿起长盒打开,取出一个两尺多宽的卷轴,用防水的牛皮囊套着。脱去牛皮囊,他拉开绳结,将整幅卷轴慢慢展开。
卷轴很长,一端垂落铺展在桌面,一端被叶阳辞举在手中。秦深手按桌沿,倾身端详——
精心装裱过的长卷上,用狂草疾书了一首乐府诗《走马引》:
“我有辞乡剑,玉锋堪截云。襄阳走马客,意气自生春。朝嫌剑光静,暮嫌剑花冷。能持剑向人,不解持照身。”
落款为“甲午三月 李长吉”,并盖了一枚姓名印。
秦深屏息而视,极为专注,忽地冷笑一声:“这首《走马引》应是丙申年作,看来你这双腿要保不住了。”
叶阳辞神色淡定:“那是后人谬传。这诗是甲午年作的,当时他南游吴楚途经襄阳,小驻了一段时日。”
“昌谷鲜有真迹传世。数百年前事,你如何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深逼问。
叶阳辞深吸口气,指着第三句诗说道:“因为这个襄阳走马客,正是下官的祖上。”
秦深露出意外之色,正眼看他。
“我祖上乃大唐游侠叶阳天霜,有《决云剑谱》传于后人。甲午年三月,先祖于襄阳街头邂逅李贺,与他一言不合起了冲突,后又释了嫌饮酒交谈,获赠一首他亲笔所书的《走马引》。先祖受‘持剑照身’之规劝,惕然大悟,从此再不好勇斗狠,专心修身养气,子孙遂成耕读世家。”
叶阳辞一气说完,反问:“王爷不信?可惜下官来夏津赴任,并未把族谱与纪事带在身上。”
秦深沉吟不语,来回看笔迹与纸面,最终笃定道:“——是真迹!”
他握住了卷轴垂落桌面的一端:“开个价。”
叶阳辞摇头:“家传之宝,不卖。”
“不卖,你来找本王作甚。居奇抬价?”秦深目光转冷。
叶阳辞依然摇头:“真不卖。只是想在王爷这里做个典押,待下官日后有钱了,再来赎回。”
秦深轻嗤:“本王这里不是当铺。”
叶阳辞无奈笑笑:“下官也并非败家之人。”
他想要收起长卷,秦深的右手却紧握着卷轴的另一端不肯松开。两人隔着六百年光阴流转,隔着绚丽冷艳、阴幽飒沓的诗鬼遗韵,一言不发地对视着,角力着。
发梢上的一颗雨水,悄无声息地滴落,即将落在第二行诗句上。叶阳辞惊急地去抓发梢。秦深则急促地伸出左手,于纸面上方险险接住雨滴,他注视那两个得以幸免的字迹,欣慰地脱口道:“截云……”
“嗳,”叶阳辞下意识地应了声,“涧川。”
秦深彻底怔住,旋即皱眉,着恼道:“本王跟你很熟吗,表字也由你随便叫得?”
叶阳辞错愕后恍然,失笑道:“是王爷先唤了下官的表字,下官同等回应而已。”
“本王说的是‘玉锋堪截云’的截云!”
“那么下官说的便是‘踏碎涧川雪’的涧川。”
这句诗分明是对方胡诌的,还要“踏碎”他。秦深噎了一口气,凝滞后缓缓吐出。他肃声道:“叶阳辞,你好大胆。”
窗外春雨初歇,斜晖穿透云层,掠过白梅枝头,荡进窗棱,晃晃悠悠地落在叶阳辞的半边脸颊与脖颈上。他的脖颈连着雪白的一小段肩窝,在锁骨处凹出了浅坑,光晕掬着清波。湿漉漉发梢上的雨水便融入这波光,又沿着锁骨边缘,流进他衣领去。
秦深耳中“叮咚”一声微响,像枝头融雪后的雨滴落入深潭,叮咚,叮咚……他嗅到白梅的幽香,网一样笼过来,要俘获那些忍不住颤动的绮念。
他在这颤动的绮念中,第一次看清了叶阳辞的模样。
叶阳辞说:“下官冒犯,王爷恕罪。”
但秦深并未听出任何怯意与惧意,反而觉得暗藏调侃,不是个正经“下官”该有的语调。
这个叶阳辞,从初次遇见他,在山坡上将扇子掷向他,就开始打他的主意了,秦深想通了这一点,顿时觉得面前之人实在狡猾,又沉得住气,竟然等到十日之后才登门。
该如何惩罚他……要接受典押的方式吗,典多少钱合适……少了显得本王悭吝,多了万一被他误解为强买……
叶阳辞见秦深仍未松手,冷脸上连眼神都是虚的。他暗叹口气,准备把心里底价再降一降:“下官确实有需要,否则也不会典押传家宝,王爷您看多少钱合适,两——”
他本想试探着说两千两银,谁料对方突然打断:“两万两银。”
叶阳辞震惊。
不止震惊于他对诗鬼的痴迷,竟然情愿花费五年的郡王俸禄,豪掷千金换取一卷真迹。也震惊于他明明有钱,还整天一副欠债八百万的晦气样,也不知甩脸子给谁看。
秦深问:“成交吗?”
