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阳大人升职记by天谢

作者:天谢  录入:10-09

逃过一劫的叶阳辞提着青绸油伞,原路返回,走到王府大门口,见马车仍在阶下等候。暮色沉沉,街头灯笼一盏盏挂起,照着车辕上的方越不耐烦又担心的脸。
方越见了他,眼前一亮,转头对车厢里说:“出来了!”
车帘撩开一角,唐时镜从缝隙中瞥了叶阳辞一眼。
叶阳辞进了车厢,把湿伞往壁椅下一搁,笑道:“成了,就是费点手段。”
他如了愿又全身而退,松弛得很,这一笑遍生华光。须臾后,唐时镜方才问:“大人打了多少秋风?”
“五千两白银,明早送到驿站。”
这数额远超唐时镜预料,他讶然挑了挑眉:“高唐王竟如此慷慨?”
“本官也是付出了代价的。”叶阳辞轻叹口气,“今夜先在驿站住一宿,明早你们随我去集市上采买,再雇几辆运货的车。”
唐时镜想知道“代价”是什么,但没问。他吩咐方越:“去驿站。”
官员在驿站食宿免费,但驿站饭菜口味不佳,客房也局促,品阶高点的官员都不爱来。唐时镜和方越无所谓,他们习惯奔波,夜宿荒野也常有,原以为叶阳大人会吃住不惯,没想人家一觉到天亮,半点不娇气。
叶阳辞就寝时,唐时镜和方越在隔壁客房坐着,端详桌面上一叠海捕文书,上面绘制着通缉犯的画像,各自标明身份背景、所犯案件和悬赏金额。
“这个,还有这个。”唐时镜用灯簪子戳着画像,“活动范围在高唐附近,行事急躁、贪心,还与响马贼大首领‘血铃铛’有勾连。”
“主要还是因为,这两个马贼头子的赏金最高吧?”方越大胆打趣。
唐时镜嗤一声:“事成了你不要分钱。”
方越求饶:“头儿我错了!”他连忙转移话头,“钓鱼的饵在哪儿呢?”
唐时镜说:“在隔壁。”
“隔壁……叶阳大人?!”方越大惊,“拿他当饵来钓马贼?头儿,你三思啊!”
“三思过了。”
“那就六思九思一百思!那可是知县大人,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
“——夏津又可以换新知县了。”
方越十分无语。
唐时镜扯了扯嘴角:“说笑的。他不会有事,我会安排妥当。你这就去召集高唐城里的卫所暗探,把消息散布出去。”
方越照吩咐做了,回来后仍忧心忡忡,一晚上翻来覆去没睡好。唐时镜睡他对面的炕,倒是一夜安静,无声无息。

第8章 没受惊是受教了
早起随意用完点心后,王府送来的五千两碎银也到了驿站。叶阳辞前往集市,采买了许多铁制农具、木料、麦种、油菜籽、棉花种子,还有一捆捆桑树苗和杏树苗,整整装了五辆货车。
碎银还剩下四千二百多两,包好了藏在马车里,叶阳辞满意地拍了拍唐时镜的肩膀:“回吧,唐巡检。”
六辆车前后排开,像个小商队的模样。车夫是与货车一起雇的,叶阳辞的马车依旧由方越驾驶,唐时镜不坐车了,径自骑马在队尾压阵。
高唐城距离夏津县城,快马不到两个时辰,货车因为驿道不平整会慢些,得走大半日。
叶阳辞在车厢内摇来摇去,感觉不太对劲——来时路并没有这么长,原路返回怎么好像更远、更绕了?就算车队慢一点,也不至于这么久还没到。
他掀起车帘,往外探看,只见驿道两侧多是荒野,还有不少林木稀疏的山坡。一支箭陡然从山坡上疾飞过来,直射向他的马车,咄一声钉在车窗边上。
叶阳辞手一松,帘子落下,旋即又掀起,他直视箭来的方向,眼神锐利。
山坡上影影绰绰有人马晃动,铃铛与马蹄声由远及近,七八支冷箭呼啸破空,再次朝叶阳辞乘坐的马车射来。
车夫拽动缰绳,惊叫着:“响马贼!是响马贼——快跑啊!”