叶阳辞说:“可下官短期内赎不回来。”
“三年。赎不回则是死当,届时它便归本王所有。”秦深缓缓向上卷起卷轴。
“……”
“成交吗?”
“——成交!”叶阳辞咬牙做了决定。三年内,他一定要赚到两万两银,把传家宝赎回来。
卷轴卷到最高处,叶阳辞松开了手指,神情怅然:“王爷惠存。”
秦深扎好绳结,正待说话,房门被叩响,王府管事的声音在门外道:“王爷,有要事禀报。”
秦深眼神一凝,将卷轴放回长盒中,对叶阳辞警告一句“待在这里等着,本王回来之前,哪儿也别去”,就匆匆离开了书房。
房门关闭,叶阳辞环视一圈博古架上的古玩摆件,走到一尊青铜错金博山炉前慢慢欣赏。
他不会去翻动这屋内的抽屉与柜子,一来没必要刺探别人隐私,二来这里既然作为待客的书房,就不会藏秘密。
欣赏了四五件后,一只大猫从窗棱间钻了进来,耳朵尖有两簇竖起的黑毛,浑身砂黄色皮毛被养得油光水滑,嘴里叼着一只孩童穿的虎头鞋。叶阳辞如临大敌地盯着它,赫然发现这不是大猫,而是一只猞猁,民间唤作“土豹”。
他在宫苑见过凉州上贡的猞猁,被当做宠物豢养,贵人们游猎时带去追逐麂子和鹿。却不料高唐王府内也有。
猞猁踩着王者般的脚步,趾高气昂地朝他走来。叶阳辞不想伤它,只想在三丈之外赶走它,正待找趁手的东西投掷,又听见窗外一个女子声音唤道:“於菟,把虎头鞋还回来!”另一个女子声音紧接着响起:“姐姐,我看见於菟跳窗进书房了,我们进去找。”
婢女与仆役不能擅自进主人家书房。叶阳辞心想,这大约就是高唐王的两个侧室了,听说前几年没名没分地流落在外,两个月前刚接回府,还带了个三岁大的男孩儿,说是高唐王亲生,王府内皆呼为世子,只是尚未报朝廷批准。
房门推动,叶阳辞忙藏到博古架后面,男女授受不亲,要避嫌。
先开口的女子率先进屋,去猞猁嘴里抽鞋子,那猞猁被养熟了,也不反抗,乖乖松嘴。后开口的女子说:“姐姐,鞋被咬穿了个洞,妹妹再重做一双吧。”
“没事,就一个小洞,补补还能穿。唉,再过几日便是夫君的忌日了,你忙着抄经供奉,这鞋还是我来补。”
“姐姐……”那女子哽咽起来。
夫君的忌日?叶阳辞回想了一下秦深的脸色……虽然阴沉,但也不至于像回魂尸。
“是姐姐不好,又提起伤心事了。妹妹别哭,如今我们寄身高唐王府,三王爷既对外宣称我们是侧室,就不能叫人看出破绽。否则一旦暴露,我们姐妹的安危事小,娃儿的性命堪虞,也连累了三王爷犯下欺君之罪。”
叶阳辞越听越觉得疑惑:高唐王的侧室都是假的?她们口中的欺君之罪是何意?这个三岁大的小世子,究竟是谁的血脉……
他正在思索,又听得脚步进门。两个女子福身唤了声:“叔叔。”
秦深的语气有些意外:“二位嫂嫂如何在我书房?可见到……陌生人?”