这几支箭在射中车厢之前,就被唐时镜的刀锋斩落。他朝车夫厉喝一声:“不准弃货逃跑,谁跑谁死!”又对方越道:“抄家伙,迎战!”
方越当即撩开车辕后方的帘子取弓箭。车夫们知道响马贼的骑射厉害,此刻再逃也来不及,只得钻进货车里瑟瑟发抖。
山坡上的人影看得更清楚了,是四五十名马贼,手持弓,腰挂刀,背负箭筒,头戴毡帽,正呼喝着从坡上策马俯冲下来。
方越起手一箭,射落一个打头的。马贼们爆发出怒骂,来势更汹。
唐时镜躲开箭矢,接二连三射落好几个马贼。眼见对方已逼近,他把弓往马鞍上一挂,钻进车厢,对叶阳辞道:“马贼人数太多,请大人随卑职下车迎战,否则货物难保。”
叶阳辞把手放在膝盖,神色自若:“本官不擅武力,一贯以理服人。”
唐时镜皱眉道:“现在不是讲理的时候!大人还不动手,是没带武器?”他从壁椅下抽出一把刀,沉甸甸地按在叶阳辞大腿上,“这是卑职的备用刀,事急从权,大人凑合着用。”
叶阳辞低头看这把打造精良的雁翎刀,伸手握住了刀柄。
唐时镜从车辕直接跃上马背,抽出腰刀指向已逼近至十丈的马贼前锋:“来受死。”他双腿一夹马腹,刀斜握在手,疾驰而去。
兵刃相交,迸射出火星与铿然脆响,唐时镜绞住对方攻势,旋腕一卷,刀锋破腹后拖曳,溅了他一腮血。
那马贼哀嚎着栽下马背。
唐时镜舔了舔嘴角的甜腥血味,刀锋在空中划过半轮寒月,“噗”地扎进另一具肉体。切肉断骨的手感从刀柄传递而来,他享受着生死较量中胜利的瞬间。
又斩落几名马贼,唐时镜抽空回头看一眼车队,见货车已被包围。
有马贼砍开雨布上的绳索,见一车都是捆好的带土树枝,吃惊后大怒:“恁娘个穷腚咧,大老远你运个树!这满山是没树是没土啊,你运个树!”
另一名头目打扮的马贼也砍开一车雨布,这回不是树苗了,全是七长八短的木料,以及锄、耙、锤、犁等农具,他更是怒不可遏,转头破口大骂:“哪个熊死孩子报的信,报你娘个熊腚,都瞎这鸡零狗碎上了!拿来作,种田啊?”
“有没脱壳的麦子,还有……棉种和油菜籽?这麦子可以啊大哥。”
“——都给老子住手!”看不得麦种被糟蹋,方越策马挥刀冲过去,与那一拨马贼缠斗厮杀。
一个马贼瞅准了叶阳辞乘坐的马车精致,估摸值钱的东西都在这辆车里,刀刃一下割断帘子,尚未看清车厢内人影,便骤然向后倒去。
他重跌在地,仰面抽搐,喉结处一粒碎银随着血沫喷出,滚落在黄土路上。
“是暗器——不,是银子!”马贼们两眼泛出血红,纷纷举刀朝车厢冲来。
唐时镜在车帘被割断时,就已收刀挽弓,将箭头对准了意欲冲进车厢的马贼。叶阳辞若是不动刀,他这一箭将正中马贼头颅。
结果叶阳大人没有动刀,动了银子。
碎银一粒又一粒射出,精准命中马贼们的咽喉,血花迸溅,弹无虚发。
唐时镜扯动嘴角,连带眉梢眼角也弯了弯,望着车厢断帘内露出的半边身影。他取下弓弦上的利箭,从箭囊里换出一支哨箭,点燃火药,射向天空。
哨声尖锐,伴随着红光与烟雾在高空炸开。
埋伏在附近山林中的巡检司弓兵看见信号,跃马下坡,挽弓在手,朝驿道马车处奔驰。
“有伏兵!风紧,扯滑——”马贼本就只剩半数不到,这下眼见要被伏兵围剿,更是望风而逃。
唐时镜眼尖地发现海捕文书上漏网的贼头,追上去手起刀落,一刀削下首级,血喷如泉。
最后逃走的马贼约有七八人,唐时镜吩咐手下不必再追,走到车厢旁削掉另一个头目尸体的首级,将头颅的乱发系在一起打个结,挂在马脖两侧。
尚未干涸的血从断颈处粘稠地落在地面,一滴一印,如开赤莲。
尘埃落定,遍地横尸与血迹,马贼的坐骑也被弓兵们收拢了不少,又是一笔进项。
唐时镜撩起半截帘子钻进车厢,见叶阳辞仍保持了原先的坐姿,未出鞘的雁翎刀横于腿上。
他用衣袖拭了一下脸上血迹,沉声道:“大人受惊了,是卑职的错。”
叶阳辞似笑非笑,眼底流动着松雪般的冷意:“本官没受惊,是受教了。原来三十六计中的‘抛砖引玉’还能这么用。不知本官这块砖,唐巡检用得还顺手么?”
唐时镜低头,以示退让与自省:“大人言重了,卑职怎敢不顾惜大人性命,必先做好万全之策。”
“这万全之策,也包括把刀塞进本官手里。”叶阳辞拿起刀,掷还回去,“唐时镜,你很能耐,但这能耐若是对我使,我不喜欢。我不喜欢的东西,必不会用,也不想看。”
唐时镜知道,叶阳大人这是动了将他免职或调离的心思。夏津虽小,却也是五脏俱全的麻雀,自有它运行的规则,在这块辖地上,知县就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他几乎没有犹豫,单膝下跪,抱拳道:“卑职胆大妄为,今后不敢了,大人宽恕一次。”
叶阳辞未必相信他是真心认错,但见识到了他的干脆利索与识时务,觉得还值得给一次机会,以观后效。于是正色道:“本官可以宽恕你,但仅仅是这一次。还有,本官的宽容有限度,说恕你一次,那么这一次就毫无芥蒂。如有下一次则毫不留情,你自己考虑清楚了。”
唐时镜深吸口气,拔出那把雁翎刀,往自己左上臂狠划了一道,顿时血染衣袖。他面不改色地说:“卑职自罚一刀,以此为诫。大人不必信我,继续用我就行。”
叶阳辞注视他片刻,从袖内抽出一条干净棉帕递过去:“扎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唐时镜接过棉帕,三下五除二包扎好胳膊,起身道:“卑职命人收拾好车队,启程回夏津。”
“等等,”叶阳辞吩咐,“把本官的银子捡回来,一粒都不能少。”
唐时镜点头,跳下马车招呼手下在土路和草丛间捡银子。叶阳辞弹出了十七粒碎银,最后收回沾血碎银二十二粒。他问多出的五粒是谁的,现场没人吭声。
待他回到车厢,方越对唐时镜耳语:“是我的钱。方才怕这些弓兵眼皮子浅偷偷藏几粒起来,又惹知县大人不高兴,我便将身上的碎银全掏出来了。多了总比少了好,对吧,头儿?”