“於菟抢了炎开最喜欢的虎头鞋,炎开大哭着要鞋,我们才追过来的。书房内并无人,叔叔放心,待出了房门,我们不会喊错的。”
“鞋拿回来就好,把於菟也带走吧。”
两个女子带着猞猁离开,房门重新关闭。叶阳辞屏息躲在最深处的架子后面,盘算着该怎么收场,却听秦深冷冰冰说了声:“出来。”
叶阳辞没奈何,走出来朝他拱了拱手:“王爷,下官在。”
秦深逼近他,背光的眉宇间仿佛投下锐器的阴影:“你都听见了……”
叶阳辞从这五个字中听出了杀意,叹气道:“对。如今下官是王爷的共犯了。”
“共犯,共什么犯?”
“前任鲁王,也就是你的大哥秦浔。藏匿他号称殉死的内眷,犯下欺君之罪的共犯。”
秦深沉默片刻,峻声道:“你今日走不出这高唐王府。”
“王爷想要谋财害命?要不,下官抵押得再便宜点,一万五?一万?”叶阳辞说。
秦深咬牙:“这是钱的事吗?!”
叶阳辞:“不是钱的事,那王爷何不先付款?把两万两白银送到夏津,交给典史,就说是下官的卖命钱,让他拿去修理城墙和门楼,把护城河挖宽一点,再建个曲城防匪。还有城内破烂的道路、仓廒、文庙也给修修。还有,再多买些黄牛、麦种、棉花,别误了春耕。”
秦深:“……”
秦深:“这两万两,你自己是一分不留?”
叶阳辞:“谁说的。下官预留五百两,给自己修一座豪墓,前面要有石兽和望柱,旁边的碑碣要赑屃底座。棺椁要油杉朱漆的,要大,下官习惯睡大床。”
秦深:“……”

眼下局面有些难以收场。
秦深得到了叶阳辞抵押的传家宝,但尚未付款,此时叶阳辞出意外,他谋财害命的嫌疑跑不了。叶阳辞身为知县,此番来高唐必有随从,也许还拜见过上官,行踪根本抹除不掉。
而叶阳辞不慎听到了鲁王府的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曝光,必定翻出更深内幕,牵扯一批人头落地,搞不好也包括秦深自己。
这才见第二面,就被迫要把自己的性命押在对方的良心上,叶阳辞不干,秦深更不干。
于是在这雨后初霁的春晚书房,他们凝眉肃色,压着眼神,深着心思,各自盘算牵制之法。
叶阳辞率先开口:“下官愿为王爷幕僚,除了人不在王府当差,王爷可以书信吩咐,三年之内免费。”
秦深道:“本王府上两名宾友一名教授,不缺你一个挂职的。不过,厨娘与书童的位子可以空出来,给你的妻儿。”
叶阳辞道:“下官今年二十,尚未娶妻生子,父母兄弟都在千里迢迢的老家,还有个妹妹在宫中当女官,实是无亲可质。”
第一轮交锋,叶阳大人以光棍之身略占上风。
秦深转念又道:“两年前,你以一甲探花赐进士及第,想必文采斐然。何不效仿宋公明的‘他时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也去空宅粉墙上题诗一首?放心,本王把那宅子封存着,作为你在高唐的产业。”
题反诗?全家抄斩的大罪!这是要拿捏我三族命脉呀。叶阳辞当即拒绝:“下官一枝秃笔,胸无壮志,写不出那般豪气干云的诗。”
秦深说:“本王找人写。你抄一遍上墙,署名。”
第二轮交锋,高唐郡王因深谙律法扳回优势。
叶阳辞深吸口气:“下官不会写,也抄不了。只能以自身一命为质,发誓守口如瓶。”
秦深摇头:“你的一命,抵不上我两位嫂嫂、一个侄儿,与高唐王府上上下下几百人的命。”
叶阳辞:“下官命虽不如天潢们金贵,但王爷今日也取不走。待到下官离开高唐,王爷派人刺杀也好,下毒也罢,下官一一接下便是。”
秦深仍是摇头:“只怕你一出王府,就能把消息漏给随从,扩散到整个东昌府乃至朝廷。”
相互拉扯不决,叶阳辞郁闷至极,说起了气话:“要不给我塞颗慢性毒药,王爷把唯一解药攥手上,按月发放?”
秦深冷冷道:“你以为本王会把武侠话本当真?哪有什么唯我能解的慢性奇毒,解药成分又不会认主!本王倒是想灌你一瓶鹤顶红,直接弄死算了!”
叶阳辞破罐子破摔:“那下官就发匹夫之怒,与王爷玉石俱焚!来啊,来血溅三尺啊!”
第三轮交锋……证明体面人若是不要体面了,便有如两头龇牙挥爪的斗兽。
果然秦深猛地上前,伸手去扼叶阳辞的脖颈。叶阳辞错步一拧,从他手边滑走。
秦深眸色一敛,漫不经心的攻势也收干净,屈起的指掌如苍鹰缚兔,带起猎猎风声,扣向他的筋骨关节。
叶阳辞反转关节挣脱,心下暗凛:先鲁王秦榴曾在军中创了一套擒拿格斗之术,取名“征衣碎”,讲究的就是精准、快速、狠毒,捕捉战机切人要害,胆大力雄者施展起来,更是威力倍增。看秦深这身手,怕不是得了乃父真传。有这身功力在,又如何会给朝廷留下宗人们口中“低调、平庸”的印象?
除非是他自己想低调平庸,并借宗人之口去流言朝野。
不能再让他施展下去了。倒不是怕打不过,而是对方暴露得越多,自己就会被牵扯得越深。而秦深眼下不在乎暴露,或许是因为身在密室之内,亦或许是因为无需顾忌将死之人。
叶阳辞就着对方的一招缠龙盘腿,踉跄着向前跌倒。秦深剪住他的双臂,屈膝顶着他的腰眼,把他压在青砖地面,沉声道:“敢不敢把本事都使出来?”
“下官不敢,王爷最好也别太勇,悠着点好。”叶阳辞的回答是似而非。
秦深不应,一只手摁着他的后颈,呼吸沉重,心事难决。
叶阳辞外袍的对襟盘扣挣脱了两三颗,贴里的交叉领口也散乱了,秦深不由自主地沿着他的衣领看进去。黄昏的光线暗淡,屋里灯未燃,他只隐约看见一截肌肤,光润如脂玉,弯曲出堪合掌心的弧度。
若能揉一把。秦深鬼使神差地想,会揉出温热的雪与荡漾的春波吗?会在指间嗅到南风捎来的京城的清冽梅香吗?
他缓缓俯身挨近,听见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你说以命为质,可命却无法像诗卷一样典押。那你还有什么……能典给我?”
他不自称本王的时候,叶阳辞也不再自称下官。叶阳辞抬脸,喘了口气,说:“我典一个同等分量的秘密给你,如何?这样我们就握着彼此的把柄了。”
秦深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
“皇上有十一子,早年战场上折损了两个,后来又有五个成年后陆续薨了,如今只剩下八、九、十和十一皇子,大的年未弱冠,小的不过总角。皇上心疼他们,不封王也不送去藩地,就放在宫中养着。”
“这不是秘密。”
“嘘,听我继续说。去年我还在京城翰林院当编修,前往八皇子殿里送史书抄本时,八皇子突然发起了疯,我为自保,险些失手杀了他。”
“八皇子为何突然发疯?”秦深问。
叶阳辞没有回答,语气幽幽地继续说:“他疯劲过后,倒是没有拿我问罪,也似乎忘了自己说过的疯话。但我知道,这紫禁城是待不下去了,所以我就想法子诈了皇上一把,搏一个外放的机会……然后我就来到了夏津。”
秦深追问:“八皇子为何突然发疯?他说了什么疯话?你又是如何诓诈皇上的?”
叶阳辞反问:“前任鲁王秦浔病逝时,为何要妻妾殉死?是谁下的命令?难道没人发现有女眷怀着身孕?”
秦深不答。
叶阳辞说:“方才说了‘同等分量的秘密’。我只是管中窥豹,王爷也别指望着能尽收眼底啊。”
秦深思忖片刻,松手起身。
叶阳辞撑地坐起,整理衣领,把胸口盘扣一个个系上:“天快黑了,下官赶不及回夏津,今晚打算先在驿站住下,王爷也好做准备。对了,全额银锭太重,下官的马车拉不动;宝钞兑换比率总是在浮动,也不方便。劳烦王爷明早先点检五千两碎银给下官,剩下的一万五千两,待下官回到夏津,再派一队巡检司兵马前来护送。”
秦深看着他系盘扣的手指,指尖透白,想是方才在冰凉地砖上贴久了。
“——王爷在想什么?”叶阳辞站起身,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
“没什么。”
“那么下官方才所请,王爷可应允?”
“巡检司不行,一群派佥服役的弓兵,有什么战力可言。本王不放心自己的钱,待盘点完让王府侍卫去护送。”
这真是意外之喜。叶阳辞轻笑一声:“遵命。但王爷说错了一句,这是下官的钱。”
秦深道:“三年后不还了?正好。”
叶阳辞立刻改口:“是王爷的钱!王爷是伯乐慧眼,做了下官的投资人。”
秦深满意颔首,下逐客令:“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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