“干得不错,回头分钱时补给你。”唐时镜说。
他拍了拍马鞍左侧头颅,欣慰自语:“一百五十两。”又拍了拍右侧头颅,“二百两。”那血糊糊的马贼头颅,在他手掌下跟个熟透的瓜似的。
叶阳辞从半截车帘内斜眼瞧他——这个唐时镜,还真是正里透邪,邪得发正的一把双刃剑。也不知他在夏津任职之前,是什么来路,将来又会走向何方。
重新捆好货物,马车再次启程时,叶阳辞的心情好转不少,看着满是洞眼的车厢壁也没那么肉疼了。
他准备回到夏津后,先通知所有乡长、里长,摸排每一户的家底情况,根据各户人口和田地,整理出所缺少的农具、种籽数量,再按需发放。
另外,还要制作沙盘,规划整个县城急需修缮与新建的部分,估算造价,将这两万两银花在刀刃上。
目前看来,启动资金的燃眉之急暂时解决了,最大的困难就落在了人口上。
劳动力实在太少了啊!青壮男子少,育龄妇女更少,他在大街小巷巡视时,都没听见过几次婴啼……
下车时,唐时镜见他神思不属,问:“大人有心事?可以吩咐卑职。”
叶阳辞抬脸,上下打量这位青壮,遗憾地叹口气:“你说,像你这样的大好儿郎怎么就不能怀孕生子呢?真是天道不公。”
唐时镜:“……”
唐时镜:“卑职告退。”

没钱时,叶阳大人愁钱,有了钱,他更是忙得脚不点地。
离春耕只剩一个月,各户的劳力要清点人数,麦种和棉籽要发放,荒田要重新开垦,淤塞的引水渠要挖通,水车要找木匠制作。
新买的耕牛与农具要登记造册,只能以县衙名义借给农户,不能送,否则你有我无的,总会有人闹腾,且轻易得到的也不会爱惜。
全县本来就缺劳动力,因为乡绅势力而雪上加霜。
“郭、韩两大家,还有小一些如王家、林家、单家,颇有私田,雇佣许多佃户为其耕种,自身却钻朝廷政策的空子,少交税或不交税。这是乡绅们的根本利益所在,前几任知县大人纵有心也整顿不了,只得睁只眼闭只眼,换取治下安静,乡绅们也会投桃报李。最终苦的只有农户,亏的只有国课。”典史江鸥解释说。
官田没人种了,农户们连自己的私田都荒废掉甚至投献给乡绅,结果这些乡绅还不交税,这可怎么行!
叶阳辞知道此事棘手,不仅与利益攸关的郭县丞和韩主簿商议不了,直接去找几家的族长也无异于与虎谋皮。
好在,夏津县太小太穷,几家乡绅都不算家世深厚,朝中也没有什么大靠山,否则更难办。
想要让他们割让部分利益,就得有足够的威慑力逼迫他们退步。叶阳辞正思考着撬动的点在哪儿,高唐王府那边护送一万五千两白银的车队抵达了夏津。
望着源源不绝搬入县衙财帛库的银子,叶阳辞心中有了主意。他吩咐江鸥:“泊舟,你去把夏津县有头有脸的乡绅家主们都请过来,就说本官有要事告知。谁今日巳时不到,以后休想对本县事务插一句嘴。”
江鸥不知知县大人要摆什么鸿门宴,但听命就对了,他点了一班捕快,亲自挨家去通知。
叶阳辞转头对王府侍卫们说:“兄弟们跑腿辛苦,本官备了酒菜,诸位务必赏脸,午后再出发回高唐不迟。”
一百多名王府侍卫护送重金奔波半日,早已饥肠辘辘,在夏津用一顿午膳也是人之常情。首领姜阔便做主同意了,等饭熟的工夫,一群人左右没事做,就在县衙院子里与这位平易近人的新任知县闲聊。
叶阳大人叹口气:“难啊!这么个穷地方,要不是王爷大发善心,不知要饿死多少人。春耕本就缺劳力,乡绅们还圈着佃农不放,也不交税,真是尾大不掉。”
姜阔听了也觉得这年轻县官真不容易,是个一心为民的,长得又好看,愁眉苦脸也好看。他问:“知县大人准备如何解决?”
叶阳大人说:“本官已派人请他们过来,要让他们以王爷为楷模,见贤思齐。一会儿还望诸位替本官撑一撑场面。”
他这又是“善”又是“贤”的,把高唐王捧上了天,王府侍卫们也跟着与有荣焉,纷纷点头:“没问题!”
“撑个场面而已,包在兄弟们身上!”
“如何撑?需要揍他们一顿吗?”
“倒也不必动武,本官一贯以理服人。”叶阳大人微笑,“诸位只需应和应和本官,见机行事便好。”
姜阔欣赏他温文尔雅,一拍大腿道:“知县大人放心,我等一定配合。”
夏津县地盘小,不多时,乡绅家主们便已陆续来到县衙议事厅内,大大小小有五家。郭、韩两家坐了左右第一张客座,其他三家与他们热情寒暄后,也按家族大小排位落座。
见人来齐,叶阳辞方才一身官袍入厅,坐在首位。乡绅们齐齐起身行礼,叶阳辞把手一抬,示意他们安心坐下。
“不知知县大人急召我等前来,有何要事?”韩玥性子急,率先开口。
叶阳辞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说:“今日召大家来,是有两件事,一是都来见证高唐王殿下的义举,殿下简直是本县的再生父母。”
“义举?什么义举?”
“高唐王殿下之前可从未来过,也没听说与我们夏津有何渊源哪?”
“等等,方才进议事厅之间,老夫见两边廊下全是精壮甲兵,不像巡检司的,莫非……是高唐王来了?”
众人窃窃私语。叶阳辞把茶杯一搁,四座安静。他接着说:“殿下虽未亲至夏津,但将一片拳拳爱民之心尽数送过来了。白银整整一万五千两!”
“多——多少?”韩玥失声变调。
“一万五千两。”叶阳辞感慨,“如此慷慨解囊,着实令本官钦佩与汗颜!本官受殿下感召,决定也捐出五千两白银,以助本县修葺城郭,恢复春耕。在座诸位觉得如何?”
众人再次愣住。郭二淼起身作揖:“高唐王殿下大德高义,知县大人亦是青天父母,我夏津百姓感激涕零啊!”
见众人纷纷起身深揖,叶阳铿然道:“那本官也替夏津百姓,感谢在座诸位的义举了!江典史,取募捐簿来,给诸位乡贤都记上一笔!”
“……啊?”众人面面相觑,“我们不是……没有……”
叶阳辞疑惑挑眉:“怎么,殿下与本官带头捐献,各位竟然不响应?如此冷漠,怎么对得起家乡父老!不能吧,诸位可是急公好义的乡贤,在百姓们心中那可是德高望重……哦,莫非是不信本官所言?无妨,带你们去财帛库看,两万两白银,这会儿正在入库,帮忙搬运的还是王府侍卫。”
他起身,一把握住郭二淼和韩玥的手腕,就往厅门外走。
门外候立的侍卫一个个横眉怒目,有个头领打扮的恶声恶气,声如炸雷:“这是在质疑我们家王爷诈捐?!”
郭二淼和韩玥吓得脖子一缩,后面几个乡绅家主刚起身,又跌回座椅上。
“不必不必,这么多王府侍卫在此,知县大人也绝不会骗我们。”郭二淼连忙道,“王爷与大人行善,我等理应响应……不知大人准备让我等捐多少?”
他心里盘算着,郭、韩两家前几天刚掏了五百两建桥费,又掏了六百多两买耕牛的钱,顶多再凑个三五百两,也够有分量了吧?其他三家加起来多少凑个一千两,就当给新知县做面子了。之后再有事找知县通融,谅他也不好意思拒绝。
叶阳辞微微一笑:“郭、韩两家,各四千五百两;其余三家,各三千两。如此总共一万八,既显各家的善心厚德,又不压王爷与本官一头。”
郭二淼老寒腿一软,险些栽倒。韩玥忍无可忍地叫起来:“知县大人!这不是强人所难,要把我们几家往绝路上逼吗?!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乡民,哪里来这么多银两可捐!”
叶阳辞声情并茂:“本官两袖清风也没有钱,为此把传家宝都变卖了。本官新来乍到,诸位可是土生土长,难道对家乡的感情还不及我一个初来不足半个月的外乡人深?这要传出去,名声何存哪!诸位的家族被同乡千夫所指,还怎么在夏津立足!”
王氏家主王爻抓着他的袖子哀求道:“知县大人,您德厚流光,我等钦佩之至,但摊派下来的实在太多了……春种未播,夏麦未收,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能否酌情减免,每家三百两……”他看着叶阳辞脸色,咬牙,“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叶阳辞甩袖:“你们也知道春种未播,那播种的人去哪儿了?夏津城外荒田累累,本官需要人手时,这些农夫都在哪里?都在你们的私田里!县库常年空虚,欠交的国税都在哪里?在你们士绅的口袋里!”
他推开郭二淼,回到厅上首座,一振官袍昂然坐下:“本官今日给诸位两条路,第一条路,按本官方才说的数额,各家一次性捐款,之前的税账一笔勾销!”
“第、第二条路呢……”
“第二条路,不捐可以,让所有佃农回归其田,把他们投献的田地都还回去。从今年夏收开始,按国法纳税,别给本官钻什么优税、免税的空子,寻常农户怎么交,你们也怎么交。如何?”
“这——”郭二淼连连摇头,王爻等人也面露难色。韩玥咬牙道:“知县大人怎可如此欺压士绅——”
叶阳辞猛地一拍桌面:“本官欺压你们什么了?!拿出去评评理,去知州,去巡抚那里,说我身无长物捐五千,你们脑满肠肥捐三千,怎么欺压了?我绞尽脑汁为国收税,你们偷税漏税有亏国课,怎么欺压了?去呀,去京师朝廷说理,看是谁要掉脑袋!我叶阳辞和前几任知县不同,可没收过你们一个铜板!”
茶杯被拍得跳起,滚落地面一声脆响,似春雷惊了蛰。
五大家主跪成一地,伏身道:“知县大人息怒……”
叶阳辞深呼吸,声线冷下来:“覆巢之下无完卵。夏津荒芜,各位的家族只会随之衰败。你们为眼前利益,把百姓压榨得越狠,自身就衰败得越快。反过来说,只有夏津繁荣起来,你们的家族才能长盛。这个道理,还用本官来教?”
郭二淼想起这些年,哪怕大族的日子也越发艰难,心受触动,叹道:“知县大人怜悯百姓,也怜悯怜悯我们,我们亦是百姓!”
叶阳辞道:“本官若不把你们当百姓,那么你们乡绅就是一只只膘肥体壮的羊,养肥了就宰,宰完再换一家养肥。”
王爻抖了一抖,忆及祖上也出过高官,家族曾经虎踞一方,连知府也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结果中原混战数十年,北壁骑兵铁蹄过处不分贵贱贫富,整个家族险些覆灭消亡。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叶阳辞忽地哂笑出声:“才过了二十多年安生日子,你们就把战祸抛到脑后了吗?看看夏津这个破败样子,别说北壁铁骑入侵了,能挡得住纵横山东的响马贼吗?”
“响马贼?不是一直在济南一带活动,怎么……”韩玥打了个哆嗦,唯恐触霉头似的,不再往下说。
从厅门外,陡然丢进来一大串带血的马脖铃铛,滚在地面叮当作响。
血迹已凝固成褐红色,但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气,闻之令人作呕。
众人掩住口鼻,惊吓道:“‘血铃铛’——”
唐时镜大步迈入议事厅,朝叶阳辞抱拳后,对众人说道:“前两日,高唐至夏津的驿道附近,发现响马贼行踪,人数虽不多,但怀疑与响马大首领‘血铃铛’有密切关系。我带巡检司弓兵斩杀部分马贼,余孽散逃,不知会不会把‘血铃铛’引来。诸位家主,夏津县城墙若是再不修缮,你们怕是没几天活头了!还在这里为每亩地三五升的税粮讨价还价,可笑至极。”
众人这下才真叫一个面如土色,脱口道:“怎么办?”
“要能守得住啊!”
“知县大人,您得想想办法啊……”
叶阳辞神情冷静:“办法?办法就是你们别耽误农户开荒春耕,夏收后囤粮县仓,同时助本官修城筑防,响马贼若是来攻打,夏津犹有一战之力。”
众人惊疑不定地互相观望,最后郭二淼长叹口气,黯然道:“知县大人,郭家选第二条路,还望大人保一县安宁,也别把我们这几家赶尽杀绝了。”
叶阳辞起身,亲手扶起他:“郭老爷子,朝廷优待士绅,是因为你们能协助官府管理百姓,稳定地方秩序,将朝廷决策与通告传达至每家每户。百姓敬重你们,遵守乡约,你们也善待百姓,如此一来家族才能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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